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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起居注-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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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打扰了她,谁知道会不会落得和孟姑姑一样的结果?

  可马上就要摆饭了,如是老人家沉浸在心事中,误了饭点,又没人提醒的话,指不定出来也会发怒,总得进去提醒一声才好。

  几人正在那用眼神纠结谁进去呢,门帘一响,脚步声就从里间踱了出来,一群人顿时都变成墙根的一道影子,就怕被注意到了。

  又过了一会儿,大棉门帘动了一下,两个宫女忙上前挑起了沉重的门幅,太后微微一低头,就从屋内钻了出来。——身上却是已经穿戴好了大毛斗篷。

  “走。”她随口招呼门边站着的宫女子,“你随我去。”

  宫女子忙就扶住了太后的臂弯,伺候着她下了台阶,“老娘娘是要上哪儿闲步去?可要唤辇?”

  太后微微犹豫了一下,“让抬个暖轿来吧。”

  “是。”一声清脆的应答,顿时就有人去传话了,太后出门的诸多装备也为人一一送来。昭君套、大风帽、手套、暖炉等老人家装备好了,暖轿也到了,老宫女服侍着太后坐进了暖轿里,垂手等着她的示下。

  等了半日,还没等来了太后指示。老宫女有些诧异,不免壮着胆子瞟了太后一眼,只见老人家坐在暖轿之中,双眉紧皱,竟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

  “去文庙张贵妃那里。”

  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迟疑,太后微微一睁眼,又是看似沉稳地吩咐了起来。

  ——只是,对于跟随她多年的老人来说,这话中的一丝犹豫,却是如此的醒目、鲜明。

  #

  从清宁宫折腾回永安宫时,已经是快用晚膳了。徐循疲惫地进了屋,见着嬷嬷们和柳知恩面上的疑问之色,摇头道,“我现在是什么都没力气说了”

  话虽如此,可柳知恩不能在宫中过夜,徐循休息了一下,到底还是把他叫到身边,将自己和太后的对话交待了一遍,“甭管你怎么在心底埋怨我,这孩子我是真不愿意养——不过,你要有气那就直接说吧。”

  柳知恩静静道,“娘娘说的乃是正理,这孩子确实不是永安宫该养的。奴婢又怎会埋怨娘娘呢。”

  徐循细看他眉眼,见柳知恩神色平静,倒不像是做违心之论的样子,倒有点奇怪。“我还以为你会在心底把我给骂死呢。”

  柳知恩被她逗得莞尔一笑,“娘娘何出此言?奴婢倒是不明白了。”

  “真不怪我掺和进了这事里?”徐循的心情也松快点儿了,冲柳知恩挑着眉毛,“一点也不怪?”

  “一点也不怪啊。”柳知恩自然地说,“娘娘是永安宫的主子,您想怎么做事就怎么做事,只要娘娘高兴,奴婢就是陪着娘娘去了南内,都是心甘情愿的,又怎会怪呢。”

  徐循嗤笑了一声,“你这不就是在怪我吗?不然,干嘛拿冷宫来吓唬我?”

  “随娘娘怎么说吧。”柳知恩的眼神里带了一点笑意,“娘娘要是会被冷宫给吓着,也就不会如此行事了。”

  徐循哈哈一笑,“去你的,拿我来打趣,柳知恩,你胆子倒是越来越肥了!”

  她思忖了一番,又叮嘱柳知恩,“往后这段日子,宫中必定是风风雨雨的难以平静,到时候,咱们的处境怎么样可还不好说。你,我是信得过的。可别人那边这番话也别轻易告诉了出去。”

  柳知恩丝毫不曾讶异,反而隐隐带了一丝赞许,他欣然道,“奴婢明白。”

  顿了顿,又道,“本想和娘娘说个新鲜事儿,如今看来,娘娘听了也不会觉得有多吃惊清宁宫被打发出去的孟姑姑,本是罚去了浣衣局服役,如今倒是报了老病不堪使用,被人接出宫去了。”

  虽说是各为其主,但宫女和宦官不同,对出宫还是有个盼头的。尤其是孟姑姑这样手中执掌了权柄的大宫女,年岁也不小了,有所求也是很正常的事。徐循笑了一下,“是孙家在背后操办的吧?”

  “瞒不过娘娘的眼神。”柳知恩捧了她一下,才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看太后娘娘和您是单独相处,便可知道她老人家对清宁宫内外,已没那么放心了。”

  连清宁宫尚且如此,永安宫的人心如何,更没法保证了。徐循自知自己走的这条路不能为所有人理解,几个嬷嬷就有异心,也是人之常情,可临到这时候,也不免有些过不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过了片晌方道,“这件事,我也是对得起我的心了。胡姐姐那里,不至于难以见她事态如何发展,只静观其变吧——这本也没打算继续插手,就是要卖我,又能卖什么呢?只盼着我们这里,就有谁有了异心,也能看明白这点,大家太太平平地过吧。”

  柳知恩点了点头,安慰徐循,“不过未雨绸缪而已,几位姑姑都是极忠心的,必不会对不起娘娘。说那什么点,太后老娘娘毕竟是老了”

  这还是太后呢,今年连五十岁都没到,只因为流露出倦勤的心思,对外事过问得没那么严密了。这便被人明目张胆地欺到了头上,人情淡薄处,连太后都不可免,徐循对永安宫却没这么乐观。她摇头道,“人心可是禁不起风雨的,这一次事情,和从前所有风雨不同,栽了,我得不是,安稳过去了,我也没好处。也不是谁都能和你一样忠心耿耿的。”

  柳知恩欲要宽慰,却也只能是欲言又止,说不出话来,徐循见他这样,倒是一笑,“罢了,你也早些回去吧。脑袋掉了也就是碗大个疤,又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必如此牵肠挂肚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呗,难道孙家人还能把我们家给灭了满门?还是用心带点点吧,别的那都是虚的。”

  柳知恩回去以后,徐循胡乱向嬷嬷们交代了几句,“清宁宫那边也是心意难定,让我过去帮着参赞参赞”

  带了点点吃过晚饭,她便早早地歇下了,一夜无梦,睡得很香。

  第二日早上起来,便听说了一桩不小的八卦。

  “大哥去坤宁宫了?”她问孙嬷嬷。“晚上去的?”

  “用了晚膳去的,”孙嬷嬷很肯定地说,“呆到后半夜,才出来回了乾清宫安歇,现在是满宫里都传开了。”

  这徐循也有点拿不准了。——难道,这是坤宁宫要复宠的意思了么?

  皇帝心思如何,现在是谁也猜不准了。皇长子生母的命给保住了,又是个男丁,让孙贵妃收养的心思说不定是早已淡去。虽说和皇后感情不好,但要说起来,满宫里也就她有资格照看皇长子了。为此和皇后和解以前皇帝肯定不会答应,现在却不好说。反正皇后也不能生了,不正是养育皇长子的最好人选吗?

  “留意一下宫里的动静。”她没有下结论,只是吩咐着孙嬷嬷。

  几个嬷嬷自然是心领神会,自去做事。徐循这里深居简出,只顾着带点点,自己却是并不肯出门一步。

  这天还好,也许各宫都和徐循一样莫名其妙,众人倒是都持了观望的态度,可等皇帝在接下来几日接二连三地去了坤宁宫以后,以风向标赵昭容为首,一干跑长宁宫的低等妃嫔,又一窝蜂去给皇后请安,连大小请安的日子都顾不得了,生怕迟了一天,就得罪了皇后似的。

  徐循很是无语,也不像是身边几个嬷嬷那么乐观——皇帝已经很久都没去给太后请安了,她还是满了解皇帝的,他对母亲的敬重和亲近之心从来不弱,此时若是回心转意,只怕第一个就该去清宁宫和母亲修复一下关系。

  果然,这些凑热闹的妃嫔们,皇后还是一个也没有见,虽然皇帝还是定期去坤宁宫探访,但平日里,皇后却是闭门谢客不说,连自己宫里的宫女都看得紧紧的,丝毫也不肯放出门去。坤宁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竟是成了不解之谜。

  很快就到了十一月底,皇长子的满月礼近在眼前,诸臣请立太子的奏章已经上到第三遍了,皇帝却仍还没有批复。君主态度的暧昧,未免使臣下有了几分疑惑,这第四遍奏章,目前还没人往上递。朝中京里的j□j势,仿佛也是陷入了重重的迷雾之中。

  也就是在这样的气氛里,这天早上起来,徐循的永安宫,第三次接待了大宫女藕荷。

  她还是带着礼单来的,这一次,这本礼单厚得和一本书一样,藕荷跪在地上,给徐循请了安,“禀庄妃娘娘,我们娘娘请给您带句话”

  她的语调平静而伤感,“娘娘说,这一次,她是终于看明白了——可,却也是再来不及、追不回欠您的情,这辈子也还不清,只还厚颜求您一件事——日后,还请庄妃娘娘多照应照应皇长女,能留给她的东西,也只有这些了”

  徐循望着这本厚厚的红单子,不知如何,忽然想到了刚入宫时太孙妃给她念嫁妆单子的情景,此时此刻,回首前尘,心中岂无感慨?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娘娘何须如此客气?事已如此,也正好安心休养皇长女的事,我若还有一丝力气,必定尽力照拂。”

  藕荷俯□,重重地给徐循磕了几个头,到底还是忍不住露了一丝哭音。“如此,便多谢娘娘恩德”

  也就在同样的时刻,太后缓缓放下了茶盏,神色复杂地看了皇帝一眼。

  “要废后,可以。”她爽快地说。

  皇帝先是一惊,后又是一喜,才要说话时,太后又竖起了一根手指。

  “但——玉牒上,大哥儿的母亲,得记他生母的名字。”

  显然是早就预料到了今天的情景,老人家已是胸有成竹,这一番话,说得十分顺畅,一点思考的痕迹都没有。——却也并没让皇帝感到诧异。

  知子莫若母,母亲对他的了解有多深,皇帝心中也不是没数。再说,只怕坤宁宫那里,也是早都给清宁宫送过消息了。

  正因为清宁宫那里一直都没有音信,皇帝今日才会主动上门拜访,知母莫若子,对母亲的性子,皇帝难道就不了解了?长宁宫和清宁宫的冲突又不是什么秘密,稍一询问哪还有不知道的?还要算上之前几个月的闷气太后会把这口气咽下肚子里,那才怪了。

  “成。”他稍一思量,也觉得此事合情合理,便顺畅地答应了下来,还主动买一送一。“儿子意思,给那罗氏一个嫔位,娘意下如何?”

  “玉牒的事,说定了?”太后没搭理这个话茬,而是又问了一句。

  “自是依母后意思去办。”皇帝有丝诧异,却仍是应了。

  “这罗氏呢,好歹诞育了皇嗣怎么你也封个妃吧。”太后这才提起了皇帝的话题,略带讽刺地一笑,却也没有多纠缠此事。“是妃是嫔无关紧要,给个名分那就行了。”

  她又沉思了片刻,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续道,“我知道你废后的意思,是不愿让胡氏来教养太子这事,你顾虑得也有理,胡氏那身子,是禁不起这般劳累。”

  “娘说得是。”皇帝欠了欠身子。“胡氏现在只宜静养,不适合再有什么操劳之处了。”

  太后点了点头,“后位不宜虚悬太久,尤其罗氏这个情况,也不适合教养太子。你说是不是?”

  一步一步,都是冲着他想要的方向走,皇帝此时反而有点不安了,他略带保守,“娘言之成理,罗氏的确不是带孩子最好的人选。”

  “嗯。”太后也很满意,“依你之见,该立谁为后呢?”

  “这”皇帝头皮有点发炸了,他硬着头皮道,“孙氏自孩儿还是太孙时起——”

  “孙氏虽说曾被列入考虑,”太后却是不假思索地打断了皇帝。“但文皇帝昔年便以为她身体孱弱,难以生育,且性情狡诡、暗藏心机,亲口将其黜落。若非当时我在御前为其求情,竟都意欲将骑另配他人。先祖遗命言犹在耳,孙氏资质,不堪为后。”

  当时婚事生变,的确是太子妃居中周旋为孙氏争取,太孙得她嘱咐,都不敢为孙氏说话,免得文皇帝一个不喜,她便落得个三尺白绫的结局。文皇帝是怎么评价孙氏的,只有如今的太后有发言权。皇帝虽然郁闷兼怀疑,却也没有当面指责母亲编造瞎话的道理,只好改打感情牌,央求道,“娘,此事都到今日这个局势了,若不立孙氏为后,她该如何自处——”

  “那是她的事。”太后漠然道,“国朝后位,岂可因人情轻许?孝慈皇后、仁孝皇后,哪个不是母仪天下,品德无可挑剔?就是我,虽不敢和前人相比,亦可以夸口,上事舅姑下抚子女,还能令这一家子老小都算满意。”

  何止是还算满意?文皇帝多次亲口称赞,仁孝皇后也是爱重不已。可以说,昭皇帝的皇位有一半是她斡旋回来的,另一半,是她肚皮里爬的儿子给邀宠回来的,昭皇帝本人发挥的余地都不是很大。若不是因为如此,太后又哪有如此深重的权威?

  而她给新后提出的标准,头一条上事舅姑就不符合,孙贵妃和太后之间的关系,现在可无论如何都说不上是良好。

  皇帝也有点没辙了,太后说的句句是理,只好一边寻思着,一边问,“那以娘之意,该立谁为好呢?”

  “我看,这后宫中也就只有徐氏,品德、功劳、人缘、感情,都足以配得上为你的继后。”太后淡淡地道,“若你非要废后再立的话,我看,不如以她为继后,把罗氏接入坤宁宫中,双方一起抚养大哥儿,如此方才能令我放心。”

  这么石破天惊,另辟蹊径的一条思路,顿时是把皇帝给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废了两千字的稿子总算是写好了… …

  字数也不少呢!

  话说,给在看这篇文的‘历史孙皇后’粉丝提个醒,这篇文是架空文,现在已经要开始比较大规模的架空了。我虽然不能剧透但也必须得说,这里的孙贵妃和历史上的孙皇后已经基本不是一个人物了,如果你是抱着要看还原历史的目的来看,或者是要看文里的孙贵妃如何遵循原型的轨迹得意一辈子的,那基本是会失望的。

  另外从这一章起,希望大家还是以文论文,不要再拿史料来争论了,真的,现在这局面基本是已经架空了,拿史料来说也没啥意思。

  抬头看文案,和我一起念啊,“背景设置有原型,就是为了说故事”,不要太较真哦。


  第144章 猜疑


  不论如何,这立后的确是件大事,皇帝一时拿不定主意,也是十分可以理解。太后虽然说了这话,但也没指望皇帝立刻就点头称是,见他沉吟不下,便主动道,“皇后废立,毕竟还要以你的意思为主。我这个老婆子,也就白说两句罢了,都这么大岁数了,也不想为你操太多的心思也免得你们年轻一代,嫌我老不死了!”

  说是这样说而已,刚才太后的做法其实已经是插手得一塌糊涂了,什么叫做以皇帝意思为主?除了同意一个废后以外,别的几件事根本完全都是太后的主意。而且态度还挺强硬的,大有丝毫无法妥协的感觉,皇帝如果不想这么搞,唯一的办法似乎就是放弃废后,但如此一来,皇长子还是得跟着母亲一起迁入坤宁宫里和皇后一起度日,而这又是皇帝绝对没法接受的一回事儿,他又不贱,以前还想要个嫡子的时候,和皇后一道折腾那还说是有个共同目标,现在连嫡子都折腾不出来了,未来几十年还要时常瞧见皇后那张脸,欣赏她那冷冰冰的表情和功利十足的行事,皇帝心里想到就是直犯腻味。他觉得自己还真没必要如此委曲求全,起码也是个皇帝,这点主还是能做的。

  可确定废后,紧接着问题就来了,太后给的这条路,那是没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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