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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狼与白鹿-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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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备马开门,这是蒙古人典型的效忠方式。
第一篇 黑暗的日子 第十七章 札木合安答
长久以来,铁木真第一次感觉到,如父如母般围拥着自己的大自然,此时看上去居然显得如此黯淡与颓唐。自从失去孛儿帖的那个时刻起,他的身心便迎来了痛苦的日子。翁吉剌惕部中的深情缱卷,不儿罕山下的柔情蜜意,此刻皆如流水般无情远逝。失去白鹿的苍狼,开始孤单得自我痛恨着:为何当时不将她紧紧护在身边?为何要在最关键的时刻丢开她,自己逃走?
当然,这个问题完全可以用一个冠冕堂皇的回答来搪塞:我要保护的是整个营地,我不能在所有人面临为难的时候,只关注自己的妻子。母亲月伦也对自己如此开解着:
“你是我们全家的希望,你不能有闪失。只要你在,全家就在。只要你能保全性命,不愁娶不到好媳妇。”
铁木真只是默然地听,口头上也不置可否,但是在心中却对母亲的言论并不认同。他甚至觉得母亲这样说即使是出于劝慰的好意,也未免过于冷酷无情啦。孛儿帖是随便任何女子可以代替的吗?至少在自己的心中是不能。她的美丽,她的贤淑,她的聪明,她的大度……这一切的一切,又岂是寻常女子可以相比的?
他又想起豁儿赤曾经说过——草原上各族之间将妇女抢来抢去,是很普通的事情。可是,这种事一旦落到自己的头上,其中的滋味就难说了。总之,在铁木真而言,这绝非是一颗能够轻易咽下的苦果。
营地中对他的同情者也大有人在。几个弟弟都纷纷要求立刻整顿军械,追上蔑儿乞惕人的队伍,将孛儿帖抢回来。铁木真又何偿不想这样做?他恨不得现在就跨马抡刀,一口气砍死所有的蔑儿乞惕劫匪,救出自己的豁埃马兰勒。可是,为什么世间尽多可是!铁木真烦躁地来回走动着,在头脑中反复琢磨着沈白带回来的消息。
头大如斗的沈白独自离开营地,蹑着敌踪探察了三天,刚刚回来向他做了报告。这次侦察并非出自铁木真的派遣,而是他自己主动去做的。因为他觉得不能坐视铁木真独自伤悲,而自己却不能为他做点什么。沈白的追踪术已经炉火纯青,三天来不停地偷窥敌营,都没有被对方的警戒人员发现。唯一可惜的是,他带回来的消息并不幸运:
“蔑儿乞惕的部队大约有千人之众。他们一路向北而行,沿途戒备森严,每次宿营后都会派出三拨人来巡察。除非可以象野鼠那样打地洞,否则休想靠近一步。”
听罢沈白的话,铁木真的心彻底凉了下来。看来,蔑儿乞惕人的首领已经预料到自己可能会采取小部队偷袭的策略,因此加强了防范。现在,连最后的一丝希望就此破灭了。
硬抢吗?对方有一千人,自己的营地内即使算上老弱妇孺,也不超过一百人。双方的力量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不计后果的盲目行动,结果只能是以卵击石。眼前的这一点力量,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才集合起来的。
“忍!还得忍!”
铁木真在心中做出这个痛苦而又无奈的决断。自己忍耐着泰亦赤兀惕人已经十年了。拿孛儿帖与整个家族相比,这样的忍耐也是可以接受的。母亲的想法虽然冷酷了些,但是却是出于一颗冷静的心所做出的判断。自己虽然不必立即就去另觅新欢,但是也毋需象发情的公马那样暴跳如雷得在草原上横冲直撞。毕竟自己如今是一家之长,一族之首,往往一个错误的决定就会令族人流血,乃至付出生命。尤其是因为自己的个人私事,这样的流血就更不值得了。
沈白依旧不放弃自己的侦察工作,他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这项活动之中,三天两头都跑出去搜集蔑儿乞惕人的行踪动态,即使每次带回的消息都不足以振奋人心,却已将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了解得清清楚楚,甚至今天有没有新马驹诞生这样的消息也不放过。现在,虽然营救孛儿帖的事情毫无进展,但是如果有人问草原上谁最了解蔑儿乞惕,铁木真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他,是我们家族。
烦恼丛生,岁月绵延。时间匆匆,残年瞬逝。铁木真在无限思念与伤痛中迎来了自己生命中的第二十个春天。然而,在身边缺少孛儿帖陪伴的日子里,铁木真显得无精打采,一筹莫展。虽然他每天都在筹划着复仇,筹划着夺还妻子,筹划着蔑儿乞惕人的末日。在他想来,蔑儿乞惕人可以花上二十年的时间来等待,自己却不能这样。除了营救妻子外,等待着他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家仇、父仇,桩桩件件都要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中做一了断。因此,每当他夜里的睡下之前,都会在心中向长生天默默祈祷,希望机会就在明天清晨醒来的时候出现。那时,他会将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砍入蔑儿乞惕人的脖子,他的箭也会立即射向蔑儿乞惕人的心窝。
铁木真每夜闭上眼,都会看到孛儿帖幻化各种姿态不同、表情各异的影子,在他眼前或喜或嗔、如泣如诉、忽远忽近、飘来荡去。褥榻上,她的气息长久不曾消散,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浓烈,渗入了自己的骨髓与心肺之中。每到中夜时分,他会被自己强烈的咬牙声所警醒,随即感觉到牙龈在作痛,有时甚至会咬出血来。心中强大的愤恨与极度痛苦的煎熬令他食不甘胃,寝不安席。
营地中的人们,对孛儿帖的事情,从来是绝口不提的。这个女子的名字已经成为了家族中的禁忌。合撒儿不提,最小的妹妹帖木伦也不提,奴婢们就更不敢吱声了。每当铁木真来到他们面前,他们都尽量装作一幅平静的表情,生怕因一个微小的疏忽将铁木真的愤怒指向引到自己的身上。他们这样做,并非是害怕受到责罚。如果能让兄长稍解忧烦,自己纵然一死,又有何惜?他们唯一承担不起的是做出在兄长的伤口上再揉进一把盐的行为,无论有意或无意。如果兄长哭泣,他们的心也会跟着淌血的。
就这样,众人小心地维持着这脆弱的平衡,直到那一天,沈白再次打探消息归来,却落例没有主动向铁木真进行汇报。这个异样的变化立刻引起了铁木真的注意,他预感到沈白这次所探得的消息必然与孛儿帖有着重大关联,而且……
铁木真不敢再想下去了。过了很久,他才鼓足了勇气,命人将沈白招开自己的帐幕之中。再三追问下,沈白终于用极为低沉的声调说出了自己所知的一切。他每说一个字,都要停顿上许久,每一个字在他口中都仿佛有千斤之重。
“昨天,蔑儿乞惕人为一个叫赤勒格的男子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从对方的表情上,铁木真已经意示到这场婚礼的实质。但他还是低声问了一句:
“新娘是孛儿帖,对吗?”
沈白低下头来没接话茬。
铁木真追问:“是她,对吗?”
他的意思更为明显,目光也一刻不瞬得盯视着沈白,令其无法掩饰。
沈白咽了口唾沫,喉头鼓动了几下,似乎在心中下着某种决断似的,半晌方吐出两个字来:
“是她。”
随即,他又很快地补了一句:“她是被迫的,我看见她在婚礼上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她的手上好像还捆着绳子……”
说完这话,他抬起头,却发现铁木真已经不在眼前,帐幕的门“噗嗒嗒”得一响,铁木真的身影一幌,已不见踪影了。
※※※※※※※※※
铁木真在营地中失踪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大家都很着急。纷纷要去寻他,却被月伦额客拦阻住了。她对众人道:
“铁木真不会出事的。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在这些事情完成之前,长生天不会让他死去的。他只是要找个地方自己想清楚一些事情而已。你们该做什么就继续做下去,等他回来做决断吧。”
果然,三天后,铁木真突然出现在营地中,并立刻招集起四个弟弟和博儿术、者勒蔑、赤老温以及沈白,然后开门见山得说道:
“让全族中可以作战的男子们都集合起来,带上最好的兵器,准备进攻蔑儿乞惕人!夺回孛儿帖!”
“诺!”
没有人反对。大家其实早就在心中等待着这句话。
全族都动员起来了。男人们倾巢而出,留守营地的任务就全部交由妇女们负责了。铁木真认为,与其因留下一部分人来看守营地,还不如倾尽全力来与蔑儿乞惕人决一死战。留下的人多了,进攻的能力必弱;留下的人少了,也不济什么事情。
月伦额客对这个决定深表赞同,并主动担当了这支女子守备队的首领。这一点也正合铁木真的心意。当他看着母亲全身戎装,手持秃黑的英武姿态,十一年前那个部落离散之夜的情景便再度浮现于眼前。但是,此时的母亲身边并不孤单,幼小的妹子帖木伦也拿起了武器,象一只机灵的山猫一样,护卫在母亲身边。
看着母亲与妹妹,铁木真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用力得向她们点了点头。心中默默得道:
“白鹿们,是你们担当苍狼们的守护者之职的时候了!”
月伦也向儿子点了点头,其实她也很清楚,这一刻迟早会来临的。她目送着铁木真他们上马,整队,开拔,同样一言不发。就那么久久伫立,久久凝望,直到儿子带领的部队消失在茫茫草原的尽头……
※※※※※※※※※
铁木真出兵后,部众们才发现他们并不是向北进发,而是折往西行。在那个方向上,有日夜不息的土兀剌河。
他当然没有冲动到要以这区区几十人的部队去向三个蔑儿乞惕部落组成的大营地公开挑战的程度。他心中很清楚,这样的营救活动,如果没有强大势力的援助,是根本不可能获得成功的。而这个强援,自然是自己此前曾经拜访过的脱斡邻勒汗。
他们这一小股部队,沿着鄂儿浑河溯流而上,经过几天的行军后,在接近土兀剌河口的地方,遇到了克烈亦惕人的一个营地。这个营地的首领,正是脱斡邻勒的弟弟札阿敢不(1)。在他的引导下,铁木真顺利得见到了脱斡邻勒汗,并向他陈情求助。
“三姓蔑儿乞惕人抢走了我最爱的妻子,父汗,我如今只能向你求援,请你发兵助我。”
脱斡邻勒依旧用冷峻的目光扫视着铁木真,一年多不见,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就象土兀刺阿能山那样,终年沉默得耸立在土拉河口。他沉思了片刻,神情倏然一变,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振奋的语调说道:
“铁木真啊,是到了我偿还你父的恩情的时候啦!还记得去年此时我曾经对你许下的诺言吗?你送我黑貂袄子,我便答应过要将你们离散的部众夺还给你!当年,你的父亲就是这样帮助我的,如今轮到我来做同样的事情了!我将集合起全克烈亦惕最勇敢的战士,杀向腾汲思海(贝加尔湖)的岸边,踏平蔑儿乞惕,夺回你的妻子孛儿帖,将她原封不动得还给你!”
他顿了顿,目中精光一闪,又道:
“铁木真啊,你的妻子被夺,这也是全体蒙古人的耻辱。因此,我们需要有一支属于蒙古的军队加入我们的战阵行列。你这就去豁儿豁纳黑河(2)滩吧,去找札只剌惕人的首领札木合,告诉他,我请他出兵相助。至于何时出兵,何处汇合,让他来决定吧。无论从蒙古人的荣誉还是信诺上,他都应该出兵的,你们曾经还是好安答(3)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的。父汗见识,孩儿不及。这就去向他报信。”
“好,就这么定了!我会带两万人从蔑儿乞惕人左翼发起进攻的,右翼就交给札木合。”
说完这句话,脱斡邻勒又回复了最初的冷峻,似乎这兔起鹘落之间做出的战争宣言,根本只是一场轻松的狩猎。
离开黑林的路上,铁木真的脸前不时闪过脱斡邻勒的脸,那种杀伐决断,一由已出的凛凛威势和腾腾霸气,都是自己前所未见的。
与自己的小部队汇合后,铁木真离开命令合撒儿与别勒古台做为请兵使者,直奔札只剌惕部札木合的营地。
札只剌惕这个部落,在蒙古人中有着一种微妙的地位,很多蒙古人甚至于不愿承认自己与他们是同一族。据说,他们的祖先是合不勒汗从其他民族中掳来的孕妇所生。虽然合不勒汗也认他为子,并分给他部众牧场以自立,但是其身上所笼罩的异类色彩却并不因时间的推移而在人们的心中有所减弱。正因如此,虽然如今的札只剌惕部在札木合的领导下蒸蒸日上,已经成为了连脱斡邻勒这样的人物都不敢小觑的一大强势,而身为领导人的札木合却还是无法突破传统藩篱,称汗于蒙古人中。
这位札只剌惕的能人,时年比铁木真长了五岁。当铁木真六岁的时候,曾经与他结为安答,是铁木真那孤独的幼年时代少数的朋友之一。幼时二人在河滩中结拜、玩耍的情景,又随着这个名字再度流淌于铁木真的记忆之河中。他留给铁木真的印象是一个有着圆圆脸的胖孩子,性情和顺,待人平易,从不认生。那时,因为他的札只剌惕血统,全营地的孩子们除了铁木真之外,都不愿与之玩耍,甚至于还结伙欺侮他。铁木真还依稀记得当时的情景:即使有人将吐涂吐到札木合的脸上,他也还是一付笑嘻嘻的样子,好象那不是他脸,也不去擦拭,只待其自干。人们看到这种情况,都认为这札只剌惕的种果然没有胆色,是个软弱的家伙。
然而,几天之后,这个吐过他吐涂的孩子就在一次骑马的时候因马肚带突然断裂而落地,摔折了胳膊,直养了几个月才好。当时,大家都以为是意外,谁也没多怀疑什么。直至又相继有许多孩子发生了这样或那样的意外之后,人们才注意到,这些发生意外的孩子无一例外的都冒犯过札木合,于是,这件事被提交到也速该那里去仲裁。经过调查,也速该也认为札木合与这一系列事件脱不了干系。但是,他又考虑到查无实据且情有可原,便只是将这孩子送回了札只剌惕部去了。临分别的那天,铁木真与他同在河滩里对天盟誓,彼此结为安答之好,并交换了信物。铁木真送出的礼物是一支柏木削成的鸣镝,札木合则回赠了一只灌铜髀石。然后,二人便洒泪分别,至今也不曾再会过。
当铁木真十五岁的时候,在草原中偶遇豁儿赤,从他口中得知札木合继承了札只剌惕的族长之位并将事业做得有声有色,成为蒙古诸部中最为强大的一支。现在想来,当年他在乞牙惕部落中的时候,应该是人质的身份。可见那时的札只剌惕还相当弱小,需要受乞牙惕的保护。现在双方的位置却全然调换,不由令铁木真深感世事无常。如果他还记得自己,也许会看在安答的情面上,出兵相助吧。
怀着对童年好友的温馨回忆和对未知前途的惴惴不安,铁木真每天都登上土兀剌河原上的小丘眺望远方。五天后,地平线上出现了两个黑点,不一时,已经可以分辨出来者正是合撒儿与别勒古台。
一见面,铁木真劈头便问:“怎么样?”
从二人疲惫的面容上可以看出,他们是一刻没有耽误,兼夜赶回来的。合撒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答道:“成了!札木合答应出兵。”
“好!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得知我那铁木真安答的遭遇,我心痛如绞,肝肠寸断!此仇必报!此恨必雪!’他完全同意脱斡邻勒汗的提议,也将调动两万军队为夺回孛儿帖而尽力。并说‘以前没帮上忙,已经遗憾了,这次不会错过’。他的人马将直扑勤勒豁河畔(4),取莎草以结筏,横渡而过,如从天而降般突入敌人的巢穴,捣毁他们的帐幕,尽掳其妻子财帛,将他们杀得寸草不留!”
合撒儿说到这里的时候,有点喘不过气来,被迫停顿下来。一旁的别勒古台已经调匀了气息,接口道:“札木合还说,请脱斡邻勒汗的部队从黑林出兵,与我们在不儿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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