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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簿作者:营长小五(完结)-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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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剑光错叠,衣袍猎猎,挨、拽、捺、闪、提,方寸檐角上竟能恣肆纵横——
裴寂皱褶的老脸阴沉着,取出令牌扔下,你是疯子,自是视而不见,那就且看这送行的舞罢,聊以解闷,试问何日告功成!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撇开舞谱上那些规矩,只管随着心意跳了,言之不尽或者言之不能,便都付与此——
这舞是替你追想,太原起兵,反隋炀,三万精兵大破宋金刚,灭刘武周的河东兵防,破王世充的洛阳,想必,都有你的筹划。
刽子手提起了鬼头刀,狠狠砍下!
血溅起四五丈高,喷了一地。
颜子睿在李世民身边落定,轻微喘息。
“他最后说了甚么。”李世民问。
姜由道:“刘大人说,飞鸟尽,良弓藏。”
李世民摇摇头:“这是故意说给裴寂听的,那样大的声调。我是说之前那句。”
颜子睿看着地上殷红的血迹:“刘文静说,偃革后,太平秋。”
李世民猝然转身:“走!”
姜由不忍:“来都来了,不替刘大人收尸?”
李世民脚步不停:“我拿万里江山祭他!”
正文 壹零柒
当晚,李世民召集秦王府所有人在宏文馆议事。
房玄龄和杜如晦却没到场。
李世民派尉迟敬德与长孙无忌去请,却只带回来一句话:“殿下决心未定,臣等不敢贸然前往。”
李世民摘下佩刀递给尉迟敬德:“那两位先生是怪我决断得太迟,尉迟,你带着这个去告诉两位先生,我决心已定,他们也不必迟疑了。”
果然,片刻后,房杜二人从秦王府边的别院而来,李世民起身将二人接进馆中:“二位先生辛苦。”
房玄龄拱手作揖:“臣等无奈,为千秋大业计,不得不出此下策,恳请殿下责罚。”
“哪里哪里,”李世民大笑道,“非如此不能见两位先生胸襟,本王钦佩已极点。”
李世民平日里从无架子,与宏文馆诸人言谈间都是“我”“我”的从不拿架子,眼下忽而自称“本王”,众人心中便都暗暗了然,这王府内外怕是真要变天了。
杜如晦道:“殿下,东宫今日三言两语夺去殿下兵权,皇上却只一味默许,而裴寂在圣旨一出后,便斩杀了刘大人,眼下便是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若此时再不动手,只怕殿下要遭东宫毒手,秦王府一干同僚更是难逃生天!”
李世民将杜如晦扶到坐上,并不回答。
尉迟敬德也符合道:“杜先生说得极是。今日圣旨刚下,李元吉便忙不迭把几位将军都召去,强行所要虎符,若不是叔宝一大篇话把那孙子堵得哑口无言,今日兄弟几个死在齐王府也说不定!”
见李世民沉吟不语,红拂也道:“殿下,如今不仅十二卫已经不再听秦王号令,连洛阳的兵权也只等加急的快马把圣旨一送到,就要拱手让人了。张亮夫妇多少心血付之东流还是小事,洛阳一旦落入东宫掌控,天下一半也就尽入东宫囊中了!”
“且宫里传出消息,皇上自从执掌天下,殿下亲母太穆皇后又早已滨天,皇上沉迷后宫,身体大不如前,”李绩道,“最近数度召裴寂入宫,想必便是在商议太子继位之事。眼下已是情急十分,皇上的意思已十分明显,若此时再不动手,若等诏书颁布天下,就为时晚矣!”
一时群情激奋,众人劝秦王动手之声不绝于耳,颜子睿静静看着众人,只觉得百无聊赖:在座的人其实心中都心知肚明,李世民决心已定,否则不会如此急迫地召集众人在此商议。只是不管私心也罢大德也罢,这夺位终究是夺位,为堵天下悠悠众口,眼下便要心照不宣地合演出一幕李世民身不由己、百般不愿又无可奈何才不得不反的戏码来。
满室煌煌的灯烛照得每个人脸上都红彤彤的像染了血色,宛如陇州那个除夕夜,街上跳傩戏的队伍里,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具。那时他和青城子并肩站在人群外,看俗世的喧嚣热闹。
如今,粉墨登场的伶人里,却有他颜子睿一个。
戏已经演到高|潮,大有李世民若不应了这民愿,他们便要把宏文馆的屋顶生生掀了的架势。
李世民终于伸出手,示意大家安静。颜子睿便也一脸肃穆地盯着他,心里想,火候到了,秦王该揭锅了。
正当李世民要说话,宏文馆外却传来一阵喧嚣,众人一愣,却见一抹艳丽的身影冲进宏文馆,定睛一看,竟是季凤儿,脸上还带着泪痕:“二郎哥哥,刘文静他、他被斩首了?!”
她脆生生又带着哭腔的声音将人心里刺的一痛,李世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李绩赶忙出来打圆场:“凤儿姑娘,这事复杂得很,裴寂阴谋陷害,刘大人死得壮烈,你——”
“我没问你!”季凤儿尖声喝止道,“我只问二郎、不,我只问秦王殿下,刘文静真的今日午时被斩首了?!”
“凤儿,”李世民面对少女清亮无遮的眼神显然有些慌乱,却立刻掩饰住了,放缓了声音道,“凤儿,你还小,眼下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你今日刚到长安,该好好歇息才是。丫鬟们呢,怎么不知好好伺候郡主。”
便有丫鬟应了声来拉人,凤儿冷哼一声,刷地抽出天机笔横在身前:“谁敢拉我?”
一时场面僵持不下,季凤儿抹了眼泪,对李世民冷笑道:“秦王殿下,我并不懂那些争斗。但我却知道一点,我在王府这许多年,从来只见刘文静算计别人,从没见过谁从他那讨过一分好去!况且殿下若是真心救人,什么人物不能救下来?这次,哼哼,从刘文静下狱到斩首,区区十日,秦王府就送了一只炭炉,一床棉被?这不是送终是甚么?!”
“谁告诉你的——”
李世民话还没问完便被季凤儿打断了:“殿下筹谋策划,我自是猜不透也管不着,我只问殿下一句,姐姐曾把一生心血所系的丽景门全权交与殿下差遣,张亮要娶姐姐,殿下说要撮合,姐姐也二话没说就嫁了,那殿下还记得当日姐姐曾托付殿下甚么?”
不等李世民回答,季凤儿便哭着吼出来:“姐姐这辈子最在乎的也就那么个人,只不过想让他好好活着,殿下也不成全么!!!”
这一层窗户纸捅破,饶是李世民也尴尬万分,但季凤儿得天机子真传,要想不伤皮肉地请她回去,在座众人还当真没几分把握。
李世民无奈地看向颜子睿,颜子睿不等他暗示,便会意起身:“凤儿——”
“颜相时你也别在这充甚么好人!”季凤儿哭着拿天机笔指着他道,“哼,秦王府这一摊烂事,一群混蛋,哪一件是能拿到日头底下说的!尤其是你!别以为我是傻的!”
说罢一跺脚,跑出了宏文馆,很远了还传来呜咽的哭声。
宏文馆众人面面相觑。
尉迟敬德喃喃道:“这丫头去了灵州一趟,怎么越发疯魔了。”
秦琼制止地瞪了他一眼,对李世民道:“殿下,末将以为,先发制人者,贵在行事周密,行动快速,如殿下之大羽箭一般呼啸而去,切不可迟疑手软。”
他将话题重新扯回起兵一事,李世民咳了一声,道:“叔宝所言极是,如今生死存亡,需悉心筹谋,才有一线生机。”
李靖沉吟道:“如今我们能动用的只有玄甲军,和各将军手下亲兵,加起来不到一千人。东宫却有六率、十二卫、各地陆续征调的军队等十多万,还有皇城中的禁军虽然掌控在皇上手中,但如今皇上偏向已明,我等一有风吹草动,只怕禁军也将成敌人。”
王君阔急道:“怕甚么!老子带着人马,跟他娘的拼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李绩忙出声制止道:“王兄慎言——”
“不,”李世民却起身道,“君阔说着不错,如今双方实力悬殊,别无他法,只有拼这一身热血了!”
众人一愣,都不知秦王打的甚么注意,颜子睿一时也十分不解,却之间李世民神色坚毅,背对众人看着身后的长安城地图上,颜子睿忽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就在太极宫!”
秦琼恍然,不由拍案道:“殿下英明!对,就在太极宫!”
李世民这才转身,指着地图上长安城太极宫道:“眼下,长安城外,即便我们有军队,也远水就不了近火,且万一走漏消息,谋反的罪名便坐实了再难翻身。长安城内,你们看,十二卫把整座城池守得密不透风,东宫和齐王府自有六率和亲兵守得铁通也似,而李建成兄弟又绝无可能进我秦王府自投罗网。”他的手随即果断地指向太极宫,“整个长安城内,目前唯一不那么严实的,反倒只有父皇掌握的太极宫!而一旦事成,东宫无主,其他皇子们最大的不过七岁,父皇断不能对我下杀手。”
颜子睿补充道:“即便皇帝要对殿下不利,我们也可把皇帝软禁起来,万无一失。况且,今日殿下与我大张旗鼓为刘文静送行,裴寂看在眼里,必定以为以秦王之脾性,若不是愤怒已极却又无可奈何,断不会如此高调。”
李世民摇头苦笑:“相时明察。”
颜子睿道一句“殿下过奖”便不再言语,其实今日午时在斩台前,之所以愿意代李世民舞一曲为刘文静壮行,只因即便是帝王术,却也能看出有李世民真心在其中。
一旁,杜如晦已盘算道:“而骗李建成兄弟二人入宫的借口么……自然是□后宫。”
尉迟敬德击掌道:“大妙。李建成和后宫向来过从甚密,尤其张婕妤和尹婕妤,而皇上最近又偏宠这二人,这一团乱麻,不怕他不信。且即便建成为人沉稳,李元吉的劣性却是尽人皆知,只要殿下上奏,他们就是裤裆上抹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了,哈哈!”
秦琼却思量道:“等皇上召这二人进宫,我们的埋伏地点却在何处?宫城内有禁卫军严加把手,城外又有李建成的大部人马,而唯一薄弱之处,只有李建成出入的必经之处,玄武门。”
房玄龄摇头道:“不可。玄武门把守的禁卫官常何是早年李建成起兵时就跟在身边的死士,一有动静定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一时陷进了死胡同,众人陷入沉默,李世民看着地图也皱眉思索着。
“敬君弘和吕时衡,”颜子睿忽而开口道,“他们是常何的左右副官。”
程知节忙问道:“如何?”
颜子睿苦笑一声:“英明神武的刘文静刘大人,早已把他们收买了。”
众人大喜过望:“当真?”
颜子睿点头:“刘文静在狱中告诉我的,应该不假。”
此时李绩也补充道:“我想起来了,刘文静每月必从我这要一笔款项,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名义上是治病,说是殿下特许。但我查账时,似乎一直也未见过殿下的批条。但因殿下特地嘱咐过,只要刘大人取用,一概不加过问,因此也就没上报过。”
“肇仁是我的当世诸葛啊……” 李世民叹着,旋即一振袖,豪然道,“诸位将军都回去准备准备,亲兵人马都备足了,今日是二十五,下月初十李元吉带兵出征,我们就定在初九,送他们上路!”
众人豪然道:“但凭殿下差遣!”
正文 壹零捌
接下来几日,秦王府明面上人心涣散,常见的文官武将也鲜少在府内走动,乍一看还真有些门可罗雀的意思。
然而暗地里,征调一切可用之兵,与宫中内线暗通款曲等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宏文馆深处的偏阁每日晚上的灯烛都要亮到二更天后,布防、捉拿、突围、撤退等路线在沙盘上一一仔细标明,一遍一遍核对。
颜子睿便也总潜行于客栈与宏文馆之间,青城子看他这几日日夜颠倒,忙的甚么也似,忍不住取笑他竟成了人形蝙蝠。
“哈哈,师父莫急,”颜子睿猴在床上啃半只烧鸡,隐约有当年洛阳街头要饭的风范,“等一过了下月初九,咱们师徒俩就挂冠归去,从此寄情这个山水,神仙那个眷侣。”
“贫嘴。”青城子笑骂,负手站在窗前看流水样热闹的街景,“等在灵妙宫过几天消停日子,你猴脾气一上来,还不得上蹿下跳,抓耳挠腮地要一头扎回这里来。”
“师父那是小看徒儿了,”颜子睿那袖子颇豪气地一抹油光锃亮的嘴,“小爷我好歹灵妙宫第五代弟子还是个单传的,多大的阵仗没见过,还在乎那些个?吓!不是我夸口,六部尚书三公老爷跪在我面前请我,小爷也等闲视之,扭头就拉着师父钓鱼看花去。”
“这秦王府待了三年,把你狂得!”青城子摇头失笑,“我当初教你那些处世之道,淡薄之理,看来早被你抛去爪哇国了罢!”
“怎么会!”颜子睿在床榻上高高搭着二郎腿,摇头晃闹,“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
“噤声罢!”青城子抚额长叹,“先贤的名篇都让你玷辱成甚么样子,为师真是愧对孔孟老庄。”
颜子睿嘬着鸡骨头,含糊不清地道:“师父别忘了还有释迦牟尼湿婆梵天之属,唔,要一个个磕头谢罪的话,许是师父拜完,正好徒儿回来,打了行李回灵州去。”
青城子几乎绝倒在床榻前,无力摆手道:“吃完快回秦王府去,别现在眼前生厌。”
颜子睿一弹手,鸡架子稳稳落入案几上杂物盘中,两根鸡翅还颇有意趣地摆成十三天狱起势“天地玄黄”,青城子见状哭笑不得,正不知该数落这不肖徒甚么,冷不丁后退一步撞上一个温软物事:“天若有情天亦老,芙蓉帐暖度春宵,师父,床上请罢……”
耳根温热吐吸有灵性般,缠绵缭绕,青城子只觉心中被勾起一股燥热,刚说了句“光天化日——”,剩下的被身后那人半含进了口中,再无人知晓。
街上人声鼎沸,谁也不知临街的客栈里,这间放低了帘子的单间里,谁家儿郎正共效于飞,齐赴巫山。
过了晌午,颜子睿精神抖擞地被师父临门一脚踹回秦王府时,正赶上房玄龄行色匆匆往府内冲,颜子睿一个不妨竟被这文官撞得一趔趄,险些摔出个狗啃泥来。
印象中这脸比墨黑的房大人似乎从未如此事态,顾不得眼冒金星,颜子睿忙一错脚步掠到房玄龄身边:“房大人,难不成是杜大人出事了?”
房玄龄蹭蹭快跑着往宏文馆去,见是颜子睿,急道:“相时,你快去找殿下,大事不好。”
颜子睿闻言心下一凛,二话不说便去找姜由。
姜大娘正端着架子与秦琼、李靖一起在西校场操练玄甲军,这平日里婆婆妈妈的姜大娘穿了锁子甲、提着阿刀站在人前,倒也有几分威严,怕人多口杂,颜子睿等赶到他们仨面前时才将消息告诉他们。
“殿下在东校场,和尉迟将军几位一处——”
姜大娘话还没说完,变觉得眼前一花,颜子睿已经没影了,只远远飘来“宏文馆”三个字眼,姜大娘还在发愣,秦琼已经携了他和李靖往宏文馆奔去。
不一刻,李世民和几位武将都到了宏文馆正厅,文官也都得了信正赶来,姜由将侍女小厮等都遣出门去,刚关上门,房玄龄便道:“殿下,太子东宫要动手了!”
众人都大吃一惊,李世民沉声道:“何时?可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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