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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卷三-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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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桃刚松口气。
  君珂手一抬。
  “哗啦。”
  她把满满一碗芝麻酱面条,直统统地倒在了周桃头上。
  “小姐,吃面条。”她对着周桃头上的面条弯弯腰,神情恭谨。
  周桃:“……”
  “混账!连个面条都装不好!”纳兰述一拍桌子,“还不快快滚下去,杵着叫人心烦!”
  红砚丫头立即拉着傻丫头下去,两人进厨房,各自装一碗热腾腾芝麻酱面条,添点高汤,配点韭花,夹个火烧,切盘腊肠。
  面条周桃,一口没吃上,含泪回房洗头……
  再比如。
  “这件百蝶穿花妆锦裙一看就很适合你,我给你买了下来。”纳兰述兴冲冲地拿了件裙子来找周桃,“看,多衬你的肤色。”
  女人看见漂亮衣服总是喜欢的,周桃赶紧接过,笑靥如花。
  “穿上试试?”纳兰述端着下巴端详,“嗯,配堕凤髻,还有上次买的南珠首饰我看就很好。”
  周桃更是喜欢,也不想拂逆他的心意,赶紧拿了衣服进屋换,屋外纳兰述似乎很急,声声催,“好了没?好了没?换上我带你去看花市。”
  周桃便有些手忙脚乱,她本就养尊处优被服侍惯了,最近提防红砚君珂,不敢要她们侍候,很多事便显得笨拙,给纳兰述催得心急,一时忘记忌讳,随口吩咐道:“红砚赶紧给我把梳妆台子下第三格盒子里装的南珠耳环递给我!”
  一双手静静递了个东西过来,周桃一手挽髻一手去接,头一抬,铜镜里赫然便是君珂那张消肿消了一半的脸,用一种似乎平淡又似乎讥嘲的目光,紧紧盯着她。
  周桃一惊,手一颤,接过的东西无意识地往耳上一凑。
  “咔。”
  极细微的声响,周桃却瞬间一声痛呼,手一摸,耳垂上鲜血直流,一个利齿样的东西紧紧咬合在耳垂上,痛得钻心,正是她曾经吃过亏的小精钢夹子,周桃不敢扯,一手捂着鲜血直流的耳朵,霍然转身盯着君珂,君珂目光呆滞,将掌心一个南珠耳环,无辜地拨了拨。
  “小姐,你拿错了。”
  周桃:“……”
  如此三番,周桃也不是笨人,自然觉得不对劲,她怀疑纳兰述,但纳兰述温柔呵护无可挑剔,周桃觉得,如果他知道真相,何必还对她这么上心?应该就是君珂装傻有心要整她,恶从心起,便寻思着要杀了这丫头。
  只是她现在等于四面楚歌,红砚君珂一左一右住在她隔壁,到哪都盯着,纳兰述深情款款,恨不得把她捧在掌心里,一刻不肯离开视线,她想买砒霜,去不了,她想买刀剑,去不了,她想假装游湖再推君珂一次,还是去不了。
  再三思量,周桃觉得,也只有铤而走险了。
  此时他们已经离开了定湖城,一路向燕京进发。纳兰述君珂现在依旧直往燕京方向,是因为刚刚听说三水县有奇闻,什么夜来雷声如鼓重击大地,之后某地寸草不生什么的,君珂就想倒像什么天降陨石的现象,那么会不会天上又降陨石又掉下人来呢?会不会掉下什么景横波太史阑文臻来呢?自然要第一时间赶去看个究竟,当然,周桃是不知道这些的,按照纳兰述的说法,去燕京只是因为,要给她“治毒伤”。
  这一晚投宿的这家客栈,居住了好一批年青男子,个个神完气足,步态矫健,听店家口气,这是上京赶武举的考生,燕京三年一度的武举开考在即,这些人都来自各大武学世家。
  周桃听见这个消息,摸摸自己多穿了几个洞的耳垂,阴冷地笑了下。
  当晚那批武举考生相约了出去喝酒,喝到醉醺醺各自回房,其中有位闹了肚子,在茅厕里蹲了半天才彻底解放,出茅坑时,有点头重脚轻步履踉跄,突然一阵风来,吹起一件东西,柔柔地覆在了他的脸上。
  那人大惊,赶紧伸手扯下,却见是一方粉红绣帕,绣交颈鸳鸯,绣工精致细腻,鸳鸯羽翼分明,月光微风下轻轻拂动,幽香暗送,闻得人心也一阵阵荡漾。
  武举愕然抓着香帕,无意中一抬头,便见前方小楼半卷帘栊,月光堆了满轩似雪,有人香鬓宛宛,笑靥深深,正将他凝望。
  小轩窗,晚来风,谁家伊人倚雕栊。
  月色下那女子风鬟雾鬓,眼波朦胧,七分颜色也添了十分。
  那少年几疑夜入蓬莱,邂逅云间神女,又或者误走了幽静山野,和那媚色野狐有了一段孽缘,一时举着绣帕,发痴了。
  那少女却突然红了脸,抿唇一笑,伸指对他一指,做了个“还我。”的口型。
  少年心中一荡,起了挑逗之心,有心卖弄武艺,脚尖轻点,竟然踏着那楼前玉兰花树飞上,将那绣帕挂在了树梢,离那少女有一臂距离。
  随即跳下树来,笑吟吟做了个“去拿啊”的手势。
  那少女含羞带嗔看他一眼,顿时这少年又魂飞了三分,正想着不要为难美人,少女却似有几分倔强,当真自己爬上窗台,去够那帕子。
  她微微踮着脚,一手提着裙摆,一手去够手帕,踮起的脚踝小巧精致,崩出紧而流畅的弧线,月色下看来一截白玉瓶似的。
  少年屏住呼吸,眼睛也不敢稍眨,眼看那少女颤巍巍地要够着手帕,突然身子一倾,重心不稳,竟自楼端翻滚掉落。
  少年大惊,冲上去便接,好在他一直站在楼下,反应又快,只觉得手上一重,香风沁鼻,那少女嘤咛一声,已经落在了他的臂弯。
  少年拎起的心落地,软玉温香抱在手,神魂也飘了不知着落,好半晌才想起唐突佳人,正要询问人家名字来历送回宿处,不想头一低,发现少女已经晕了过去。
  月光斜斜照过来,照着桃花人面,黑而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盈盈泪滴。
  少年心中一荡,某处一硬,掌心一热,胆子一肥。
  ……后半夜的时候,某间房内传来细碎的低吟,像无数爬行在夜色脉络上的蚂蚁,在幽微处将沉潜的阴谋搔动。
  忽然又有了低低的哭声,埋在人的怀里,不吵闹,却令人疼怜,听见这哭声的人,自然要嘘寒问暖地询问,于是就有了午夜的哭诉,堪怜的身世,被欺压的弱女,悲催的人生。
  在那个周小姐献身上演的苦情故事里,君珂扮演了丑陋的大房嫡出姐姐,抢占了妹妹的未婚夫,还想逼死妹妹,狠毒地在漫长的时间里,不断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压迫,来试图要了脆弱温柔善良可怜的妹妹的命。
  当然,还要展示点伤疤,好让这故事更加可信并惹人疼怜的,于是不仅是耳垂,便连踝上、颈项、胸前、几百年前一滴热油的小伤也找出来一一展示,恰好都是私密部位,伤疤未必找得着,眼福倒是给人一饱,正好换一回轻怜密爱,温柔抚摸,再战三百遭。
  再战三百遭之后,人都睡了,自然不能不管枕边人眼泪涟涟的苦情史,少年义愤填膺,百般许愿,定要那恶毒的嫡女姐姐乱刀分尸,不得超生,听得苦情妹妹又是泪飞顿作倾盆雨,再战三百遭。
  半夜大战,周姑娘纤纤欲折,少年精神昂扬,打算将苦情女送回去,便趁热打铁,持刀去杀那个恶毒姐姐。
  这家客栈的上房也是连栋的二层小楼,对开轩窗,那武考生将周桃送回二楼第三间她的卧房,周桃指指隔壁,悄声示意:“那里面睡了我姐姐和她的丫头,别认错了,圆脸的是丫头,丑的是我姐姐。”
  武考生点头表示会意,持刀出门就准备去隔壁,刚带上周桃的房门,忽然眼前白影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脚下一窜而过,速度快得肉眼难追,武考生竟然被绊了个踉跄摔倒在地,随即觉得什么东西从头顶上一溜烟踩过,叼起了他的短刀,他刚来得及抬起头,那白影已经衔着他的刀速度逃走,武考生只来得及看见那东西飘扬的尾巴,泛着银光的淡蓝色,像无数层冰雪堆积泛出的色泽,无法形容的淡与美。
  武考生怔在那里,自己都觉得像是遭遇一场幻梦,世上哪有这样的颜色?世上哪有这样的速度?狐狸不如这迅捷,猎豹不如这轻灵,这是什么动物?
  眼看武器将被偷走,武考生来不及再思考,爬起来就去追刀,一直追出了客栈,他的身影刚刚下楼,纳兰述的后窗开了。
  他悠然探头看看天色,不急不忙翻身出窗,手掌轻轻在墙面一按,便横空挪移出丈许,夜色里蜻蜓一般飞越过墙面,直达周桃后窗外,悄无声息开了窗,轻轻落地。
  周桃大战六百回合,十分疲惫,只是想等得手的消息,撑着不敢熟睡,一阵朦胧中听到响动,喜道:“得手了么……”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黑,已经被人点了穴道。
  纳兰述的手从她的睡穴上收回来,注视她半晌,摇头冷笑一声,随即像拎垃圾一样拎起她往门外走。
  隔壁的门开了,君珂神色古怪地出门来,还不忘抱着她自己的枕头。
  她对纳兰述拎在手里的周桃看了看,问:“要她性命?”
  纳兰述摸着下巴,微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她如今什么结果,就看她之前如何种因,与你我无干的。”
  君珂瞅了他一眼,月光浮沉云影如波,那人笑意灵光四射,忽然觉得这只似乎也像个狐狸。
  她笑笑,进了周桃房间,而纳兰述自然把周桃换进了她们房间,先是用被子严严实实将她盖住,后来想了想,又掀开被角,露出周桃半边脸庞。
  “看你运气。运气好你就这么死了,运气不好……”纳兰述微笑,“你就会明白,杀人才是最简单最不好玩的事,真正的教训比这要痛苦得多,总要你明白,耍天耍地,耍不得纳兰述。”
  随即他在被褥上擦了擦自己的手,嫌弃地擦去周桃那些脂粉气味,施施然回房,睡觉。
  过了会儿,武考生拖着疲惫的脚步回来,他没能追到自己的刀,一开始还隐约见个影子,后来便连幺鸡尾巴毛也摸不着了,他悻悻回到客栈,开始觉得今晚的各种艳遇奇遇透着诡异,但还是觉得好歹得有个交代,没了刀,手一样可以杀人,于是再次直奔君珂红砚的房间。
  不费什么事弄开房门,武考生蹑足走入,房间后窗窗户半掩,月光薄薄如霜雪,被褥里露出长长黑发,显示睡着的是女子。
  武考生伸出手,心虚地没看被头露出的半张脸,月色下手指如钢钩,紧紧勒住了那个纤细的脖子。
  周桃被点了睡穴,睡梦中依旧能感觉到窒息,下意识地拼命挣扎,咽喉里发出格格的声音,武考生第一次杀人,又杀的是与自己无仇的人,多少有些心虚,周桃一挣扎,他的手指下意识一松,头一低再看,月光照亮半边惨白的脸,赫然是周桃!
  武考生发出一声惊呼,立即松手,一退丈远。
  这是怎么回事!
  惊骇之下的武考生几疑见鬼,迅速奔到廊前,将房间仔细地看了看,没错啊,周桃应该睡在隔壁,而这间,睡的是她的姐姐才对,就在刚才,周桃还在隔壁房间,软软倚着他,指着这间房说里面住的是她最恨的人。
  武考生百思不得其解——是遇上了传说中擅使邪法的红门教姑,还是真的遇见了狐精野怪?传言里那种东西擅使障眼法,以戏弄人为乐,难道他今晚所谓艳遇传奇,都不过是一只媚狐月下生蜃,玩的耍人把戏?
  于是那些野狐吸阳的传说立即奔入脑海,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别说不敢再回去杀人,连自己房间都没敢呆,当即卷卷包袱离了客栈。
  他逃得慌张,没有注意到楼梯拐角上端,有一个身影斜斜倚坐,看他离去。
  那人姿态闲适,长腿悬空悠悠晃荡,拈了朵黄色双荚槐花细细地嗅,将那粉黄的花瓣扯了慢慢吃,槐花芬芳香甜,他口齿间因此有淡淡馥郁气息,娇艳花朵上的一双眸子,眼神清透而又光彩变幻,不可捉摸。
  纳兰述。
  暗影廊间,他注视着那武考生仓皇离去的背影,微微一笑,笑得有那么点不怀好意。
  这位,想必以后很久一段时间,想到今晚这一幕,都得冷汗直流,疑神疑鬼吧?——这也算给这轻狂少年的一个教训了。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如果他当真心恶杀人,那么当他发现杀的是周桃,惩罚自然更重。
  纳兰述自认为不算好人,但也算恩怨分明,武考生这样的人,本就不值得他太费心。
  他懒洋洋回周桃房间,把睡穴未解的周桃拖出来,那边门开了,君珂抱着自己枕头打个呵欠踱出来,咕哝:“大半夜换来换去地还让人睡不?”
  纳兰述又好气又好笑地敲了一下她脑袋——没良心的丫头,好歹你还睡着,我可是一直守着呢。
  他的手指落在君珂柔软的发上,不知怎的心也软了软,立刻觉得君珂被吵着了睡眠确实有罪,一脚踢开隔壁房门,将手里周桃哐当一下扔进去,笑道:“喏,给你出气。”
  周桃落在地上砰地一声,君珂笑着摇摇头——谁说这家伙正人君子的?以前都看走眼了!
  这回各自都睡安稳,不过第二天一早,楼上便轰隆一声巨响,像是有人推倒了重物。
  “啊——”
  周桃歪坐在地上,瞪着斜对面妆台上的铜镜。
  她早上醒来,第一感觉就是浑身疼痛,像是被人用车子狠狠碾过,当时以为是昨夜六百回合大战的后遗症,撑着爬起身来,手一按便是一怔——怎么在地上?昨夜明明睡在床上的啊?
  再一抬头,正对上镜子,里面的人一张苍白的脸,脖子上深深一道黑色的勒痕!
  周桃一瞬间险些以为见鬼,愣了一阵子才发现这是她自己。
  啊——
  周桃跳起来,撞倒了凳子。
  她扑在镜子上,手颤抖地搁在那勒痕上,指尖清晰地感觉到那条黑印的深,还有五个指痕,咽喉的疼痛如烧灼,提醒她一切真实存在——她被人半夜勒过脖子?!
  周桃呆呆看了半晌,啪一下又推倒镜子,拔脚就向外奔,砰一下推开隔壁的门。
  门开了,镜前梳头的君珂,不急不忙转头,对她一笑。
  这一笑周桃又是一个晴天霹雳,连着倒退三步,心知不妙,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回房,匆匆开始收拾包袱。
  四面楚歌,八方埋伏,此地不善,不可再留!
  “小姐你去哪里?”门口人影一闪,红砚和呆丫头君珂,一左一右门神般堵在门口。
  周桃眼神一厉,正想将两人推开,突然看见红砚和君珂脖子上,赫然也有黑色勒痕。
  周桃一呆,推出去的手停在半空,眼神里掠过惊讶——怎么回事?难道不是自己被耍,而是真的昨晚集体遇鬼了?
  她愕然指着两人的脖子,红砚和君珂傻呆呆地一摸,也露出了惊骇的神色,周桃怔怔看着,一时心中如罩云雾,混沌迷蒙。
  眼看着被红砚发现,又出了这么离奇的事,暂时是走不了,周桃退后一步,挥手示意两人出去。
  红砚和君珂转身,门口窄,同时转身的两人挤在一起,君珂身子一斜,一个小小的黑色玉坠从她袖子里滑出。
  周桃眼尖,看得真切,立即上前一步,将那东西捞在手里,君珂浑然不觉,自顾自走开。
  等人走了,关上门,周桃低头一看掌心东西,顿时心中狂喜。
  那是一块黑色的玉,质地细腻坚硬,正面是纳兰氏皇族专用图腾驭日金龙,背面是仙山云雾,霞间神鸟,围拥着古篆字“冀”。
  周桃是冀北统兵大将家的独养小姐,如何不明白这块玉代表的含义,这分明就是冀北王府近乎至高无上的嫡系传承代表证物,居然出现在那丑女手中!
  周桃眼底掠过一丝嫉恨——她在鲁南王府号称受尽宠爱,但那啬刻的老头子,所谓恩宠也不过多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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