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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之梳画还家-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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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在呢。”原来是梦中呓语,李淙以为萧弦已经睡迷糊了,却还是耐心地一声声应着。
  
  听着耳畔的应答,萧弦蹭了蹭李淙的颈窝,心里却止不住难过。他不知道这一声哥哥,究竟还能喊上多久?
  
  胡思乱想了一路,等回到村里天已经黑了。
  
  新盖的屋子与李淙先前说的一般样,在香案旁的墙上开了扇门,临着外屋建的,看着比原来的内屋还要宽敞些,衣橱床榻桌椅一应俱全,墙也刷得雪白。
  
  李淙把萧弦抱到木榻上躺好,刚想开口,萧弦的肚子突然咕咕地叫了起来,问了才知道赵儒秋根本没给他准备晚上的饭食。
  
  李淙蹙着眉嘀咕了赵儒秋几句,萧弦笑笑,没有说什么,想起自己说了那句“我不走”之后赵儒秋不假辞色的辱骂和自己针锋相对的顶嘴,吵成那样还给他饭吃就怪了。
  
  李淙望着萧弦微微上弯的唇角有些愣。看他之前一直绷着脸,现在倒莫名其妙的笑了。可自己似乎没做什么很好笑的事吧,这孩子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琢磨了。
  
  李淙默默摇头,站起来就要出去给萧弦弄吃的。哪知他才转身,萧弦突然伸出手,猛地拽住他的胳膊拦住了他。
  
  “李淙。”萧弦抿了抿唇,一字一顿地喊了一声。
  
  自己的名字当然不陌生,可是这两个字从萧弦口里喊出来,却非常的陌生。
  
  李淙皱着眉回头。不熟悉的语气,奇怪的神情,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皱着的小脸上甚至有一点的……怨。
  
  李淙眼皮跳了跳,直觉萧弦不太对劲。
  
  果真。萧弦默不作声地静了一会儿,而后抬头,有些苦涩地笑道:“李祈川李中郎,是吧?”



35、第三十三折 怎堪相离

  榻边的窗没关得严实,泄进一丝凉风,寒意刺骨,一如李淙倏然变得阴沉的目光,斜斜地瞥过来,激得萧弦一阵战栗。
  
  李祈川李中郎。
  
  记不清究竟多久未曾听人这般称呼了。朝中官拜中郎将的何其之多,居其位时再风光又如何,从云端跌落泥沼,别说三五六载了,过个一年半月,还有谁记得?连自己都以为早已无关痛痒,可未料才短短六字,入耳却若响雷,勾起的不是什么值得炫耀、为人称颂的佳话,而是满目血色的回忆。
  
  李淙侧身瞪着萧弦,下巴微微上扬,脑子里不想认更不想否认的念头让他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愤恨。他怎么知道?谁告诉他的?他凭什么知道?早就过去的事情,不提不好么?为何偏偏不肯就此作罢,不肯放过他?
  
  而突然袭去的手快过了几欲脱口而出的盛怒责问,颈间突地一阵扯痛,萧弦身子猛地一震,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刚还笑着说要出去给他弄吃食的人突然回身,狠狠地揪住了他的衣领,蛮横的力道扯得他几乎离开床榻。他不信一向对他疼爱有加的哥哥会对他出手,可现下的境况让他不得不做会挨打的联想。所以他不敢闭眼,怕一闭眼,随之而来的便是毫不留情的教训。
  
  那双扼在自己颈间、仿佛随时都能要了他命的手,是一双杀过人的手。紧咬的牙关仍旧残留着些许隐忍与克制,微颤的双唇似是再过一刻就要诉出不留情面的话语,而紧紧盯住他不放的眼中,则是真正被人刺中伤处的狠戾。
  
  萧弦突然觉得怕了,比那天在山中遇见的野猪还要让他害怕。他忘了就算重伤残喘,也还是凶狠的豹子,可以妄自菲薄,可以自欺自嘲,却绝不容人置喙半分,更遑论让人把血淋淋的伤疤连皮带肉、不留任何余地地揭开了。
  
  谁没有点过去,没有点不想让人知道的往事?莽莽撞撞欲旧事重提两相对质,必定将从前李淙告予他听的全部推翻,个中牵扯的岂止是自己一个人。他既费尽心思隐瞒,无论是有难言苦衷还是另存歹心,心中定是有个打算的。而自己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本也就决定走一步看一步,现下这种境况,不管不顾地挑明一切真的好么?
  
  时不过眨眼间,心中思绪已过万千。萧弦后悔了,比起希望知道真相的迫切,他更害怕面对眼前这个陌生的李淙。也是他太过肆无忌惮,那人不过给了点吃的白养了他几月,便让他就此放下了防心,都不知该说自己单纯还是蠢。但看样子似乎已经晚了。所以萧弦缓缓闭上眼睛,等待剧痛的来临。
  
  只是此刻眉头紧蹙、仿佛有无数恶言要出的男人,在僵持了许久之后,仍旧没能开得了口。李淙回过神,眼里撞见紧抿着唇,满目委屈惊恐的萧弦,心里突然一痛。
  
  所谓的迁怒,便是如此吧。不过一个十几岁的黄毛孩子,懂些什么呢。况且寻常人家对高官皇族之类总是存着些许羡嫉的,没尝过那种居于人上的滋味,怎么想都是好的,一时多嘴几句,也不是多稀奇的事。加上前阵子一直呆在赵儒秋那儿,赵儒秋那人向来管不住自己的嘴,定是说了什么可疑的话引得他东想西想,才忍不住出言试探的,自己用得着这么草木皆兵么?
  
  李淙紧了紧指节,苦笑一声,终是松开了手。饶是无意,突然撤去的指尖毕竟带了些许力道,将萧弦摔回榻上。萧弦脱了力,手肘磕到床板发出咚的一声,疼得他龇牙,忍不住委屈地抬眼寻李淙,却见那人已转过身去颓然地扶住额头,不再看他一眼。
  
  室内滞了片刻,仿佛连呼吸都清晰可闻。李淙用力按住额角,猛地甩头,似是想把脑中纷乱的记忆统统甩去,独自陷落纠缠,静了好一会儿才定下心绪。
  
  萧弦亦愣了许久,待得望见李淙抬脚要走才寻回神智,而心中对李淙异状的担心早已胜过了对自己身份的忧虑,想也没想便掀被子下榻,赤着脚哒哒地跑两步追上人,扯住李淙的胳膊,慌道:“哥……哥!刚才那……是晌午的时候赵大夫看我太闷了,跟我说着玩的。也、也没说多少,就说了中郎将……那些……”
  
  听他再提,纵使心中不快,也已决定就此揭过,李淙甩了甩胳膊,想让萧弦松手,可萧弦见他仍旧闷着头不声不响的模样,指下不禁越拽越紧,一声比一声急道:“哥你不喜欢,那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
  
  吵吵嚷嚷的声音搅得脑袋浑浑噩噩,李淙不耐地转身,正欲开口,低头望见地上□的双脚,心突地软了下来,他叹了口气,拂开萧弦纠缠不清的手臂,指了指床榻,道:“回去。”
  
  手被扯开,萧弦小退了一步,怔怔地望着李淙熟悉的背影。一阵凉意从脚底窜上。没有满含担忧的责怪,也没有如往日那般抱他躺回榻上。第一次这样头也不回地把自己晾在原地,直到木门吱嘎一声缓缓合上,将那人阻隔在外,心里仿似突地失了什么东西,空空落落的。
  
  等李淙端着一碗糖水煮蛋进屋,萧弦正垂着脑袋,目光呆滞地靠在床头。李淙步到榻边,将冒着热气的碗递到萧弦跟前,望见他病恹恹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微歉。
  
  冷静下来细想,赵儒秋萧弦一向不对盘,遇见他不骂人就不错了,哪会有闲心将从前的事翻出来跟他说笑。可现下看来,赵儒秋又确实是说了些萧弦从前不知道的。李淙心中一凛,莫不是已将萧弦的身世告予他听,所以才惹得他那般……
  
  李淙放轻了声音,试探着开口道:“白日里儒秋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萧弦双手捧过微烫的碗,正欲将碗中汤水吹凉,听到这话便顿住了动作,抿住薄唇,也不答应,犹豫的神色看在李淙眼里,有点不知所措的惧怕。
  
  李淙叹气,揉了揉萧弦的脑袋道:“说吧。有什么话想问也一并问了。咱敞开了说说话,哥不怪你。”
  
  心软了下来,话间也听得出是带了和善笑意的,与方才种种简直判若两人。萧弦有点想笑。本该他理亏,自己神神气气地质问才是,怎么颠倒了个。脑子乱的难受,他低头喝了口汤,心道糟了,连舌头也坏掉了,手里捧的这碗糖心煮蛋明明该是甜的,嘴里怎么一阵阵地发苦呢?
  
  萧弦咽下汤水,定了定神,出口的声音已不似过去般慌张或是亲昵,倒是意外地清冽:“他说你是皇帝封的中郎将,不仅家世显赫,还打过很多胜仗,本事很大,父亲是将军,也很厉害的。就这些,便没了。”
  
  李淙沉默了一阵,想起这孩子之前就对拳术兵器之类喜欢得很,乍听到身边有个将军什么的,一时忘形缠着赵儒秋给他说这说那的也有可能。见他苦着脸不说话,似是真没了旁的,于是道:“儒秋说得没错,我父便是上将军李纯,家母是长公主景阳。之前说的那些并非骗你,只是皇城的事知道太多没有好处。想安心过日子,就不要再问了,亦莫声张。家中早已失势,能脱身出来已是万幸,若再搅进去……”
  
  李淙话尽于此,没再说下去。萧弦亦未接话,只轻轻地“嗯”了一声,道:“明白了。”心里却想,他怎么能不明白。想安心过日子,就别再问。若再搅进去,也没什么好下场。言下之意,便是想断了他攀权富贵的念头吧。他不笨,他懂的。那些前尘往事,不是属于他的,他是问不得,也碰不得的。
  
  静了一阵,萧弦抬头看了李淙一眼,似是为了让他安心,又郑重点头道:“我明白的。”
  
  两厢无话。萧弦吃完东西,李淙照例把食具收妥当,端水给他净了身,便嘱咐他早些睡。
  
  天已黑透,却无睡意。萧弦躺在榻上琢磨,之前听他说什么“我父、家母”,那些陌生的称谓,竟是完完全全把他撇之于外了。当初还说什么亲生弟弟来着的。这般一来,岂不是更坐实了赵儒秋的说辞。也是。谁会来在意一个倌儿的身世?或许赵儒秋才是对的。他这位“亲”哥哥的将来,哪是需要他来担心的,倒该给自己寻条后路才是。
  
  这么一想,便想得多了些。记起当初睁开第一眼望见李淙,就当他救命稻草似地,说什么都信,觉得可笑至极,可想到那夜他在城门为自己受辱的情形,又觉得这份恩情无论真假,都是不能不报的。萧弦躺在被窝里思来想去,面上神色也不知变了多少变,诸多心思摇摇摆摆,只有要学点手艺做生意自食其力的想法愈发的坚定。
  
  月色依旧,人却早已不似当初。李淙侧身望着窗外月色,忽地想起新屋的窗子似是没关,等回过神,人已经下了榻,掀开了隔间的帘子正要往里去。
  
  夜风确是有些冷的,按萧弦毛毛躁躁的性子,肯定要冻着。心里这般念着,靠近了榻上卧着的人,见他好好地睡着,侧着身,只露了小半张脸出来。温润如水的月光从窗隙间透进,笼下一层银白。榻上人削瘦的面颊带着点大病初愈的苍白,羽扇般的睫毛微微颤动,鼻翼翕张,睡得似沉非沉的模样不知碰他一下,换来的会是不满的嘟哝,还是瞬即的清醒。
  
  直至指尖触碰到微凉的肌肤,李淙猛地一惊,倏然直起身,愣了一阵,又匆匆替萧弦掖好被角,将开了条缝的窗子关严实,而后头也不回地迈步出去。
  
  直至躺回隔间榻上,脑子里仍旧有一些乱。竟是忘了起身过来,不过是想看看他睡得好不好,有没有踢被子,若是没睡,再道一声歉的。
  
  他心里这般想,却不知榻上之人被他惊得一身冷汗。面颊上的触感迟迟不散,萧弦松开握紧的拳,颤抖着松了口气,心中百般杂陈。可就算这具身体惯于接受男人的施予,就算这境地无论何种报答都无可厚非,他还是希望在不得不这么做的那一天来临之前,能挨多久便是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情人节快乐=。。=



36、上卷 尾声

  人间四月,花开正好。
  
  村口那株往日枝繁叶茂的槐树也似落了雪般,丛丛深浅不一的绿意之中夹杂了簇簇粉白,夭夭灼灼,灿烂得丝毫无了遮掩。细看去,朵朵槐花如串串钟铃,垂坠于枝桠之间,憨态可掬,仿佛风一吹便要跟着响起来似地,若不是见着一树白花被春风吹得摇摇曳曳却未听得叮咚之声,还真要这般被欺了去。
  
  村口的屋舍中,萧弦换上李淙昨日给他带回来的新袍子,将发束工整,又洗了把脸,小心翼翼抱起桌上一个小巧的酒坛子,而后锁上门,攥着钥匙出了屋。
  
  才过门槛,身上便觉一暖。骄阳当头,差点被晃了眼睛。萧弦顿了顿,四处张望了一圈,远远地望见要寻的人正立在村口的槐树下,微微仰着头,似是在赏那一树繁花。花是艳极,那人唇边噙了一丝笑意,没来由地暖人心魄,仿佛很久、很久都没有遇见过如此和煦的春景般,洗去一身肃煞,兀自沉浸其中,流连不知返。
  
  萧弦愣了一阵,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脚下却加重了步子,哒哒地向着那人跑过去。
  
  “都收拾好了?”李淙闻声转头,边问边接过萧弦怀里的酒坛子。
  
  萧弦停住步子,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水色新褂,点头,正准备跟着他走,面前的人却转回了身,伸长手臂摘了一朵槐花下来。
  
  萧弦心中疑惑,回神却见李淙拈着花的手指直直向他探来,就快碰上他抿着的唇角。这突兀的动作将萧弦吓了一跳,闪避不及地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加上两人本就隔得远,如此一来,都赶得上落荒而逃的架势了。
  
  举着的手臂缩了缩,李淙皱眉,神色微暗,复又抬头笑了笑,道:“可以吃,甜的。”
  
  萧弦看清了李淙手里捏着的东西,想起不久前李淙说过等槐花开了就做槐花糕给他吃,知是自己误会,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只得往前迈了几步,讷讷地接过李淙手中半开的花朵塞进嘴里。
  
  望着柔嫩的花瓣于贝齿间一点点消失,绯唇也似尝到了槐花香甜的滋味而微微上翘,李淙心中却有些烦闷。只道女孩子家心思难猜,却不知面前这孩子亦是如此。总感觉他从赵儒秋那儿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两人住一块儿,本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不仅话无半句多,刻意的避让也着实让人费解。方才在屋里便是,买了新衣裳回来让他拾掇整齐些去见人,看他攥着里衣外袍一副欲言又止的别扭样,只得借口有事出了屋去,不然还不知得僵到什么时候。许是那一晚真的吓到他了,可待到想解释点什么,又觉不知从何说起。
  
  李淙抿唇,望了傻呆呆尝花的萧弦一眼,道:“走吧。”
  
  萧弦咽下花瓣,点头:“嗯。”
  
  于是一个在前一言不发地抱着酒坛子,一个在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晃晃悠悠往山里去。
  
  这是萧弦第二次进山。距被李淙从江里救上来那晚,不知不觉过去三月有余。几是汤药未停地历了一冬,仿佛长梦乍醒,双眼一闭一睁,外头已是春末夏初时节。正午的太阳说不上毒辣,也有些热了。林中草木茂盛,树荫密布,倒比外头凉快。
  
  爬了一会儿,还不到山腰,萧弦抹了一把额头要滴不滴的汗珠,望着前头离得不近亦不远的人影,有些出神。
  
  舌尖还残留着槐花甘冽清甜的余香,就像这人对他的好,不浓不烈,却是实实在在的。不免又想起前些天在屋内商谈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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