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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扫娥眉-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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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衣笑得有些心虚:“我只不过想一个人出门待几天,很快便会回来了。”
离昊显然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依旧黑着一张脸瞪着她,半分笑意也没有。
辛衣对这个执拗的小子大感头痛,只好以退为进,软语宽慰道:“好啦,好啦!我认错,没跟你说一声就走是我不好。”
离昊冷哼一声道:“你真要去太原?”
辛衣一愣,既而点点头。
“你要去太原找李世民吗?”
“是找他,大概也是……找我自己吧。”辛衣本欲微笑,唇角却不自觉流露出一丝苦涩。
“什么?”离昊敛了眉,不解地望着她。
她不答反问道:“离昊,如果你的选择必然会留下遗憾,你还会去做吗?”
“我吗?”离昊有些疑惑地低头想了想,道:“我不知道。可既然已经选择了,就不应该后悔,不是吗?”
“既然选择了,就不应该后悔。”她重复着这句话,笑了,抬起头,看着那满天的碎玉繁星,眸子里却有淡淡的烟云流过,“是啊,我原来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可是现在的我却好象越来越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我真正想要什么,真正想握住的是什么,真正在乎的又是什么?我都看不清楚。”
辛衣收回目光,转头看向离昊,说道:“我不喜欢后悔,不喜欢重新选择,更不喜欢错误。所以,我要去弄个明白。待我理清了这些困惑,便会回来了。”
“既然如此,我随你一道去!”虽然听不大明白她的话,离昊却下意识便捕捉到了重点,急声道:“我陪你去太原,陪你去找自己。我只陪在你身边,什么也不会妨碍你,真的!”
辛衣闻言又笑了,心中似有暖流淌过,一瞬间变得异常柔软,但却还是用力摇摇头,坚持道:“不,你留在这里。这一次,我想自己去。”
“可是,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
“难道在你心里,我宇文辛衣就那么不可靠吗?”她故意板起脸,瞪着他。
“我……我可没有这样想。”他涨红了脸,跺足高声道。
“我明白,你担心我!”辛衣自马上俯下身,拍拍他的肩,笑道:“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安回来,好不好?”
他看着她眼里的倔强,有些无可奈何,咬着牙道:“辛衣,你真是个很任性的家伙!”
“那多谢你包容我的任性啦。”
她眨眨眼,抱拳一笑,手中鞭儿一扬,马儿应声扬蹄而起。
“我很快会回来的!”
伴随着那一声清脆的笑声,一人一马很快便隐匿于夜色之中,渐渐远去,再也看不见踪影。
天空,星移斗转,乌云遮月。一阵凉风吹过,潇潇落叶满地。
离昊忽然转过身,冲着西南角大声说道:“为什么不留住她?你就这样眼看着她离开,而无动于衷吗?”
浓浓夜雾中,那抹玄色的身影,定定地立在杨树下,不知道已经多久,久到仿佛已经与黑夜融为一体。夜凉如水,一阵阵劲风卷起他的玄衣翻飞,远远望去,就如同一片红艳花中一羽墨色的蝶。
他缓缓地抬眼,凝眸,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琉璃般的瞳仁里,有一种叫人看不懂的情愫,深深藏抑其中。
“她若真要走,又有谁能拦得住?随她去罢。此事不了,她是不会安心的。”
离昊冷哼一声,道:“你就不怕她从此再不回来?”
“如真如此,那也是她的选择。”良久,扶风淡淡开口,目光里敛去了喜怒,将一切情绪都藏入看不见的面具之下,语意却透出说不出的寂寥。
“你……你真是榆木脑袋!不可救药!气死我了!”离昊闻言一脸的抓狂,怒道:“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你会永远失去她,到那一天,你可别后悔!”
“失去?”他喟然一笑,眉宇间透出苍凉:“可我早已经失去她了……早已经……”
离昊闻言,楞在了当儿,半响方道:“难道,你们要一直这样彼此折磨下去,我可看不下去!”
“也许……用不了多久……”
也许,用不了多久,一切便可以回到从前。也许,一切的错误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也许……
扶风转过头,眼中微存的暖意刹那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冷,凛冽的寒。
“记住!不要再心软,一待时机成熟,你必须将之除去!否则,前功尽弃!”
“难道,非得如此吗。杀了他,辛衣会难过。我不想,她难过。”
“为了她,你必须如此做!”
为了她,只要是为了她……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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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江都郡,辛衣一路向北行去。
抛下了江南的依依垂柳,粼粼波光,一路上,繁华渐散,扑面而来的,是战争与死亡的气息。从南到北,荒原上到处都是成群的逃难者,他们个个瘦骨嶙峋,相互扶携,艰难地而茫然地向前挪动着,饱经战乱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与哀伤。乡村田野,城市宫阙,无不满目创痍,到处都是饿殍露野的枯骨。
各地兵匪之乱,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原以为经过了战争的洗礼,见惯了死亡与屠杀,自己的心肠已经足够冷酷,可到现在辛衣才明白,她往日的世界,还是太过美好。不知道这世上,许多人在一夜之间,便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不知道那些失去所有的人,还能在这乱世苟延残喘着艰难活下去。死亡,也许太容易。活着,却是那样的奢望。
可除了一些廉价无用的同情,她又可以给予他们什么呢?接济难民,施舍钱粮……无非只是杯水车薪,无源之火,即使今日暂得温饱,明日呢?后日呢?在这飘零的乱世中,人的性命竟是连狗蝇虫豸也不如,又如何论什么将来,论什么幸福。
“师父,史书上如此多的君王因民乱而失帝位,我却不明白,这百姓之苦真有这样难解吗?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叫百姓受苦的。”
“治国之道,需大智也,芸芸众生中唯有上位之智者方可解天下之悬难。辛衣,以你之力,或许能救得了一个两个,却又怎么能救得了天下人。要让天下人不再受苦,你必须自己先站在最高处。”
往昔听师父论史,当时她年少气盛,多有争辩,从来都觉得这天下事没有什么不可能,可事到眼前方才明白。现实,往往要比人想象的更加残酷。
我救得了一个,却又如何救得了天下人?
难道非要站在最高处,亲手握着那冷冰冰的权力,才能保护那些想要保护的,留住那些自己想要的。难道,非得如此么?
“自古兴亡战乱,最苦的莫过于黎民百姓。要想解除百姓的苦难,那么就必须首先结束眼下这纷乱的局面……天下无道,需以能者居之,四海升平,指日可待。”
耳边,不由地又响起了那个少年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她还记得,他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宛如面临千丈绝壁的寒潭,无形中透出咄咄气势。那般自信,那般张狂。
或许,对于权力,她永远都是那样被动。而他,却从来都是主动而积极的。
所以,他可以在她面前肆无忌惮流露出野心,可以那样开怀畅谈自己的抱负志向,才会站在高处那样凝视着茫茫大地……
他就是这样一个男子,一个天生适合于权力的男子,一个叫人无法忽视的对手,一个令人胆寒的敌人。这一点,从很早开始,她就明白了。
可也是这样一个男子,蛮横而霸道地闯进她心里。他会在月下与她把酒交心,会牵着她的手带她去看流萤夜光,会用那样温柔的眼神凝视着她,对着她微笑。她忘不了,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明亮得好象天上的星辰,他怀抱着她时臂膀是那样温暖,而他缱绻而缠绵的吻和一遍遍书写着的思念就象带着甘露的毒药,侵蚀着她的神经与理智,明明知道靠近他的后果是那样危险,却依然甘之如饴。
为了这样的一个男子,就这样抛下一切,千里迢迢奔向太原,这是不是她有生以来做过最疯狂、最傻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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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北上,不知不觉已近深秋,天气渐渐变得肃杀起来,晚秋的风虽不大,但却很容易让人产生干渴之意。这日,辛衣刚行了几里路,便觉喉干唇躁,眼见得路边一角有处茶棚,便当即决定下马歇息片刻。
茶棚不大,只有两张四方旧木桌,几条长板凳,十几个衣裳褴褛的汉子正围坐着一处大声谈笑,那嗓门,方圆几里都可以听闻到。
辛衣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将马儿系在路旁的榆树下,迈步走进了茶棚。棚内的汉子乍见她入棚,都不约而同地静下来,齐齐转眼看向她,眼中尽是异样之色。
“这位小哥可是要喝茶,里面坐吧。”买茶的老汉满脸堆笑,赶紧上前招呼。
辛衣道:“不必,给我一壶茶,我坐树下便好。”
棚内坐着的那几个汉子中忽然有人一拍大腿,啧啧赞道:“老子今日算是开眼了,居然见着这样一个俊美风流的少年郎。”
“怎么着,看上人家了?”有人哄笑着接道。
“黑脸四,你就别做梦了,你没见人家看不上咱,宁愿坐在外头晒日头,也不愿意和你挤一个凳头。”
“看他长得如此标志,我看,莫不是哪家小姐扮的吧?”
“长成这样要真的男的,爷爷我也认了!”
“奶奶的,你算那根葱,老子还没说话呢!”
众汉子一通哄笑,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辛衣,口中不断污言秽语,尽说些不堪入耳之言。
辛衣一路上这样的人也不知道遇到过多少,当下也不做理会,向店家要了茶水,自顾坐到茶棚外的大榆树下拿出自带的干粮吃将起来。
“喂,小哥儿,外头日头大,仔细晒黑了你娇嫩的脸蛋,哥哥心疼啊!”
“小哥儿,哥哥这里有位,过来啊!”
“滚你娘的,那不是你的大腿吗,哈哈哈哈……”
辛衣英眉轻挑,伸手从马背上取下弯弓,拿在手中对着太阳半眯着眼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多日不用,看来要生锈了,今日要不要去射点什么禽兽狗豸,沾点血光润滑润滑。”
此言一出,周围的哄笑声顿时小了下去,明眼人一看那张弓便已经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主,哪里还有人敢再去挑衅。
有时候,适当的炫耀武力,也是一种快速解决宵小的好办法。
辛衣唇角一扬,顺手又把弓挂了回去,继续埋头去享用她的午饭。
这时,官道上尘土飞扬,一辆小马车缓缓驶近茶棚,驾车的是一个年轻的后生,他不等马车停稳便跳下车来,急冲冲地对买茶老汉道:“店家,烦给我带十个馒头,切两斤熟牛肉带走。”
那声音,如娇莺翠鹂,好生动听,茶棚里外的人闻声,都不由地都转眼看来。只见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双眸子顾盼神飞,脸上和衣服上虽满是灰尘,却遮不住这个身子原本的容色,言行举止透出一派磊落率真,隐隐有英爽之气。辛衣只远远打量了他几眼便已经断定,这个“少年”同自己一样,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老汉苦笑着答道:“小兄弟,现在这年头,哪里还有馒头牛肉可买,我这里只有茶水。”
那少女脸上顿时现出失望的神色:“又没有,那……敢问要到何处才能买到干粮?”
“往东边一直走,再过十几里地,就是双桥镇了,不过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这里的夜路可不好走啊,前几天有个外地的客商就……”
“多谢了!”那少女不待他说完,便急着跃上马车,想要驾车上路。
“小哥儿,想吃牛肉,哥哥我请你啊!”茶棚内的一个汉子忽然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一碟卤牛肉,懒洋洋走到马车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少女一怔,既而答道:“不必了,我们急着赶路!”
“哎!别走这么急嘛,哥哥这里有吃有喝,大家不如坐下来,交个朋友如何?”那汉子色眯眯地瞅着那少女的身子,越说越靠了过去,最后竟是一把抓住缰绳,不让马儿行动。
少女握紧马鞭,眼中闪过一缕怒色,道:“我说我们要赶路,你听不见吗?”
“哟!原来还是个吃了豹子蹄的,辣着呢!”棚内的众大汉见状都哈哈大笑起来。拦路的汉子嘻嘻一笑,道:“哈哈,难道你还想动手不成?”
“这小蹄子辣成这样,不好惹啊!”
“老子就好这一口,哈哈,越辣老子越喜欢!”
想来这些人也已经看出这少年是女子改扮的,心存了轻薄之意,却那里将她的话放在眼里,言语反而更加粗俗放肆起来,更有甚者,竟想上前动手动脚,直把那驾车的少女气得浑身颤抖,当下马鞭一挥,大声喝道:
“都给我滚开!不然休怪我不客气了!”
“红拂,不要生事,赶路要紧。”马车内忽然传来一个女子声音,清润如水,温婉如风,在这炎热的秋日,就如一道清清的柔风刮过,令闻者无不为之动容。
“姐姐不用担心,几个小毛贼而已,我这就打发了,马上上路!”那个被唤做红拂的少女狠狠瞪着那些汉子,大声说道。
“小的已经这般够味,原来里面还藏着一个。”
“奶奶的,听声音就这样消魂,老子倒要看看,这帘子后面是怎样一个美人儿!”
几个汉子卷起袖子,奸笑着围上前来,便要动手。
买茶的老头吓得放下茶壶,急忙上前劝阻:“各位爷们,不要……”
“滚开一边去!”几个汉子一把推开老头,冲向少女就朝她当胸抓去。
红拂却哪里容他们近身,手起鞭落,快逾电光石火,重重击在一个汉子抓来的手腕上。“啪”地一响,那人的腕骨已碎,痛得惨叫一声,踉跄冲跌开去。辛衣见她出招干脆利落,显然武艺不弱,原本还想插上一脚的想法顿时消失,只懒懒靠在树角,看起戏来。
只见红拂轻身跃下马车,旋身飞起一脚,将买茶老头放下的大茶壶踢起,飞向前方,整壶滚烫的热开水泼洒而出,烫得几名汉子鸡飞狗跳。
这一来,顿时激怒了所有的汉子,叫骂声中,茶棚里十多个汉子全都站了起来,动作整齐一致,虎虎生风,毫不拖泥带水,纷纷出手齐向她扑来,显然这般人都是会家子,而非寻常的粗俗乡人。
红拂冷哼一声,一鞭在手,犹胜快刀利剑,逼得几名汉子手忙脚乱,非但近不了她的身,反被打得落花流水。一名中年壮汉眼看情势不妙,他首先犯难,抽出腰间短匕,掩近少女身后,出其不意地扑上去就是一刀,直向背心猛刺。红拂连头都未回,反手挥鞭,分毫不差地将短匕击落。紧接着一个回旋飞踢,把那偷袭的中年壮汉踹出几步之外,倒在地里爬不起来。
其他几人也亮出了家伙,几乎是同时攻到。红拂从容不迫,挥鞭潇洒自如,连抽带打,轻轻松松便使几个汉子全挂了彩,无一幸免。
辛衣见其他几个汉子趁那少女被缠住,已经悄悄从另一边接近马车,暗叫一声不好,想这红拂虽然武艺高强,但是江湖经验尚浅,一着不甚,便已经中了这些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转念间,那些人却已经跳上马车,伸手一把掀开了马车门幕,定眼看去,却都呆傻在了一处。
只见马车内露出了一张女子的面孔,只见那肌肤似雪,眉目如画,素衣乌发萦绕间,是一张如梅如菊的容颜,隐隐透着清雅之质,俨然一个禀山岳灵晖的佳人。在这战乱频频的荒乡野岭,竟能逢上这般的人物,又怎能不叫人惊诧。
那女子淡淡一眼朝外扫去,一双清丽的瞳子掩映于浓浓的幽睫下,眼波流转间竟有无声的威严散发出来,不知怎得,竟叫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汉子们心头一震,几乎忘却现下的大事。
辛衣见这女子陷入险境,却依然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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