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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宫春-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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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宫人。
青梅并不在其列。十五人中均是宫婢,并无女官。看样子,桃枝、阿彩、金银也都被一并保存了下来。说到底,崔佩始终不想让司衣房太伤元气,否则另一边的司宝房、司饰房若要反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崔佩是给自己留了一个余地。
然而昔年情谊已如烟尘,风拂过,就散了。
再不留一丝痕迹。
韶光折身,顺着山边古道往回走。前面的路,蜿蜒曲折、崎岖艰难,距离第五道山门,还有很长的一段需要走。
红箩捧着托盘踏进殿门时,成海棠正窝在长榻上看卷轴。刺眼的光线投射在上面的字句间,连纸面上都泛起一层蒙蒙的白雾,成海棠眯着眼,似有些困倦。
“娘娘,该起来用膳了。”
托盘里的午膳,是从小厨房端来的,三菜一汤,俱是斋食,清爽可口。在宫里尝惯了珍馐美味,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红箩将托盘搁在西厢的描金云纹桌上,随即拿来银针,一一插试,又端来白玉盏,每一样菜肴都夹出一小口,送入嘴里咀嚼过后,才复又端到长榻前的案几上。
成海棠看着她做完这些事,捧着书,有些喃喃自语般,轻问了一句:
“去看过了么?”
红箩低着头,只忙着手上的活儿,含糊地道:“都往下三道山门去了。管事宫女不让奴婢上前,奴婢只得站在平台上远远地往下看了几眼,司衣房的人好像这就要被赶下山了。”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33)
“你先别忙,陪我说会儿话。”
熏笼里,有烟气弥散。
成海棠放下书卷,腾出一只手拉着红箩的手腕,示意让她坐下。
“这几日,芸妃那边还在频频召见司药房的人么?”
红箩是个实心眼的,听她这么说,不答先问道:“娘娘为什么对那个新来的侧妃如此关心?”
成海棠抬脸看着一脸纯真直视自己的红箩,话到嘴边,竟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化作一抹无奈的笑,“同在浣春殿,如今出了宫门,互相关照是应该的。不仅是殿下,我也很在意芸妃的身体啊!”
“娘娘,那芸妃可没有您想得那般娇贵呢!”红箩信以为真,愈加觉得眼前的女子温和亲善,笑了笑,贴心地将靠垫放在成海棠身后,“晨曦时,奴婢正好在小厨房里遇见了在那边伺候的小锦。她说芸妃娘娘精神很好,食欲也不错,昨个儿夜里还特别招了膳食,连糯米团子那么甜腻的东西都一连吃了两盘。倒是娘娘,前几日染了风寒,该多多进补才行。”
那么好的食欲么
成海棠眼前一黯,目光不禁落向自己平坦的小腹。
炭火有些旺,噼啪了一声。
熏笼里的香,味道却更加醇郁。一缕淡白色的烟丝,顺着镂空小孔缭绕而出,袅袅升空,宛若女子纤长的手臂,**着窗边的花木都沉浸在一片迷蒙中。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串爽脆的女音:
“成妃娘娘在么,我家主子来看您了。”
东宫皇子妃这边,只来了成海棠和沈芸瑛两个。太后没有特别嘱命,管事宫女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随意走动。
幔帘被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端庄静美的脸。弯弯眉黛,眉心嫣红,是特地点了一颗朱砂痣,衬着如玉的脸颊,愈加光彩照人,顾盼生辉。
女为悦己者容。
成海棠不明白,为何出了宫门,沈芸瑛还能每日描眉画目,置备妆容。但看得出,那一件洒金烫红的宫装也是精心挑选的,就连纹饰和图籍都严格按照皇子妃的定制,丝毫不差。相比较而言,自己则是中衣单纱,云髻稍绾,显得过于简单朴素,不禁有相形见绌之感。
“成姐姐。”
沈芸瑛脱下肩上的大氅,里面是一袭高腰长裙,宽松的裙摆和垂坠的流苏,恰好遮挡住了略显圆润的腹部,很有心思的搭配。
看来,有些事情已经昭然若揭。
“芸妃妹妹怎么有空过来,快过来坐。”成海棠扶着红箩的手坐起来,脸色微白,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仅披着一件软白小袄,柔弱堪怜。
“听说姐姐身子不爽,本该早些来探望。成姐姐不要责怪才是。”
沈芸瑛的声音很静,伺候的宫人是从家里带来的,面无表情地将一应软垫配好,周到得体。女子落座,双手规矩地交叠,充满大家闺秀的风范。
成海棠看在眼里,一边摆手吩咐小妗上茶。
“福应禅院里山岚调和,是聚灵气之地。妹妹身体康健,不像我这副痨病身子,该多出去走走才是啊!”成海棠就着手中的热茶抿了一口,很自然地拿出了老人的姿态。
“山寺虽好,却比不得皇城更自在。刚来的第一日,帐子、纱帘竟都是潮的,连那香木枕都散发着一股子霉味。若不是姐姐之前命人送些香料给我,想要住上这几日还真难。”沈芸瑛说罢,拿帕子掩唇咳了一下,倒不曾有宫里人一贯拿捏的矫情和刻意,却愈加显出是殷实家底出来的女儿,举手投足,很自然地高人一等。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34)
成海棠款款一笑,“都是闲来弄的,登不了大雅之堂。若是妹妹喜欢,再多取些过去就是。”
沈芸瑛点点头,抬头时,忽然注意到了成海棠的衣襟,不禁道:“成姐姐这衣领子是怎么了?”
银绒软白披肩下,只穿了一件朴素的单纱中衣,滚锦边的水纱料子,因侧卧时被压在胳膊下,有些皱了,荷叶滚边儿还翘着一角,不细看也看不出来。成海棠顺着她的目光,下意识地伸手去抹。却如何也抹不平。
“这几日躺在榻上,也不出门,就没那些个讲究了。”成海棠撑着笑脸,道了一句。
沈芸瑛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不以为然地摇头道:“在家时,宫廷师傅就总教导,女子修养和仪态尤其表现在装束上。姐姐若还在宫闱局,便不打紧,现如今身在东宫,一切都应以殿下的颜面为重。这水纱料子本就易起褶,更要细心打理才是。小锦,待会儿把本宫房里的熨斗给成姐姐拿过来。”
暗含指责的话,偏生挑不出错来。
然而面对沈芸瑛的指手画脚,成海棠脸面有些挂不住。饶是好脾气的红箩也看不下去了,一挽手,语气冷淡地道:“芸妃娘娘在内宫的日子还短呢,而我家娘娘则是老人儿了。这点事情,还轮不到娘娘来操心吧!”
一席话说得沈芸瑛有些呆住,成海棠低声呵斥了一句“放肆”,转过脸,向着沈芸瑛微微一笑,“你别听她的,都是我给惯坏了,没规矩。妹妹这么贴心,姐姐我自然是知道的。可出宫在外,若是每日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怕宫人私下里要说东宫的妃嫔招蜂引蝶、招摇过市,便不好了。你说是么,芸妃妹妹?”
沈芸瑛的脸色有些讪讪,“成姐姐,我可是好意呢!”
毫不掩藏的优越和矜贵,只会显出别人有多么浅薄和卑微。可真是个不讨喜的姑娘。成海棠朝着沈芸瑛又是一笑,唇角勾起的弧度,以一种温和的姿态睨视着眼前女子,“姐姐在这宫里边儿,看到过很多女子,都如芸妃妹妹这般纯良和善,可惜,宫里的人情无法用一颗暖心就捂热。妹妹的话,在姐姐这儿不打紧,换了其他地方,可要得罪人而不自知了。”
沈芸瑛闻言一怔,看着她好半晌,须臾,眼睛里那层蒙着的东西忽然散了,笑靥如花,“打我进宫,从没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成海棠眼睛一闪,果然,还是让韶姑娘说准了。
“妹妹家底殷实,在宫里面自然不用多做避讳和退让,”成海棠握着茶盏的手,腾出一只覆在沈芸瑛的手背,笑意宽和,“但在不久的将来,这内宫,却会有比妹妹更尊贵、更优渥的女子进来,而不会再逊色。姐姐是来日无望,妹妹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就算妹妹不为自己考虑,为了殿下,也要及早挑起这担子。总是这般横冲直撞,将人都得罪光了,可是不行。”
成海棠的话,说得沈芸瑛一阵耳热。
“姐姐”
“更何况,芸妃妹妹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了,”成海棠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视线下滑,落在那被锦缎遮挡的小腹上,“倘若他朝麒麟入梦,前途必定是矜贵无双,无人能出其右。越发要多考虑着点儿,多承担着点儿了!”
到底是年轻,不懂得人心险恶。只三言两语,就被哄出了真心。沈芸瑛闻言,先是脸面一红,而后有些羞怯地低下头,“原来姐姐早就知道了。”
成海棠的心,在一刹那猛地抽紧。
竟然,真的是
韶姑娘半分都没说错!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35)
可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她也刚进殿没多久不是吗!自己比她虚度了几月,到头来,仍是敌不过一个新来的女人!
“所以,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好生休养”成海棠的脸色有些扭曲,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又绽开笑容,“倒是妹妹,这么大的喜事,竟然还瞒着。要不是姐姐略懂药理,识得脉象,真要被你给蒙惨了。”说罢,轻轻动了一下搭在沈芸瑛皓腕上的手指。
“都是小锦,说什么宫中不比家里。非不让往外说。”
沈芸瑛脸颊更红,一说完,略带嗔怪地看了旁边的侍女一眼。
成海棠抬眸,素妆清丽的小侍女也正一脸冷漠地看着自己。
真不简单,竟还有一个搅局的!
“其实该早点说出来的。若是殿下知道,指不定有多高兴呢!”沈芸瑛轻轻地抚上自己的小腹,脸上显出一抹温柔,素日里的端静,此刻因动情而惹人怜爱。
是啊,太子殿下的第一个孩子;
说不定,还是将来的小东宫!
成海棠在心里冷笑,脸上越发笑意和暖,“就是啊!届时,若是殿下一高兴,将妹妹请进雏鸾殿去,姐姐可要跟着沾沾喜气呢!”
沈芸瑛低下头,笑而不语。不知是羞涩还是被说中了心事,连耳朵都红了。
就在这时,外面来人禀报:
“成妃娘娘,芸妃娘娘,太后命两位过去。”
除了祈福当日的临场,这几日都没有格外召唤。沈芸瑛听到后,不免有些担心地瞄了成海棠一眼。海棠老练,让小妗将禀报的宫人带过来,温声询问:“可知道,太后召我们二人,所为何事?都有何人一同前往?”
前来的宫婢行过礼,回禀道:“奴婢也不知道具体的事。只知道殿前的夫人和嫔女,后殿的诸位女官,以及山寺里的住持、僧侣都在场。现在,太后让奴婢也将两位娘娘一并请过去。”
除了宫人,倒是都全了。
两女这才稍微安心,成海棠一摆手,示意传话的奴婢先回去,等她二人梳妆完毕,即刻过去承旨。
此刻的殿前平台上,人头攒动。
正南台阶下东西两侧陈设着编磬、编钟等鼓乐器具,宫人拿着击锤,正按照音律奏响“永平之章”,有光禄寺人奉福胙,进至祭案前。随后,宫正司掌首谢文锦代太后,上前受祚拜位,跪受福、受祚、三拜,行三跪九拜礼。礼毕,宫人奏“清平之章”。诸般祭品送燎炉焚烧,谢文锦又至燎位,并宫闱局一应女官,在“清平之章”中,观看焚烧祭品,谓之“望燎”。
其间,有披着袈裟的僧侣站在祭坛前,旁边有盘腿坐在地上的沙弥,手中转动佛珠,口里念念有词的是经文。间或有一个拿着玉净瓶的僧人,自殿南走到殿西,随时洒下甘露。
竟是在进行前几日未完成的祈天仪式!
当成海棠和沈芸瑛来到殿前平台,正看见祭品焚烧后的熏气升腾,鼻息间是一股焚烧的味道,都有些傻眼。
“请太后安!”
两女颇有些惶恐地朝着高座行礼,吕芳素才缓缓地睁开眼皮,一摆手,颇有些疲乏地道:“不必多礼了,都起来吧!”
随后,示意她二人站到一侧。
山岚氤氲,拂过来的风中,含着一丝熏料的燥气。
成海棠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站到西侧靠近丹陛的地方,抬眼环顾了一周,发现殿前平台上除了正得宠的陈宣华和蔡容华,竟然连扶雪苑的几个夫人和嫔女都到了,包括黎红薇、骆红渠其中骆夫人身畔的两个侍女倒是很惹眼,素纱白绸,细看之下,端的是生了一副艳丽面孔。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36)
这时,哀萃芳端来红漆托盘,里面盛着一盏铜樽,吕芳素虚饮一口,而后朝着正南方向洒下。等哀萃芳又端着铜樽退在一侧,吕芳素才在宝椅上坐正,挽起双手,道:“今儿个原本是祈福的最后几项事宜,然而,自从哀家来到这福应禅院,诸事不顺。哀家心里忐忑难安,不得已让谢宫正代替哀家完成仪式,深感对诸佛的不敬!”
话音未落,诸官皆俯首,“太后恩泽天下,大隋福祉绵长。臣等惶恐!”
吕芳素对顶起双手,目光从众人的身上扫过去,“哀家知道,你们心里念着哀家,念着皇上。可现在,就在这玲珑山上,就在这佛殿前,有人却不希望哀家安好,更在诅咒大隋国祚衰败!”
话音落地,有片刻的沉寂。
随后一片哗然。
就如同是滴落的一颗水珠,一字一句都落在这殿前平台的池面上,荡开了诡计和阴谋的涟漪。等到池面上雾气消散,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无所遁形:两位皇子妃一阵惊疑和惶惑;几位夫人和嫔女有的面露狐疑,有的沉默不言;宫闱局的女官们则是一片窃窃私语。
就在这时,一位深绯色官袍的文官站了出来,拱手道:“太后息怒。臣等忠直之心,可昭日月。倘若有妖邪小人,太上犯冲,臣必在这大殿之上将其手刃。臣等万死,不足以报太后之恩、皇上之恩!”
鸿胪寺大夫的话,引来在场官员的一阵附和声。
太后眼底显出笑容,一摆手,让他先退到一侧,“前日,哀家与福应禅院的住持大师参禅,大师卜算出一卦‘妖邪作祟,为祸社稷’的谶语,你们都是知道的,哀家在震惊的同时,心中甚是不安。本想将此事压至回宫后请皇上定夺,谁知,连老天都不愿意放过那等奸佞之人,特地在这福应禅院里下了昭示!”
吕芳素说罢,复又扬声道,“来啊,请佛像!”
一阵轴承转动声,须臾,便有持香花的内侍推宝车而来。宝车上安置着十八尊罗汉像,纯铜打造而成,在阳光下闪烁着无瑕之光。宫婢执着熏灯香引,开列在宝车之前;另有打竿的僧侣,长竿上悬着皇幡,猎猎作响。提着花篮的宫婢一路走,一路撒下花瓣。
山雾冷窒,连熏气都散了。
导引的宫婢停驻在殿前,十八尊铜人佛像,神态各异,端肃而悲悯。然而等宝车折过一道方向,铜铸金身陡然露出了真容——那佛像背面,原本光滑平整的肩胛处,竟然遍布着大片锈蚀,以藤蔓的蜿蜒方式疯长一气。然而,等众人定睛去看,却忽然看见了——
桃花
佛身上,在大片锈蚀的表面,开满嫣然的花朵。不是纹饰,也并非彩绘,那些丛丛簇簇的桃花花瓣就似生长在佛像的血脉和经络里,新鲜欲滴,宛若刚从枝头摘下来,那么冶艳、妖娆。
罗汉像,染花身。
在场诸人都惊愕地捂住嘴。
佛音袅袅。众僧盘坐在地,正转动手中的佛珠,愈加彻耳的经文如同漫天的雾霭,缭绕在佛殿上空,试图驱散掉殿前平台上陡然而起的阴冷之气。
“都看见了么?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异兆,竟然就在哀家的眼皮底下发生,难道不是上天对哀家的警示么!‘妖邪作祟,为祸社稷’这八个字,简直就像是一道火焰直接烙在了哀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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