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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卷三-第3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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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谅你。

  我原谅你。

  沈榕霍然睁大眼睛,最后一霎,似一生的光华都凝练于此刻,在眸中汹涌爆发,光彩熠熠,灿若虹霓。

  那一瞬极光般的光彩,那一瞬最后的解脱,仿佛星子印在深蓝的天幕之上,便纵月色生辉,也不能摄去那一刻予人瞳孔的惊艳之光。

  沈梦沉俯下脸,将额头轻轻贴在她渐渐冷去的额上。

  这是一生至此,他与她唯一一次肌肤相触,在失却温度之后。

  娘。

  我原谅你。

  我还要感谢你。

  我感谢你。

  我失去的,我想要的。

  在最后那一刻。

  终于得到。

  ==

  大殿沉静。

  等待这一场告别。

  沈梦沉终于将沈榕放了下来,他将她一直紧紧贴着自己胸膛的身子,慢慢拉离,两人渐渐分开的身体,随着这个动作,渐渐发出隐约的刀锋摩擦肌骨的声音。

  君珂眉毛忽然一挑,又觉得胸中烦闷欲呕,她身边的人,拉住了她的手。

  沈梦沉的动作缓慢,始终没有停顿,沈榕身子渐渐拉开,一截染血刀锋在两人之间显现,慢慢拔出。

  从他胸前。

  沈榕最后扑过来的时候,因为红砚那一阻,并没有完全阻住那隼利的杀手,刀锋从她后背劈入,刺入了沈梦沉的胸膛。

  两人的血,流在一起。

  刀锋拔出,沈梦沉将沈榕放在御座上,手捂胸口,站起身来,微微偏脸,一笑。

  “纳兰述,真是想不到,你竟然真敢亲身来此。”

  君珂身边那人也一笑。

  芝兰玉树,春光流水,多年光阴留给他的不是风霜沧桑,而是这人间,美玉再琢之后的明媚光华。

  “你沈梦沉敢来,我纳兰述为什么不敢?”纳兰述仰头打量四周,微带怅然地一笑,“朕会记得给你的墓志铭写上:生于此,谋于此,死于此。此非庆帝,不过一弃子耳!”

  “你以为是你胜了我吗?”沈梦沉笑得讥诮,“纳兰述,我很有多机会置你于死地,只不过君珂一直横亘在那里,我或许输了,但是是输给君珂,而不是你。”

  “你确实输给她。”纳兰述若无其事,“从你遇见她第一眼,对她横加欺辱那一刻,你就注定输了。”

  “那可未必。”沈梦沉笑起来,“纳兰述,你不过运气好,遇上重恩重义的君珂,她因为你的恩情嫁给你,可她心里,到底属意谁,你以为一定是你吗?”

  “不是我难道是你吗?”纳兰述笑得更欢快,“沈梦沉,到了此刻你还想攻心?你不觉得白费力气?君珂爱谁不爱谁,说到底我真的没必要和你解释,她嫁的是我!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讨论她?你了解过她?你懂得过她?你知道坑爹不是挖坑埋爹,尼玛其实就是太阳?你连她说什么都不懂,你还一直和我抢她?你拿什么和我抢?拿你的勃勃野心还是百万雄军?抱歉这些我也有,但我觉得拿这些去抢女人真是太没意思了。”他随意地揽住脸色有点发白的君珂的腰,扬眉瞟着沈梦沉的胸口,“陛下啊,你东拉西扯的,是想拖延时辰呢还是想转移注意力呢?哦你在流血,你竟然在流血!伤口好大,需要包扎吗?别用医官那些糊弄人的草药白布,我送你一个,干净、透气、妥帖、三百六十度运动不侧漏,特大号三十九公分苏菲绵柔夜用创口贴……”他好整以暇从怀里取出一个金色的锦囊,打开金色的锦囊,里面是一个银色的盒子,打开银色的盒子,里面是一个白色的方方的柔软的东西,纳兰述一边手指灵巧地要翻开,一边笑吟吟道,“哦不用谢我,她给的……”

  君珂忽然跳起来,一把按住他的手,“别!”

  沈梦沉原本脸色冷淡地听着,君珂反应这么大他倒怔了怔,一眼看见君珂尴尬的脸色,眼光忍不住往那东西上瞟去。

  纳兰述似乎心情很好地笑着,要把那东西翻开,忽然手指一弹,掌心里金盒子激射而出,直射那一直立在御座屏风之前,拿着宫扇,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宫女!

  沈梦沉脸色一变,那宫女霍然抬手,手刚伸出便有一道粉红青紫的雾气射出,那金盒在半空中迎风一展,展开成一片薄薄的金箔,挡住了那道雾气,几乎刹那之间,那片金箔就变成了紫黑之色。

  借着金箔那一挡,纳兰述已经揽着君珂,君珂拖着红砚,退往殿下。黑白衣裳的护卫奔了过来,穿白的由张半半带领,穿黑的则是姜辉亲自领队,将几人护在中间。

  此时沈梦沉手一招,那宫女身上宽大的裙子掉落,现出里面柔软而斑斓的袍子,沈梦沉在她肩上一拍,那宫女浑身一震,周身忽然漾出一层粉红色的毒雾。

  君珂眼角瞄见,心中一惊,知道沈梦沉终究是把他的毒人也带进来了,连忙拉住纳兰述,急急问,“怎么样?身体可好?你……你怎么亲自来了?”

  纳兰述含笑拍拍她的脸,“我不亲自来,怕你中别人挑拨计啊。”

  “怎么会,纳兰君让不会杀我,只要他押我出宫去边关交换谈判,我有的是办法逃脱。”君珂跺脚,叹气,“你呀,就是不信我。”

  她确实没上沈榕的当。沈榕以为她不知道沈梦沉身世,然而去过大燕皇陵和涡山,还曾因为和沈梦沉解毒传功,神奇意识互通过的君珂,早已隐约猜出了真相。所以君珂原本是打算在牢中想法子逃走的,沈榕一出现,她立刻猜到沈梦沉又要出幺蛾子了,干脆将计就计,交出玉玺,让沈梦沉和纳兰君让两个去争个两败俱伤,她便有机会逃出来。

  谁知道纳兰述竟然也跟了来,还混进了朝臣队伍里,听外头的声音,他的护卫也来了不少了?他怎么可能混进来的?难道……

  纳兰述却在令部属收束,“保护好皇后,离那毒人远些!”转头对君珂微笑,“可不是不信你,而是趁此机会,我也想会会老朋友。”

  “怎么回事?”君珂低声问,“你们怎么可能进大燕皇宫?”

  “我们是先混进大庆,再从冀北过鲁南再进燕京。这条路线,尧羽卫足可以找出七条以上的秘密小道,抄近路直奔燕京。”纳兰述脸色有点白,微微侧偏了脸,“咱们在大燕和大庆的暗桩,从来没放弃过对这两位的查探。沈梦沉和沈榕有联系,沈榕和韦家的勾结,咱们都知道。韦家的韦应被纳兰君让困在宫中不得回去报信,也是咱们的人给放了的。沈梦沉一出大庆我就知道他要去燕京,他一到燕京我就派人直接联系纳兰君让,和他达成小小协议,我助他杀沈梦沉,他让我进宫。”

  “直接联系?”君珂瞠目结舌,“你们这血海深仇的,他怎么肯应……”

  “利益之前没有绝对的敌友。”纳兰述淡淡道,“他想要趁机打掉沈梦沉在燕京的所有潜伏势力,也想要趁机将敢于亲身来大燕的我给留下,他为什么不同意?”

  “而我,”纳兰述淡淡道,“我要顺利带人进宫,我要在沈梦沉最松懈的时候给他最狠的一击,我要亲眼看着他失去唯一亲人,我为什么不能先搁下仇恨,去和纳兰君让合作?”

  君珂沉默了一会,轻轻摸了摸他微有些瘦削的脸颊,“纳兰,我只望你多想着自己。”

  “只要你在,我便想福寿万年。”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笑意柔和。

  “纳兰君让呢?怎么没出现?”君珂转头四顾,拉起他的手,“现在大燕只怕要出大军围困我们,趁他还没来得及,我们赶紧走。”

  “急什么呢,小珂儿。”纳兰述却不急不忙,摆摆手,示意张半半发出一声长啸,才笑吟吟道,“纳兰君让打得好算盘,那也要我同意呀。他现在有空对付我么?刚才殿外那出‘弑帝’大戏,可是真刀真枪哪!”

  君珂吃惊地瞪着他——三国之主,齐聚大燕,敌友混淆,立场难辨,互相利用,阴谋阳谋,一场纠缠难解的博弈,难道算到最后他才是真正赢家?

  “那么沈梦沉……”君珂四面看,地上一摊血迹,沈榕的尸体还在御座之上无人管,沈梦沉却已经趁着她和纳兰述交谈,带了毒人出去了。

  “何必现在杀他?留他一命和纳兰君让相斗,咱们岂不是更轻松些?”纳兰述招呼窜到一边查看机关的钟情,钟情两眼通红,头发凌乱地跑下来,一脸悻悻,“唉,还是估计错误,没想到多了一把椅子,不然的话,暗器出来得会更向上一些,沈梦沉就一定没命了。”

  此时外头干戈已休,宫中御林侍卫原本就忠于纳兰君让,只是首领被控制,群龙无首,不敢擅自包围大殿,此刻石沛恢复自由,捂着发麻的腮帮子,含糊不清地下着命令,一部分赶往宫门抵抗反叛的九蒙旗营,一部分包围大殿清除沈梦沉余孽,纳兰君让白纱裹着肩头,着人扶着坐在御辇上,亲自指挥追剿乱党。

  沈梦沉出来时,身后不过三四护卫,纳兰君让正要下令放箭,沈梦沉一行人已经冲着那群挤在廊下的官员而去。

  其中那宽袍面具女子,身上粉雾隐隐,一个被侍卫驱赶在廊下躲避的官儿离得近了些,立即一跤栽倒。

  “退下,全部退下!”纳兰君让皱眉看着行动迟缓的群臣,就是这批废物,惊慌失措,惊吓乱跑,见他未死,忙着请罪求恕,反而阻挡了侍卫的合围,让沈梦沉钻了空子。

  必须迅速将沈梦沉解决,才能抽身对付京城的动乱,现在宫门被堵,谁也不知道九蒙旗营进来了多少人,京中到底乱成怎样。国都不能动荡,一旦处理不好,引发内战,依旧是倾国之祸!

  官员被侍卫护着奔向大殿西侧的上谕处躲避,韦国公奔在最后,一边跑一边频频回头,眼看侍卫不注意,转过一个拐角,背靠在墙壁上喘了口气。

  一口气尚未喘定,一人在他耳侧斯斯文文地道:“国公此时还想独善其身么?”

  一只手将他拎了起来,衣袍一闪,已经掠过宫道,韦国公长叹一声道:“沈梦沉,你害得我惨。”

  “国公何必泄气。”沈梦沉轻咳一声,微笑,“就算宫中此刻略有不利,但京中乱象未休。你我立刻出宫,召集你部所属人马,前往浙南,浙南郡边军主将是你韦家旧部,曾得你救命之恩,向来对你忠心耿耿。你携部属,带着传国玉玺和庄宗皇帝遗旨投奔他,以皇帝无道之名,请他和你另扶新主,共谋天下,许他事成之后王侯之封,他定然心动。浙南富裕,为天下粮仓,水路枢纽,掌此一地,便可扼住朝廷咽喉,天下必乱。到时候进可攻退可守,我再以大庆之兵呼应,天下,最终还是我们的!”

  韦国公听得眼睛一亮,他原无反意,却因为皇后遭遇而疑心皇帝要对韦家下手,不得已铤而走险,如今韦家子弟已经在京城作乱,宫中风云突变却又是陛下早已谋划的一出局,眼看拥立新主的大功成泡影,转眼就有抄家灭族之祸,正想着趁乱逃命,不想此刻沈梦沉依旧能为他指出一条看似美好的前路,原本绝望的心,顿时又燃起希望的火苗。

  沈梦沉看他意动,微微一笑,“国公,你我已在一条船上,事到如今唯有拼死一搏,向前或许还有锦绣前程,无边天下;向后可实实在在一条死路,你斟酌吧。”

  韦国公垂下头,半晌一声叹息,“老夫愿随陛下骥尾,但望陛下不要临难抛弃老夫。”

  “那是自然。”

  沈梦沉一笑,又轻咳一声,闭了闭眼睛,随即对毒人手一挥。

  毒人跃过高墙,高墙之下就是百官齐聚的上谕处,她落在屋顶上,底下侍卫发现她,立即拉弓待射,毒人单脚重重一跺,轰隆一声屋瓦碎裂,她已经直直落了下去。

  随即殿内便爆发出一阵惨叫和惊呼,还有侍卫的高呼,“各位大人稍安勿躁,不得混乱……”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声惨呼,随即里头轰然嘶叫声起,沸油遇冷,热锅炸开,殿门砰然一阵响,百官疯狂地又奔了出来。

  百官一逃,沈梦沉立即带着自己残余的部下跟了上去,毒人紧紧追着百官,撵着他们直奔宫前广场,她身上粉色烟气忽浓忽淡,百官知道这东西毒到可怕,惊得魂飞魄散拼命前逃,他们潮水一般涌上广场,再潮水一般卷过,留下一地臭靴烂袜,洁白的广场瞬间成了垃圾场。

  他们被毒人赶得在广场上乱窜,沈梦沉悠然跟在身后,再后面是数千侍卫,因为百官在前,也不能放箭,毒人在侧,也不能靠近,只能紧紧在后面跟着,看起来倒像是大燕护卫,在给大庆皇帝保卫护法一般。

  纳兰君让乘辇赶来,脸色铁青,“让他们散开!”

  “散开!散开!”侍卫们一阵大叫,有些官员听懂了,连忙四散逃开,向宫道各个方向躲避。

  这下沈梦沉不能再用百官做挡箭牌了,但宫门也已经在望。

  黑白人影连闪,纳兰述君珂的护卫也到了,趁着纳兰君让侍卫被沈梦沉吸引注意力的时候,他们悠哉悠哉跟在后头,也逛了逛大燕皇宫正殿广场。

  宫门前也堵得水泄不通,此刻韦扬带着他的五千精兵,包围了通往前宫正殿的太宰门,正如宫里的人还不知道外头的消息,宫外的人也不知道宫内的风云诡谲,眨眼之间皇帝都换了两次。

  韦扬神色有点焦躁,不住地看天——里面怎么还没抵抗?宫内还没得手?算算时辰,太皇太后早该掌握局势,派人来接应他接管宫城了啊。还有,弟弟带领的九蒙旗营怎么还没到?现在文武百官都被控制在宫城内,京城中群龙无首,宫内命令传不出去,五城兵马司、都督府、骁骑营,乃至燕京府皂隶马壮无法擅自出动,弟弟出入燕京应该畅通无阻,为何耽搁这许久?

  他这么想的时候,忽然隐隐听见一阵梵唱之声,鼻端嗅到点清越庄重的檀香香气,他愕然转头,四面依旧兵戈汹涌,人声嘈杂,这声音和香气,是怎么传来的?

  此时天将黄昏,原本有点阴沉的天气,日光毛糙糙的,忽然就出了晚霞,锦带曳空,泼彩苍穹,滟滟千万里,人们的脸都被那般的霞光照亮,醉酒一般的泛出水润的酡红。

  那霞光竟然像是层次递进的,一层层落于人群中央,霞光所及之处,人们不由自主愕然抬头,为这天上异象所惊,慢慢安静下来。

  这一静,梵唱之声越发清晰,韦扬转头,看见宫城之外宽阔笔直的朱雀大道上,走过一队衣冠肃穆的僧侣,执着全套法器,穿着最隆重的袈裟,缓缓行走,向城西方向而去。

  在僧侣之后,还有无数百姓,合十闭目,默然跟随,有些人甚至一步一跪,喃喃祷颂之声,如一道低沉的旋风,卷过长道。

  韦扬惊得呆在那里,此时他才发觉,刚才还喧嚣纷乱,一片人间惨景的燕京,忽然便安静了下来,嘶喊不再,啼哭不再,纷乱不再,燕京城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肃穆的安静,仿若真空。

  此刻这是一座辉煌近乎圣洁的城,深红晚霞自天际一泻而下,重檐斗拱,飞角宫墙,都闪着淡金银红的四射的光,梵音高唱,檀香弥漫,全城花开无声,人们在这样沉静而壮丽的天地中不由自主沉默,无数人眼底泛起晶莹的碎光。

  这样的沉默拥有无限的力场,卷入其中的人都沉入安静。暴戾和凶蛮的因子瞬间涤荡。

  韦扬的心忽然砰砰跳了起来,隐约觉得,一件足可以影响韦府,影响燕京,乃至影响整个大燕的大事,即将发生了。

  宫门前的厮杀停止,全城的惊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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