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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日月记-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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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软硬兼施、动用官威的“胁迫”下,张荣总算作出让步,让他一试,兀自不信他的话,手中渔叉握得紧紧的,准备随时打救这个视战斗若儿戏的秦大人,满船的寨兵看得目瞪口呆,不明就里!

“圣将军,好久不见!”他面带微笑、全无一丝防备地走向“故人”,达凯的一脸狐疑证实了他的判断,达凯不知他就是明日!他给自己上了双保险:一是针对大水法第一层变化而采取的“非攻”,一是达凯即便学会了大水法第二层变化,也不会对身份神秘的真正秦桧下手。

“不可!”他已进入达凯的致命距离,再也承受不了如此心理负担的张荣狂吼一声,一叉刺去,达凯愕疑的脸上泛出微笑,无论如何,擒住张荣才是眼前最要紧的事!

身后是犀利的风声,张荣终捺不住性子出手了,功败垂成,他已没有退路,视网膜上倒映着:达凯逆时针转动的双手、无数逆向的小涡流、不断倒下的寨兵们嘶喊的嘴脸、通红的晚霞……他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蓦地一片空明,四肢大开地向达凯扑去……他敞开灵知,无我无心,无攻无守,任那致命的小涡流击向胸膛。

发向张荣的一击被他半空拦截,达凯收手不及,对自己找死的“秦桧”无奈一叹,正欲发出第二击,随即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地看到那足以重伤张荣的小涡流在他身上烟消云散……

他知道自己成功了,却浑然不觉自己的个人潜能正迈入一个新的高度,在与大水法“不争”的对决上,他的“非攻”状态已超越番僧格波巴的“随波逐流”,同大英雄的“虚怀若谷”并驾齐驱,这“非攻”正是“不杀”的升华!

他乡遇故知般地拥抱上去,感受到达凯凝聚的大水法被他成功地瓦解,他右手竖起两根手指,张荣率领部下一拥而上,将不及反应的达凯捆成了大粽子,连点其几十处穴道,这厮确实太令人恐怖!到这刻儿,达凯仍不明白“秦桧”怎会出现在这里、怎会站在义军一边、又怎会制住自己?

心悸地躲开达凯野兽般的眼神,他抹去额头的冷汗,洋洋得意地接受着众人的道贺,没曾想他这个文人也做了一回战场上的英雄。

这边厢打得热闹,那边厢的金军大船依旧死气沉沉,可能压根就没对圣将军抱有希望,却不知达凯差一点就成功了!

几乎功亏一篑,又折损了这么多兄弟,张荣大怒,失去招降的耐心,指挥全军准备火箭,欲尽歼大金水军。

高益恭这时现出烦躁之态,不顾沙都卫的警觉,频频看他,他知其意思:楚月郡主的爹爹在等死哩,你就忍心袖手旁观?

倒是个忠奴!他何尝不想阻止这场杀戮,其实张荣已经给了挞懒一次机会,谁知老家伙死硬不服软,他也不知怎么办,只好垂头不理高益恭。

天色渐暗,船上点起火把,却听一声呼哨,一叶小舟如飞般驶来,三相公急急跃上大船,他吃了一吓:难道楚月有什么事?忙迎上去。

三相公将他带至船尾,赶走边上的寨兵,一双美目泛出怀疑的光芒,极不情愿道:“妹妹本已好转,谁知听得战报后又昏过去,这原因么,你知俺也知。她刚又醒来,便要俺十万火急地捎句话给你……”

第四十四章战争与和平

战争与和平他的心脏陡落陡起:安心的是楚月无碍,提心的是楚月知道她爹爹战败的消息了,那捎来的话一定跟此有关!会是什么话?难道认出他来了,要他拯救岳父大人?可人儿看到大灰,三相公再告诉她大灰突然出现的古怪,只要想起他与一条狗的故事,就不难猜测他是谁了——不过他也曾说大灰已死,她又没见过它,应无法确定的……这一大堆想法在他脑海里只一刹而过,面上却做足惊奇的表情:“哦,甚么话?请讲。”

三相公冷眼看了他半晌,似乎捉摸着楚月与他到底有何默契,要她急捎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奸贼,听好,妹妹言:有个人,说过‘不杀’;又一个人,受过‘不杀’,无论你是哪个,都不应忘了——明白?”

他身体一震,可人儿的话他当然明白,只有他明白的:说过“不杀”的是明日,受过“不杀”定是秦桧。这话分明提醒他无论是明日或秦桧,都不可坐视不理她的族人。

受挞懒之恩的秦桧,自不能忘本;明日么,未免有点牵强,他虽发誓不杀女真一人,却没说过要救他们,但可人儿的要求,他能拒绝么?

如此看,楚月还不能确认他是否明日,才说了这隐晦的话儿——他至少不用马上以明日的面目面对楚月,然而,无论站在明日或秦桧的角度,听楚月此言后,都无法袖手旁观了。

三相公也觉话中有话,可是又想不透,只好警告:“话俺是带到了,奸贼若敢耍诡计,俺宝剑可不认人!”

他深为三相公骨子里所带的正气所动,完全有别于那些只以男性为中心的封建女性。

可惜小丫头来迟一步,若看到他对付达凯的一幕,当真要坠入云里雾里了,他这个“奸贼”竟擒了一个女真高手。

其时,一轮橙黄的圆月刚升至三相公的背后,正面的火把红红地映照着她的男装俏脸,散发出一种纯正的女性娇娆,他不由往前一步,深嗅一口清郁的处子体香,眼中闪出夺人的光芒,冷不丁问:“岳姑娘,你口口声声说桧是奸贼,凭甚么?”

趁近处无人,他要把握这难得的单对三相公之机会,套出那至今不得而知的“莫须有”大阴谋,然后在知己知彼的情况下,为自己做出最正确的决断!

一时被他咄咄逼人之态与蛊惑的眼神罩住,三相公本能地后退一步,心神一摇——怎么老是产生对那小子才有的幻觉,她勉强压住阵脚,脱口而出:“奸贼,那日俺就在帐篷顶上,亲耳听到你跟楚月爹爹的密谋……”

小丫头果然一股脑倒将出来,道出那耸人听闻的天大秘密,他身子剧震,犹不敢相信地反问:“怎会?当真?老天……”

这个大阴谋无论谁听了都不会相信的,除了他,难怪叫“莫须有”!他的脑袋瓜子拼命消化这个极度震撼的信息,以决定下一步该如何做:历史上竟有此事,一定没有成功,否则他怎么连影子都没听过?

三相公气恼道:“奸贼,少装傻,你心知肚明的,真讨厌,五哥还警告俺不得乱说,你去告诉五哥这是真的!”

他被这天真的丫头逗乐了,谁会承认自己有阴谋?心头的压力一松:“岳姑娘,你以为桧真傻么?你的五哥是对的,这事休要乱说!”

一个惊人的想法已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这大阴谋他不仅不须阻止,还要推波助澜,将之拿为己用,去实现自己的大计。只因他本是其中的重要一环,而秦桧亦是重要一环,现在两环合一,他的重要性愈发凸显,更有了讨价还价的本钱,只不知挞懒那老顽固会不会买帐?

自杀了秦桧之后,他就以为,历史——并非不可改变,除非——他本身就是历史的一部分,即便如此,他也要扼住命运的喉咙,去改变它。

在他身上一一发生的事实,似乎都指向某一个方向,似乎命中注定的,他要成为这时代的焦点,或许,他不能改变一个时代,却真的可以开始一个时代。

为了可人儿,为了他苦心经营的大计,他要进行一场最富有挑战性的智力较量,他对自己将要采取的行动毫无准备——也没有时间准备,他破天荒地要打一场无把握的仗。

眼看义军的火箭阵势已经摆好,只等主帅一声令下,便将金人的“大棺材”变成“火棺材”。他撇开三相公,几个箭步冲至船头,在等着他一同观看最后胜利的张荣耳边又嘀咕几句。

张荣闻言一震,似要重新认识他般的上下打量他,这特使秦大人一再有惊人的提议,若非有之前擒达凯之事的说服力,张荣定会以为他痴人说梦,犹豫着下令:“暂缓半个时辰放箭!”

那边厢的高益恭掩饰不住眼中的喜色,而紧随而来的三相公见他果然阻止义军的行动,正欲开口揭露他的奸贼真相,他抢先冒了一句别有深意之话:“银牌错认——驿馆大火!岳姑娘莫忘了曾经冤枉过一个人,结果怎样?待我与张将军议出结果,你看看再说不迟!”

听得旁人莫名其妙的这句话立刻令三相公呆住了:这奸贼怎知只有她与明日才拥有的秘密往事,还以此暗示对他的看法也可能错了!她当初也曾误会明日是金贼,还差点害死了他!总不成她也误会了这奸贼?不可能,她怎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奸贼端的令人莫测……

一个个疑问泛上心头,陷入苦思之中的三相公暂时止住指认奸贼的冲动,要看他到底耍什么花样,到时再揭露不迟。耳畔有几个嘴长的寨兵在谈方才秦大人智擒不刺的精彩一段,三相公明眸流闪,真有点糊涂了:这奸贼怎么反过来表现,莫非有更大的图谋?

张荣将他让进主舱,又召来军师陈矩,一共三位,就他的提议展开讨论。张荣一则质疑此提议的可行性,二则不肯让他冒这般风险——刚才对不刺的一幕已教张荣冷汗直冒了,官家特使在其地盘出事,要担责任的,故表示反对。而陈矩沉思半晌,并未表态。他有些急了,若陈矩也反对,他的计划就夭折了,从座上立起:“张将军,我想与陈军师单独谈谈。”

张荣倒不觉得他唐突,乐得让军师处理这个辣手问题,先自出舱了,显示出对陈矩的极大信任,只喜打打杀杀的张荣当然不惯耍嘴皮子。

两个“故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四道睿智的光芒在空中碰撞,陈矩终于开口:

“秦大人,为何有此提议?”

他知道这是关键时刻,一面整理思路一面慢条斯理道:“纵使今日杀了挞懒如何,十万金兵犹存大半,金国又会派一员大将过来,淮南百姓依旧处于水深火热当中。金人于燕京设‘东朝廷’,以挞懒、兀术为首,于云中设‘西朝廷’,以粘罕为首。现兀术西调入陕,东朝廷只挞懒做主,挞懒为人,素有谋而怯战,经此大败,若留他性命,再说服他退出淮南,短期内必不敢妄动,于我大宋乃难得之喘息良机!”

原来他的提议是“不杀挞懒,说其退兵”,这个说客么,就由他亲自担当,前往金人大船谈判。难怪张荣反对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又冒着他有去无回的风险。

他对金人内部与挞懒性格的剖析十分到位,增加了说服力,陈矩不由晃动胖脸,微微颔首:“矩此前失敬了,原来秦大人不仅有勇,更有谋,但凭甚么说服挞懒退兵?”

自见面以来,胖哥第一次对他这个秦大人正眼相看,他信心大增,吐露了“真正”身份:“就凭着,我乃当朝参政——秦桧!”

他已做好陈矩向他拜见的准备,并想着如何解释堂堂参政出现在前线的理由,孰料陈矩胖脸一寒,态度陡转:“原来秦大人就是自挞懒军中逃归的秦桧,难怪不刺见你而愕,难怪你敢去见挞懒!据我了解,大人已不是当日一力主战的秦中丞了,‘以战求和’可是你提出的么?”

他一脚踏空,日妹么的,看来秦桧的名声已经不好了!能否说服陈矩就看自己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了,这不是他期望已久的一场谈话么?他一直想将陈矩纳入不杀大业的,但眼前不是长谈的时候,必须快刀斩乱麻!他的目光穿透时空,异样闪烁,若有所思地反问道:“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陈军师怎么看当今天下大势?”

陈矩受他双眸吸引,亦陷入所思,缓缓答道:“自周武王克商,告于上天曰:‘余其宅兹中国,自之辟民’,天下之‘中国’始立。经春秋战国之争,秦灭六国,合四海,创中国前所未有之大一统,后有两汉,虽间有三国魏晋南北朝之三百年大分,然大隋起,终成就煌煌大唐。期间分时多于合时,但每一次大分必有大合,疆域愈拓愈广,‘中国’二字四海景仰,万国来拜。惜安史之乱起,五代十国分,到我大宋建国,西南有大理,西北有夏,北有辽,金又代之,我大宋竟从未一统天下,实乃合中有分,分中有合。然中国合则强、分则弱,已成定律,我观天下大势,中国即将有空前之大一统,疆域亦更阔,合将为永世之调,分者为天下不容!”

他大为耸容,没想到引出陈矩这一番精辟的历史宏论,反顾后世历史的发展轨迹,他几乎要击起掌来:好个胖子,竟能看透未来!宋之后的元、明、清,可不尽是统一局面,而且皆是完整地以一个朝代更换另一个朝代,抛开元朝的诸多汗国不计,真正被中国统治的领土可以说是一次比一次扩大,每个时期的分裂势力皆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他反过来被陈矩开拓了思想:一个优秀的民族、一个自强的国家,必尊重自己的历史、正视自己的历史,无论是荣誉还是屈辱!在漫长而严酷的历史考验中,一个无法撼动的真理揭示了这个民族之所以优秀的本质——那就是“统一”,她的先天禀赋中蕴涵着哪一个民族都比不上的群体精神,其反对分裂维护统一的悠久与坚定,在整个人类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或许,这就是她能够以大民族大国家形式数千年岿然屹立的根本原因吧!短暂受过的屈辱,反而成为她再度崛起的强大动力,这就是中华民族,这就是中国!

他豪情顿起:“陈军师以为我大宋可打败大金,统一天下么?”

陈矩的眼神一滞,痛苦而无奈地回答:“不能!”

他一楞,他一直认为大宋有机会的,只要日后给大英雄机会的话,直捣黄龙不是梦—

—这何尝不是他的梦:“为什么不能?我大宋国力潜厚,南渡后虽丧失五分之二北方国土,但仍据富饶甲天下之江南半壁,人口众多。今国库匮乏不假,只要我等大臣正确施策,不出三年五载,便可恢复元气;反观金国,北方人口流失,城市破败,土地荒芜,此消彼长之下,待我朝崛起绝世大将,收复旧河山又有何难?”

他倒非信口开河,毕竟这个参政不是白当的,对大宋经济形势着实做了分析:朝廷数据显示,大宋天禧年间的耕地525万顷,较大唐天宝年间600万顷耕地少,去掉五分之二的北方失地,仍有300余万顷,但都是江南沃土,看粮食亩产,唐丰收时亩产仅2石,而宋平时亩产即达2—3石,江南地区更达6—7石,正是“苏湖熟,天下足”。再比较人口,由于不堪金人统治的北方人民大量南迁,江南人口已达1000万户,而大唐天宝年间全国仅900万户,如此充足的人口,保证了劳动力与兵源。

陈矩亦避开正题,反问一句:“未知秦参政有何治国、振兴之策?”

这可难不倒他,上朝时对着赵构小儿不知回答几遍呢,他简短扼要道:“延续我朝“民不加赋而国用足”国策,减百姓赋税,提商贾地位,内陆发展城市工商,沿海增设港口,边陲重开榷场,以工商税钱为国用主源,自然民富国强!”

这也非他的独到见解,大宋以往的财政收入在正常年份有6000——7000万贯,高峰时更达10000多万贯,而大唐的年财政收入从未超过3000万贯,这是个什么概念?按大宋官家利率,1贯铜钱可兑换1两白银,那就是近1亿两白银,他依稀记得后世的明、清从未超过这个数,而且,这么大的财政收入并不意味着农民的负担增加,只因这是大宋工商业极度发展的结果,带来工商税钱的直线上升,约占赋税总额的60—70%。大宋的经济实力在中国封建王朝中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他这个来自后世的策划人有信心令其更上一层楼。

陈矩却给了他当头一棍:“就算我大宋国用富足又怎样,太祖为收复燕云十六州,始设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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