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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扫娥眉-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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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之后,他的世界便已经没有了其他的色彩,除了这深黑如夜的玄。或许,只有将自己埋藏在黑暗中,才能稍稍抑制那刻骨的相思,刻骨的爱恋……

辛衣一震,抬眸怔怔看他,只觉他眉宇间透出苍凉,深凉彻骨。她的心顿时莫名刺痛起来,急急争辩道:

“怎么会,这个世上如果连师父也不配穿白衣,那恐怕再没有人能配了吧。”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深黑丝绒般柔和静谧的天幕上繁星灿烂,庭中月华如水如练,将他全身笼上淡淡清辉。他只笑而不言,那凝视着她的眼睛里神情复杂,叫人看不透其中隐藏的秘密。

“三少爷,三少爷!”一声尖锐的叫声徒然在院子中响起,似惊醒了一场繁华梦魇。

辛衣蓦地站起身来,待看清那个急急向这方跑过来的人正是宇文府的管家王全时,不由地微微一怔,问道:“出了什么事?”

“三少爷,不好了,不好了。”王全跑的上气不结下去,浑身哆嗦着,几乎快要站立不稳,瘫倒在地,口中连声呼道:“您快回去瞧瞧吧,府里出大事了!宫里忽然来人将老爷和二老爷押到刑部去了!”

“什么?”辛衣大惊失色,身体不由自主往后一退,却毫无预警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回过头,正看见扶风那杳如夜空的眸子,脑海中那些纷乱惊漫的思绪仿佛找到了停泊的港口似的,忽然之间安定下来。

“师父,我……”

“赶紧回去罢。”扶风轻声说道,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发,温润的目光中一抹厉色稍纵即逝:“别担心,你爹爹他,会没事的。”

他还没有完成自己应有的使命,又怎么可以先你而去。

我,绝不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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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辛衣急匆匆赶回府邸,宇文家的族人已经挤满了一室,人人面容焦急,坐立不安。

辛衣抢前一步,行至宇文述身前,急声道:“爷爷,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爹爹和二叔会突然入狱?”

宇文述抬眼看她,苍老而威严的面容上满是痛心,长叹一声道:“你爹爹与你二叔私自派人入著,违禁与突厥人交市,如今消息泄露,圣上勃然大怒,这才下令将他们二人收捕入狱。”

大隋当时对国外和边境少数民族的贸易,主要操纵在朝廷手里,由朝廷派交市监管理,有划定的贸易地点,严禁私人交市,违者当斩。宇文化及因着自己的野心,多年来一直都在暗中与突厥进行交易,以钱物换取马匹兵器,辛衣之前也隐约知道一些,但却从未主动过问,想不到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辛衣此时已经冷静下来,沉吟道:“爹爹行事一向谨慎小心,怎么会突然走漏了风声。”

宇文述冷笑道:“宇文家的敌人,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对我们的打击,稍有不甚,便会落人口实,招来劫难。这一次,是士及太过大意。”

一旁的南阳终于忍不住出口道:“公公,事不宜迟,儿媳即刻进宫,向父皇求情。想来父皇是被小人挑拨,在气头上才会做出这样严厉的处罚。”

宇文述沉思片刻,叹道:“为今也只有如此了,我同你一起去面圣。希望皇上能看在我们宇文家劳苦功高,能饶过他们一命。”

当日,宇文述与南阳公主连夜进宫,向杨广苦苦哀求。杨广沉思良久,念及两家是儿女亲家,才同意免除二人死罪,为示惩戒,将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免官,赐于宇文述为奴。

虽然宇文述不可能真以他们为奴,但这样的惩罚却足已让心高气傲的宇文化及视为奇耻大辱。

辛衣能明白父亲的感受,但却没办法给他以任何的宽慰。

安慰,怜悯,同情,这些软弱的代名词从来都不是宇文家的男儿所需要的东西。即使是被贬在家,宇文化及仍是一只危险的豹子,在暗处悄悄地磨砺着他的爪,如果有人因为他暂时被囹圄而失之警惕,那么下一刻,便丧身于他的反噬之下,尸骨无存。

“爹,如今我们该怎么做?”

宇文化及目光闪动了一下,仿佛有刀锋般的光芒从他眼中一掠而过,冷笑道:“有人想就此扳倒我们宇文家,哼,未免也太小觑我宇文化及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原本宇文家太过树大招风,如今正可以趁机韬光养晦,隐忍以待。辛衣,再忍耐一下,我们的机会,很快就会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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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十二年,正月元旦大朝会。

这大概是杨广过的最窝火的一个朝会了。

往年,杨广都会在洛阳宫殿大摆盛宴招待百官和各国的藩属使节,而今年宴会上的位置倒有一大半是空着的。由于各地农民起义风起云涌,占领郡县,阻隔道路,有二十余郡的朝集使不能到达东都,自然也就更加不会有外国朝贡使者来向杨广贡献方物。昔日“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盛况,大约也只能存在于梦中了。

相对于朝会的冷清,更让杨广沮丧的,却是各地的动荡。

此时大隋四方叛乱,政治失控,局势一日严峻过一日。杨广非但不反思罪己,抚恤民众,反而变本加厉地进行镇压,始议分遣使者十二道发兵讨捕盗贼。

这一年,也是宇文家过的最冷清的一个年。往昔那些争相拜会奉承的官员们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宇文化及与宇文智及安安静静地当着“罪仆”,宇文述也只是在家中与一堂儿孙安享天伦,闭门不问世事。

一切都似乎在平静中沉淀,在清冷中消去。

除夕夜,辛衣心中一直惦念着扶风,早早便吃完年夜饭,往别院去看他。可到了别院,才发现他人竟然不在,看院的小童支支吾吾地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辛衣只得郁闷地离开。

除夕之次,子夜相交,门外宝炬争辉,玉珂竞响,爆竹如击浪轰雷,遍乎朝野,彻夜不停。有的百姓还在庭院里垒起“旺火”,以示旺气通天,兴隆繁盛。在熊熊燃烧的旺火周围,孩子们放爆竹,欢乐地活蹦乱跳,这时,屋内是通明的灯火,庭前是灿烂的火花,屋外是震天的响声,把除夕的热闹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离昊好动,尤其喜欢热闹,此刻见得这般盛况,忍不住钻进人群中与街边的孩子们玩了半天的鞭炮。

入夜时分,北风渐紧,彤云低沉,不多时便下起了大雪,雪片像鹅毛一般纷纷扬扬。

辛衣干脆弃了坐骑,踏着白雪一步步往家走,一路上只见爆竹声后留下的碎红满地,映着皑皑白雪,灿若云锦。

“辛衣,你冷不冷?”只见离昊笑嘻稀地从街那头跑出来,一边脱下身上的披风,罩在她和他的头上,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寒风和纷飞的乱琼。辛衣抬头望见他额边亮闪闪的汗珠,不由莞尔一笑:“怎么,不玩了?”

离昊笑道:“下雪了,心中记着你,就过来了。”

辛衣心头一暖,目光转向那不断扑飞到面前的雪花,说道:“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也是个下雪天。”

离昊闻言,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朗朗的眉目间仿佛被乌云遮住了光芒,他低下头,喃喃道:“我自然记得,那个雪天……”

看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辛衣心中猛的一动,这才想起那草原上那只倒在血泊中的大雪狼,和那盘旋在草原上悲哀又凄厉的长啸,连忙改口道:“对了,你来这里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今年到底几岁了?”

“十岁啊。”离昊想也没想就张口答道,待见到辛衣那调侃的眼神,忽然回过神来,涨红了脸,嚷道:“以狼族的年龄来说,我早就已经成年了。”

辛衣挑眉笑道:“明明就比我小,还狡辩,以后改口叫我哥哥。”

“我……我才不要叫你哥哥!”离昊气得哇哇大叫,“我可比你大多啦!”

两人一路笑笑闹闹,不知不觉已经行到宇文府。忽然,辛衣停住了脚步,看向前方,满脸的惊讶。

只见一个锦衣少年独自立在门前,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了他满身。

“高子岑,你怎么来了?”辛衣又惊又疑,问道。

他的脸颊被冻得通红,不知道已经在雪地里站了多久,斗篷上,发间,眉稍上都是白白的一片。

“过年了,我……只是想来瞧瞧你。还有,这个给你。”

高子岑的目光与往日有些不同,格外幽深,却又格外闪亮,眼中的情绪异常复杂,夹带着某些莫名的东西,辨不清是什么,却让她的心里有些不安。他将手的物事朝她一塞,有些窘迫地转身跑开。

“喂!等等!你跑什么啊?”辛衣大声叫道,可是少年却不愿回头,反而越跑越快,很快便消失在了雪地之中,不见踪影。她一时又好气又好笑,不明白这家伙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辛衣,他给了你什么啊?”离昊好奇地凑上前来。

辛衣摊开手掌,却见手心里躺着的是一只玉镯,玉身青翠,色泽温润,镯身雕刻着精致而古朴的文饰。

高子岑为什么莫名其妙地送她一只玉镯?

辛衣疑惑地看向离昊,离昊耸耸肩,天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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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年没多久,朝廷又传来急报。曾在山东被张须陀大败的反军卢明月逃窜到淮北,再次集结当地的流民组成十万贼兵,攻下南阳郡,号称四十万,自称为“无上王”。杨广勃然大怒,当即命王世充为江都通守,令其即刻前往南阳镇压卢明月。

圣旨下时,正时早朝百官朝见时。王世充上前接旨,眉宇间禁不住喜色飞舞。出征讨伐,这在以前,本该是宇文家的职责,而如今却任派给了王世充,谁都看得出来皇上如今宠信的风向已经渐渐改变了。以前对着宇文家溜须马屁的大臣,如今是否都在心里掂量着转而投靠他人?

辛衣在一旁冷眼看着,唇角忍不住浮现出嘲讽的笑来,都说这官场如战场,可她怎么都觉得眼前这群变脸如翻书一般的大臣,只是一群幼稚到极点的孩童。

正在思量间,前方的王世充却忽然转头过头,阴鸷而犀利的目光朝她扫来,辛衣心中不由一凛,暗想这只老狐狸,又想玩什么花样?

只听王世充拱手朝杨广禀道:“陛下,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杨广一怔,道:“爱卿但说无妨。”

王世充道:“臣出征经验尚浅,初次担此讨伐大任,惶恐不已,生怕有负圣上所托。因之,臣大胆奏请陛下,遣天宝将军宇文辛衣随臣一道出征讨捕。”

此言一出,周围的大臣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形形色色或幸灾乐祸,或同情怜悯的目光齐齐朝着辛衣而去。

辛衣心中暗暗冷笑,宇文家此时落势,第一个忍不住的,果然是他,王世充。

杨广沉吟片刻,对辛衣道:“宇文卿家,你意下如何?”

辛衣单膝跪地,昂起头颅,抱拳高声答道:“臣愿往。”

王世充没料到她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反倒吃了一惊。

辛衣迎上他那探究的目光,蛾眉斜挑,睥睨而笑。

王世充,本将军就坐观其变,看你能施出什么伎俩!

笑里藏刀相对战

南阳郡,初春。

经冬的冰雪已经消融,草木吐出冉冉嫩绿,清透的阳光穿过云层,照到士卒们的甲胄上,泛起阵阵清清寒光。

春日的阳光,温暖和煦,可因离着冬那样近,总觉得这眼前这温存来得太过突然,恰留恋处,便稍纵即逝,好似下一刻便会重新回到刻骨的寒冷中去。

每年冬春之间,辛衣总是特别怕冷。她自小体质偏寒,体温较之常人要低上一些,即便是在炎炎的夏日,也甚少流汗。可她从小要强,从不轻易在人前示弱,那怕是每每因手脚冰凉无法入睡,也是暗地里咬紧牙关撑着,从不愿叫下人多添些被褥,燃旺些碳火。长年下来,宇文府中竟无一人察觉这个秘密。

直到,扶风的出现。

跟随扶风历练修习的那几年,每晚他总会替她捂暖手脚,等她安然入睡后方才离去,久而久之,竟成了习惯。这些年在外征战,每到冬天,辛衣总会想起扶风那双那温暖的手,和那些温暖如春日的夜晚。

只是,她已经长大,再也不是他羽翼呵护下的孩子,尽管曾经那样贪恋着片刻的温存,可到最后,她仍还是要学会自己去面对所有的严寒。

因为,她是宇文辛衣。因为,她必须学会坚强。

凛冽的寒风中,辛衣依高而立,举目朝远方望去。在她的东北方是反军卢明月的大军,西面距离卢明月的营地四十里处则是由王世充率领的隋军。广袤的平原上,两军的大帐连绵不绝,营门处大旗飘舞,帐顶轻烟袅绕,巡逻的兵士一小队一小队地穿梭来去,偶尔有一声马嘶在干净的空气中传来。

一切都是那样平静,平静得几乎叫人忘记了这里是战场。

隋军抵达南阳郡已经一个多月了,自扎营之后,辛衣便命令士兵深沟高垒,每日里高挂免战牌,如此大半月下来,竟无半点出兵的迹象。卢明月以为隋军怯战,几次逼近营地辱骂讨战,辛衣也不做理会,每日里只顶着严寒,带着士兵巡察四周的地势。

在战前亲自观察作战地形,研究敌人的兵力分布,收集一手的信报,是辛衣几年来行军养成的一个习惯,对于她的这个习惯,部将们都多有微词,依着钱士豪的话来说,这种事,交给哨兵步卒去做便可,何用劳动将军之手,万一在巡逻途中出了什么差错,可怎么得了?

可这些话听在辛衣耳里,也只是一笑置之,第二天照样还是去巡查。如此多次,部将们拿这位固执的少年将军也没有法子,只是每次看她出巡,免不得总要提心吊胆一番。

这日,辛衣领了离昊、尧君素两员大将以及数十骑轻骑沿着河谷一路巡查而去,远远便听见对方敌营号角声声,显是卢明月再次向隋军挑衅求战不成,正在整军回营。

辛衣瞧见眼前情形,不由得唇角微微钩起,悠悠笑道:“这卢明月倒也是个不怕死的,想我们刚刚在山东会同张须陀将军把他狠狠收拾了一通,却不料这么快他便又跑到淮北兴风作浪起来。”

尧君素闻言也是一笑,道:“最可笑的是,这厮还自称什么‘无上王’,拥众号称四十万,可经过我们这几天的查探,确知实际也不过十来万人,且大半都是些乌合之众,不足为患。”

辛衣淡扫他一眼,道:“可不要小看这些乌合之众,现下四海纷乱,揭旗而起者,多半是草莽山民,可就是这些人,却将天下搞了个大乱。要想真正平定这些乌合之众,还天下太平,实非易事啊。这些天来,我观察敌方营地,见对方士卒进退有序,纪律严明,显然是训练有素,绝非弱旅,我们绝不可生轻敌之心。”

尧君素顿时涨红了脸,连忙抱拳躬身道:“将军说的是,属下惭愧。”

离昊皱皱眉,大声道:“怕什么,既然那卢明月不怕死,我们还客气什么,马上挂旗迎战,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灭个双,管叫他有来无回!”

辛衣又好气又好笑地白了他一眼,叱道:“用兵讲究奇正相生,虚实相合,详舍实取。你以为我这些日子一直闭门不战是为了什么?难道还真是怕了他不成?你也跟我打了好几战了,怎么对于兵法之道还是不见长进?”

“我……我……”离昊被她一通数落,顿时语塞,他汕汕的低头思量片刻,却又昂起下巴,大声说道:“那些弯弯道道的东西,我可学不来。我只管跟在你身边,你说战我就战,你说不战我便不战。”

“你啊!要我说你什么好!”辛衣叹着气直揉太阳穴,大感头痛。

这家伙不大通人间事故,性子就象是脱了缰的野马,一个看不住,就会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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