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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情-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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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姐,我真的不喜欢见不到阳光的地方。”敏彤很认真地说。

“可是,也没有人愿意站在炎炎的烈日下面暴晒。”敏慧注视着妹妹的背影。我很乐意生活在一片阳光照射不到的可爱的阴影之中。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沟里的所有生命仿佛一下子站在金灿灿的阳光下面了。这时,敏慧抬起头看着山巅处的几朵白云,一丝风也没有。除了自己的生活,唉!

接着她又说道:“就连傻瓜蛋也知道戴上一顶草帽来遮一遮太阳。”

“戴着草帽的傻瓜蛋呀!顶着太阳,伴着月亮。太行的山路哟!”敏彤转回头,对着姐姐调皮地笑了。

敏慧则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没有答话。

是啊!自打红岩村像分羊肉那样把村里的一切弄得支离破碎之后,再把子这些破破烂烂的东西分给各家各户以来,村里的生活节奏似乎加快了许多,那是因为在此之前,人们正像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老慢牛,一味浑浑噩噩的过日子。那个时候,我在学校里,而且我的心一直栖息在可爱的阴影里。

现如今,生活变了样,正如陡然加速的马达。连村里那几个懒惰而又喜欢搬弄别人家是是非非的女人也终于下地劳动了。或许我们这些太行人明白了一个早就应该明白的道理——注定要与这山、这水,以及这一草一木牢牢地捆在一起的命运。

没错,既然你不是混日子的二流子,就注定要顶着太阳,伴着月亮——干吧!干吧!干吧!因为这才是我们太行人共同的命运。套上牛轭的黄牛,在这儿爬行,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干吧!干吧!走了一代,来了一代。干吧!干吧!这是太行人共同的命运。

也许一场风暴可以无情的卷走一年的收成,就像冲天的波涛吞没了航海人的信心百倍的希望,也或者说,那些困顿在沙漠里的商旅倒在漫长而又无望的焦渴之中,然而,太行人却是通过无休无止的搏斗创造着奇迹。

我知道,妹妹一向如此,也许是由于她喜欢把自己的全部想法都说出来,恰如坛子里的豆子倾泻而出,而且不在乎别人是否理解或是接受。反正她不会让自己心里有什么想法的。这是说,她风风火火的性格跟生活中的烦恼无缘。是的,自打那次可怕的事故之后,我觉得她一下子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蛮不讲理的毛丫头了,至少不会因为一个苹果或是一块中秋节的月饼而与小弟打架了。

在我看来,生活是一首悲怆的诗——在太行山之间从沉思、低回、叹息。

眼泪流干了。

而且我的希望正像大海里翻卷着的泡沫。

但却有另一种希望重新把我的生活照亮。今天的太阳落山了,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

或许我只是一株小树,孤零零的生长在高高的山岗之上,默默的注视着西落的太阳,然而,恶梦之中醒来,却又是东方的晨曦。

不管怎么说,我必须像男人一样站在荒凉的山丘之上,创造生活的奇迹。

贫瘠的土地。

挥汗如雨的希望。

也许这挥汗如雨的希望犹如天边外即将熄灭的星光,但是我清醒的苦楚已使黑漆漆的夜不再漫长。

“慧姐,我知道一个秘密!”敏彤的声音打断了敏慧的思绪。

“秘密?”敏慧好奇地问。

“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啊!”妹妹转回头对姐姐说。

“我干吗生气?”

“慧姐,你肯定不知道,”妹妹说,“你啥时候最漂亮,也最动人?”

“你这鬼丫头到底想说什么?”

“告诉你,”敏彤转回头对姐姐说,“在你笑容满面的时候,真的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漂亮而又最迷人的女人,如果我是一个男人的话,肯定会为你发疯的。”

“瞎说八道!”

“你干吗那么凶?我可不怕你!你这个连一丝微笑也不会带的姑娘。”敏彤气呼呼地说。

“你真的不怕我?”

“我干吗怕你!就算你是吃人的老虎,我呢,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狐狸。告诉你,一块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的石头可以为了那些无缘无故的眼泪而让座自己躲藏在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蓬里面。”敏彤说,“没办法,我只能大摇大摆地走在你的前头。”

“你这个话匣子也该喘一口气了!”

“才不呢。”敏彤又跳到一块巨岩之上,对着姐姐哈哈大笑起来。

等敏慧来到巨岩下面,敏彤便从岩石上面跳了下来,而且张开双臂把她抱住。她注视着姐姐的眼睛,笑嘻嘻地说:“二姐,我听东民哥说,再过几天,Qī。shū。ωǎng。那个大学生来咱这儿度假,到那时,你跟他总该有些悄悄话要说说吧。”

“我跟他能有什么话说?”敏慧推开了妹妹。

“真的没有话说?至少你给他一个微笑吗。”

“你这死丫头,就会贫嘴!”敏慧看着妹妹那张稚气未退的圆圆的脸蛋。

“他真的那么好吗?”敏彤问。

“谁?”

“就是你的那个维特啊!”

“再瞎说八道,小心我拧你的嘴!”敏慧板着脸说道。

“要不要把红辣椒面塞到我的嘴里,这样一来,我好向你讨饶啊!”敏彤怪声怪气地说,“饶,饶了我吧!饶了我吧!老娘,我,我认栽了!”

谁爱咋说就咋说吧,反正与我无关,因为我只是依照自己的意志行事。永远升起的太阳,有着五彩缤纷的光芒,坚硬的黝黑的岩体,经历了亿万年的风暴,还是老样子。压根儿没有什么变化。

而我却在生活的磨练中成熟了许多,至少我不再每天眠于少女的幻梦里——等候着爱,要最终把我的心交给他。

爱已被深深埋葬。他来了,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太行山。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原来是个太行人,要不然,我就不会用这么坦然的心情面对太行的一切了。

要说一个人有什么值得骄傲的理由,那就是他必须坚信他有着一颗永远属于自己的心。它不是猥猥琐琐的奴隶,因为你必须让它像上帝一样伟大。是的,我有着和男人一样的权利,能够自由地呼吸属于自己的空气,享受属于自己的阳光。

太对了,我只想成为我自己,两只脚站在高高的山岩之上,而且同坚硬的岩体凝为一体。

正当敏慧胡思乱想的时候,妹妹的声音很清晰地在她的耳边响起:

因为

我们有着和太行一样坚韧的战斗臂力,不死的意志。

因为

我们的胸间流动着对太行之深沉的爱。

所以

我们能够驾驭着沉重的犁具,使每一块山岩结果。

所以

我们是太行永久的主人。

敏彤的声音依然在山谷里回响。我们是太行永久的主人。或许就是这种疯狂的意志,日夜燃烧着我的心,就像一团快乐的火焰在我心中跳跃着。没错,我喜欢这首诗的旋律,只因为它烙印在我内心深处,有好长一段时间,它化作一个小精灵,潜入我的梦里翩翩起舞。

敏慧摇了摇头,似乎是要把那些纷至沓来的念头摆脱掉,于是她说:

“敏彤,我决定嫁给玉良。”

“什么?你说什么?”敏彤一下子转回身来,张大眼睛看着姐姐。

“你干吗这样看着我,我这样做,你不会感到意外吧!”

“你这家伙是不是疯了?”敏彤气急败坏地嚷道,“要不然,就是不可理喻!你干吗要嫁给那个混蛋?你爱他吗?真,真,真气死我了!”

“我觉得我应该嫁给他。”敏慧很平静地说。

“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敏彤把锄头扔在地上,拉住姐姐的双手说道。

“我一定要嫁给他。”敏慧抬起头,望着湛蓝蓝的天空,似乎那团轻盈的白云吸引了她的目光。

“你不爱他,从来就没有爱过他,而且和我一样非常非常讨厌他!”

“他很爱我啊!”

“你看着我,你说得不是真心话!不,不,你决不能嫁给那个混蛋!”敏彤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如果你一定要嫁给他的话,我,我就不认你这个姐姐啦!”此时此刻,敏彤圆圆的脸蛋涨得通红,美丽的大眼睛噙满了泪水,就像刚刚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

敏慧看着妹妹,反而笑了:“敏彤,你真的生气了,你听我说……”

没等敏慧把话说完,敏彤便没好气地说:“还有什么好说的,都快把我气死了!”敏彤不由自主地握紧双拳,就好像她姐姐若是再说下去,她的拳头会毫不留情地落到姐姐的脸上。

敏慧眼睛里射出冷酷的目光,却很平静地说道:“他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

“什么条件?该不是让他去死,或是叫他滚蛋吧!”

敏慧眼睛里闪动着一丝冷酷的目光,说:“也可以这么说吧!”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和妹妹说道:“咱们还是不要说那些叫人扫兴的事了,拿起你的锄头快走吧!”

就这样,两姐妹继续向山下走去。很快,她们来到沟底的小溪边,默默地注视着正在岩石之间湍流的溪水。最后,她们一前一后地向溪流对岸的庄稼地里走去。

第四章

一九八五年,初秋时节。

接二连三的几场大雨,使这一带山区的庄稼长势特别好,处处丰收在望的景象。

很显然,那绿油油的庄稼真叫人心花怒放,因为只有这个时节,太行山才会把自己的生命力完全展现出来。如今,不论沟谷里还是山岗上,涌向人们心头的全是生机勃勃景象。

那些想表达自己愉快心情的人们可以这样低吟道:

神女应无恙,

当惊世界殊。

假如那团团懒洋洋的白云之间真有神女的话,那么,她们肯定会留恋人世间的美景,而且沉湎于各种鸟雀和谐的歌声之中。

其实,山里人出山,同城里人上班没啥两样,也许最主要的差别倒是不像城里人那样习惯星期天使疲劳的细胞能够新陈代谢一番。特别是土地分到一家一户之后,红岩村的生活节奏加快了。人们天天出山,而且起床更早了,收工也更晚了。似乎这些勤劳的人们有忙不完的活。当然,起早贪黑对于庄稼人来说,的确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

过去,这些安分守己的庄稼汉有着说不完的话,而今他们则必须做许多活。不管怎么说,他们毕竟是太行哺育的人。

庄稼汉就是庄稼汉。或许是他们生活中最固执的观念。因此,他们满脑子都是茁壮成长的庄稼,颗粒饱满的粮食。换句话说,在这些老实巴脚,随规蹈矩,而且缺乏大世面经验的山里人看来,只要年年有余粮就心满意足了。

总而言之,无论白天的各种想法,还是夜晚疲惫的梦,都围绕自家的责任田旋转着,旋转着……

因为这些盲目自信的山里人决不允许杂草在自己的田里滋长,蔓延。

于是,人们看着地里的庄稼,可以满有把握地说:“没错,今年肯定是好年景。”

然而,今年的好景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因为连续十几天的呼呼热风,把一向自信的庄稼人脸上的欢笑吹得无影无踪了。

田野里,庄稼活像一滩又一滩发臭的垃圾,在烈日的暴晒下,终于吐出最后一滴绿色的水分。那一棵又一棵大树,低垂着巨大的树冠,仿佛因中暑而抽搐的病人,就连活泼好动的小鸟,也由于烘烘的暑气而躲在干渴的丛林里,并时不时发出暗哑的哀鸣。正因为如此,红岩村的人们被热风,干旱打垮了。

也或者说,他们面对蔫呼呼的庄稼有点不知所措了,也许是由于这些勤劳的太行人心里的希望正随着它们倒下,而且慢慢地死去。

后来,他们终于清醒过来了。确切地说,来自孪生兄弟的戏虐语——你们应该揭开集体的大铁锅盛几碗剩菜汤喝下去。

不管怎么说,生命的长河里还是充满希望的机会多。正像看到渺茫但却是立竿见影的希望的病人又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不错,红岩村有一座小型扬水站,那是红岩村大集体时期兴修水利的产物。而今,被囚禁在孤零零的小屋里,小屋的门和唯一的窗户已经用红砖砌住了。自从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以来,这套设备齐全的浇地机器就派不上用场了,按照当地人的说法——上头的政策好了,老天爷也会更加眷顾老百姓的。连年来的风调雨顺而使红岩村的人们过着五谷丰登的日子。确切地说,村里的人们似乎不知道它的存在了。

他们听了两兄弟的话,马上就振奋起来了。因为这些与世隔绝的东西重新把他们带回到轰轰烈烈的岁月里——他们的确讲过许多话,但却也曾流过许多汗。不管怎么说,生命的长河里还是充满希望的机会多,正像奄奄一息的病人看到了渺茫但却是立竿见影的希望。

随后,这些骚动的人们一齐向扬水站奔去。

此时此刻,他们对着水库里清澈的水满意地笑了。

他们看上去就像重新恢复了记忆,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这座扬水站给全村的农业生产立下了汗马功劳。村里的人们也无时无刻不在感觉着它的存在,甚至于把它当做自己生活的一部分。那个时候,他们有着共同的信念——与天奋斗,其乐无穷。

现如今,他们却面对着一个难题——谁家先浇呢?而不是哪个队先浇?

过去,按照他们一贯的说法——河东队,或是河西队?他们曾经争执不休,甚至于大打出手。现在,这个谁家先浇的问题却使事情更加复杂了许多。

红岩村本是乡里最小的村庄,但却民事纠纷频繁,连乡领导也为此直皱眉头。实际上,村里的大小矛盾多来自固执的两大派势力之间的冲突。

是河东队,还是河西队?似乎成了红岩村永远面临的问题。

按理来说,诚实厚道的山里人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却使他们的心灵难以沟通。其实,关于古老的传说,众说纷纭,压根儿没有什么定论。因此,在他们看来,相信自己的说法没错。

话虽如此,他们也不会把这种来自古老传说的仇恨直接表现出来的,那是因为长期以来,这种仇恨已经转化成一种难以捉摸的形式盘踞在人们的心里。河东队诋毁河西队是一伙没有教养,举止粗鲁的混蛋,如果跟他们相处一块的时候,河东岸的人们的眼光里总是不时地闪动着轻蔑的光芒;河西队则嘲笑河东队是一群没有出息,见了老婆直不起腰的傻瓜,正因为如此,河西队的人们面对着河东队的轻蔑的目光,尽可能发出响亮的笑声。

要知道,红岩村的确有着自己独特的生存方式。

很快,扬水站周围的空气紧张起来了。村里的一切变得乱糟糟的,因为这些对于大世面缺乏的乡下人不知道如何对待村里的唯一的公共财产,就像刚实行生产责任制那阵子,面对着大集体的土地,他们除了吵吵嚷嚷,差不多啥活都不做,甚至于连饭都顾不得吃。然而他们现在却眼巴巴看着那座没有窗户,也没有门口的小屋。

实际上,他们共同关心的问题是一个相当严峻的问题,以至于他们不敢轻易做出决断。

也许是由于他们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做自己的活。这是说,红岩村实行“单干”以后,人们再不必通过开会来统一思想了,谁愿咋干就咋干,跟别人毫不相干。即使农闲的时候,他们也完全是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因此,这些乱糟糟的人们像是失去了思维能力似乎有许多话说,但却不能把自己的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他们面对面打量着对方,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首先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如果说出来的话,就不如摩拳擦掌,把自己所憎恨的人狠狠地揍一顿。然而,他们却意外地发现他们所憎恨的不止一人,而是除了自己所有其他的人,因为那些人正在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

总而言之,他们的眼光咄咄逼人,似乎有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换一句话说,他们互相仇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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