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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扫娥眉-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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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战,卢明月仅以数百骑突围,其余大军被全部击溃。
隋军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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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升时,军营里燃起篝火,运来了美酒。
这一战不仅获得了大胜,还缴获了敌人无数粮草辎重,一解军中无粮之急。年轻的士兵们纷纷嚷嚷着要庆功,罗士信与秦琼兴冲冲地来找张须陀,他笑着答应了。
所谓战争,所谓得失,最诱人的,不就是为了这得胜后的喜悦。
虽短暂,但已足亦。
明月高空,战歌满四野。
士兵将领们围聚在一起,大口地喝着美酒,大声地笑着,肆意发泄着那隐忍了多日的情绪,这些人里,大多也不过是半大的孩子,闹起来的时候竟比孩童还要欢快。
辛衣心里高兴,一时也多喝了几杯,还待多喝,却被身旁的人给抓住了手。
“别再喝了,不然,你就要醉了。”
“我酒量好着呢!高子岑,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起来了?还我!”辛衣用力地瞪他,一边又从他怀中抢回酒坛。
高子岑哭笑不得,简直拿她没有办法。
辛衣唇角微微上扬,笑容不知不觉已经悄悄浮现。她微合着眸子,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从来没有觉得这样开心过。
“张将军,我心里一直有一句话想问您。”
忽然,一阵风过,她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却是李世民。她扭过头,才发现他就坐在张须陀身边,正了眉色,与之侃侃而言。
“如今天下盗贼蜂拥,象卢明月这样的反军今日虽为我们所灭,但这天下却还有千千万万个卢明月,摇旗而起,反抗大隋,将军虽能挡得了一时,但想那义军散而复聚,只会越杀越多,上固不除,下患不绝。难道将军心里,真没有一丝怨言么?您认为,如今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么?”
张须陀初闻他之言,眼中甚有惊色,但听他说完之后,神色却已经平静下来,只见他喟然一笑,眉宇间透出苍凉,说道:“年轻人,你不懂得,有时候,做一件事情并不一定要给自己一个理由。只要无愧于心,即使是螳臂当车,又有何畏惧?”
他的语气平静,却足以让人动容。
李世民身躯微微一震,却并没有说话。夜色里,辛衣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他侧颜的轮廓似被月色蒙上一层寒霜。
一刹那,她的心也似被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道理原来再简单不过。
无愧于心,无愧于心……
不错,正该如此啊。
于是她微微地昂着下颚,望着天上的圆月,轻轻地笑了。
忽然,士兵中传出一阵喧哗,只见罗士信站起身来,笑着大声说道:“今夜既然是庆功宴,岂能无助酒兴之物?我们不如请宇文将军为我们舞一套剑法,以助酒兴,大家说好不好?”
辛衣没料想这小子竟将心思动到自己身上,顿时吃了一惊。
张须陀军中本来就无甚等级之分,从将帅到士卒皆以兄弟相称,罗士信这一闹,众人都跟着起起哄来。
“好哇!好哇!宇文将军来一个!宇文将军来一个!”
“你们啊!真会闹!”张须陀笑着对罗士信摇摇头,语气中却并没有半分怒气,对着自己的部下,他更象一位慈祥的父亲,爱之切,护其深。
一时间,众人都将视线集中在那位年轻的将军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
高子岑皱着眉刚要说话,却被辛衣轻轻按住。
“好!舞就舞!”
辛衣站起身来,爽快地回答道。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眸子往她身上一扫,离昊却已经大声给辛衣喝起彩来。
辛衣步出人群,在中间站定,抽出宝剑,青锋如水,映得她眉发皆碧。
“那我就献丑了!”
月色下,只见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在空中一个轻灵的翻腾,挽起剑花万千,衣袂飞扬,似有万千幻影盈于身周。
“好啊!”
众人顿时大声地喝起彩来。
少年侧身回剑,微微一笑。一时间,银色的月光就似拢在她的笑容中,水银般地泻出来。
月光莹润朦胧。剑光犀利耀目。 也不知是月光映了剑光,还是剑光衬了月光……跃动飘摇、交相辉映的银芒照在那修长的身影上,竟给人一种错觉,|奇+_+书*_*网|好似这玉树临风的少年只要这样一纵身就会攀上九重云霄,踏月而去了一般。
“嘶——”
宝剑发出了一声低鸣,辛衣手中的剑势突然快了起来。
快得连夜晚几乎凝滞不动的空气都被剑锋狠狠挑穿。
不再是高山流水的澄澈,不再是明月松间照,青泉石上流的悠然。
不再是舞。而是武!一时间,众人只见那剑影团团,寒光闪闪,如霜如絮,那剑势时而如江水般气势磅礴,时而如惊雷般迅猛,时而又如清风般灵动。
却一似: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舞到尽时,剑划破长空,颤成无数个银亮的剑花,那一刻,最亮的却是舞剑者俊朗的脸。所有色彩都已黯淡,所有呼吸都已凝练。
看,就算定神地看,也只见她飘逸步伐在场中飞速变幻。
听,屏住气息地听,也只闻凌厉略寒的风在劲舞回旋。
整个军营都仿佛限在一种奇异的寂静中。
你可曾见过这样的美丽吗?
静夜沉沉,明月当空,少年如玉,剑气如虹。
马失前蹄将军耻
东都,洛阳,宇文府。
暗夜沉沉,楚暮低垂。时下已是夏末,秋的气息却早已经早早铺覆了大地。一阵西风吹过,潇潇秋雨洒落,院子里的梧桐叶落了满地。
宇文化及慢慢地翻动着手中那本薄薄的小册子,一行行字看下去,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额上却不停地渗出密密的汗珠,明明已经是入秋的天气了,他却觉得周身冰凉,尤其,是在面对这样一个人的时候。
那个负手而立的玄衣男子淡淡地注视着他,琥珀色的眸子深邃而冷冽,看不见一丝情绪的波动,却有一种叫人不寒而栗的压迫隐隐逼来。月光穿过廊檐照着他质如冰雪的容颜,光影浮动,明暗不定。
宇文化及为人谨慎,凡行事皆需十分把握,可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他非但处于完全的被动,甚至,还会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这本册子……”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惊讶与激动,颤抖的手紧紧按住那书页,仿佛害怕一个不慎此物便会突然离他而去,化为虚无。
“这正是你所需要的,不是么?”
这不是一本简单的册子,书中的前半部分详细地分析并描绘出了整个大隋各地郡县城池的地形地势,且一一点出险峻要地,巨细无遗。书册的后半部是各地驻守将领的详细资料,甚至还注明了其种种致命弱点与惯用战术。能掌握人的弱点,这本身并不能令人吃惊,可怕的是这些弱点中竟有许多是其人平素生活中最为隐私的部分,这些,若非身边最亲密之人绝不可得知。能收集这些信报的,绝非等闲之人。
如果此物一旦落在敌人之手,恐怕会令天下大乱。
可眼下这本书却被宇文化及紧紧握在手中。
这确实是他正需要的。
“可你……怎会有……”宇文化及神色中隐藏的惊惧与欣喜复杂交织着。
“这点你不必知晓。”玄衣男子淡淡地笑,信手而立,玄色的长袍迎风飞舞,不羁的发纷乱地拂过他额间那点鲜红如火的印记,竟显出一种异样的妖魅来,越发不似凡间中人,“你所需做的,便是妥善运用你手中之物,促成你心中之大事。
“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多年的官场生涯,使宇文化及清楚的明白,这世界上从来都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亲密,也不会有别无所求的付出,一切的一切,无非都只是利益关系之下的权衡。只是,面对着这么一个象迷一般的男子,宇文化及第一次感觉到莫名的惶恐与不安。他到底想要什么?权?利?名?或者……
玄衣男子扬起唇角冷峻的弧线,露出讥诮的笑来,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莫非,是为了辛衣么?”
他忽然脱口而出。
一刹那,玄衣男子的眉间闪过一道怒意,就如同隐入乌云中的霁月,那突如而来的黑暗叫人顿生寒意。有那么一瞬间,宇文化及甚至以为他会出手杀了自己。可那也只是一刹那,很快,男子的脸上就恢复了冷漠与淡然的神色,仿佛月影过后又是明月皎皎,银光泻地,宇文化及几乎怀疑那刚才的一瞬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一旦你大事能成,我自会来索取我想要之物,只不过,现下还不是时候。”
宇文化及闻言容色顿时一紧。
只见玄衣男子目光淡淡扫来,道:“宇文大人请放心,于你而言重要的,于我却只不过是轻若鸿毛之身外物。”
宇文化及被他一语道破心事,身躯却是一震。
“另外,宇文大人熟知大隋律法,不会不知道私自派人入著,与突厥人交易,其罪当诛。我只提点你一句,以后行事需得更加谨慎小心,不要让这些无谓的琐事阻了你的大事。”
这一番话,说得宇文化及冷汗淋淋。
这些年来,他都在与突厥暗中进行兵器交易,以备将来起事之用,此事一直进行得万分隐秘,他自以为无人知晓,谁知竟被扶风轻描淡写地道出,这怎不叫他惊惧失色。
这个玄衣男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会对自己的一切知晓得如此清楚,就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虽是辛衣的师父,但却从不主动亲近宇文阀。
他虽给自己提供如此重要的书册,却并无投靠效劳之意。
他看似游离在诸多政治势力之外,但实际却不动声色地掌握着大局。
他,究竟是敌是友?
“你到底是谁?”宇文化及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扶风冷冷的眸扫过他,长袖一动,孓然转身。
“你不是想成就大事吗?我自会给你机会。但是,记住,千万别叫我失望。”
语声戛然而断,清风动,灯火摇曳,弦窗前却已不见了那个玄色的身影。
宇文化及呆呆站立于原处,涔涔的汗水早已经打湿后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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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扶风独自坐在溪亭边烹茶煮酒时,总会想起许多往事。
每当此时,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才会浮现出丝丝暖意。这样的温暖,就仿佛冰雪消融之后初升冬日的光芒,那破冰而出的阳光,能生生将人融化。也只有这个时候,他的身上才会有一些“人”的气息,而非那九霄云外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散西风满天秋意,夜静云帆月影底,他轻轻俯首,凝视着水中的星月倒影,如削的薄唇,抿出一缕艰涩。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 绿了芭蕉。不知不觉间,他心中积攒的记忆,已经那样厚重了。
可为什么,自己所有的记忆里都有她的影子呢?
梅树下,有她舞剑的身影。
青莲池畔,有她如花的笑靥。
弦窗阁里,有她挑灯夜读的吟咏声。
而他的臂膀间,还留有她的气息,温暖而熟悉。
……
仿佛她就站在风中,那样倔强地看着他,想从他眼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师父,师父……”
“我喜欢你!”
他蓦地从梦境中醒来,这才发现袖袍上已经落满了夏日最后的繁花,点点的嫣红,衬着那如墨的玄,仿佛有种生生的痛从身体最深处涌上来。
青衣侍者的身影悄然从黑暗中现出,躬身跪于他身下,低声禀报道:“主上,军队明日便将抵达洛阳。”
扶风手指轻轻一颤,手中的那杯清茶溅了少许出来,落在湿润的泥土中,迅速地渗了进去。
她就要回来了。
她,就要回来了吗?
可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不敢离她太远,害怕她会将自己忘记。
不敢毫无顾忌地靠近她,害怕她会想起那遥远的过去。
就这样摇摆着,踌躇着,守在她的身边。
这样,究竟是对,还是错?
原来真是:
多情还似无情,相见不如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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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夜,霜草似雪,弯月如钩。
辛衣独自一人坐在小山坡上,喝着酒,望着不远处的座座营帐,英挺俊秀的眉宇间却有淡淡的烟云。
“怎么了,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也不叫我!”
李世民大大咧咧地在她身边坐下,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牛皮酒囊,仰头灌了一大口酒下去,连声赞道:“好酒!好酒!”
辛衣托着腮,斜睨他一眼,道:“你似乎每天都很开心!”
“可你似乎每天都不是很开心。”他转头望她,眼睛又黑又亮,好像子夜里的黑丝绒。
辛衣抬头看着满天的繁星,道:“以前小时候,觉得大将军那样神气,可领千军万马,可以扬威立名,何等的快意,何等的纵情。可到现在,我真的成为将军,才发现,得到以后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快乐,这却是为什么呢?”
“或许,那是因为,这并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东西。”他随着她的视线望天空看去,只见那群星璀璨夺目好似近在眼前,只要轻轻一伸手便可以得到。可是,谁都知道,它们离得那样远……
“真正想要的东西?”辛衣忽然有些儿迷茫。
“什么于你而言才是最重要的?是权势,是名利,还是……儿女情长,宇文将军,你可不要选错了啊!”他拍拍她的肩膀,笑意无声从眼睛里泻出,那黑暗的气息,霎时融化。
“那你呢?想要的是什么?”她问道。
他只是笑笑,却没有回答。
辛衣注视他片刻,忽然道:“这几日行军,沿途经过一些地方,我无意中听到有孩童在传唱这样一首歌谣,这歌谣曲调很平常,词却写得甚是有趣。不知道你可有听闻?”
李世民微微敛眉,道:“愿闻其详。”
辛衣轻启薄唇,低声念道:“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
“桃李子?”他不动声色的笑,“呵呵,好一个桃李子,确实有趣。”
辛衣挑挑娥眉,正色道:“这首歌谣直指天下李氏,你可别忘了,你也姓李。”
这并不是一首普通的歌谣,乃是一首隐讳的预言歌。“桃李子”是指李氏之子;皇后一句说的是杨广将困死于扬州,隋灭亡无日。歌中所说的李氏,虽无明示,但辛衣却下意识地想到了李世民。
李世民笑道:“只怕这首歌谣,直指的并非天下李氏,而是蒲山公李密。”
“李密?”辛衣微微一惊。
“你可还记得那个随从杨玄感反隋的李密,李玄隧。”
“我自然记得。”辛衣点头,这样的人物只要见过一次便绝不可能会忘记。
“当初杨玄感兵败后,他施计从官兵手中逃脱,后来投靠了瓦岗寨,如今已是其中数一数二的领袖人物。这几年来瓦岗寨势力发展迅猛,现已是河南最大的一股反军。能掌握这支力量,在众反军中脱颖而出,实非寻常草寇可比。”
“所以,你以为李密能竟逐天下。”
李世民傲然一笑,清冽月色,映着他脸上豪气勃发,“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你可知道,现在在你面前和你说话的人是谁?”辛衣抬起清亮的眸子,定定看他,声音里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怒意,“我是大隋的将军,你却堂而皇之的对我说,你要夺这天下。”
李世民转头看她,眼亮得灼人,映着月华,清晰照出她的影子。
四下一时寂静,只听草从中促织夜鸣,月色如练,星稀云淡。
良久,她听见他微微叹息。
“辛衣,我只当你是我的知己。”
辛衣怔住了,呆呆望着他,心中莫名的异样,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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