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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吹散往事如烟灭,续-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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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零所有,阿格斯冷就往东走,回到乌伦古湖行宫。
当日,阿格策望日朗离去得匆忙,来不及安排侍从仆妇,留下话让他们自寻出路,行宫里的东西无论什么都可以拿走。
楚言是个大方的好主人。服侍她的哪怕是奴隶,定期都有例钱,年节有赏赐,不缺吃穿,无处花,只有存起来,几年下来都有些积蓄。有几个人原本就是因为没有家没有亲人,才被指派留守行宫,才被楚言一直带在身边,没有地方可去,商量之后决定留下。楚言当初在林中设下迷障就是不愿被打扰,离开的几个人发誓不会把行宫的秘密说出去。
跟着阿拉布和巴尔斯来的那些人被放走,隔了半年,有两个人财迷心窍,又悄悄潜进来,搜刮财物。留下的多是老人,不知该怎么办,只有常年留守行宫的哈根巴斯有些武力,有些经验。老人们不出头正面冲突,只在暗中弄出奇怪声响,逼得那两人取了点东西匆匆离开。老人们担心还会有人闯进来寻宝,又想不出好的办法,可巧阿格斯冷回来了。
阿格斯冷把阿格策望日朗和爱马,以及众武士的骨灰埋在湖边,带领着老人们在林中设下陷阱圈套,几次暗中击昏闯入者,不加伤害地丢出去,故意制造神秘的气氛。闹鬼的谣言果然有效地保护了行宫,直到被怡安冒失又顺利地闯进来。
四人烤火饮茶,说说谈谈,直到东方露白。
图雅心细,看出怡安面带疲色,悄悄打了几个呵欠,知道她不比他们三人奔波惯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已经够她消化一阵,刚过去的夜晚又太过戏剧性,不论身心都承担了太多。突然的重逢,许多的往事,使她的精神极度兴奋,但她实在需要好好休息。
“天快亮了!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我们还是先睡一会儿吧。这些天我都没能睡一个好觉,有点累了。”图雅起身道。
怡安这会儿真不想睡觉,觉得肚子里有好多问题,好些事还等着另外三人详细解说,一张口,来不及说什么,先是一个大哈欠。
筱毅也站起身:“是啊,我也困了。”
阿格斯冷自无异议。
添了五个孩子,变成一个大家庭后,原先的男主人套房被分割成男孩寝室和女孩寝室。阿格斯冷回来后睡在从前给他和哈尔济朗的外间。图雅安排筱毅睡过去给她和水灵的里间。
“有我的屋子吗?”怡安眼中跳动着一点希翼。
图雅带着她走进另一侧的套房:“阿克苏那边留着有你的屋子,这边没有。这个房子太小了,也不常来住。你上次来时,才这么大。母亲在她房里为你设了张床,你不要,一定要跟她睡。”
卧室里果然还有一张小床,怡安小心翼翼地摸上去:“这是我的床吗?”
“嗯。”图雅把卧具铺开,想起什么:“估计后来水灵用过。你还是睡母亲的大床吧。我在这里陪你。”
怡安爬上舒适的大床,钻进松软的被子,感到很久没有的放松和温暖,合上眼很快沉入梦乡。睡梦里,她还是个很小的小女孩,赖在父亲母亲身上撒娇,跟在哥哥姐姐身后跑进跑出,阳光灿烂温和,房子里湖面上,到处都是他们的笑声。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图雅不在房中。怡安躺在床上回想昨夜发生的一切,如梦如幻。她真的回到了乌伦古湖行宫?真的见到了图雅姐姐和小乙哥哥?母亲真的还活着,回来接她?她正躺在母亲的床上?盖着她的被子?就像梦中的幼年?
怡安心神不定,披衣而起,快步走出房门。她需要有人来告诉她,昨夜的一切都是真的。
“怡安?怎么了?”图雅正坐在外间的织机前,听见动静,有些奇怪地站起来。
怡安站住,望着眼前的女子。除了五官,简直就是梦中的母亲:“图雅姐姐,真的是你?昨晚,我不是做梦?”
图雅张开手臂,揽住扑进怀中的少女,听着她嘤嘤低泣,轻声安慰:“是我,你没有做梦。母亲,哈尔济朗,阿格斯冷,还有我,我们都活着,很快就能团圆。”
良久,怡安恢复平静,发现织机上的东西:“这是什么?没织完的毡子吗?”
“是水灵织的毡子,还没织完。水灵织毡子的手艺是最好的,母亲给她用的都是最好的细羊毛。有些贵族愿意出大价钱买水灵的毡子,但是买不到。这一张特别大,虽然没完工,也能值不少钱。那两个贼曾经想要拿走,把毛线都剪断了。我想织个边裹住。”这是水灵最后的作品,也是最重要的遗物,母亲和阿格斯冷一定舍不得丢下。
怡安想起来,母亲手札上说,哥哥央着水灵姐姐把乌伦古湖织到毡子上给她送去。毡子没能织完,水灵就死了,母亲受伤,一家人匆匆离开这里,天人永隔。怡安跪在地上,铺开毡子,细细摩挲,恋恋观看,眼睛又湿润了。
想起这里发生过的惨剧,图雅也是心酸,挣扎着振作,勉强笑道:“你饿了么?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
姐妹俩走出来,看见面带愁容的两位男士。萨娜整夜守在湖畔不肯离去,又拒绝饮水吃草料。护送怡安的侍卫久等不见她回去,在林子边上集结,随时可能强行往里闯。
怡安沉吟了一下:“我先出去和那些人说说,叫他们少安毋躁。萨娜——”
图雅接口:“我去看看萨娜,也许它还记得我。”
阿格斯冷担心清兵和噶尔丹策零的手下强闯,决定再去布置一番,将认路的办法告诉筱毅,让他送怡安回去。
怡安和筱毅有一年多没有见过面,之前也就是一两年见个两三次,每次见面聊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有事逼他们说再见。真正相处,其实不多,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是特别亲近,重要程度排在朝夕相处的弘历弘昼之上。昨夜以为身处绝境,听见他的声音,心中触动,意外重逢,感受他不明露的关心体贴,得知他跋涉千里冒险来接自己,又是欢喜又是感动,觉得有好些话想对他说,即到单独相对,不知怎么又没话可说。细想想,从前,两人单独对面,还真没几回。
筱毅也不怎么说话,仔细辨认阿格斯冷所说的标记,一边小心找路,一边提醒怡安注意脚下头上。有两次怡安有点走神,脚下绊到,踉跄了一下,筱毅伸手扶住,一等她站稳就放开了。还有一下怡安差点被树枝刮到脸,幸亏筱毅及时挡开。
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林外的动静,筱毅停住脚:“对着外面那些人,要沉住气。大清和准噶尔两边没几个人知道你家人的实情。你母亲他们也不想叫人知道。”
怡安点点头:“我明白。我还象昨晚那样往我母亲身上说。”
“嗯,只别演得太过,露出破绽,被人抓住蛛丝马迹。也别叫人拘住唬住。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顺便听着点儿动静。”
怡安答应一声,顺着他指的方向,抬脚就走,才迈出两步就踩偏了,差点掉进阿格斯冷设的陷阱。
筱毅一直留着心,及时拉住,牵了她的手又往前送了一小段,放开时,低声咕噜了一句:“这么笨手笨脚,又冒失,以后带你行走江湖,还真一刻也不能轻心。”
怡安是要强不服输的性格,从康熙到皇后到那些舅舅们无不是能夸就夸,能赞就赞,弘历弘昼早就学会不能直说她的不好,从小到大也就被养父雍正当面教训责骂,还有就是偶尔在筱毅这里被轻轻笑话过几回。听清那句话,不由脸红,一开始还有点委屈,立刻被心底冒起来的喜悦冲得无影无踪。跟着小乙哥哥行走江湖,多么令人神往!
怡安设法稳住那些护卫,给他们一个感觉:靖安公主的鬼魂确实在行宫显灵,要女儿多停留陪伴两天。
统领心中十二个不信,直觉行宫中有些猫腻。然而,这里毕竟还是准噶尔境内,身边几个准噶尔武士身份不低,行宫神秘难测,怡安格格更难以把握,聪明人决不会轻举妄动。说到底,只要能护送怡安格格平平安安回到喀尔喀,他就可以交差,其他的事不是他管得了的。
准噶尔武士想法不同,结论类似。如今,大王子一家已经很少被人提起,可大王子的胆略,父子三人的英勇,王妃的智慧,传奇的经历,谜一样的结局,仍然沉淀在准噶尔人心底。身边这些清人武士又听命于怡安公主。没有人想冒犯行宫,没有人想触怒这位小公主。
双方互相牵制,慑于阿格策望日朗和楚言的余威,不约而同选择了接受怡安的安排。
阿格斯冷让哈斯巴根侦察留意这些人的举动,与筱毅怡安一同回到行宫。
萨娜似乎还记得图雅,但不肯顺从她进食喝水。夜间寒冷,萨娜已经是匹老马,在湖畔卧了一夜,有些冻伤了,这么下去,熬不了多久。
怡安十分难过,坐到萨娜身边,像从前的无数次一样,抱住它的头,把脸贴在它的鬃毛上,喃喃倾诉,又用手捧了马料送到它的嘴边。
萨娜安慰地轻添她的手,温驯地从她手中吃了一些东西,但当怡安想拉它起来带它离开,它微微打着喷鼻,拒绝了。
“萨娜,别这样!你陪了我这么多年,不能丢下我。”怡安抱住它落泪。
萨娜温柔地顶着她的头磨蹭了一阵,开始用鼻子把她推开。
图雅阿格斯冷筱毅伤感地扭过头,不忍再看。
怡安明白了,萨娜回到了家乡,找到了它的妈妈,想要陪在妈妈的身边,不再分离。她却不能留在这里,她也要去找妈妈。萨娜这是在对她说再见。
怡安哭着回到母亲的卧房,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很久都不肯出来。
天黑了,图雅拍门轻唤。怡安红着眼睛走出来。图雅迎上来给她一个轻轻的拥抱:“筱毅和阿格斯冷已经把萨娜埋在思想的旁边。萨娜不会寂寞,它能和思想一起,跟着武士们在大漠上奔驰。”
怡安含泪点头,不再提起。
四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暂时还是分开行动。怡安仍然回去,与护送的队伍一起,去喀尔喀。筱毅暗中尾随,到喀尔喀与留在那里的帮手会合。图雅和阿格斯冷先转回去看望图雅的母亲弟弟,以使她母亲安心。过了喀尔喀,摆脱开眼前这些护卫,尤其是准噶尔护卫,再设法会合。行宫仍是交给那些老人。
怡安拜祭过父亲,恋恋地在行宫走过一圈,与老泪纵横的老仆人们告别,给了图雅一个拥抱,在筱毅和阿格斯冷的护送下走回营地。
看见少女眼角未干的泪痕,满眼的伤痛,没有人敢问什么,听从她的命令,第二天一早拔营向东,往喀尔喀而去。
还债
一连几天,有时早些有时晚些,福惠总会被嬷嬷带到养心殿呆上一阵子,渐渐与楚言熟稔。
孩子的眼睛雪亮。福惠看得出,夫人也许是皇宫里唯一不是为了皇阿玛的缘故才对他好的人,倒是皇阿玛极喜见到他与夫人融洽亲密。福惠原本生得清秀讨喜,又拿出全部的乖巧伶俐,果然很快得到楚言的喜爱。
一双儿女不在跟前,楚言的母爱天性自然而然倾泻在福惠身上。天气渐冷,不能常在户外,没外人时皇帝总喜欢把她找去,虽说他批他的折子,她干她的,互不干扰,可总有些暧昧别扭,不能自在。福惠来了,楚言逗着陪着他玩,借口避免打扰皇上,也可换到别处,偷得半日清闲。
就算他二人不在眼前,过上一会儿自有太监宫女来报说夫人和小阿哥在做什么。有时,隐隐约约听见几句欢声笑语。胤禛住笔倾听,心甚欢愉,有两次忍不住寻过去,站在门口张望片刻再满足地走回来。
得陇望蜀,他想要拥有更多。福惠虽好,却不足以羁绊住她。唯有一个她亲生的承继着他血脉的孩子,才能拴住她,长久地留住这份幸福。
他知道,当初,她与阿格策望日朗之间的转机就是哈尔济朗。成亲之后,甚至到准噶尔之后,很长一段,她对阿格策望日朗很冷淡,想方设法地避着他,更不肯为他生孩子。然而,这种事,一旦男人上了心,女人就只能处于守势。碰上个阿格策望日朗也非常人,进一下退一下,紧一阵松一阵,与她缠磨周旋,又使出些软磨硬泡,死缠烂打的手段,终于一发中的,叫她怀上他的骨肉。直到哈尔济朗快要出世,她才正经开始做阿格策望日朗的王妃,全心全意帮他筹划。那以后,风风雨雨,几番变故,她始终不肯抛下丈夫儿子。万里迢迢,死而复生,也只是为了女儿。
母凭子贵。皇宫里京城里,多有为了男人的欢心宠爱而生孩子,为了种种原因能够委屈抛弃亲生骨肉的女人。她不肯被男人束缚,只为孩子驻足打算,不惜自己。抓住她的心不容易,但她值得男人费心费力。
皇帝临时召见一位大臣,晚膳推迟。福惠早已跟着嬷嬷回去。
楚言今日吩咐厨子做的主菜是铁板羊肉,得现做现吃。好在皇宫里习惯了许多人服务一两个人。这边有人打探着皇上几时能谈完政事,那边御厨烤热铁板,佐料就手,一切就绪,只等一个通知立刻开烧。
皇帝办完事务,走到后殿,净手漱口,在饭桌旁坐下,才与楚言说了两句话,火候刚好还滋滋作响的铁板羊肉已经送上桌来。
夹了一块送进口中,细细咀嚼咽下,胤禛不住点头:“味美多汁,毫无膻味儿。朕怎不知道御厨还有这样的手艺?”
楚言抬了抬眼皮:“皇上不知道的事儿多了。”
“是么?”胤禛笑道:“哪些事儿?你慢慢告诉朕。这般好肉,怎可无酒?你说说,什么酒好配这肉?松子酒可好?”
“松子酒清雅,羊肉荤腥。皇上有法兰西的红葡萄酒么?”
“朕不爱那味儿。你喜欢就让他们去找找。”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竟真送进来一个小酒桶。
楚言见封印仍在的,忙说:“看着有年头了,开了喝不完怪可惜的。今儿就算了吧。”
胤禛已命人打开:“东西值个什么?今儿有兴致,朕陪你喝,爱喝多少喝多少。朕爱这羊肉,明儿还吃这个,还喝这酒。”
楚言笑道:“羊肉温补,养胃。天天这么吃容易上火,也不稀罕了。怎么也得隔上几天吧。”
“都依你。”
这么些日子,底下人已了解夫人对餐具饮具的搭配上比皇上还细致讲究,听说要喝法兰西进贡的酒,早有人去找来也是法兰西来的高脚玻璃酒杯。那酒杯极其精致,烛光下晶莹剔透,熠熠生辉。楚言仔细看那上面的磨砂图案,是王公贵族打猎跳舞的嬉戏场面,个个不同,难得连衣服上的扣子花边都能看出来。
楚言没想到大清皇宫里还有这个,大觉有趣,叮嘱倒酒的宫女:“用这杯子可不兴斟满,小半杯就好。”
拿起酒杯,闭上眼,浅抿一口,含在嘴里细细品了品才咽下,满足地吁了口气。
胤禛看得好笑又有趣:“这酒比你从前酿的葡萄酒如何?”
“剑南春之比农家酿。”
“这么好?”胤禛喝了几口,终究不习惯那又酸又甜的味道,只含笑看她兴奋陶醉的样子,偶然陪饮一口。
这酒,这杯,勾起她在英格兰短暂生活的记忆,叫她想起哈尔济朗。他会在做什么呢?在学校里交到好朋友了么?在英国,那样年纪的青年,多是忙于跳舞交际谈恋爱。哈尔济朗会不会格格不入?不希望他同流合污,又愧疚不能让他尽情享受青春的快乐。
斟酒的宫女得皇上示意,时不时上前为她添酒。不知不觉约摸三杯下肚,楚言脸颊染醉,有些懊恼:“这酒劲儿不小,不能再喝了。”
胤禛却道:“喜欢就喝,醉了又怎样?这里有谁还敢笑你不成?”
“恐怕皇上在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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