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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同盗合-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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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最後一本帐册,冯邢瑛抬眼,阴沉沉看著他们片刻,开口:「很好。」

两位总管愕然,像中了定身咒二动也没动。

「怎麽,还有事?」他不豫问。

「没有!」两人猛然出声回答。

吱!他看什麽都碍眼似地驱退他们……踅回桌前,拿起算盘又放下,没有兴致计算数字,元宝银两突然失去了吸引力。

烦躁踱到窗前,雨打芭蕉,唗、唗、唗……下了一天的雨,烦!

眼角瞄到八角柜上的锦盒,脸色一沉,眉头倒竖。该死的金宝!叫他把东西扔了还不扔!

烦闷转为怒火,他急匆匆拉开门,提高声音:「金宝……你在这里做什麽?」

冯家总管正要敲门,门却开了,他一只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爷,宫……宫里的信差来……来了。」

又来了!冯邢琰抚著头问:「这回又要什麽了?」

「呃,容王妃想要扬州半臂锦、百炼铜镜,德王妃……」

冯邢琰没耐性听下去。

「全交给你办,你亲自挑选一等货,派人送上京,别忘了附上帐单,加上工资、车马运费。」

「是。」这些都容易办,「还有一封密函……」冯家总管看主子脸色,立刻闭嘴,打开密函替主子朗诵密因内文:「亲亲吾弟……」

刚一开始就被喝止。

一听这做作的称呼,就知道是排行第四的楚王。

「那些无关紧要的字句都不必念了,直接讲重点。」

冯总管快速浏览写得密密麻麻的四大张纸,归纳重点十三字:「父王情况转危,勿让悬念变遗憾。」

一会儿稳定,一会儿转危,那些人在搞什麽鬼!冯邢琰重击桌面,握紧的拳头垂在身侧。

「吩咐金宝、银宝,我要出门!」

这可是因情况转危,他不得不才去见她!

他到时,看到她撑了一把伞,蹲在花丛边,一铲一铲地挖洞「要什麽条件,你才肯答应完成一个老人的愿望?」

她抬头,看到他,苍白如素绢的脸出现一抹颜色,低下头不愿睬他。

「我不想逼你。」他上前,为他撑伞挡雨的随身昆仑奴也上前。

她恼他:「那就走。」

「除非你答应。」

「不。」她音量不大,语气却坚决,放下铲子,撑伞跑进屋里。

他大步跟在後,碰的跨进门,隐忍火气的严峻声音透著威胁:「你要我毁了奚家的一切,才肯答应?」

她闻言,快速旋身瞪他……「你不可以那样做!」

他冷嗤一声,无需费吹灰之力即可达成。

她看著他自信笃定的态度,心里产生犹疑,埋怨不解地瞪视著他,「为什麽找上我?」

「因为你是司马业的女儿,迄苏力克推崇你。」

原来他是从阿尔达父亲迄苏力克那儿找到她的。

「我要的东西据说藏在隋炀帝陵墓里。」冯邢琰误以为司马蒹葭软化了,「隋炀帝葬得仓卒,又为预防盗挖陵墓,整个吴公台下肉眼能辨的就有大大小小二十几个疑冢,无法一一开挖。」

主要原因却是怕引起世人注意。要是让人知道当今皇上为了夺宝盗挖前朝帝王墓,王室颜面何存?

「时间紧迫以及为避免消息走漏,我需要一位顶尖可靠的盗墓能手。」

她知道隋炀帝陵在哪里,去年她曾进去玩过,里头没什麽好玩的东西。

「你找别人吧。」

冯邢琰期待她的首肯,不料被泼了一盆冷水。

「很好,我会让奚家父子知道是谁害他们无家可归的。」他阴恻恻地咬牙。

「你……你不讲理!」司马蒹葭气恼地跺脚,原本她还打算把位置画出来让他找别人去盗。

「我就是非找你不可!」他不容她再三拒绝,傲强的性子全被她激出来了。

可恶的人!她握紧小拳头,强调道:「我答应过我爹,不盗墓!」

「我马上叫淮南节度史长孙弦,派官兵查封奚家名下所有的商号。」

「等等!冯爷……」奚裕生跌跌撞撞冲进来。「我来劝她!」

冯邢琰身体一僵,他是她的夫婿……奚裕生偷听一会儿了,他原本是要来跟司马蒹葭耍耍威风的,他爹终於答应让他纳妾了。

幸好让他听到了,要不然他们奚家就要毁在她手上了。

略带酒意的奚裕生在冯邢琰面前逞大丈夫的威风:「我爹待你不薄,事事都依你,连你三天两头往坟墓堆里跑都不管,你……你就不肯为他做件事!」

「你要我去盗墓?」她不解地质问:「你不是看不起盗墓的行径?」

奚裕生脸上一阵难堪,嚷嚷道:「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偷盗肮脏的事!」

司马蒹葭背过身,不想看见他们。

奚裕生觉得颜面无光,他撩起衣袖,狠狠地说:「你真不肯?好!你这个自私的女人!」

她完全不顾奚家,奚家也不必容她!奚裕生气冲冲走向摆满陶俑的柜子,随手抓起一个,往地上一摔,冯邢琰察觉他的意图,却来不及阻止。

哐锵!司马蒹葭飞身转头,惊惶脸庞血色全无……她看到奚裕生高举的手拿著的是父母送给她的第一个陶俑,还来不及开口,就眼睁睁看著它破碎!

「答不答应?否则我砸了你这些肮脏的玩意儿」

「住手!」

看到她屈服,奚裕生得意地笑。

司马蒹葭抿咬颤抖的唇,噙泪的眼眸控诉地看著奚裕生、冯邢琰,吸鼻气愤道:「我恨死你们了!」

她猝然转身奔了出去「怎么不拦住她!」冯邢琰怒骂杵著不动的金、银宝,跃身追出去……不知不觉间,下了一天的稀疏雨点已转成磅礴大雨,天地间灰蒙蒙,连成水幕一片。

她讨厌雨天!

大哥的葬礼、小弟的葬礼都下著雨……一朵一朵的黑伞像乌云罩住她的天空。

妈妈的眼睛一直湿湿的,大人忙著安慰她。

爸爸看著遥远的地方,头发湿湿的。

他们没注意到她……她的伞太小,雨太大。

她的鞋子湿了,裙摆湿了,心湿了,眼睛也湿了……

她拉上窗帘,拉高棉被蒙住头,淅沥沥的雨声仍然渗透进来。

她携住耳朵,不让湿湿的雨渗进她的心、她的眼……两个礼拜了,他们什麽时候会想起她?

眼睛还是湿了……

讨厌的雨天!

5

 第五章

他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找到她。

密密麻麻的雨打在她脸上、肩上,她什麽也看不清,茫茫然站在大雨中,发现自己没有地方可去,更多的泪水奔流而下。

一把伞替她遮住了雨,她恍惚回头「走开!」她生气地想推开他,却因为气虚力脱反而跌进他的天地。

「放开我!」她哽咽挣扎,他无计,抛开伞,两手牢牢困住她湿透了的身躯,自己也湿透了。

轰隆隆惊人雨声掩盖她生气的哭喊:「我讨厌你、讨厌你!我讨厌你……」

「我知道。」

「你还我我爹的陶俑!」她气极咬他,在他的手臂、胸膛发狠地咬。

「爷?」迅速赶到的孪生昆仑奴,惊讶地互看一眼,不知是否该保护主子。

他摇头,任她发泄心中的痛,郁闷的胸口充塞著莫名的情感,她力道不足构不成伤害,但为何他隐隐作痛?

最後,她气力用尽,无力地垂额抵著他无声哭泣,瘦弱的肩膀因剧烈哭泣抖动……雨势缓缓减弱。

那细微的啜泣声像尖尖的细针刺著他,就在他以为自己无法再忍受下去时,她身子一软,陷入黑暗中。

他拒绝金宝、银宝的帮忙,抱起她轻得令人惊讶的身体,犹豫著停住……她需要好好照料。冯邢琰心里明白,她醒来以後绝对不会乐意见到自己,但他怎么也不愿意送她回奚家。空荡荡的屋子,没人会照顾她。

只剩下一个选择……满心不情愿的,冯邢琰往迄苏阿尔达家走去。

「咳、咳!」

迄苏阿尔达骑在骆驼上,嚼著树叶,好玩地看著司马蒹葭每咳一声,冯邢琰就皱一次眉。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麽?迄苏阿尔达快被自己的好奇心吞噬。

自从冯邢琰抱著全身湿透、昏迷的她出现,已经过了三天了。

这三天,她像只嘴硬的鸭子,什麽也问不出来,任凭他怎麽卖力逗弄都没用;冯邢琰则是每天派金、银宝送滋养补身的药材过来,活像那些珍贵药材不要钱似的。

话说回来,那些东西,正主儿一听是冯邢琰送的,一口也不肯吃,全进了他的五脏庙。

然後,他堂堂迄苏家大少爷遭了报应,成了两人间的传话筒,发现了更奇怪的事。

她竟然会答应帮冯邢琰盗墓!真是让人百想不透。

她坚持要自己去,冯邢琰则坚持要一齐去。他忙碌地两头传话。冯邢琰摆明了绝不让步,派那两个黑巨人守住蒹葭,迫使她最後不得不屈服。

唉!冯邢琰再也受不了,他倏然喊停。

一行人除了司马蒹葭外,全都停下来看他。迄苏阿尔达微笑心想:他还以为他可以再撑久一点。

「我说停。」冯邢琰瞪著司马蒹葭倔强的背影。

「继续走,咳……」始终没理过他的司马蒹葭出声了。

「够了!」冯邢琰策马上前,扯住缰绳,阻止她继续前进。「我不急於一时。」

「我急。」她仰起脸说完,又一阵呛咳。

他脸色一紧,厉声说:「回去!」

「现在去或永远不去。」她瞪视他,要他抉择。

两人怒眉相视,谁也不屈服谁的模样像极了!隔岸观虎斗的迄苏阿尔达意外发现。

该死!冯邢琰咬牙诅咒:「你咳死,我不会花银子帮你收尸的!」

司马蒹葭睑上闪过呆滞神情,愣了愣,生气地说:「谁要你收尸!」

迄苏阿尔达迸出笑声,招来两双怒视的眼眸。

僵持的气氛持续至到达目的地。

司马蒹葭高居马上,眺望遍布的大大小小夯土堆,凭著记忆迅速瞄准方位,找到正确的陵墓。

「到了,剩下的是我的事,你们可以走了。」

「你以为我会让你自己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冯邢琰难以看信地吼道。放眼望去,荒地一片。

「我有呼嗤呼嗤。」

冯邢琰眼露轻蔑,恶毒地说:「它,一脚就可以把它踹死。」

司马蒹葭无法否认,呼嗤呼嗤确实无法负起保护之责,这也是爹坚决不许她再盗墓的原因。

「咳!你留下来?」司马蒹葭求助地转向迄苏阿尔达。

「我可以留下?」他求之不得!迄苏阿尔达来回张望两人,心里有预感留下的不会只有他。

「全留下!」冯邢琰悍然决定。

「你们……」司马蒹葭鼓起双颊看看他、看看金银宝二人,「你们留在这里只会妨碍我!」

「他就不会?」冯邢琰愈看迄苏阿尔达愈觉得这个滑头小子不顺眼。

司马蒹葭抿唇不吭声半天,翻身滑下马,说:「我叫阿尔达做什麽,他就做什麽,你行吗?」她故意刁难地看看冯邢琰一身的富贵行头。

「哼。」冯邢琰冷嗤不答,迳自吩咐金、银宝:「你们去预备在这里过夜的东西。」

司马蒹葭气结。可恶的人!她扯著马匹走,心底气恼著:她讨厌他,不想看见他,为什麽他偏偏要留下!

她忿忿地瞪了眼冯邢琰,哼!不自觉学起他嗤鼻不屑的动作,脑袋瓜儿一转,瓜子脸蛋突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哼哼。

「这给你。」她递给冯邢琰一把铁铲,面对他缺乏表情的五官,仰起下巴,随手一指说:「我要在那里挖个地洞。」

冯邢琰顺著她的手指看过去,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盗墓是她的专长,可不是他的。等等!他怪异地看著她塞给自己的工具,该不会是……「我要你挖。」司马蒹葭宣布。

冯邢琰一楞,骤然睨向迄苏阿尔达,命令:「你去!」

「我另外有事要他做。」她挡在迄苏阿尔达前面说。

冯邢琰凌厉目光杀人般射向他们,自绷紧的牙关发出声音:「等金宝、银宝回来,我……」

「我就知道你帮不上忙,哼……」司马蒹葭轻松达到贬损人的目的。

冯邢琰瞪著她得意的背影,压抑的咬牙。

「哪里?」

她停住,回头,看到他咬牙切齿扭曲的面孔,倏然一惊,一时反倒觉得自己过分了点,嗫嚅道:「你……不愿意,不必勉强。」

「哪里?」他阴森著脸。

呃,她不得不伸出手指……迄苏阿尔达扬著肚子,幸灾乐祸地偷笑。他敢打赌她被冯邢琰吓到了。他促狭地以肩撞撞发楞的司马蒹葭,开玩笑道:「那我挖哪里?」

司马蒹葭闷闷地瞟他,说:「跟我来。」

「做什么?」

「挖洞。」

不会吧?迄苏阿尔达笑脸僵凝。「我也要挖?」

「你挖是不挖?」司马蒹葭偏头问。

迄苏阿尔达认命的叹气:「挖。」

哎哟!她在他的靴面上留下鞋印,回头说:「还不走!」

两个时辰後,金宝、银宝扛著大包小包回来时看到的景象是……他们的主子脱了外袍,泄忿似地铲土,迄苏家的公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的灰头土脸。

「爷,我来做。」金宝、银宝立刻抛下东西,卷起衣袖。

「走开!」冯邢琰直起身,不自觉搜寻她的踪迹。「你们什麽也不必做,只要好好看住她。」

金宝、银宝顺著主子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司马蒹葭带著金丝犬在阳光下,悠悠闲闲地漫步於高低起伏的土丘上,一会儿抓起一把泥土凑在鼻前闻,一会儿用手里的器物戳戳士。

司马蒹葭感受到注视的眼光,迷迷糊糊抬头,还沉浸在自我的思绪中。她踩了几个点,发现这一带除了隋墓,还有更早期的古墓。

「你们……可以帮我把那棵树砍了吗?」她突然想到,她需要人帮忙。

金宝、银宝不确定地请示主子,冯邢琰不耐烦扫他们一眼。

「还不去!」

健壮如牛的金银二宝合作,不需斧头就把三人合抱的大树移开,司马蒹葭看得目瞪口呆,流露钦佩的眼神。

「还有……那块大石头。」司马蒹葭尽情体验新鲜的使唤人乐趣,开心想道:这样一来,就方便多了。

「葭葭、葭葭」

「不要一直叫我。」她蒙在被里。

他也很无奈呀,冯邢琰自己不来叫他来。

不过,他还不算最命苦的人,金宝、银宝更苦,白天干活,夜里还轮班值夜。

「你昨晚又被逮到了?难怪他今天早上的脸色很难看。」嘿嘿!怎么会好看呢?迄苏阿尔达心头吃吃笑。冯邢琰吃错药了,竟然连著几天半夜不睡,跟天生夜猫性的蒹葭比耐心,就是不让她半夜在山头上晃。

「你去告诉他再吵我,我就让他挖十天土。」提起这事,她慵懒无力的声音增添了许多「生气」。

「你还要我们挖几天?」迄苏阿尔达为了可怜的自己问。

被子底下的她心虚地睁开眼,迟疑片刻,含糊说:「快了。」

要不是昨晚被他逼著回帐篷休息,她早就把东西拿出来了;盗墓人不能摸黑盗墓还算什么盗墓人?司马蒹葭心中忿忿不平。他多管闲事阻挠她,所以她也赌气忍著不告诉他这个消息。

啧!瞧瞧帐篷里摆了什么?

迄苏阿尔达跷腿仰倒在长毛软毡上,发现不过几天工夫,司马蒹葭的帐蓬里什麽都有、一应俱全,布置得华丽舒适;金宝、银宝这两人还真不嫌累,来来回回不知运了多少趟东西。

她跟他,还有冯邢琰各用一顶帐蓬,三顶帐蓬,招摇地立在陵地上,没看过人这样光明正大盗墓的。

咦?连那些陶俑都搬来了……冯邢琰费这麽大工夫,打的是什麽主意?迄苏阿尔达搔播头、抓抓耳,这要让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他们就要在这荒郊野岭定居下来。

想到冯邢琰,就想到自己是来叫人的……迄苏阿尔达坐正。

「起来吧,否则这回他换把早点塞进你肚里。」他故意提醒她前一天被冯邢琰强逼著吃下晚饭的事。

这趟往外,要说有什麽不同於在家的,就是吃得差强人意,总不能把家里大厨也带来料理三餐吧?

司马蒹葭猛然从被窝冒出头来,认真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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