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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情-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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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递给他一根烟卷,问道:“好吧!你要我做些什么呢?”

月光透过树枝,照在他的脸上,看上去,他的脸似乎苍老了许多,岁月也的确不饶人呵!人老了,还能有啥事放不下呢?这时,只听他说道:“我,我只是觉得玉良和敏慧在一起不合适……”

“你说得对,我也觉得他们不合适。”我说,“可是我们又能有什么法子呢?玉良决不会听我们的话的。说实在的,在他看来,我们的话就跟放屁差不多。”

“你可以做做敏慧的工作,让她放弃和玉良结婚的念头。”

“你是不是对敏慧有什么想法?觉得她的成份……”

“不,不,如今的时代已经不再讲什么成分了。我只是觉得她对我……”

“她爹的死对她打击太大了。话说回来,她还是一个满讲道理的孩子。时间久了,她也许就不再怨恨你了。”

“我老了,我何尝不想消除别人对我的怨恨。而且让自己有一个幸福的晚年。”他摇了摇头说。

“说实话,大哥,像玉良这小子可不是你我能劝得了的呀!”

他低下了头,缓缓地说:“是啊!我也这么想,他的事情从来不让我知道。”这时,他重新抬起眼光看着我,说,“我觉得你还是做一做敏慧的工作,我知道,她并不喜欢玉良。”

“可是她也未必听我的话,让我想想看,”我站起身来,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趟,说,“也许程皓能够做敏慧的工作。”

“我担心……”

“放心吧!大哥,要我说哪,年轻人的事情还是由着他们自个解决吧!”我笑着说。

今天晚上,我觉得非常高兴,因为通过这次谈话,我和他之间多年以来的积怨终于彻底消除了。)

若说我瞧不起他,那是因为他总是在不需要眼泪的时候,淌几滴眼泪。

若说我心里对他有什么怨恨,那是因为他时常站在城里人的立场上对我指手画脚。反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而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于是他重新回到黑暗里,可是他的眼光却依然直勾勾地注视着那团白光。

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颅赫然出现在那团白光之中,紧接着,他又让自己听到那个丑鬼唧唧啾啾的叫声。

(你们谁能告诉我,咱庄稼人干来干去为什么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

你们告诉我,我到犯了什么错误啦!

我说的是实话,我种麦子只为了给俺娘做一碗面条汤。

俺真的没有那么想呀!

伟杰,俺求你啦!就让俺给咱娘做一碗面条汤吧!

我说错了?可我说得全是大实话,你们想想看,咱庄稼人辛苦了一年又一年,却为啥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呢?

伟杰,你就可怜可怜咱娘吧,要不然,我跟你跪下了。)

此时此刻,他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让自己不断地念叨着伟杰,随着他高一声低一声地反复念叨,伟杰的声音也在他的耳边响起。

连日来,我老是睡不好觉,我一合上眼就看到了他们。他们死了,却又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不瞒你说,我的胆子越来越小了,就连风吹树叶动的声音我都害怕听到啊!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更是惊恐不安,因为我觉得我听到了咚咚的敲门声。说实话,这个世界上本来没有鬼,但我却在睡梦中看到他们,他们老是纠缠着我,因此,我觉得要是在这样下去,我会发疯的……

伟杰感到害怕,那是因为他看到了他们。他们已经死了,但却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我呢?我究竟害怕什么?难道我也像他那样能够看得到死去的人,而且还和他们纠缠不清。

不,不,我啥都没有看到,除了那团白光,白光是月亮照在地上形成的。其实,就算有别的什么的话,我也不怕,因为它在明处,我在暗处,何况,我身边还有那么一大堆砖头块哩!

“我老了,我还怕什么呢?”他故意提高嗓门对自己说。

他这么说的时候,已经让自己重新回到了那团白光之中。尽管如此,他仍然不放心,正因为黑暗里寂静得可怕,甚而至于连他先前自以为听到的各种声音都听不到了。

也许他们都躲起来了,他想,就在黑暗里,但却注视着我,我的一举一动他们是决不肯放过的,因此,我必须小心谨慎。

“我猜得肯定没错,”他说,“是的,我非常熟悉他们所玩弄得把戏。明处的人首先要趁住气,也或者说,耐得住性子,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万无一失,稳操胜券。”

如今,他在明处,而他们在暗处。所以,他不得不小心而又仔细地搜寻着,那团白光恰像手电光似的为他照亮了眼前的一切。不多一会,他似乎把砖场的角角落落全都搜寻遍了,但却一无所获。他不仅没有看到他所希望看到的那些人,而且也没有倾耳听到他所希望听到的任何声音。

就这样,他只好回到原来的地方。那团白光也重新罩住了他。直到现在,他才让自己松了一口气,而且还把自己疲劳的双眼闭上了。然而就在他让自己充分享受逸静的妙处的时候,他的耳边却回响着他儿子的声音。他赶忙睁开双眼,但见他的儿子已经坐在他的对面。

(他躲开了我的眼光,那样子活像是正在数着梨树上的果子,我点燃了一根烟卷,这才开口说道:“有啥话,你就说吧!”

他终于开口说道:“我觉得父子之间不应该像陌生人相处。”

“你想了解我,是吗?”

“是啊!”他叹了一口气,说,“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了。”

“其实,你不是不了解我,而是害怕了解我。”我吸了一口烟,之后,便抬起眼光看着中午的太阳。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把吸到嘴里的烟一圈又一圈地吐了出来,说:“你是否对我很失望,因为你在我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你自己的影子了。”

“人活在世上,有些原则还是要讲的,只有这样,才不会偏离正道。”

“规规矩矩地做人,对吧!”我看着他,说,“在我看来,人生在世,首先要千方百计地对得起自己,至少营造一个舒适的生活环境。”

“现在,我们家里的生活已经满不错了。倒也算得上小康水平啦!”

“满不错的乡村生活啊!看起来,我也应该知足了,”说到这里,我放声大笑起来。笑过之后,我继续说道,“只不过,要是我已经知足了,那我就得做一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

他诧异地看着我,说:“我觉得咱只要把砖窑办得红红火火就行了。这不,一年下来,少说也有五,六千元的收入啊!”

我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插开了他的话题,说:“拿三国来说吧!曹操是个很有头脑的人,但由于缺乏敏锐,远见的眼光致使他的后人最终遭了殃。诸葛亮确有头脑,确有眼光,六次出兵祁山,正因为他的思想过于守旧,所以他到死的时候,也没有看到天下统一的局面。唯独司马懿,虽然他让自己像哈巴狗一样依附着曹操,但是他很有耐心,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坚信整个天下非他司马家所有。”

“你干吗说这些话呢?”他疑惑不解地问。

“从一开始,你就错了,”我说,“这是说,你从来就没有了解过我,因为你自始至终都在我的身上寻找你自己的影子。我承认,我是你的儿子,理所当然地像你。也或者说,跟你一模一样,这样一来,你就可以了解我了,因为你只要了解了你就行了。知子莫如父。哈哈!哈哈!这种传统的观念误导了你,因而你没有想到我也是一个很有头脑,很有眼光,更有开放思想的男子汉。我们这一代人比你们那一代人更有活力。单就钱的观念来说,你们那代人已经远远落后时代了。你们那一代人固然也曾有青年的时代,但是,从那时起,确切地说,从童年时代起,你们就已经背上了非常沉重的生活负担,因而,在你们的心目中就只相信流血流汗挣来的钱才是真的,并且通过省吃俭用积攒来的每一分钱,临末了,还会像守财奴那样牢牢地守着它。我们这一代人呢,不放就说我吧!现在,我应该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说实在的,没有玉梅在我身边,我的话总是流水般说下去,至少我不必担心那双不怀好意的眼光刺探我的心,于是我非常从容地说,“在钱的方面,我向来只相信自己的看法,很显然,当前的社会形势向我们提供了一个能够挣到钱,也可以说,捞钱的好机会,那么,我们干吗让自己傻呵呵地看着别人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发疯似的捞钱呢?虽然我们是山里人,可是我们为什么不能让自己像城里人那样生活呢?无论如何,我都会千方百计地把属于我自己的那一份儿弄到手,要不然,我就会觉得很对不起自己。没错,钱是好东西,它不仅仅给人们提供了一个非常舒适的生活环境,并让人们很好地生存下去,而且还能够把人们的丰富多彩的爱心变成一系列富丽堂皇的慈善事业。”我看着他若有所思却又茫然无措的神态,继续说道,“千金散尽还复来。有了钱,就应该很好地消费,千万不要像守财奴那样死守着,更确切地说,既然我们能够顺顺当当地把钱挣到手,也或者说,赚到手,那么,我们干吗不把一些钱流水般消费掉呢?这是说,钱从流通中来,还窑往流通中去。说实话,流动的钱才最有魔力。如果我说的不错的话,那么,在今天的世界里,只有两种东西最值得男人发狂,也就是说,一个男人来到世上既要为金钱发狂,也要为女人发狂。”

“你真的要和她结婚吗?”他似乎对这个问题想了很久,直到现在才正式提了出来。

“是的。”他瞅着手里的烟头,片刻之后,便把它善意地丢到地上。

“听梅梅说,她从来没有爱过你,而且决不会爱上你。”他躲开了我的眼光,那样了活像正在数着梨树上的梨子。过了一会,他接着说,“我总觉得你和她不合适!”

“你是不是觉得她能够污染咱们家里三代老贫农的血液?”

“我,我只是觉得你和一个不爱你的姑娘结婚不大合适!”他赶忙解释说。

“爱情真的那么重要吗?它是白色的,还是红色的。”我说话的口气就像要和他谈论这个话题似的,“结婚之前,你可以把她当作一瓶醇香无比的美酒,一旦结了婚,即使是一拼凉水也没有关系,果真如此的话,我为了挽回一点男人的面子,可以不断扯谎道,咱这不是渴了吗?反正不论什么东西一旦到了肚子里就都一样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正当他开口跟儿子说话的时候,他的儿子却一下子消失了。“我又能说些什么呢?”他对自己说。

我可以满有理由地告诉儿子,她是我的女儿,你的亲妹妹。

他不知道,而且永远也不知道,爱情是什么?白的,黑的,还是红的。如果爱情确有色彩的话,他宁肯相信爱情是红的。因为他属于那个火红的年代。现如今,他老了,应该把所有的事情放下了,以便安详地度过自己的晚年。

然而,他确让自己放不下的事情太多了。

他很孤独,自打那次事故之后,他就有了这样的感觉,而且日复一日地啮噬着他的快乐的时光。最后他觉得他得心就像黑暗里的幽灵似的,若有欢愉的话,那也只能是在这样一团白光里独自徘徊。是啊!如果一个人没有了快乐,那他的生活也就毫无意义了。简直同死去的人没啥两样。可是,他确让自己感到放不下的事情太多了。

“是的,我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站在那团白光里大声喊,“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干了些什么呢?我是谁?一个傻瓜,还是卑鄙的小人?其实,我连自己都没有弄清楚,要不然,我就不会铸成大错,去等着老天爷的报应!”

他继续对着无边的黑暗喊道:“我,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没错,我可以告诉我的儿子说,你知道吗?她是我的女儿,你的亲妹妹!你不能和她结婚!”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难道他真的要把过去那桩不光彩的事情告诉自己的儿子,告诉自己的嫁人吗?他站在那团白光里,对着无边的黑暗大声喊道。如果不说出事情的真相,他能说服那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儿子吗?就像那一年说服村里人一样。

报应!

报应!

报应!

除此之外,他又能说些什么呢?难道我能够理直气壮地向全村的人们大声说——告诉你们,她是我的女儿。

不,他不能说。如果他那样说了,那么,他大半辈子在红岩村所树立的形象化为乌有,他也将是被人唾弃的对象,可是她是他的女儿。自从他怀疑她是他的女儿之后,更确切地说,那是她瞪着狰狞的目光,并恶狠狠地对他说——呸!别指望这几个臭钱来求得心里安宁!紧接着,便把那些钱摔到他的手里以后,没错,是梅梅提醒了我。很久以前的那件不光彩的事情重新回到他的脑海里。

我真的做过那样的事吗?一连几天,他都是这样扪心自问,但却没有什么结果。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如果真的做错了,那也只是那个时代所赋予他的使命。之所以他不敢面对那双恶狠狠的眼光,是因为自从伟辰死了以后,他的心里产生了对不起伟辰的念头。

如果不是他的儿子执意要和敏慧结婚,也许他心里的所有不愉快过几个月会烟消云散的。对他来说,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了。现在,他的儿子却使他必须正视那件不光彩的事情,要是他真的能够确定她不是自己的女儿,他完全可以不去理会儿子的行为。

她有可能是他的女儿。他没有很好的理由来阻止儿子和敏慧结婚,他更不能把那件不光彩的事情抖搂出来。正因为如此,他觉得生活在无边的烦恼之中,也或者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是的,当我得知儿子对她苦苦纠缠的时候,我便觉得我的报应真的来了。因为我不能阻止他,我的话,对他来说,全是耳旁风。为了不让家里人看到他的不正常的行为,他搬到了砖窑的小屋里。以免他从自己的梦里喊出自己所不希望喊出的事情。

既然他没有理由说服自己的儿子不要纠缠敏慧,那么,他只好等待,让自己耐着性子等待,但是他却不知道他所等待着是什么。是啊!那个女人疯了,这是说,她已经不能回答他所提出的问题。来求证她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把那件不光彩的事情抖搂出来。因此,他不得不默默地喝这他自己所酿造的苦酒。

她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女儿,他一遍又一遍问着自己。更多的时候,他对着自己不满意地大声喊道:“我为什么不是一个严厉的父亲呢?”

“他是个好人,而我却是一个卑鄙无耻的人。”他站在白光里大声喊道,“报应,报应啊!”

他走了,我却活了下来,活到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这时候,那团白光离开了他,他的眼光却直勾勾地看着它。

是啊!我的生活不再欢乐了,然而,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对着那团白光大声说道——她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你知道吗?不仅如此,他也可以对那个把他的话当作耳旁风的儿子大声说道——你们不可以结婚,因为你们是亲兄妹。

突然,她的声音重新在他的耳边响起——

不关我的事,是他,是他要我那么干的!

刹那间,那团白光把他孤单的身影完全笼罩住了。

于是,木僵僵的他仿佛被冰封于漫天的风雪之中,因为他的眼光正对着黑暗之中一双可怕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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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树上的那几只乌鸦对于树下的人们的吵闹声早已习以为常了,因而,树底下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它们都能够镇静而又从容地应付。也或者说,它们原本跟树底下所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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