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优若-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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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中回荡的声音，不知道是夕颜的还是如柏的——
　　“哥哥，你真可怜……”
　　如柏临死前曾恨恨的对我下了诅咒——
　　“斯多含，你这个没有心的怪物……你不会爱上任何人……不过，有一天，你若真的爱上一个人，你会和那个人一起毁灭。”
　　我下意识的摸上自己胸口的位置。
　　“苏……尔……”
　　这时，一个发着抖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我转身，发现空旷的大殿门口，一个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男孩子站在那里。
　　大殿的门那么高大，映衬着他消瘦的身影，身后空空的蓝天为背色，像是天地间他一人孑然而立般孤寂忧伤。
　　我的大脑像是停滞了运作，过了好一会儿，我忽然反应过来——是倾城。
　　我下了命令，除了他，其他人一个也不许放进来。
　　真奇怪……我们见过很多次，但这次，大概算是我第一次看清他。
　　他一定是听到消息就连夜风尘仆仆赶过来的，他的衣服满是褶皱，脸上也有些脏，半长的发散在肩上，发梢微微翘起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切都一点儿也没有减弱他的美丽。
　　是的，美丽。他的倦色中有一种奇异的柔软的美，和他气质中的刚强骄傲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让人忍不住的去多看一眼。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地上夕颜的尸体，像是不可置信一般。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我觉得他也许会就这么看上两天两夜的时候，他移开了视线——他开始注视着我。
　　多美的一双眼睛。
　　可是，也是一双让人恐惧的眼睛。
　　太过纯粹，没有温度，美丽却冰冷，像是某种没有感情的野兽的漂亮瞳孔。
　　因为太过美丽却不含有情绪而让人觉得恐惧，他注视着你，就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或者，他注视的不是活着的东西。
　　就像是死亡的眼睛。
　　我感受到手掌下的心脏微弱的跳动——多奇异的眼睛，它应该是属于我的。既然人人都说，我没有心，我没有感情，那么，这双堙灭红尘像是注视着死亡一般的眼睛，就该属于我血王斯多含。
　　它会是我的东西……他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3　空

　　我开始经常性的无休止的想起往事，想起如柏。
　　今夕斩土相扶持，他年横空连理枝；无那风狂花落尽，红谢心亡两不知！
　　如柏常念它，桃花林，他桃色的面颊，他笑起来单边的酒窝……还有他那个美丽得像妖精般的母亲，那个不知道去了哪里的孩子……我忽然，很想念他。
　　以前的我，会想起他，但不会想念。
　　我开始做梦，比以前更多的走神。这一切，只有在见到倾城的时候，才会好起来。
　　我不喜欢优若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不像是配站在帝王身边的人，而且，这个名字，除了我能拥有，还曾属于过很多人，属于倾城一直舍不下的怀念的人……我愿意为了他切断我的过去，那么，他也该为了我切断他的过去，舍弃这个名字，是一个起点。
　　他和如柏有某个很相似的地方，我曾很用力的去寻找，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到底哪里像，找不出来，但是，就是相似。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很想念如柏的时候，看到倾城，这种思念就会减轻……简直莫名其妙的。
　　我没有逼迫倾城，他自愿的留了下来。
　　
　　他应该不会无聊或者傻气到是想为夕颜报仇吧……本来毫不在意的我，在有一天忽然发觉自己也许动了心的时候，开始纠缠着这个问题不放……我希望，他是为了我留下来的。
　　蝶舞因为我把倾城留下来而生了很大的气，好多天没理我。她那天像个疯婆子似的跑来我的书房闹，那赌气的小女人模样逗得我哈哈大笑。
　　她说她爱我……我才不相信。这个女人，最爱的人是她自己。何况，爱是多么严重的一个词，能这么轻易说出来，能这么轻易的爱上，一定不是真的。
　　我曾经为了如柏差点放弃这已经到手的王位……我都不敢，说我是爱他的。
　　这个字太沉重，无论是对付出感情的人，还是接受感情的人。
　　人生百年，匆匆而过，这样的负担，要么不要背负，如果有幸可以背负的话，就绝不能再松手。
　　在我的大笑声中，蝶舞的脸色变的灰败，她动手打碎了我书房里所有能打碎的东西。
　　这个女人真有意思，我喜欢她这样野蛮和无所顾忌的样子，我喜欢她在我面前从不掩藏情绪，我喜欢她从不控制自己的理智，笑的时候就是笑，生气的时候就是生气，哪怕她发火的这个人，是我。
　　可是我们太相似了，所以我喜欢她，宠她……却不爱她。
　　我对所有女人最初的印象都源自于我父王的那些宠妃们，这其中，也包括我的母亲，那个被认为是高贵无比大家闺秀的名门淑女。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她们以为我是小孩子，就没有在我面前掩饰那勾心斗角的丑陋一面，我从小看在眼里，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蝶舞和那些女人是不同的。她会生气、会吃醋，甚至嫉妒起来比谁都难缠，但她不会假意的曲迎奉承，她不会在不高兴的时候为了得到我的欢心装出一副快乐的样子，她不会明明讨厌对方心里骂对方到要死还装出一副赞美对方的嘴脸……这个女人真傻，后宫这样的是非之地，她又那么美丽傲慢到惹眼，人人都带着面具和盔甲活着，她却把自己那看起来坚硬实际软弱到不行的肉身直接暴漏成众矢之的……所以我宠着她，所以我保护她……她好像对此一直怀有不安全感，觉得我不是真的爱她……是的，也许我不爱她，但只要我活着一天，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动她。她想要的，我都会给她，世上至极的繁华和美好，如果可能，我希望她这样真实的做自己一辈子。
　　除了爱，我什么都可以给她。甚至，是这个让她以为她是被爱着的梦境。
　　我实在不懂蝶舞为何会气成这样，那时，我还没有对任何人付出感情。
　　我没有打算让整个宫里的人看她的笑话，虽然蝶舞好些天没理我，我也有将近一月没去见倾城一次，我把他抛在孤静的偏殿里，无赏无罚，不闻不问。在这个月里，我赏给了蝶舞很多东西，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宫里那些见风使舵的人，在我心目中，蝶舞的地位不会改变。
　　可谁知道为什么，蝶舞反而更加生气了，口口声声说我在保护倾城，说我偏袒倾城……
　　我实在是无可奈何了，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被别人误解很深，也会造成困扰的。
　　那天蝶舞顶着一头“草窝”提着裙子气冲冲的跑出去后，蓝玉烟晃悠悠的走进来，弯起眼睛来好整以暇的冲着我笑起来。
　　他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人物，不知道在背后偷偷摸摸捣鼓什么坏事呢，甚至可以说，他有时候很麻烦，心情欠佳嫌麻烦的时候，我偶尔的，会对他有一闪而过的一丝杀念。
　　他和蝶舞不同，不需要我去为他做任何事，更不可能需要我的保护。他很强大，即使他经常做出那个软弱谦恭的样子，但他心里的骄傲恐怕并不下于一个王者。
　　我没有兴趣知道他留在我身边的理由，反正一定是个让我吐血的无聊原因。身为一个王者，如果要照顾到每个下属的心情，那样的人成不了王的。
　　上位者，只要走好自己的路就行了。如果这样仍旧有人跟随你，那就足够了。
　　即使他心里存在着傲慢，我也是他的王。
　　我在一屋子被蝶舞砸成碎片的凌乱中静静注视着他。蓝玉烟终于脸色一窒，继而露出他那个让人挑不出毛病来的标准笑容。
　　“含不答应蝶舞夫人的要求把倾城撵走吗？”
　　我们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他会直接叫我含。也许我们之间的关系真的有些复杂，我从未费心去想过这个问题。我们第一次上床，是他勾引的我，明知道他也许是不怀好意，我还是顺水推舟的接受了，如此动人的容色在前，我不会拒绝。
　　“你在嫉妒谁？倾城，还是蝶舞……”我懒洋洋的半躺下去，半真半假的调侃他。
　　我没有看他，只是感觉到他靠近了。他的气息像是轻轻擦着我的后颈，痒痒的。
　　“含……含……”
　　他轻轻的唤着我。
　　每次他用这种声音唤我，我都会产生一种他深爱着我的错觉……但因为我自己都知道是错觉，所以心底的理智会告诉我不要回答他……回答等于了接受，无论这种浓烈的感情是真是假，接受了都是危险的。
　　我说过，蓝玉烟是个变态……或者说，是个疯子。
　　如果有一天他打着“爱我”的旗号要来杀我，我也不会感到太过意外。
　　连蝶舞那种小女人的爱慕我都无法接受，何况，是蓝玉烟这种在最初就让人觉得危险意味十足的。
　　我的脑海中回荡着如柏说过的话。
　　“斯多含，你这个没有心的怪物……你不会爱上任何人……不过，有一天，你若真的爱上一个人，你会和那个人一起毁灭。”
　　不会爱上任何人……不……也许……我是……不想被任何人爱上吧……
　　窗外开始飘雪，我走着神，没有感觉到蓝玉烟在我身后坐下来。轻轻拾起我散在背后的一缕发丝，摩挲在唇边。
　　直到他从身后环抱住我。
　　我没有理会他，视线仍旧没有离开由窗棱构成的一副静寂的画面。
　　这些雪片真孤独……
　　千千万万片，毫不犹豫的坠入死亡。像是赶赴一个盛宴，即使清楚结局，也没有退路和避开的方法，只能坠落、坠落、坠落……人的一生，不也像是一片从天空飘下的雪吗？
　　无论过程中怎么挣扎努力，结局其实都是一样的。
　　白天里的落雪，衬着苍白的天色，几乎不易察觉。就像不知不觉中，地面已经积起来的棉絮，可是它们没有柳絮的轻盈和幸运，没有那漫天飞舞似缠绵悱恻的无艳之华和可以随风而去的自由自在。一生都被束缚，无论是落在树上的、落在街角的、落在屋顶的、落在行人身上的……都是刹那短暂的命运，都是一模一样的结局。
　　雪落无声。天地间那么静，那么静。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墓，在这里面，没有真正活着的东西。
　　纯白色的孤独。
　　“含……”
　　蓝玉烟的拥抱带着些从屋外进入屋内时那种让人很喜欢的微凉。我的肤色看着清冷的就像窗外透明的薄雪，体温却意外的特别高，真奇怪，这些人里面，仿佛只有我的体温，才拥有一种恒定的属于人类的温暖。
　　雪华之国，人们总是活得辛苦而艰难。像这种赏雪的无聊事，也只有我这种无聊的贵族才有闲心和闲情来做……雪埋没了这个国家的生气……我常听到人们赞美火国的太平盛世，而提到雪国，往往是千年古都的厚重或者是布枝城让人意外的繁华……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国家的韧性和背负。
　　“从这里望出去，你看到的是什么？”
　　我不动声色的抽身，站起来，望向窗外。
　　我的书房位置很高，从这里望下去，仿佛整个宫廷穹宇都尽收眼底。皇宫像是一个巨大的玩具城，不像是真实的。落雪覆盖住所有的琼楼玉宇，遮住了全部的纸醉金迷，这里像是一个安静的城，只剩下纯白的颜色和因为年岁古老的沉默不语。
　　明天雪大概会停吧……我想着。
　　“空……”
　　“嗯？”听到声音，我转头去看出声的蓝玉烟，略微惊讶的挑起眉毛来。
　　他以为我没有听清：“含不是问我，从这里看到了什么嘛……”他笑了，“我从这里，看到了空。”
　　我盯着他，第一次忘记了掩饰我的惊讶。或者说，能让我惊讶的事情太少了，但现在我的确是诧异了。
　　我会惊讶，不是因为没听清，而是……他说出来的，就是我脑子里想到的。
　　再繁华的城，也有衰亡毁灭的那一天。一代一代的传承下来的，不是这座已经外强中干的华丽宫殿，甚至也不是我们皇族的血统……有一天，这里的一切都会毁灭，我有时甚至希望能在有生之年里看到这座城摧拉枯朽的那一天……可是……真正传承下来的东西，会一直流传下去……一直一直……永不泯灭。
　　“你！”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蓝玉烟什么。
　　他自己倒是立刻很开心的笑了：“怎么，我猜中含的心事了吗？”
　　我冷静下来。不动声色道：“你看到的东西……很奇怪。”
　　他回了我一个妩媚的笑，并不介意的样子。
　　他对所有人都是那个不冷不热温度适中的笑，唯独对我，有时会露出这种女人一样魅惑的表情来。
　　这种刻意……并不让人讨厌。
　　我站着没有动。
　　他轻轻一笑，身体像是滑着起来的，云袖一扬，长袍拖曳，整个动作连贯的水到渠成。
　　我看着他——我喜欢他穿着这身浅浅的水绿色长衣的模样。衬着他的面容，像是落在水中的桃花瓣，清淡典雅的不得了，殷红的唇色却又自有一种浓郁的风情。
　　他的唇扬起来一点点，不多不少的一点点。
　　我终于向他迈出了一小步。
　　捧起那张雪片一样的脸，我的眼中只剩下那一抹似雪中绽放的红梅一般浓艳又纯粹的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人看不幸福嘤嘤~~




☆、4（1）

　　那一场雪下了几天几夜。
　　雪很大，当夜就已经落满了整个布织城。
　　雪一直没停，只在傍晚和深夜的时候停了一小会儿。
　　那夜，我有史以来第一次的辗转反侧睡不着。干脆支开所有下人，一个人借着雪光出去走走。
　　静夜下飞舞着的雪片看起来特别的美。
　　我一个人随性的走着，心情很舒畅。白雪之上一点儿痕迹都没有，我是今夜的第一个踏雪者。
　　我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的走着，心里有一种很淡很淡的喜悦。我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单衣，不一会儿肩上就落了一层薄雪，但奇异的，我一点儿都没觉得冷，雪片落在身上，并没有马上融化，一种淡淡的微凉触感透过衣料传至肌肤，沁凉的舒服。
　　唯一的一点儿困扰大概就是落在眼睫上的雪片了，只一会儿，视线前就像是织就一层透明的白纱，随着睫毛的眨动，世界一下一下朦胧又清晰。
　　倾城就是这样闯入我的视线里的。
　　深黑的夜，白色的雪片，无月、无风，他一身流动的彩衣，一下子勾住人的视线，却因为他自身的气质，在一片天地的素白中并不显得突兀。
　　上玄月。
　　天与地都是凝重的，只有他和雪花在飞舞在飘动，雪花直直的坠落，像是在为他伴舞，好像配合他一般，追着他的身形飞舞，可他的动作随意至极，只像是一个在玩着雪的孩子似的。
　　在他身后的墙角，有一株高大却稀落的梅花，花朵零星，像是不小心开错了颜色的雪。
　　我被这奇异的美好画面吸引住了视线，而他没有发现我，一边跳，他一边用双手捧起地上的雪撒到天上去，然后仰起头来张开嘴去接。
　　隔着一段距离，隐约的听到他的笑声，不用看到他的表情，我也能从他周身感受到快乐的气氛。
　　这般孩子气，和之前见到他的每次印象都不同……这个人……还要给我多少次惊喜呢。
　　我不相信一个人的身体里可以拥有两个完全相反的灵魂，但人毕竟是复杂的，在不同的情境下，也许会表现出迥异的自己。
　　他是一件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