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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岩馆谋杀-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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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汉姆狂呼着甩出无数命令,警士们就如被放开颈上皮带的猎狗般嚎叫着追赶猎物,手电筒在红色风岩馆旁划出无数疯狂白光,摇摆中只能见到白色影子在草地死白轮廓上忽隐忽现,枪声暴雨般炸起,但杜尔威清楚知道,那头白色野兽跑在了所有子弹轨道之外。
“不——不!”
“不要开枪——不要伤到自己人!”
“抓住她!”
一时间千万声疾呼此起彼伏,高低警笛响彻平原。奔跑中风衣瑟瑟作响,杜尔威忍住左臂伤口抽搐疼痛,紧紧跟在疯狂追赶的鲁克身后。那个男人跑动的姿势就像最优雅的猎豹,致命而准确,几乎每一步都踩在了最大的幅度,杜尔威不得不把全身肌肉都绷紧到极限才能勉强跟在他身旁。
“雪赫拉——!”
那是撕心裂肺的呼唤,在这黯淡月光,残破薄云的雾夜里利刃般刺破前方氤氲,但那头狂奔野兽却头也不回的扎入枫树林里。在灌木和棕色树干淹没掉月光下隐隐闪烁的最后一点白色前,杜尔威隐约记起这应是第一天他看雪赫拉跑过的路线:“爱神池!”这个认知来得突然而毫无道理,但鲁克突然倾斜的路线却说明他也认同这个地点。
今夜月光蒙灰,枫树林里杜尔威只能看到鬼影重重,仿佛整个森林都被平压成了版纸画,而他们在无数黑色树干和蓝色灌木中跌跌撞撞,很快杜尔威就被地上突兀树根绊得向前翻滚,要不是鲁克及时回身接住他,杜尔威还不知道会被摔成什么模样。
只是这么一下耽搁,四下里突然就一片宁静,所有被惊吓的生灵都选择了这个时刻绝对寂静,杜尔威和鲁克同时屏住呼吸,却听不到任何一点草木摇晃的希索声。
鲁克静静握住杜尔威右手,用力压挤,掌心内一片冷汗。左方远处突然飞起一片惊鸟,骤然间蛙鸣虫吟都回到了树林里,二人认准方向再次飞奔,沿路磕磕碰碰,速度不知不觉落后很多。
浓雾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泛起,杜尔威几乎疑心他们是踩在云朵上般一脚深一脚浅,他的血还在沿着左手滚落,他的视线里全是模糊的黑色剪影,而他的力量则在飞快的离他远去,但他却没办法停止奔跑——直到所有黑暗里终于浮现唯一白色。
爱神池平静的在雾气中缓缓呼吸,杜尔威几乎能看到滑落的水珠和泛起的水雾,而在这片反射的星光和月亮下,一阵涟漪打碎了这完满玻璃。白色睡袍漂浮在水面中央,雪赫拉的金发已有一半被水波带着往外飘散。
“不……雪赫拉……”鲁克的声音近乎耳语,仿佛他也知道这头美丽野兽已经无路可走。似乎是这耳语顺着雾气终于还是落到雪赫拉耳旁,她优雅回头,抬起下巴。
“我将永远解放。”
最后一次,天上月光终于从破碎云层里洒落一圈白光,雪赫拉眼中星光闪烁,姿势闲逸的向着白光深处漫步。爱神池仿佛敞开了它的胸膛,在黑白交映的反光里把这头绝望野兽纳入怀中深处。
搅动的涟漪终于缓缓散开,平静水面在黑暗中褪成透明,站着的二人极力看去,仿佛还能看到一个美貌少女正摊开双手慢慢下沉,透明的白色睡袍绕着她缓缓浮动,一头漂亮金发在她脑后温柔散开,而她眼里还带着淡漠微笑,直到湖底黑暗翻卷而上,为她落下最后帷幕。
☆、秘密终将死去
当阳光终于破云而出,那个惨淡的夜晚仿佛也随之淡入梦境,杜尔威站在缓坡上,感受着左臂抽痛,恍如隔世的看着那一层光线扫过草原尽头,远处汽笛声飘过,红色火车缓缓进入视线,无知无觉的往左边移动。
他的臂膀已经被医生谨慎的包扎过了,子弹只是擦过皮肉,在那种混乱状况下这已是最好结果。德汉姆仍然在不死心的组织大批人马打捞爱神池,但不知道为什么,杜尔威知道——他们永远也不会找到雪赫拉。
三天时间,三天时间里他的世界天翻地覆,而当这一切结束,杜尔威却不确定他真的想要回到原来时光。
他需要下一个决定。
身后传来足声,某个精疲力尽的身影静立在他身旁,杜尔威转头,不意外的看到鲁克紧绷线条和沉默双眼。他的伤痛无人能帮,只有时间和他自己才能渐渐缓解,而杜尔威能看到,他眼里现在浮现的仍然是惨淡月光和平静湖心。
杜尔威把他完好右手放到鲁克肩上用力挤压,他不知道该如何让那个白色鬼魂停止出没,但他不想放过这最后机会:“听我说……”
当鲁克转头,杜尔威再度看到相同眼神,那个让他内心颤抖,心脏紧缩的痛苦眼神,但至少他能看到夜晚在渐渐消散,现在鲁克眼里只有他和无边哀恸。
鲁克失去的是他的半身,他的血肉,而作为独子的杜尔威根本无法想象那该是怎样一种痛楚,一刹那他的心脏紧紧一沉,对于鲁克来说,现在一定不会是合适时候,如果雪赫拉没有走入爱神池,那么他将会是把绳索套在她精致脖颈上的第一人。
她的死亡无可避免,但杜尔威却不想知道鲁克将会如何想他。
嗫嚅着收回右手,杜尔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呆怔感觉脸上血色渐渐褪去,留下唇角僵硬线条。他的感情已经开花结果,枝叶葱郁,但那个美丽野兽的死亡却挡去所有阳光,或许终有一天这棵参天大树将慢慢枯萎,而杜尔威不知道他要花多久时间才能狠心把它连根拔起。
或许他的脸色流露怯懦信号,或许他的嘴角忍不住喊出求救语句,又或许他的眼睛再次躲开对望视线,鲁克突然牵住他颤抖右手,默默握紧,就像溺水的人绝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希望某种奇迹能把他救出无底泥潭。他的眼睛又在述说无限诗句,而这次杜尔威骤然明白了他的使命。
他们都是溺水的人,而互相抓紧对方才是唯一生存可能。
“听我说——”杜尔威重新开始,感觉自己的咽喉在紧张收缩,就连吞咽唾沫都变得困难,“我在伦敦有间公寓……非常小,不过——你愿意来住一段时间吗?”热度几乎融化了他双颊皮肤,杜尔威忍不住伸舌舔舐干燥双唇,说点什么,他在心里祈祷,快点说点什么,让他不用再在原地紧张蠕动,局促不安的让虚汗直流。
某个黑影在他左边扬起,杜尔威惊吓闭眼,半晌突然感觉温柔轻触落在他半边脸颊,慢慢滑落到他颤抖唇角。
“为什么你会相信我?”
杜尔威紧张眨眼,等鲁克问题慢慢沉入脑海深处。他知道鲁克在问什么,毕竟他是雪赫拉的家人,这个陷阱从最开始起就有一个致命缺陷——鲁克随时可以警告雪赫拉不要咬下诱饵。
但是杜尔威知道他不会,从他第一次看到那个让他心疼无比的眼神开始,他就知道鲁克绝对不会。鲁克拇指轻柔划过他的唇线,这个简单动作奇迹般的蒸发了杜尔威所有紧张,他的内心再度陷入柔软,而他能觉得力量似乎又在汩汩涌出。他想起了许多诗句,想起来了无数赞美篇章,但他仍然觉得这种感情无以言表,除了敬畏臣服,哪个人类能抵抗爱神召唤?
“在饭厅第一次审讯时,”杜尔威抬眼看向鲁克双眼深处,“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曾经见过相同眼神,在我八岁的时候。”鲁克无声露出询问神情,杜尔威忍不住嘴角微笑,闭眼落入回忆罗网,“那个时候,我很喜欢跑到家里后院里玩耍,特别是父母为我制造的小秋千架。他们花了三天,亲自砍下花楸木,涂上樱桃红,绑上最结实的绳子,作为我的八岁生日礼物——我开心坏了,几乎没有一天不在秋千上消磨时间。”
杜尔威轻轻靠上鲁克掌心,感受温暖慢慢染红脸颊:“有一天,当我正在努力把秋千荡到最高时……我想我的双腿一定伸到了最长,因为当我往后荡时,我能感觉自己后屈脚心踢到了某个柔软物体。我听到哀鸣声——当时我吓坏了,几乎在半空中从秋千上滚落下来,一瞬间我还以为是恶魔偷袭。”杜尔威抬眼,看到鲁克眼里似乎也因为那幅八岁孩子惊慌失措的景象而浮现微笑,“当我好不容易从秋千上挣扎下来后,才看清楚我到底踢到了什么——那是一只很瘦弱的小狗,栗子色的毛发,四肢和颈脖都是漂亮的雪白色,张着褐色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我。”
鲁克似是意识到什么,杜尔威因为回忆而双眼闪闪发亮:“当时她就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她一定才出生没有几个月,因为过于饥饿才会大胆的钻到我家后院,被我不小心踢到……我从没想到我会从一只狗的眼睛里‘听到’求救呐喊。”
“她已经走投无路了,才会在陌生人面前流露那种眼神,拼命喊着‘救命’,却不愿意向任何人展示软弱一面……”杜尔威偷偷观察鲁克脸色,发觉他神情复杂,却没有露出任何反对迹象,“当我向她走去时,她扑上来狠狠咬我——但她的眼睛是那么绝望……我没有反抗,只是抱着她不断重复我会照顾她的,我会照顾她的……。”
杜尔威收紧交握右手,用尽全身心的力气认真道:“我会照顾你的。”
鲁克看着他很久很久,终于低头在他嘴角落下一吻,双唇相触时在他唇边呢喃:“现在呢?”
杜尔威忍不住脸上灿烂笑容:“爱丽丝是我最优秀的保镖——房东诺丽太太总是说,她比她见过的大多数人都还要聪明。”
一开始只是一点上翘嘴角,但在杜尔威屏息时,终于拉开了灿烂弧度,那是一个真心的笑容,鲁克双眼在阳光下恍如最迷人的闪烁星光:“那么,我保证,我会成为比她还要优秀的保护者。”
杜尔威落下虔诚一吻在鲁克掌心:“我从不怀疑。”
伦敦一如既往的充满着浓雾和喧闹人群,马车和汽车交错纵横在女王路上,泰晤士河在阳光下平顺漂浮,波浪尖闪着微弱反光,载着商船上人们热闹的互相吆喝。
每一个转角,每一个人群,每一份报纸都有相同的窃窃私语在四处流窜,每一个吐出的词语中都蕴含了无数兴奋和期待,最终蒸腾爆发成了衣香鬓影的绅士小姐们,顺着拥挤门口挤入古老豪宅。
距离风岩馆惨案的发生已经有三个月了,人们的注意力早已从衰落的四大家族中转移到了舍尔家族的新崛起,没有人再去在意洛伯兹家族的谋杀丑闻,米森家族的私生子谣言,和最为惊人的,莱德福家族的疯狂血脉。当乔治?舍尔在家族危难中顶风站起,把偌大生意迅速掌握到他牢固掌心里,并被对外宣布他将与莱德福家族联手撑过这次经济危机时,整个伦敦经济中心都震惊了。
人们嘲笑,争吵,辩论,观望,但当舍尔家族的矿井和莱德福家族的钢铁当真签下巨大订单,并源源不断的为利物浦,南安普顿和普利茅斯运去港口和船只建设材料,创造了无数就业机会时,没有人再能怀疑这两个家族的联合确实掀起了经济复苏的起始浪潮,并最终在年中爆发了全国性的商业融合和洗牌,带动另一波繁荣生机。
而今天,是成功的庆祝和未来的展望——舍尔家族排场盛大的订婚典礼。
当人们得知波琳?舍尔原来是在一个悲剧的非活产女婴后,秘密安排的收养子时,乔治和她神秘而充满罗密欧与朱丽叶意味的罗曼史迅速成为了上流社会里最热门的谈论话题。在人们浮华的想象里,正是风岩馆惨剧给这两个注定无法联合的爱人提供了牵手的机会,而现在,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们终于能够站起来面对世俗眼光——这是多么的浪漫和迷人!
几乎每个有点地位的人都以能参加这场订婚典礼为最高荣誉,当乔治决定他们在伦敦的豪宅只能承受那么多人的重量时,不得不说他在邀请人选上下了许多艰难的决定,但没有人知道,排在第一位邀请人名单上的,除了莱德福家族剩下的唯一血脉,鲁克?莱德福之外,还有一个年轻的苏格兰场探长,杜尔威?得耐比。
这当真这一年里最盛大的宴会,源源不绝的酒水和精致的食物,可以容纳上百人的舞会会场和可以照亮最黑暗角落的耀眼灯光,当所有华丽和精美的人影伴着《蓝色多瑙河》的舞曲滑入舞池时,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宴会主人们携着手,偷偷溜上了楼梯顶端,并在三两下转角后彻底消失到了人们视线之外。
当红木门被轻轻关上时,巨大的欢闹声和音乐仍然隐隐约约的透过厚重木头顽固的试图侵入门后宁静氛围。
门内膝盖并着膝盖坐着,安静品酒的两人同时转头,对着溜入的订婚夫妇举起手中加纳利葡萄酒,轻轻微笑:“恭喜。”
波琳双颊上是漂亮红霞,喘着气开心大笑:“噢!探长,鲁克,你们太不厚道了,竟偷偷溜到房间里自己享受。”乔治虽是试图板着脸维持严肃的高贵外表,却还是在波琳向他露出灿烂微笑后忍不住也孩子气的大声笑道:“天啊,我真的以为我们会被人群淹死!”
鲁克轻笑不语,杜尔威促狭的向着他们摇晃手中酒杯:“作为宴会主人,你们怎么能抛下楼下无数寂寞宾客,跑上来应酬我们?相信我,我们能够让自己舒服的。”
波琳睁大眼,不敢置信的摇头:“怎么能让你们在这里悠闲?不在这里躲上一个钟头,我们才不会下去的。”乔治牵起波琳左手,引导着他们在两人面前坐下,面上神情却渐渐严肃:“两位,我有一个……请求。明天将会是我和波琳重新开始的第一天,不管那些混乱的谣言和官方报告,我想在今天把往事全部了结——我们想知道真相。”
波琳垂下眼,安抚的把一只手放到乔治绷紧的手臂肌肉上,笑容渐渐从她脸上隐去,但两人的坚决却仿佛散发出无形气场,杜尔威不由得转头看向鲁克,他正在仔细打量两人面上神情,最终向他微微颔首。
“啊……那么我们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呢?”杜尔威从酒杯里微微啜饮一口,沉吟一会点头道:“就从琳达夫人宣布‘伪造者’开始吧。”
“那天晚上我留心到了几点事实:琳达夫人认为风岩馆内有一个‘伪造者’;乔治却觉得这是琳达夫人想把他从家族中赶出去的举动;波琳和乔治都在互相保护对方,但鲁克认为这是不应该被说出来的事实;尽管鲁克说他父母会定期狩猎,但从波琳差不多十年前开始参加风岩馆聚会开始,房内的武器展示架却从没有打开过,除了那次‘爱神池意外’;风岩馆里没有一只猎犬,也没有别的小动物;‘爱神池意外’后,武器展示架的钥匙就不见了;乔治认为琳达夫人在到处搜集秘密。”
乔治和波琳意外的对视一眼,似乎没想到杜尔威能在那么简短的一个晚上里收集到那么多信息,波琳深思的讶异道:“是的,这么说起来……我一直以为武器架封起来是因为莱德福夫妇的去世,但——确实在那之前我也没见过它被打开。”
鲁克淡淡的低下眼帘,杜尔威知道他是在掩饰他眼里的伤痛,三个月时间还不足以让他从那次悲剧中完全缓和过来,但或许把秘密说出来会是一个更有帮助的恢复方法。
“你看,”杜尔威拉回两人注意力,“我从不觉得琳达夫人真正的知道‘伪造者’是谁。她自己也说了,希望能让伪造者私底下与她做出接触——如果她知道,为什么不直接与伪造者私下摊牌,反而还要掀起那么大的恐慌?不,我不这么觉得,我想她是在进行了非常详细的调查后,仍然没有办法找出伪造者,才会希望能够用这种方法把这个人逼出来。”
“但乔治的反应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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