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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宝袭音 墨妖-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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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听之竟笑将了出来,看那小娘子伸指拨弄花瓣,满脸的无奈:“若让它开到自然,衰败时颜色倾毁,实是伤景。可若把它摘下,却伤得更快更早。但无论如何,最后皆是化为腐朽落入泥土罢了。再美又如何嗯?”
这话倒是有些禅机了。
想起上次在德昌楼的辩解,清河兴致更高,便牵了宝袭的手进了亭中。清河不喜胡凳之物,亭中于地便铺了厚厚的大食毡毯,紫金混色的团花牡丹,尊贵富丽。散坐其上,一只长狭案几斜放其间,清河居长贵,宝袭坐于下席。说巧不巧,宝袭所坐之前竟正好是朵玉版。看之灿笑,指了与清河:“公主且看,此花可美兮?”
清河抿嘴笑着却不接岔,宝袭干脆放言一次说完:“宝袭以为世上并无最美之花,花开花落皆是天时,花开时欢喜过了便是足够,花谢了自有轮回这等非我等凡人能够掌控之事。看之心美,得怜惜时多怜惜时,尽心尽力便是最好了。”

“难为她小小年纪了。”竟这般的语带双关,悄悄提醒。
清河叹息,榻边值夜的阿月却觉得:“温家小娘子甚坦然。”暗藏机锋也好,借物喻事也罢,难得的是那份坦然。哪怕对上公主的眼神,眸中也是一片清静自在。榻上良久无声,阿月想了良久鼓足勇气,慢慢问道:“三日后便是仲秋了。”按说公主为尊,虽嫁入臣门,却不算一户。年节时可过可不过,圣上在时年节更大多是在宫中度过的。可偶尔一半次,也不是没有在隔壁卢国公府相聚过。这次帮驸马的忙,却害得公主颜面尽失,生些气冷冷驸马倒是应该的。可节下若是……
“不可?”榻上之声有些隐约怒气。
阿月忙是跪了起来,实心回话:“只怕不值。有伤情分。”
“情分?”清河翻了个身,看着床围之上精雕细刻的萧翼赚兰亭图。这才是公主的床!至于那架?早该扔出去了。


自唐初起,便有俗例,公主府与驸马原住之处相邻而居。
卢国公府便在清河公主府西侧,若公主府入夜前点有红灯,驸马自然可入内居住。若无,驸马就只有在自家过夜的份。程处亮已经在家中自居了半月之久,每日想尽办法献媚,可那红灯却是夜夜不见。临邻着坊墙,过往来之,哪有看不见的?楚石本便心情不佳,见自己连带受气,更是歉然。
卫所不同它处,沐休亦有轮值。程处亮任东宫左金吾将军,与楚石这个右金吾换班轮值,本十分方便。可是越临过仲秋,程处亮却越不知该如何订日。单休?还是双休?若是十四十六入值,那么即便公主依旧不喜,也不伤情面。但若是错过这个机会,以清河的心思怕是会更加气恼。左也不是,右也不行,又是一夜辗转反侧。时近四更的时候才微微眯了一觉!五更三点,晨鼓响起,自是得起身了。
出门前,路过公主府前,特意停了一下,可那冰冷的漆红大门却依旧紧紧沉封。
卫所无午休,却有时间进食。程处亮心中有事,无甚胃口,草草用了些便在所室中等小幺的消息。却不想,小幺回来的话却是:“公主今日兴趣,带了温家小娘子一道去曲江游玩去了。并不在府中。”


上次游曲江,只走马观花略看了三分之一,不得全景。这次清河公主却是带了宝袭坐了画舫,慢慢在湖中飘荡。
“倒是比骑马更省事些。”当清河问及宝袭如何时,得到了如此回复。简直太过坦率了!清河无语,宝袭却摇头晃脑道:“果真如此。”真是越来越人听不懂了,清河歪脸去看纱帘之外,却让后头之话惊得险些失态。
“怪不得诗人皆爱坐船,原来摇来摇去果真能摇出些诗来。”

“那你便摇一首来听。”简直歪得没边了,清河又气又笑,罚这温家小娘子做诗。
却不想宝袭苦着一张脸,不断摇头:“非是不愿,实是无才。”
清河听得险些气笑出来:“你家阿兄不是猛于虎也?”如所侍婢所言,日日只练字读书,温家世代熏陶,怎能连首诗也做不出来?
宝袭听了更叹:“病急乱投医,阿兄揠苗助长,苦心极力,却无所得。悲兮!惨兮!”

什么和什么?
清河不解,阿月却有些耳闻,伏至公主耳边说了几句。清河听到这个小娘子居然在联诗会上打起眈来,真真失笑了出来:“幼时汝干甚去了?”一样的家里出来的,怎么温思贤就得了明经榜首,妹妹便如此不才?

宝袭很想解释成,咱真不是文盲,只是不小心挂错了号。
只可惜此时此地,这样的解释万万不能,只能无奈道:“百珠一玑,百珠一玑啊。”

酸个没完了!
清河撇嘴,拨着被微风吹动的菡色纱帘,触感轻柔滑动,却隐隐有些冷意:“可有知耻而后勇?”
宝袭讶之,瞪圆了眼睛反问:“公主真真认为宝袭是那玑者?”

这话让清河楞了,这话本是这小娘子自已说的,怎么现在却反了过来?
宝袭有些委屈,托腮靠在帷上,秋艳的阳光透着菡色照在那细瓷白玉般的净颊上,染出了一抹娇艳可爱。却偏偏那抹娇憨的神色里夹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坏话:“日不知夜黑,若黑者沉墨,夜者可永消?”
自然不能!清河回过神来,兴味十足的看着这个小娘子,听她继续胡七八歪:“是故,珠也不一定便知玑乐。圆有圆法,异有异规。天地万物,万法万象,谁又能肯定珠便是真圆?套话佛法,红法万物,皆不过皮相尔。”纠结着是圆是扁?是珠是玑?岂不可笑?

清河频频点头,确系可笑。
“那宝袭说,这世间万物,何物何事不可笑?”清河有了诡辩的心情。却瞬时又被这刁滑的丫头堵了个正着:“公主为何要找不可笑之物之事?天地虽大,但愁苦已多,苦中作乐虽是良行,却有些下品。视万物皆皮相,红尘皆可笑,一世逍遥,岂不快哉?”











第22章 路在前
长安曲江,自秦时便在此建有宜春苑及别宫,而后历经多朝,八九百年数不尽修葺维护,景色自然不是那一星半处。今日坊门才开,公主府的马车便停在了昭国坊。上车才知清河公主已在里间。那般早早出门,待来到曲江,湖面上几乎不见舟楫。可到底美景世人皆爱,又恰巧值仲秋沐休第一日,不到半晌时分,湖面上江衅边便热闹开来了。
坐着青油车出门看景的,骑马并辔弹笑指点的,还有相携步履如风者。唐人厮多,胡人居然也不在少数。几次出门,宝袭都没有正经见过这大唐朝的胡人,这番坐在舱内,隔着纱帘自然可以仔细观瞧。清河原放之,可瞧她那般模样,也不禁又来了兴致:“宝袭看什么?”
“在看那胡人啊!”
“胡人有什么好看的?”清河虽是公主,可十岁便嫁出皇宫。处于公主府中,自然是想如何便如何,无人敢管。长安中风流景致早已看尽,更否论小小胡人,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看的?值得她这般津津有味。
宝袭耸肩,娇俏的拖起香腮,有点粘意的抱怨:“姑母成日事忙,阿兄看不完的书。虽到了长安三年了,可宝袭才出过……一二三……九次门,包括去公主府上的四次。”

清河讶之,看看温家小娘子一脸的委屈苦笑,心情莫名的爽朗起来:“这有什么,以后本宫带你在长安玩个尽遍。”
“那就多谢公主了。”
大大方方的起来谢了个礼,而后便又坐下扭头去看舱外行人。并不见多问,也不粘人,有这么个小娘子陪着出门,倒实是惬意。阿辉心思灵巧,见公主闭起目来,便行到了温家小娘子身边,放低声量给宝袭讲解两边风景来历,偶尔还添一半句闲谈驿事。宝袭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反问,声音也是不高不低,却足够清河公主听到。果然不禁一会儿,清河便没了睡意,无奈的看看这二人,索性移到了右边来,一起闲聊起来。

公主府的这间画舫颇大,装漆精美出众,游荡在湖面上,十分显眼。长安人多识,况公主府的船只车辆皆有标帜,大部分船只见那船头挑杆上的黄色穗帘便避让开,可一会子后却有一艘蓝帷碧漆小舫明晃晃直亮亮的对行而来。船夫见状,撑杆止住了前行。那船家技艺甚好,微微一个打头,船沿顺着擦边便接住了这方的船头,稳稳的停住了。然后一声清亮女声便在那舱中响起:“可是十一妹吗?”
清河适才一见那船直冲而来,便知有事了。如今听这声音,唇角冷笑眸色如冰,话语却自温柔平和:“是七姐?”

总算是找到了!
巴陵扭头笑看驸马,柴令武点头。而后巴陵便笑说:“既知是七姐,还不过来。舱里有才蒸好的膏蟹!”
连这个都准备好了,清河甚是无聊的摆了摆袖筒,起身时却见温宝袭低着乌泱泱的发首,一截嫩白如薄玉的小颈颤微微的映在松花色的袄领里,十分可爱。语气不由放柔:“二娘是要继续玩着,还是本宫差人送你归家?”
“归家吧,一人看景,着实无趣。”回答得十分老实,清河闻之点头,看了一眼阿辉,便背身出舱去了。隔着纱帘,看着倒是真切。两只船头紧紧挨着,连舢板亦不需搭,抬脚便行得那船上了。那船体量虽小,漆色却鲜亮,挂帘尤其精致,清河公主才上得船板,便有丽色侍儿挑起帘来。恍惚间瞧着舱内待坐者竟有两人,一女正坐,右手陪坐着一个英武明朗的男子,三十出头的样子。
那便是柴令武了吗?
巴陵公主的驸马,唐高宗时被长孙无忌污以谋反,被诛后还以戮尸。坐连兄长被贬岭南,谯国公一脉尽毁。当然,一起毁掉的还有房家、薛家、吴王李恪、荆王李元景和如今随着唐太宗出征高句丽,为大唐盛世创下无数功勋的江夏王李道宗。甚至包括此刻在那船舱中,风光绮丽的巴陵公主。

下舫时,一阵秋风吹来,莫名的宝袭打了一个寒颤,急忙拢了拢银丝绣双鱼的葛纱素披帛。可惜葛纱太帛,根本抵不住秋风的寒意。公主府的马车一直停在附近等待,见官舫归来,便已经赶将过来。有侍者摆好车凳,宝袭扶着阿辉的手势上车,坐定时,侧窗上的绡纱被轻轻的吹了起来,索性挑起隔着幂篱放眼望去,可湖面上哪里还有那青舟的痕迹……


—————————

“越浦黄柑嫩,吴溪紫蟹肥”,仲秋时节正是爪蟹最肥美之际。
今日巴陵公主备的又是自淮南道扬州奉上来的膏蟹,肉质细嫩,膏似凝脂,配上姜酪一并食用,真是说不上来的风味意趣。

巴陵与柴令武其实并不大好食这般,今日特意备下,全是受人所托,连这膏蟹都是那人送来的。可清河似乎只动了两箸便搁下了,脸色淡淡的瞟也不往这二人身上瞟。巴陵是知道这个妹妹性子的,不多言也不多语,兄弟姐妹们和哪个也不甚亲近,不管什么场合总是冷冷淡淡的。看似脱世出尘,可……文德皇后却曾与父皇讲:这十几个公主中,唯清河最可象吾。当时清河只有五岁,当年便被父皇封了公主,食邑三千户。父皇和高祖的公主食邑起封皆是一千三百户,有恩宠者才会渐加。当然似长乐新城嫡公主不一样,可她们不过也只是三千户。阿家平阳公主立下那般战功,如今也不过两千户罢了。
每次闲聊起这个妹妹,阿家总是笑而不语。阿翁倒是说过一句:清河、真慧者。
虽然十岁便自出嫁,可这个妹妹却从来不曾让人多管多问过一句。这次的事……

“清河应知此物是何人寻来的吧?”巴陵话出声,清河却不接腔。柴令武只好亲自上阵:“那事是处亮过了,确也是那温家小娘子过于暴烈了些。如今温家既愿和解,公主何必还纠结不放?”
“是啊!处亮也与你认错了,晾得过头便不好了。”巴陵的话十分贤慧,让清河不由自主想起了长姐襄城。这夥子姐妹里,倒数这两个是最最贤德的,操持家务孝顺公婆,对待驸马也十分温和,朝上朝下尽是赞誉。抬手捻起酪盏来,微微沁了一口,虽已兑了蜜琼,可那姜汁的辛辣之味仍然呛得清河有些不适。清河喜欢食蟹品虾,却很是不耐这股子味道。

“姐夫,听说安市那边还没有动静,对吗?”
父皇此番攻打高句丽,可说是一路顺遂,磨难不多。却在安市那里碰到了大关口,七月便开始强攻,一直找了月余还没有动静。这会子已近仲秋,再打不下来,天可就要冷了。

怎么一竿子支到那头去了?
巴陵甚无奈,有些气闷,扭头索性不理清河了。柴令武先是讶了一然,而后笑道:“公主果然耳聪目明。”这等战报向来是直入三省的,军情之事亦有定例,绝不轻易往外泄传。可清河却仍然是知道了,而且听这说话的语气似乎竟不象是程处亮说的。
“公主似有见解?”巴陵贤德,可其它的姨姐姨妹们却不一样。清河虽不是合浦那等跋扈的,却有些怪癖。况柴令武与程处亮也颇好,犯不着与妇人交恶,是故言辞十分客气。
清河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眼神益发飘渺。“无所谓什么见不见的,有时,天意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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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曲江回昭国坊,路程并算远,三四坊罢了。
上次来时,温大郎走的是东南道,这次车夫架归走的却是西北路。先经青龙坊,予通善坊再往北走,行过晋昌,便看见昭国坊的围墙了。半是节下了,路上车马行人甚多,是故车夫架速只是平衡,并不贪快。温家那所小院在昭国坊西南角上第四条街,从南门走最是近便。转个西行便可掉头准备去接备公主。
宝袭心情有些沉重,因为怎么也想不起来清河公主、程家,尤其是温家的历史走向。貌似没有一本小说电视剧提过这些,便是野传也无从可考。只是传说,如今却套在了自个儿的身上。下一步该如何走?宝袭不知道。温娘子和阿兄的心思,世人都猜得出来。不敢要求彻察当年之事,却希望可以得回爵位,婉转以示清白。至于阿兄官爵高低,看那二人模样竟似不大上心,或能思量得开的。可那个爵位实是不一般,开国国公爵,可袭七代。便是朝廷不差那些食邑俸田,李民民又惯了与朝臣认错。可是……得回来,真的有好处吗?贞观朝只有四载了,李治登基后便是开国功臣们的倒落开始,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图,一半本人不得善终,一半子孙裹进祸乱。有几家延得了那七世之爵?
早败、也许早轻松。

想完,不用再仔细思量,宝袭自己都笑了。在二十一世纪的法制社会,无权无钱都难得公正,更否论大唐年代?那个爵位……便是砒霜,也聊胜于无。更何况,爵位被没是温家的耻辱,姑母一辈子的心结愧疚。
不得回来,那二人终是不能如愿,也不会消停的。
至于得回来以后的事……

宝袭吐息苦笑:世事就是这般奇怪,人性所谓通透,却往往只有在走过一遭才会明白。可却偏偏这世上没有一味叫后悔的药。
自苦自伤,自酿自吞。


车轴依旧滚动前行,隔着车似乎听到坊口那家鱼羊铺子的吆喝声,那店主听说是西州来的,声线鲜殊,极是好认的。
约莫大概快到了,宝袭拿过了放在手边的幂篱,准备下车。却不想,幂篱刚拿在手里,就听车外不知为什么突然轰乱起来,连车也停下了。

“怎么了?”
“前面有家铺子走水了。”









第23章 阴风起
噼哩叭啦的木料燃烧声和着妇人稚子的哭叫声,从坊口传来。路过行人,左右邻舍中的壮丁男子无不赶紧从家中取水桶等物前往救援,不到一点,晋昌坊的坊正武侯也皆赶了来,架起水龙竹车,泱泱攘攘的挤了半条街面,上百号人救扑,却奈何那家店铺甚不凑巧的居然是贩售布帛的,店面设置得精巧不说,一切用具皆是用松柏所制,再加上摆置物件皆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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