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暗器-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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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刹那，狂风倒卷。丁小羽身上的如墨大裘迎风扬起，翻飞在苍茫夜色之下，一袭白衣纤若水鸟。就在所有人吃惊的目光中，丁小羽转身向背，倒下峡峰来！
　　万雪尽提气跃上前，足下在石尖借力，一把揽住丁小羽如纸片般翩飞的身体，星目冲火，吼她：“疯了不成！好容易从魔窟活下来，怎又寻死？！”
　　丁小羽被他吼来怔住，什么话都堵在喉咙口，什么戏都做不出来。
　　她不能告诉万雪尽这是一场豪赌，用自己的性命赌万雪尽会救她，赌万雪尽会处于侠义护住她。只是他这样的真心，被谁欺骗，谁就应该羞耻。她一下子就红了眼眶，这个人是真心善待她，可是她早已不能回头了。
　　丁小羽没心没肺地对他笑：“万雪尽，又被你救了。”
　　万雪尽看着怀中这孩童一样的女子，心中的惊怒都不知要如何发泄，只能恢复平静，“罢了，回去吧。”
　　丁小羽依然笑：“我没去处，你放我下来。”
　　万雪尽没有松手，俊逸的面容，目若辰星。他一字一句地说：“有万雪尽的地方，就有你。”
　　这是一场多么成功又让人心酸的胜局。丁小雨沉默。
　　百米外的密林中，扶树而立的九方漓容扶手转身：“回去吧，准备准备随我去漠北。”然后径自向来时的方向去了。
　　雁螭应是，看了看树干上几道狰狞暴起的树皮，皱着眉头向九方漓容追随而去。
　　万雪尽抱着黑裘白衣的丁小羽回到自己马前，丁小羽忽柳眉一竖，瞬间已经挣下万雪尽手臂，“铮”地一声抽出御风剑便向兰陵绪砍去！
　　兰陵绪还在马上，全未料到丁小羽来便欲取他性命，纵使躲闪，腿上还是被丁小羽划了一道浅口，马受惊人立而起，兰陵绪被迫跃到地面。丁小羽还欲挥剑上前，却被万雪尽拦住，御风剑回鞘，丁小羽红着眼睛被他扣在身后。
　　薛胜急斥：“不得放肆！”
　　丁小羽笑得肚子都痛了，“放肆？……我长这么大，放肆的时候多了去了，不知薛盟主所指哪一次？”
　　兰陵绪其实心中对丁小羽还是很愧疚的，见到丁小羽如此，只推想此女在魔窟里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薛胜气愤地说：“我等勉力相救于你，你竟还刺伤七公子……”
　　“别搞错了，”丁小羽冷冷打断他，“薛盟主在峰下并未顾我安危，七公子也是念追不到九方漓容才只好拿救我来当幌子好有台阶下，何时‘勉力’了？再者，在肖莫残手上救我的是我自己，落崖时救我的是万雪尽，与你薛胜没有半点关系，你少在那里假慈悲！”
　　一席话说得薛胜面青，无奈句句真言，他连反驳都无从开口，丁小羽斜睨兰陵绪一眼，浑不在意道：“只准他送我去死，我却连刺他一剑都不可，这算什么道理。九方漓容伤我我也能还他一手，如今在正道名门，却叫放肆……有趣得很。”这两句话说得她心胸舒畅。
　　江余晚连忙安抚两方：“小羽定是受了惊吓，且先回去休息，一切日后再说。”
　　丁小羽冷笑，也不多言，只抓着万雪尽的袖子站稳，心中想，这下算是百分百取信于万雪尽了，即便是兰陵绪也一定认为她受尽欺凌以致失态吧。
　　丁小羽由万雪尽骑一匹纯黑骏马，和薛胜等人一道向万剑阁而去。迎接她的是李如雪的血，煞血刀苏醒指日可待。
　　丁某人用袖子擦去了脸上的妆容，咬紧牙关。从今天起，她是间谍。
　　一日半后，当万雪尽等人出现在万剑阁的中庭时，气氛十分尴尬，最尴尬的人是唐叔，因为他这几日忙得脱不开身……没有心思遣人去帮李如雪置衣。其次是穿着丁小羽衣物的李如雪。
　　万金难求的黑色火狸裘袭身，下摆还搭了些在地上，这件九方漓容的衣服为丁小羽精致的面容添了一分高贵与华美。她微微踏上前两步，笑的和气：“有意思。”
　　李如雪怔愣，有了几日前兰陵绪那场爆发，她也知道自己有多不懂事，但幼稚毕竟还是幼稚，她也不愿说放低身段的话，这丁小羽怎么能和万雪尽共骑，岂有此理！薛胜、莫云崎摇头，先行避去议事阁。
　　丁小羽把李如雪心里的小九九了然眼底，摇头叹：“你们还给我留了什么？”随即冷笑，“是不是料我死定了，连棺木都备好了，立个衣冠冢什么的，刻上‘烈士丁小羽’？”
　　万雪尽忙说：“小羽，此事是我疏忽，你毋放在心上。”
　　丁小羽笑，走上前去，与李如雪只差半米，李如雪下意识后退一步，丁小羽说：“我怎么会放在心上，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她从李如雪的脚开始看起，“寻梅丝缕靴。”然后是身上，“绣线描凤罗裙，乌苏云衫，雪缎织锦棉袍，”然后看肩以上，“黑玛瑙项链，珍珠坠儿，”然后是头上，她眼睛一亮，笑容越发和气起来，“呵，八宝瓒珠金钗，你可好眼色，这是我兄弟送的！”
　　她抬起手去抚那钗，李如雪吓坏了，动也不敢动，面色苍白。兰陵绪握拳，金钗是他当初所赠，讽刺之情溢于言表。
　　兰陵绪抬头，却瞥见丁小羽袖下露出的一截皓腕，一下子青了面色，几步上前抓过她的手腕：“怎么回事？”
　　丁小羽一截小臂上有几块乌青，虽不严重，却也看得出来是人下狠手掐的。掐她的人其实是雁螭，车上斗殴的时候留的，丁小羽故意露出，让众人认为自己受了某种非人的虐待，以博取同情，降低众人防备。她神色不自然地抽回手，“没什么，可能磕在哪儿了。”然后抽身想走到旁边去。
　　兰陵绪又上前拉住她的右臂，“小羽，我，我给你瞧瞧。”
　　丁小羽挣臂冷笑：“拜托你饶了我吧，我现在可是迫切想要你死的。”真话。
　　兰陵绪愣住，收回手，苦笑：“对不住。”
　　丁小羽恍若未闻，对万雪尽巧笑：“万雪尽啊，我住哪里？”
　　万雪尽看了她手上的淤青，面色十分不好，道：“一会儿唐叔领你过去。还是……让七公子给你看看吧。”
　　丁小羽面无表情，“万一我又陷入梦魇呢？万一到时候又有人来抢天女呢？我还不想死。”
　　兰陵绪心中乱到极点，不由得有些大声：“我也不想你死！”
　　丁小羽更大声：“口口声声说是我兄弟的是谁啊？！把我扔在古墓奇门阵的是谁啊！让我梦魇三日的人是谁！把我推给瑶兰的人是谁？！”她抬起左臂，拉开袖子，一条长疤还未完全消去，那是瑶兰割下的。丁小羽双目通红，就是没流下眼泪，“这些都是你！兰陵绪，我真心将你当朋友，你却一再设计害我。人非草木，熟可无情？你却一次次见我赴死不加援手，你……好，得，很！”
　　一直没开口的江余晨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上前拉住丁小羽：“小羽，怎么了，到底……在外面发生了什么？”
　　江余晚也忍不住问：“那魔头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万雪尽也皱紧剑眉，“告诉我们，我们定为你报仇。”
　　丁小羽看了看这三人，又看了看兰陵绪，惨淡一笑，对唐叔说：“叔叔，你领我去休息好不？”
　　众人愣，她转移话题，那证明这种委屈是一种羞耻……也心中明了，不再多问。万雪尽道：“唐叔，小羽拜托你。”又对丁小羽说：“有事大可直接找我。”
　　丁小羽点头，“我以后没事也找你。”随即便走了。
　　在场的人中，一直没说话的李如雪吓白了脸，她不敢想象，丁小羽代替她承受了什么，如果换做自己……她打了个寒战。
　　江余晨鼻尖泛红：“小羽她……好坚强。”江余晚点头叹息。
　　万雪尽冷哼：“不然，我们再无可能见到她。”
　　兰陵绪虽有些站不住脚，却还是问：“她身上穿的可是唯一一件火狸裘……哪里来的？”
　　万雪尽说：“我问过了，她说她乖乖待在地宫里，九方漓容就给她了。”万雪尽自动把这理解为丁小羽自强的说法，地宫毕竟是地宫，实情应该很血腥很暴力，丁小羽必然为了保住性命付出极多。
　　兰陵绪同感。

　　盘查拷问

　　丁小羽在万家花园的清荷小筑彻底休整了三日，没什么人来打扰。第四日一早起来，她就让一个丫鬟把从前的行李搬过来，从炉堆里拾了枚碳条，开始清算财产。
　　将近四万两黄金的现钱，还有各地的商号，地产，加起来将近九万黄金。丁小羽自豪地想，这江湖上比她还富裕的人只怕是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了。她又把李如雪用过的东西清出来，装在一个箱子里遣人送还李如雪，粗略估计一共值七八千两，她眉头也未皱一下。她就是不喜欢这种惺惺作态的小丫头，东西反正还可以买，李如雪用过得东西，烧了都不可惜。
　　规模庞大的财产，丁小羽只用了三刻钟已全部搞定，接着她就换了身朴素的衣物往议事阁去了。
　　薛胜近日与几个年轻人开会，也没急着会直水府，都住在万剑楼。他正想让人去请丁小羽过来，没想到丁小羽自动上门。议事阁里是薛胜、万雪尽、兰陵绪、莫云崎、江氏兄妹、李如雪……等等，连这小天女也能参与拷问自己的队伍了？丁小羽唏嘘不已，还是这么些人，这形势还却大不如从前了。
　　“听说丁姑娘身体微恙，不知如今好些了没有？”薛胜难得寒暄。
　　丁小羽也拍马屁：“托盟主齐天洪福，好得很。”
　　兰陵绪适时地问：“小羽，真的不需要我为你调治？”
　　丁小羽尖酸刻薄地说：“我宁愿死也不劳七公子医治啊。你不就是想看看九方漓容有没有给我下毒么，干什么遮遮掩掩地不敢说？”她走到兰陵绪面前，右腕一伸，“你看吧，看看九方漓容给我下了什么毒要我当奸细。”
　　兰陵绪被说中了心思，也不辩解，再加之是有一些担心丁小羽的情况，他便真的沉气下来给丁小羽听起脉来。
　　可是，什么也没有，十分正常。兰陵绪挑眉，“他为何给你火狸裘？”他还是怀疑，没有什么依凭认定丁小羽于他有利，九方漓容为什么给她那么大好处？
　　丁小羽不答反问：“七公子，本人正常否？”
　　兰陵绪当然点头。
　　丁小羽乐不可支：“庸医啊庸医，我中了毒你却看不出来？”
　　在场的人皆惊，薛胜忙问：“怎么回事？”
　　兰陵绪站起来，面色一下子有些苍白，“不可能，你脉象与以前完全相同，没有异常。”
　　丁小羽只是笑，前仰后合，兰陵绪这个表情太好玩儿了。
　　万雪尽很紧张，“小羽，说清楚。”
　　丁小羽说：“他不给我喂点儿毒，我为什么要随他去倚雪谷送死？他又怎么放心给我穿上万金难求的袍子让我做羽夫人？”
　　李如雪攥紧衣角，“小羽姐姐……中了什么毒？”
　　兰陵绪也面色阴郁地看着丁小羽，想知道是什么毒连他也查不出来。
　　丁小羽答道：“断月丹，据说是新配的，还没有解药。”
　　万雪尽猛地一怔，双眼不置信地眨了一下，“会不会，是他骗你的？或许你并未中毒，他却如此利用于你？”
　　丁小羽呵呵笑：“我这段日子没少烦九方漓容，他有什么理由留我活口？难道魔头可以做慈善？”
　　兰陵绪仍不相信，“你如何证明？”
　　丁小羽耸肩：“已经发作过一次了，我在地上痛得打滚求饶。”她慢慢坐上一把椅子，以手支颐，“九方漓容让我不用费心让七公子医治了，苏圣手再世都一定医不了。”
　　兰陵绪颜面扫地，坐回椅上，“师叔好手段。他还让你做什么了？”
　　丁小羽摇头：“我做不了什么，我要死了，他已经利用你们扫除了青月宫和倚雪谷，就快要成为魔尊，一统魔道，我并没有更多的利用价值了。不为他所用者，杀。”
　　薛胜冷哼：“你如此惜命，怎会这么容易就束手就擒？难道九方漓容不练如歌刀诀了？他不用你把天女带回去？”
　　李如雪一听这个，立刻警惕地看着丁小羽。
　　丁小羽嘿嘿一笑：“我倒是想主动要求，只不过他不会答应。”
　　万雪尽未料及她会这么说，问：“为何？”
　　丁小羽嗔怪：“这还用问？他都练成了，还要天女干什么？到时候和我一起杀了多好！”说完还对李如雪阴恻恻地笑，成功吓住李如雪。
　　众人大惊失色：“他已练成？！”
　　“对啊。”丁小羽真诚地点头，“亲眼所见，童叟无欺。”
　　兰陵绪反而笑：“雪尽兄，绪所言非虚吧？”
　　薛胜还抱有丝侥幸，“或许他练的是别种刀法？”
　　丁小羽想了想，点头，“有可能，太快了，看不清楚，就知道碧骨剑好看来着。”
　　莫云崎问：“他确实用了碧骨剑？”
　　丁小羽点头，比划着说：“我可以肯定，以前你们不是说那剑是白玉箫么？他手这么一振啊，剑尖就从玉箫尾巴上长出来了，舞的时候呼啦啦地响。”
　　众男人沉默，凝成碧骨剑的剑刃需要消耗极大的内力，若非如歌刀诀戾气太重需要碧骨剑压制，九方漓容会傻到白烧内力？
　　兰陵绪问：“他怎么会让你看见他练刀？不怕泄露刀诀？”
　　丁小羽冷笑：“泄露了又如何？没有十重七幽真气护体，谁也没办法练那刀诀。”一层层看似无心的透露，让正道感受到压力，丁小羽觉得自己是隽霄山庄史上最厉害的右使。记下来，回去讨赏。
　　众人又默，九方漓容已经是这江湖上第一高手了吧，如何是好？
　　丁小羽也想过，为什么九方漓容要让她唤醒煞血刀，无非是想让江湖再为了争夺这把刀而陷入混乱自相残杀，隽霄山庄从而坐收渔利。既然如此，何不让江湖再乱一些？
　　丁小羽佯装疑惑：“据我所知，九方漓容仿佛只得了如歌刀诀上半部，最近正在四处搜罗下半部，这是为什么？”
　　兰陵绪皱眉，“怎么可能？九方忌将上半部赠与秦可珍，下半部自己留下，那下半部从未出过隽霄山庄，九方漓容要去哪里找？”
　　丁小羽心中一个念头急速闪过，快得来不及逮住，只好一句“不知道啊”敷衍过去。再一回想兰陵绪的话，心里警铃大作，他说到秦可珍，这是在试探我对隽霄山庄的底细知道多少看看我和九方漓容关系密切的程度啊！她连忙平静地问：“秦可珍？什么人？”
　　兰陵绪好生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你不知道，她是九方漓容的母亲？”
　　丁小羽状似想了一通，“仿佛听九方漓容和雁螭说过一回……难道就是……”她看了万雪尽一眼，见万雪尽手已成拳，决定还是不说什么为妙。
　　兰陵绪觉得丁小羽的反应没有异常，应该和九方漓容没有瓜葛，稍微放下些心来。
　　而丁小羽此时却是在想，兰陵绪怎么会对隽霄山庄的事情知道得那么清楚，莫非隽霄山庄有他的眼线？而且从消息的确切程度来讲，这个人的地位，应该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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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隽霄山庄，内殿，万兽园。九方漓容斜倚在渊池的灰石围栏上凝视一汪静水，凤目深沉。半晌。
　　“青牙。”他唤。
　　片刻后，一条巨型鳄鱼的头部浮出水面，一双古板的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九方漓容道：“出来。”
　　鳄鱼不满地哼了两声，从另一岸的滩涂上岸，哀怨地回头瞅自己的主人。
　　九方漓容不理，招招手，一个黑影飞落他身边。
　　“下去把我的玉佩捞上来。”
　　黑影一愣：“主上，是什么样的玉佩？”
　　九方漓容想了想，“据说值一万两银子，高僧施法，能逢凶化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