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闲春剪烟枝-昕言-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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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还是他难对付啊。烟洛无奈，照实了说：“烟洛不敢！家中的生意，需要烟洛亲自去打点，迟早要走一趟的。烟洛也想乘着年轻，四处游历一下，增长见闻，不愿一辈子困坐小小府院，作个井底之蛙。”

　　柴荣仍是不满，瞧着烟洛一脸坚决，略略沉吟。符宁自烟洛进来，已经端详了她无数遍，此刻插话进来，语意里关怀明显：“妹妹，在这里的事都办妥了？”

　　妥了吗？烟洛牵牵嘴角，妥了吧！一拍两散，早死早超生。把人伤得够呛，自己也难受，所以想逃跑。乌溜溜的眼珠儿微暗：“嗯！都交待妥了，想出去散散心！”

　　柴荣两下看看，有丝怜爱一闪而过。摆摆手：“罢了！也没见过你这么不成体统的郡主，一天安生不了！”

　　还不是你封的！烟洛扁嘴，到底不敢还口。盈盈拜倒：“多谢皇上！”

　　“朕派一队御林军跟着你，出去了不许闹事！”

　　啊？那不变成了招摇过市？烟洛忙摇头，两点象牙白的珍珠耳坠直如荡秋千一般：“不用了，烟洛四处看看，人多了反而不方便！”

　　柴荣瞪她，吓得她又缩头。思了一回，柴荣方道：“也罢，让曹彬，潘美随行。”从身边取下一支小金牌，桌上一摆，清脆的叩响：“拿着这个，如有麻烦，可以寻官府帮忙！”

　　烟洛感激地睨他一眼，其实，姐夫对他还是蛮不错的！接过符宁递过来的金牌，白玉般的小手被一捏，暖暖的，“你一个人出去，要多加小心！散淡一段，早些回来！”

　　有时候，感谢两个字，是不需说出来的。烟洛点头，“皇上皇后也请多多保重，烟洛去一阵子就回！”家在这里，亲人也在这里，终究是要回的。

　　这么着，在符宁依依叮咛当中，终于退出了皇城。对等待着的刘管家吩咐：“不必让大勇随行了，有两位军曹跟着。”大勇和喜儿花前月下了好一段日子了，原本她也不欲让他相随。无奈大勇脾气倔不听，现下正好，不需要拆散鸳鸯了。

　　车马回府，行装都整理好了。喜儿又开始哭哭啼啼，烟洛咬唇，道：“隔一阵子我就回来了，给大伙带礼物还不成吗？别哭得那么惨！！”不喜欢离别的场面，因为羞涩着，不敢示出脆弱。只怕一示弱，便再也无法坚强起来。

　　两位军曹来了。一个敦实健壮，生得一副大咧咧的长相。一个面色白皙，细高的个儿，细长的眼，却很是精明。两人一掬手：“曹彬”，“潘美”，“参见洛兰郡主！”

　　烟洛略笑笑：“曹大哥，潘大哥，以后一段时间要有劳二位了。”

　　时候已是不早，烟洛匆匆别了众人，坐上马车。一径出了城，城外杨柳依依，桃粉嫣然，一派笙歌舞燕，浓春景色。回首，背后的开封城单调的巍巍立着，城墙上，却隐约有个人影。被风掀起的衣角发丝，卓然翻飞，清冷。

　　心里一惊，不敢再看，闷闷坐在车里。暗骂了自己一句：不许哭！是你伤了人，好意思哭吗？避开他们，是自己鸵鸟，是自己自私，所以，你没权力哭！心里终究是沉涩，也无心说话。

　　车轱辘一圈一圈，转过泥路上的沟坎，心事颠簸……

　　车外，潘美和曹彬聊天：“曹郎，此去如此匆忙，可别了嫂子？”

　　曹彬满不在乎，嘿嘿一笑：“没事，我也常不在东京，她惯了！倒是潘郎，你不是说要去辞一辞赵都虞，可帮我也辞了一句没有？”

　　潘美面色一沉，记起赵匡胤听到他要出这趟远差时，俊朗沉稳的脸一瞬间发白。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他神勇无敌，不惜受伤救了自己一命，仍是面不改色。这样的英雄，却在那一霎那显出神伤，让他不得不猜疑。难道，是为了马车里那个小女孩子？摇摇头甩掉思绪：“自然是辞了！他重托我们保护好郡主！”

　　赵郎说，请你们，一定要护得她的周全！赵某这里先谢过了！长身一掬，也是为了这个小郡主。说不上来为什么，对那个女孩子，有点反感！
［大周卷：二十章　韩丰］


　　沿途走走停停，五六日的行程，足走了十天。头几日烟洛还恹恹的不想说话。后来道路不平，坑坑洼洼的泥路颠得人连耍郁闷的心情都没了。坐一段车，死活得自己下来慢慢走一段。却见沿途饥民遍地，村镇荒芜，处处是无神的眼，褴褛的衣。战乱之祸，烟洛是初次体会。

　　路过一个乡间，人烟稀少，找口水井都极是困难。好不容易见到远远零落几间小房，必经的路上，却有两个八九岁的孩子，滚在地上，打的天翻地覆不可开交。烟洛忙比了手势给曹彬：“曹大哥，烦你去看看！”

　　曹彬也不罗嗦，上去一手一个，捉小鸡似的将他们分开。两个孩子半空里吊着，都是面有菜色，一个坚持不懈的嚷嚷：“还我馒头！”另一个更大声：“是张大娘给我的！”说着两人呲牙咧嘴，恨不得又冲上去咬对方一口。

　　烟洛叹气，这两个孩子，应该是被爹娘宠着调皮捣蛋的年纪，却为了一点食物闹到要流血拼命，实在是让人心酸的。示意曹彬放他们落地，放柔了声音问：“你们父母呢？不给你们弄吃的吗？”

　　一个孩子嘟嘟囔囔道：“我娘今天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我要拿馒头回去给她吃。”另一个干脆一梗脖子，不理不睬。

　　“我家小姐问你话呢！”小引在旁边张牙舞爪的，被烟洛按住，另取了手帕，帮两个孩子擦擦泥巴小脸，发现那个不说话的孩子右边额头一条血口子，不算很长，却不断有鲜血渗出。急忙要了水袋，给那孩子清洗伤口，又小心的上了伤药，小引帮着一点点包好。想了一想，取了二十两碎银，递了过去：“你们一人一半，回去交给家人。”她也力量有限，可是，总不能放任不理，凭这两个孩子饥饿挣扎。

　　没受伤的孩子笑了，喜悦霎时充沛了小脸，冲她深鞠了一躬：“谢谢姐姐，我和我娘不会挨饿了！”烟洛摸摸他的头，也给他一个笑容。对另一个孩子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也赶快回家去吧！免得爹娘挂念！”那孩子却不讲话，愣愣的瞪她。

　　刘管家上前来：“小姐，今日还要赶路！”烟洛点点头，向两个男孩嘱咐一句：“以后要靠自己本事挣馒头吃，不要再打架了！”这便上了马车，继续往邺都去。

　　行了好一段，曹彬大嗓门隔帘传了过来：“那个小兔崽子，怎么还跟着我们？”

　　潘美还没回腔，烟洛就把头伸出马车，叫：“停！”往后面看，果然有个小个头的孩子远远跟着。烟洛一急，跳下车来，拉着襦裙几步跑过去，“怎么了吗？”

　　夕阳下，那男孩子破烂的一身如鹑衣百结：“我不白要你的钱，我给你干活！”

　　烟洛摇头，“不用你给我干活！回去吧！”

　　“我没有地方可以回去！”那男孩子说的很稀松，好像在说他今天吃了一碗饭似的。

　　“你家人呢？”潘美赶过来了，皱着眉问。

　　“死了！”

　　“都死了？”

　　“都死了！”

　　烟洛瞪了一眼潘美，人家还是个小孩子，这是什么对话嘛？忙得截住话头：“你没有别的亲人了？”

　　“都死了（对不住，三个字写得溜了！）！”

　　“那……”烟洛扭头望向刘管家，星星眼里分明写着“带上他”三个字。刘管家偏头疼都快犯了，“小姐，我们这趟是出门办事。这事都没办……”捞个来路不明的小孩子一起上路，实在是不妥。

　　“我给你们干活，干够了十两银子，我就走！”

　　嗯，恩怨分明的孩子，她喜欢！烟洛悄悄拉过刘管家，“他与烟洛一般身世，如若今日是烟洛流落街头，刘管家也能置之不顾吗？”

　　挣扎，挣扎，刘管家表情痛苦为难万状。潘美语气凉凉的：“一路上饥民多得是，难道你都收容来养活？”

　　烟洛小嘴一抿，摇头：“我不是要养活他，是他想靠本事挣银子。”对于小孩子，培养自尊心自信心很有必要的。知道帮不了天下人，但是既然遇到了，总不能狠着心思扔下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孩子不管。

　　曹彬凑上来，粗声大气的说：“俺看无妨，他一个小猴仔子也怪可怜的！”

　　小引在众人面上左转右转，猛地对上了一双挺电人的眼珠子，小脸就烧烧的红了，忸怩道：“你叫什么啊？”（你这丫头也思春！）

　　三票对两票！

　　烟洛他们的马车外，坐多了一个小男孩，他叫作——韩丰。

　　韩丰十一了，六岁那年爹爹死在站场上，八岁那年娘又患肺痨死了。家里的叔伯亲戚连自家的孩子都无法养活，根本刻意把他当了空气。他小小年纪，又无产业，只能四处流浪，吃的都是些残羹冷炙，睡在路边破庙，春夏秋冬都是如此，挣扎着拼斗着卑微求活。因为尝尽了人情的薄凉，所以对烟洛一点小小的善意便心生眷恋。可终究不敢说想要跟随，怕遭人拒绝。所以一直跟在车后，只说想要工作来还银子。

　　烟洛一阵叹息，和他比起来，自己那点伤春悲秋的感情事，显得如此奢侈。这乱世里，又有多少人，为了一口粮食一片遮头的瓦片而辛苦的活着？宋清啊宋清，你穿回来以后，也活得忒小资了！

　　羞耻心一起，很用心的和小引联手给韩丰来个“野猪大改造”：洗澡捉虱子理发打蛔虫，又给他换了一身俐整的衣服。这小子高额方脸，微厚的唇，理发后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似阳光下的玻璃珠子，耀耀生彩。除了个子豆芽菜了一点，其实很瞧得过去了（你捡都能捡个有发展前途的小帅哥回来，别说偶是后娘啊）。

　　为了小孩子的自尊心着想，韩丰被派着做些小事，打个水啊，拎点东西，都是没有技术难度的。烟洛教他识字，他也乖乖的学，不过似乎对曹彬和潘美的功夫更有兴趣。那两人练功时，他常在一边羡慕的偷偷观望。直到有一日，潘美突然吼他，“双腿分开，蹲下，双手举平肩。”韩丰吓了一跳，却照做了。小腿肚微微抖啊抖的，却是一脸的开心。潘美往烟洛藏起的那个角落瞥了一眼，嘴角微微一扯。

　　烟洛也慢慢打起精神，计划着开店的事。还一路记着笔记，哪里的饥民最多，哪里的流民很盛，哪里的田地茂盛，哪里的房屋稠密。按照标准作了表格，从好到不好一共十分，到一个地方就四处看看再统计评分。管家问她这是干嘛，烟洛小嘴一撇，神秘道：“山人自有妙用！”有了事做，心里充实多了。想想自己这么任性就跑出来，符宁和苏府的人，应该非常担心。遂写了两封信，一式一样，告知近况。

　　到了邺都，先去魏王府找符芷符晶，然后托她们打听这边的房情地价。符晶好动不好静，帮不上什么忙。幸而符芷聪明贤惠，人脉又好，做起事来事半功倍。她为烟洛找了一处价廉物美的房产，以前是个官员的别院，烟洛极是满意。开始稍作修葺，把这地方改成想要的格局。具体的事情刘管家已有经验，成天跑前跑后的张罗。员工的培训管理本来是烟洛负责，可她被符晶缠着，一定要带她四处闲转，只好训训停停。如是紧紧凑凑过了两月有余，“宋萌”的分店终于初具规模。

　　开业当天：炮竹连连，人潮汹涌。群众：冲啊！一人捧一小碟子，试吃先。

　　哇，这羊肉味道怎么味道又辣又香又奇特，吃一口香两口，吃两口想三口（羊肉串啊，可能孜然放多了点）。

　　这是什么东西，滑滑香香带点肉味，入口就化了。（肉皮冻好不好，没知识！）

　　酥脆的鸭皮，麻辣的豆腐，都在舌头尖尖上——一点点。意犹未尽啊，望穿秋水啊，可惜试吃就那么一点点，还想吃就掏银子吧。

　　啥？吃到了一桌酒十两银子还能去住新开的客栈，开张三天都作活动？横竖是吃，吃到了价钱白住一天不是占了便宜？

　　啥？在“宋萌”的店里消费到一定数量还能成为VIP会员，以后凡是“宋萌”的客栈酒楼，通通八折？……拼了！

　　出了点事，不大不小：烟洛正在灶间忙得焦头烂额，韩丰都被派去分饮料。符晶铿锵来了，鼓着嘴一把拉了烟洛往外走，连拖带拽急不可耐。还没出后院，被潘美追上来，一掌隔开了符晶的手：“符娘子请自重，不要伤了郡主！”

　　“哎！”烟洛笑笑摇头，捏捏胳膊肘，“我没事的，和晶姐姐谈点事情而已，潘将军不必担心。”潘美细目一闪，退了开去，飘忽……

　　烟洛抬起玲珑的眼，柳眉轻挑，笑如朝阳：“晶姐姐，什么事又这么风风火火的？”不会是，她一时玩大了把魏王府点了吧，嗯，今日东风，看来得小烧一会子了（你这是什么损友？）！

　　符晶跺脚看她，大眼中光波乱晃，也说不上是气是怨：“你不知道啊？赵匡义他娶亲了！”

　　
［大周卷：二十一章　结婚礼物］


　　多少，情绪微澜，说不上开心还是不开心。烟洛想了想淡笑：“不知道，不过该恭喜他！”

　　“我都瞧出他喜……”符晶沉不住气了，她这是为谁操心呢？

　　烟洛打断她，星眸清润，却很认真：“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他的家世条件都不错，连大姐也告诉我，想要说和你们。所以我才……”所以，才死了心，不去想他那双冰冷如宝石的漂亮眼珠和他抿起来美得惊人的嘴唇。

　　“晶姐姐，烟洛没法说明白。他娶妻生子是顺应天意，我和他注定合不来的。”这样子最好，他的光明大道便是皇帝路，她只是不该出现的路障（你还知道啊……）。

　　符晶跺脚：“说你聪明你有时偏偏比我还糊涂，真不知道妹妹你的心，是怎么长的！”

　　无语！烟洛无奈，苍天啊，难道千辛万苦逃避钓皇帝这种凯子也是有罪的？只好打着马虎眼：“里面很忙啊，下次再说啊，呵呵……”干笑，退。要是符晶接下去再提起新郎倌他哥啥的，自己铁定要破功了。

　　不想不想，他结婚他娶老婆，是好的，是对的，不是受她刺激的！越念叨，越觉得没什么说服力。小心翼翼的想起最后一次见他，气馁，心虚，也，仍是一丝内疚。跑回屋子东翻西翻，想起一件东西来。跳下床（你在床上翻什么啊？），打开大柜取出一个丝绸的小方盒。掀开，里面有一对磨好的戒环。两枚戒指一大一小，纯玉制的，薄薄透出翠光，剔透温润。本来是预备送给姐姐姐夫的，现在，倒是正好给新人用了。

　　写了一封贺帖，连带说明了戒指的意义：夫妻两人，都把戒环带在左手无名指上。因为那无名指上一条血脉，据说能直通心房。新人接受了戒环，代表了二人以爱为名，甘愿为对方受戒，生生世世，永不移转！这个，是烟洛一直憧憬的神圣约定，如今，自然也想将一份祝福也送给那成婚的少年。仔细把贺帖与戒指一起用红绫包好。烟洛出门，轻唤：“潘大哥在吗？”

　　潘美幻影移形，出现在面前：“郡主有何吩咐？”

　　烟洛把礼物交给他，“麻烦送去京都赵大人府上。”

　　“送给赵大人的？”

　　烟洛一愣，是啊，自己说闹失踪就闹失踪。现在这么突兀给弟弟送去件结婚贺礼，他英明神武的大哥会怎么想？头痛！烟洛揉揉太阳穴，对潘美歉意道：“等一下啊，容我再想想。”

　　小鸟在院内若无其事的唱歌，好不欢快。潘美全无心绪的又等了好一会儿，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