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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晋-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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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尽也无法抹去自己给诸葛家带来的羞辱。

……

辰时正,阳平关北,汉军又一次聚集起如潮水般汹涌的军阵,关的南侧和西侧等各处侧翼也被密集的队伍团团包围,牛彬亲自带队自南侧展开攻击。

这是最后的尝试。

明天,接替他们的将军将统辖新的队伍重新进入防区。当然这些事情他是不会告诉士卒的,因为一旦如此,这些士兵们将缺乏作战的意志。

“擂鼓冲锋!”

望着诸葛显方向大旗挥舞示意,牛彬得到出兵的号令,兴奋得大喊起来。

二十具投石机密密严严的向前方靠拢,接着,便是如雨点般倾泻的卵石劈头盖脸洒向城墙,魏军士卒们只能惊恐和麻木的举起那些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的木板充作的盾牌,苍白无力的躲避着。

看着那些在投石机下呻吟和早已斑驳到处都是伤痕的城墙,看着汉军士兵们如蝼蚁般向城上攀爬,看着汉魏两军拼死厮杀。牛彬躲在轒轀车下,大声招呼着士卒们用冲车狠狠冲顶城门。在城门再度打开,魏军企图奇袭的时候又一次与魏军在城门处展开了最惨烈的厮杀。

这是罄尽全力的一战,也是赌上一切的一战。

……

站在山坡上遥望那阳平关上血腥杀戮场,冠遂微微皱眉。一旁的特使党均笑容可掬,劝慰道:“战争就是这样,冠兄不必多虑。”

“知道。”

冠遂什么话都不会说的,他亲眼在凉州目睹过太多的死亡,早已麻木。只是,他以前是商人,那些械斗之类的大抵是为自保,是为了从沙漠狼群中脱身,是为了从那些蛮不讲理的羌部手边活命,可他从遥远的西方,那个全部都是奇形怪状长着粗毛和深邃大眼的世界里也没有看到过这种血腥场面。

现在却是被逼着,跟着党均前来查看战争进展,这实在不是他所希望的。

“陛下说了,如果这次那些骊靬人能够立下足够军功,就将他们的劳役免除掉一部分。”党均嬉笑道,“所以冠兄,过会儿交涉,还望冠兄鼎立相助啊!”

说罢,扭头望着那些高举着如门板一般硕大木盾,高举着奇怪的唤作投矛的兵刃,长相可怖的怪人们。

这些人都是少主兴丰侯刘魏从西北征召而来的,带队的还是那个叫普利非科特的男子,据冠遂说,那个人大概有四十岁左右,不过这些深目高鼻长相粗鄙的怪物,党均是不爽的,他从为魏国效力起始对这些居住西北人口寥寥的怪东西就很不喜欢,现在依然如此。

“太守放心,”冠遂低声下气的说道,“只要小可能出力,小可一定不遗余力。”

“这就好,”党均颔首微笑,“陛下还是很器重你的。现在让你随军前来,主要也是希望你为我大汉立下功勋,日后封赏也有个由头。”

冠遂心中明白,其实汉庭皇帝之所以这般器重他,原先无非只是解闷,后来器重他,也是借由刘魏。

刘魏对骊靬人还是满有好感的,所以才会把那个都督的女儿给,对了。

冠遂转身对党均道:“那位为首的骊靬人不叫普利非科特,叫费尔塞里乌斯。”

“哦,什么费尔乌斯不乌斯的?”党均有些不太懂,道,“那普利非科特是什么?”

“官爵名,”冠遂道,“大致相当于我们汉庭的将军。”

“这样啊……”党均道,“这些我不太懂,就全仰仗你了。”

“遵命。”

冠遂知道,汉庭的官员对这些深目高鼻的怪物一方面是好奇,一方面是恐惧和诋毁,当然,更多是轻贱。

如果不是那位好色无度的小爵爷少主迎娶了一个骊靬人,恐怕他很难有更多的机会接近那位汉庭的核心。如果不是刘魏对西方世界的过度热心,加上那些属下们撺掇和教唆,恐怕……

皇帝未必会有更多闲情逸致关注西方的世界吧?

毕竟谁都知道远水不解近渴,汉庭单单为了征服或者平叛就要花去不知道多少岁月时间的光景。

“对了,”党均道,“冠兄你所提出的绊马链锤,马德衡已经采纳了。听说我军在河水沿岸对付羌胡骑兵效果不错。”

所谓的绊马链锤其实就是抛石器。两个内嵌石块的羊皮球体相连,以羊皮链带相接,使用时一手抓一球,高举头顶狠甩(就是离心力),待其高速将链球带绷紧,甩出。可以轻松将一匹高速奔驰的战马绊倒。

这种东西还是不及连弩或者强弩般凶悍直接,对军团作战无关紧要,不过对于那些小规模的,特别是三五成群的羌胡骑兵来说简直是噩梦。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战马撂倒,当然,前提是距离允许,所以抛石器对于弓骑兵威胁不大。

冠遂感到很无奈,抛石器的事情他只是无意这么一说。

“大秦优越的地方并不只是绊马链锤。”他说。

“你又在讲你的海运说喽?”党均嘲弄着。

“可这是事实,”冠遂道,“大秦人统治的疆域绝对不亚于我大汉全盛时代,最可怕的时候他们甚至统治了一整个海洋。”

“是吗,海洋是什么,比西海要大吗?”

西海在西平郡之西,地处在茫茫西海草原之极,广袤无垠。(就是日后的青海湖)。党均是凉州人,他对海洋什么的没什么概念,对他而言,西海就是他所知最大的水面了。

“海洋无边无际,”冠遂道,“大秦的最西段甚至远过高卢,而东侧比邻大月氏、波斯等小国,从大秦极西至东,单坐船就要好几个月乃至半年之久。”

党均眯着眼,笑容可掬。

“真有这么大么?”

“当然,就是这般广大的海洋还是被大秦人称呼为我们的海,地中之海。”

冠遂还想再说关于大秦的故事,可前方突然响起可怕的吼叫声,紧接着便是汉军士卒的骚动。

“出了什么事儿?”党均不再理会冠遂的话语,探身遥望前方。

但他能看到的,除了汉军士卒突然出现崩溃外再无所见。

士兵们一溃千里。

“混账!”

党均咬牙切齿狠狠咒骂着,扭身回望那些跟随而来的士卒大声喝令道:“搭弓上箭,传令,有敢靠近山梁自山梁通过者以逃兵论处,杀无赦。”

旋即,伴随着后队汉军士兵如雨点般撒下的箭簇,那些嗓门巨大的男子大喊着,叱令前军。伴随着不知道多少汉兵被自己人射杀倒地,这才勉强阻止其溃败的步伐。

……

正午,汉军大营。

党均恶狠狠的盯视着牛彬,冷声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满营将校皆伤者,牛彬也挂彩了,满脸都是鲜血,而且这次他是半截身子都花了,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还留着泛着泡沫的浊血,整个人委顿无力,看样子伤得不轻。

可是身为前锋实际的主要将领,他跑不了干系,就像诸葛显虽为名门之后,也必然要被申饬。

牛彬耷拉着脑袋,支支吾吾。

“明义,这到底怎么回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为什么我军将士突然溃败到这般地步!”

党均气势汹汹,他是西北势力方,与蜀中百姓过度迷信葛侯迥异,诸葛家族的光辉对他没什么意义。更何况,党均挟皇帝的威势,身为御使钦差,他有足够的胆气呵斥任何人。

“因为骨头,”诸葛显露出微带痛苦的表情,低下头。

“骨头?”党均勃然大怒,“什么骨头值得你们这般恐惧?就是人骨头又能如何?”

“不,是煮熟的。”

煮熟的人类骨架。

就这样一具一具悬挂在阳平关城之上,有白惨惨的有血呼呼的,最可怕的是那些头颅清一色都是完整的,有老人有小孩,还有许多受伤的兵丁模样的脸庞。更可怕的是,这些脸孔似乎有些还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仿佛。

党均走到战场前线看到这一幕后踌躇了一会儿才转身向回走。他的身边一直跟着冠遂……其实冠遂对这种事情非常抵触,只是皇帝让党均把他带在身边,他也只能按捺着内心的厌恶趟这趟浑水。

党均一直走着,过了一会儿才微微欠身对身侧后的冠遂道:“大秦也有这种事情吗?”

“这个……”冠遂犹豫了下,缓缓道,“听说北方与蛮族接壤的地区,似乎有,不过我一直住在大秦国的腹心地区,没见过。”

“哼,是吗。”党均道,“也就是说魏人比大秦那般的妖孽还要不如喽?”

冠遂不知道如何说好,其实在他心里,党均这个所谓的汉人与魏人没什么不同,毕竟就在几年之前,他还是一位纯正的魏国官员,而现在却口口声声与魏国拉开界限,实在是可笑之极。可这些话他不能说,就像党均接下来那些话多有荒谬可笑的地方,他也只能保持缄默。

“这些魏人哪!哼,要是靠人肉为生,那还算是人吗?”

谁说不是人呢?

汉庭打着光复汉中的算盘,使用兵粮和水源战法,可以说这是种成功的策略。但是,魏廷总不能如着汉庭的心意乖乖让出汉中吧?

没错,魏廷有不可不退的缘由,没有水和粮食,而汉庭死死把住水源上游,加之步步紧逼。可是魏人穷极也有军法等物在背后死撑。譬如汉中都督王濬,如果他随意退出汉中,但魏廷一定会要他自裁谢罪。

王濬不敢退,羊祜也不敢,羊祜身后的司马攸同样不敢。

就像这次汉中战役,如果让汉庭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汉庭皇帝刘武将获得空前绝后的声势,蜀中将再无任何声音胆敢质疑这位从西北入主蜀中的皇帝。魏廷同样将颜面大扫,同时司马家的统治基础将进一步动摇。

基于这种种原因,魏廷只能死撑到底,哪怕没有任何粮草也当如此。

“吃人,”党均眯着眼冷哼道,“该死的畜生。但我更气的是那些怯懦和没用的蠢才,竟然这点小刺激都受不了,哼,这次绝饶不了他们。”

冠遂无语。

“你随我来。”

党均大踏步向营中走去,冠遂亦步亦趋。

节十一:什一格杀令

党均再度走回大营时,草草包裹好伤口的牛彬已经跪在大营之内,等待党均的处分。

身为这次战斗的主将,他必须负全责。同样,他的士卒们,尤其是那些因为看到大量骨骸被突然悬挂在城墙上,被恐惧震慑住的士兵也要跟他一样等待处分。

做为皇帝的特使,党均有这个权力这样做。

党均毫不客气的坐到大营之上的最上位,冠遂站于其后,这次连诸葛显都只能怯怯的等待,站立着。直到党均喝令,让众人入座。

众人刚刚入座,党均便对牛彬道:“牛将军。”语气很不客气,“想必你也早该知道,明日便是援军抵达之日吧?”

牛彬低下头没说话。不过这姿态已然清晰无误,他承认了。

“哼,”党均道,“牛将军,阳平关是南郑的西南门户,与兴势山定军山等处互成掎角之势。所以魏军在阳平关的防守也异常缜密,加之你军队劳师已远,军士溃疲,所以被打败一次两次,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皇帝陛下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你。但你贪功,哼!”口吻渐次严厉,“您明知道,援军明日便至,还要强行出兵,拿下阳平关也罢了,皇帝陛下一定会只论功,一切过往不再追究,但你现在败了……”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只有那像刀子一般狰狞的视线狠狠穿插向牛彬,任谁都知道那是什么。

牛彬颓唐跪倒,什么话都不说了。

大营内众将个个噤若寒蝉,只有诸葛显流露出悲切,苦苦哀求,请求党均手下留情,不要自翦国之猛将。

“明义,我知道他是国之猛将,”党均道,“但他贪功无度,妄顾帝国大业军法森严。累我将士性命与不顾,若是容他,日后皇帝陛下如何向那些白白死难的将士们交代?”

“御使大人,”诸葛显在牛彬身旁跪倒,“荡寇将军出兵也是小臣认可的,小臣身为抚军将军,官位在其之上,若是荡寇将军罪责难逃,小臣也愿与其同罪!”

此言一出,那些原先摇摆不定的将校们一个个跪倒,请求党均收回成名。

“不行!”党均冷冰冰怒道,“要是轻易饶他,将士们的军心士气如何安抚?非但他要死,那些胆敢看见一两具尸骸便转身逃跑的,统统杀掉!我大汉将士不需要怯懦无用之辈。”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可是任谁都知道,除非想犯上叛乱等待被诛灭三族,就算党均想当面将他们处死,也只能默默接受。

“太守,”冠遂有些不忍心,插嘴道,“我军刚刚溃败,士气低落是事实。可是要处死的人实在太多了……”

话音未落,党均便抢白道,“那又如何?难道只要是人多便可任妄任纵,那我大汉军纪何用?”

冠遂只是可怜那些军士,毕竟这次溃败的代价是超过三千名汉军将士即将被斩首。

三千人,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太守,军法小臣就不说什么了,少杀一点行不行?”冠遂做最后无望的劝说。

“军法岂是儿戏?”党均毫不留情。

“可是,军法只是要士卒知道退即斩,是为了以儆效尤,现在杀这么多,是否有些本末倒置啊?”冠遂用最后的胆量大声道,“只要杀其中十分之一即可。剩下的统统编入死士营让他们戴罪立功行吗?”

党均稍稍迟疑,态度似乎有些松动。片刻之后,他道:“你说清楚,到底如何处置?”

党均的态度更变其实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三千人不是个小数目,若是完全只是依照军法处置,前锋兵力便会吃紧,到时候出了纰漏,他也无法对皇帝交代。

冠遂连忙如是如是说了一遍。

党均眯起眼似是若有所悟:“什一格杀吗?”

“正是,”冠遂道,“十人一组,让他们抽签为数,签相最差的一人便要接受军法处置,余者杖十下,发入死士营效力,下一仗不死的,便归入原先队列。”

“这也是西边那个大秦国的玩意儿吗?”党均问。

冠遂点了点头。

“那好。”党均道,“传令,将荡寇将军拉出帐外,杖责二十,所有胆敢望风撤退逃跑的兵丁,全部依照此法,十人杀一人,特别注意,让他们亲手监斩,看着他们的弟兄人头落地,告诉他们,这就是怯战的下场。”

“御使大人,”牛彬不愿意了,他站起身高声道,“此役之错皆在小臣,小臣也愿意服从此令,不愿只受杖刑。”

“哼,”党均冷哼道,“那就杖四十!”

“御使大人!”

牛彬还想说话,诸葛显连忙拉他的袖子,不肯他继续说下去。哪知牛彬极倔,继续高声求刑。

“也罢,”党均怒喝道,“传令下去,让人将他拉出去编入士卒之中,若他侥幸不死,再责罚四十杖。”

党均起身狰狞道:“牛将军,不是本使不讲情面,只是你既然一心自找麻烦,也怪不得本使心狠。”

言罢大踏步离开,再不回头。望着党均的背影,牛彬小吐了口气,似乎如释重负般轻松惬意。只有诸葛显,用埋怨和痛惜的眼凝视着他。

“明义,”牛彬故作轻松道,“这是我自找的,怪不得别人。”

“你糊涂!”诸葛显只说了这句话,便什么都不说了。

“明义,这次作战错皆由我,”牛彬道,“若是我能置身世外,只是杖责便能免罪,那将士们应当如何看我?我知道,我是个魏国降将又反复投降过,在汉庭军中本就被同僚们所轻贱,何况我的祖先是那般的不名誉。若是士卒对我鄙夷,那我以后也只能永远做个小小傀儡小将而已,再不能成任何气候。所以,我宁愿领刑。”牛彬抬起头,扫视了眼那些同僚将校们,那些身旁被卷入此役对其颇有非议的将校们眼中也敛起恨意流露出些许的敬重。

牛彬又望着面带悔意满脸愧疚的冠遂,缓缓走了过去。

冠遂不敢看牛彬的眼,只是低着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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