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心-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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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两个人之间甚少触碰的心结，因为无从解决，只能避得一时算一时。弘历没想到，叶姨会选在这时候提出来。
　　沉默半晌，终是道，“额娘于我有生养之恩，叶姨待我更是恩重如山。你与额娘之间因为皇阿玛，终是……
　　皇阿玛因为叶姨冷落后宫，我额娘也在其中。可是即使没有你，皇阿玛对额娘也不会有太多爱重，这始终是事实。皇家的女人，注定要受这些苦。我作为后辈，没有立场过问你们之间的事。我会孝敬额娘，尽我所能给她这世间我能得到的一切，我不能的，也不会心生怨恨。我敬重叶姨，亦是出自本心，这便足够了。”
　　叶心听着弘历慢慢说出这些话，眼底现了几分笑意。他不是曾经的弘晖和弘昀，不会如养不熟的狼回头再咬自己一口。能真心说出这些话，也不枉自己这些年对他真心的教导。
　　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叶心笑道，“似乎，我总爱给你们家的人各种各样的册子，这应该是最后一本了。”
　　等弘历接过，叶心复言道，“上面是一些描述性的东西。不过是为你提供一种思路，各方面都有，往后能用得着的地方可作参考，希望能帮得上你！咱们，也就此分开吧！你已经十七岁了，再不回去，便晚了。曾经跟着我出生入死的九个人，你十四叔走之前将他们想法子安到了各级军营里，能不能收为己用，就看你的本事了。这些是叶姨最后能给你的礼物。”
　　弘历听着，不由低了头。他一开始是存了利用的心思去接近叶姨，却没想到得到这么多东西。他知道，这些年若非叶姨护着，他怕是早死了不知多少回。如今，竟给了自己这样的资本，让自己回朝后能有一争的基础。
　　轻撩衣摆，十七岁的少恭敬跪□去，“弘历明白，多谢您！”
　　“不用谢我，我对你好也算不得无私。如果你能走到最后一步，终归比让另两位坐上那个位子强。曾经的账我是一直记得的！”叶心扶起他，笑道，“好了，回去吧！”
　　“叶姨您呢？”
　　“我要去看看我的师父师叔，然后也会回京。”
　　“往后，我能去看您吗？”
　　“没事还是不用了。我也倦了，不想再过问外头的事。”
　　“弘历明白。”虽有些失望，弘历依旧点头应是。“叶姨你保重，我这就走了！”
　　叶心点点头，看着自己一路带大的少年转身，心里难免怅然。突然，弘历转身快步跑回来，有些喘，脸上也带着几分羞赧，“叶姨，能再抱抱我吗？”
　　叶心愣了一下，也想起当初出海时，这个孩子因为晕船，吃不下睡不着，几乎是自己一路抱在怀里到的欧州。那之后，他慢慢适应了，人也大了，便再没有如一开始那般的亲近。
　　张开双臂，叶心笑道，“那便来个临别拥抱吧！”
　　弘历伸手揽住叶心，倒像是他把叶心抱在怀里一样。然而，一样的温暖和安心，他知道有这样的支持，自己此一去，一定能坚持到最后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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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四阿哥回来了！”景仁宫里，熹妃的大宫女一边带着泪，一边高声通传。
　　正在做针线的熹妃闻言一惊，针便刺进了指尖，然而却若无所觉一般，只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门口，抄手廊里，一名长身玉立的少年郎，带着笑，眼底也含着泪，正快步向自己走来。那眉眼五官，不知在梦里出现过多少次。
　　熹妃抖着唇，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看着儿子走近，看着儿子张开双臂将自己拥在怀里，感受到揽在背上的手臂有力而可靠，熹妃终于哭出声儿来。
　　“弘历，我的孩子，……”
　　“额娘，我回来了，儿子回来了！”
　　待母子平静下来，梳洗落座，熹妃终于回过意来，“额娘方才失态了，你见过你皇阿玛了吗？可有失礼之处！”过了六年多，熹妃担心儿子把以前的规矩都生疏了。
　　“额娘放心，儿子先去见了皇阿玛。规矩一应的也不曾忘记。额娘这么多年没见儿子，一时失态也是人之常情，皇阿玛不会苛责的。”
　　“那就好，那就好！”
　　弘历看着面前依旧谨小慎微的额娘，眼底闪过心疼，却又很快隐去，“皇阿玛给儿子派了差事了，休息几日便到户部上差。额娘，儿子长大了，也出息了，您不用为儿子担心！”
　　“你一走就是六年，如今已经十七了，身边连个知冷热的人都没有，额娘怎么能不担心。好在，如今总算回来了，一应该有的也是时候操办起来了。”
　　想起什么，熹妃续道，“你皇伯父，皇叔他们早在半年前就回来了，当时不见你，额娘吓都吓死了。后来才知道你跟着那位走了，额娘才略松了口气。你个没良心的孩子，跟着人家出去几年，是不是心都偏人家那边去了。”
　　弘历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家额娘一边哭一边拿眼睛偷瞄自己，却也为她没有安全感而心酸，贴到额娘身边道，“额娘说到哪儿去了？不管儿子走到哪儿，始终记得额娘为儿子吃的苦受的罪。晚回来一步，也是为其他的考虑，额娘千万别多心。叶姨，她待儿子是真心的好，之前还让儿子回来看您呢！”
　　“你叫她‘叶姨’？”
　　“嗯，所以您看，人家可没想要跟您抢儿子。”
　　“你是大了，都会笑话额娘了。”
　　“额娘，您别哭，”弘历看额娘好好的又开始落泪，忙哄道，“儿子错了，额娘您打儿子几下！”边说着边拉起熹妃的手拍在自己脸上。
　　熹妃如何舍得真打自己儿子，手抚着已经长开的眉眼，跟爷真的很像啊，“弘历真的长大。额娘高兴，她，把你照顾得这么好，额娘谢谢她！”熹妃很清晰地看得出，如今的弘历，这通身的气度，比曾经不知强了多少倍。那个人把自己儿子教得很少，单冲这一点，就算给她立长生位自己也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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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提这边母慈子孝的热闹，养心殿里，胤禛坐在榻上愣神。方才见到自己的四儿子，六年不见，当初纤弱的少年已经长得眉星目朗。举止言谈之间无不透着大气，比之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孩子更多了分坚韧。胤禛知道，自己这个四儿子这几年是吃了不少苦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那眼睛里藏着势在必得的野心，却又玉润收敛，倒是把老八那做派学了个十成。
　　罢了，且看看吧！希望他不要令自己失望，不要令她失望！只要弘历有这个本事，他很乐意将这担子交到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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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心看过冯末，拜祭过师父之后，如期回到了京城。六个外孙也被他们的爹娘送到了小院里。同时送到的，还有每个月的各类消息汇总。
　　看到弘历回朝后的所作所为，叶心乐了。这个孩子，果真是有乃父之风，够小气！
　　弘历初入朝进的是户部，头一个月，就是扮纨绔子弟，每天去点个卯，在户部坐一天，然后准点下差回宫。等摸清楚情形，动起手来也是不留余地。各部想从户部支取银子，非得列出细到令人发指的明细，再三拐四拐，最后拿到手的银子比常例少了两成，还让你觉得真是忒不容易了，真是忒麻烦这位爷了。
　　然而就算是这样，愣也没误过要紧的事。若说当初的四阿哥是冷面王，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这位小四阿哥便是笑面阎罗，呵呵乐着，一分钱要掰成四瓣才觉得差不多。有那往他手里塞钱探路的，来者不拒，再给你拔回来，悄悄告诉你这是你办事的辛苦钱，让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拨下来的银子虽不至于让人一分利捞不着，却也是薄得让人想哭。
　　偏偏，人家还至于得罪人，三言两语就把人勾到他那边儿了。虽无重利，却难得投其所好，让各部官员都心服口服。若遇到那真的不省事的，这位小四阿哥那张嘴，那是说一个时辰不带重样的。包管让你巴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皇上案头上摆了不少弹劾弘历的折子，说的却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儿。再看他办差的情况，胤禛承认，这个儿子比自己当初能耐。办得不错之余，也没有得罪太多人。不得罪人，却又保持距离，未跟臣子走得过近，尺度掌握得很好。
　　也知道藏拙，胤禛从九阿哥那里也知道，他们这一回出去，学到了不少银钱开源的法子，弘历对那些也是知之甚详，却不见他在办差时急功近利地就要施用。反而是循着旧例，在规则中间寻找余地，做一些有用又不打眼的改变。
　　不怪上差几个月，自己那些兄弟对这个孩子都暗誉有加。看他在户部呆得不错，胤禛便将人提到了工部。工部如今大部分都是由二阿哥掌着。
　　这回回来，胤禛明显感觉到自己这几位兄弟变化很大，行事看着不羁，却不会出了规矩。人情来往也大大方方，反倒去了结党之嫌。再加以这些年，曾经朝中的结党也被自己处理得差不多。胤禛也乐意表现宽宏，给自己的兄弟们都安上合适的差事。
　　二阿哥在工部，八阿哥在吏部，九阿哥在户部，大阿哥和十四阿哥则是一头扎进了兵部。都不遗余力地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折腾。当然也都不约而同地把成果藏起大半。就算为了大清，他们也没想着把功劳给那冰山的老四。
　　先等几年再说，到时候弘历那小子也该成气了。为这，弘历每到一部，每一天的日子都过得精彩无比，却无法对人言，端得一个销魂！
　　这样的作派看得胤禛又是高兴又是惊奇。有心想问他们出去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却每每被不客气地呛回来。
　　这也是惟一让胤禛肯定这几个还是自己兄弟的地方，还是那么不待见在自己。
　　这一日，正值中秋，慈宁宫家宴，当初先皇四妃如今也都俱在，众位阿哥看到自家额娘脸上的欢喜也是一时唏嘘。好歹，没有让额娘伤心，他们都还好好的。
　　皇后那拉氏，贵妃年氏，这些今上的后宫加上先皇的后宫，可谓是济济一堂，都是些女人争斗里的赢家。宴上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先皇的各位娘娘们如今能比的也就只有儿子孙子，虽然互有胜负，但总归不伤和气。
　　可悲的是，皇上的后宫，比儿子孙子，也就那么两个人能有话说，比受宠，得了吧，大家半斤八两，越比越伤心。
　　众阿哥看这态势，只觉得莫名的好笑，却也难得的平和温暖。多少年了，这家宴竟是第一次这般地像个家的感觉。
　　当然，这众阿哥并不包括当今皇上的几个儿子。弘晖和弘昀对弘历刚一回朝便是诸多防备暗算。他们正在走在座几位曾经沧海的爷们曾经走过的路，还不足与之语啊！
　　没出过海的几个看着出过海的几个的表情，只觉得满头黑线。那看着弘晖弘昀一脸的怀恋表情真让人不寒而因栗。
　　胤禛一开始很想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些叶心的消息，可是如今，他后悔了。试问，谁受得了自己放在心里的人每天被别的男人唤着闺名地回忆曾经与之生死与共的诸多过去。那纯粹是找抽偶。
　　最扭曲的一点，二阿哥，写了一本日记，六年一天不落，话虽不多，却是字字跟叶心有关。每天见到胤禛的开头一句话便是，“皇上啊，奴才又想起来，……”
　　胤禛每每听得青筋满额，却又有些舍不得让他闭嘴！当然也不敢。如今那几位爷一点都不怕这位冷面皇帝。撒泼耍赖都敢来，任你放冷气冻了半个紫禁城，爷依然顾我！所以，四爷如今是痛并快乐着，或者也叫快乐并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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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孩子知道自家额娘闲，每个月便把这些消息当笑话一样传给叶心。不得不说，这让叶心在带孙子之余的确是打发了不少时间。看到那位爷吃鳖，叶心很高兴。暗道，总算没白带那几位爷出去一趟，还知道替自己出气！
　　叶心把六个孙子当童子军一样的教导，也适时给他们习武筑基，日子过得倒也充实。外边弘历在各部慢慢历练，各方面的表现都很不错，却也不打眼。不久胤禛给这个四儿子也赐下了嫡福晋，老早就选好的富察家嫡女。
　　日子就这么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雍正十年。四年的时间，足够胤禛做下决定，在明黄的绢帛上写下早该写的文字，胤禛靠向椅背，抬头看向殿外。那里，断了的桂树于六年长出的新芽已经成了气候，也该到时候了。作者有话要说：晚了很多哈！对不住各位亲！

　　结局·叶心—同心也

　　自雍正十年开春，每月送到叶心手中的消息里便隐隐透着些别扭。到三月间，叶心从那些平静的字里行间终于摸清了隐藏的消息。今上龙体欠佳！
　　随着每个月送来的消息渐多，叶心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她相信自己的推断，想来那个人怕也如当初的康熙爷一样在费力掩饰自己身体的真实情况。他的身体因为时疫留下了沉疴，夏天见不得热，偏又是个太过严肃的性子，连少扣个扣子的时候都没有。
　　翻出去年夏天的一些消息，果然不出所料，因为河南水患，接连几天顶着高温与大臣议事。那时候怕就埋下了隐患，只是一直没发作出来。
　　叶心很犹豫，几个小娃娃也发现自家外婆这几日有心事。
　　叶心想着，他的情况到了要掩饰真实情况的地步，想来是真的不太好。自己要不要去看看他？
　　“外婆，你是不是有心事？”齐泮看外婆又发起呆来，不由依到她身边出声问道。
　　“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下不了决定，”叶心揽着小娃娃，轻声说着，眼睛却是无焦距地看着湖面。
　　“你说给我们听听，大家一起帮你想办法！”此话一出，其他几个小娃娃也围上前来。
　　叶心摸着几个孩子的头，道，“好啊，那你们就帮我拿个主意。有个人，我很喜欢他，可是他做了让我很难过的事，现在他身体不好，你们说我要不要去看看他！”
　　“他做错了事道过歉认过错吗？”这是齐柝。
　　叶心摇头。
　　“那外婆就别去了。娘跟我们说，人不怕做错事，但如果错了还不改就不值得同情。”
　　看着小家伙一本正经地说着，叶心失笑。“那咱们就不去看他了。”话虽如此，叶心却知道自己注定还要纠结到有了结果才算完。因为，他们之间不是简单的对错可以界定的。
　　他让她伤心，却算不得做错！
　　接连一个月的时间，叶心都在去与不去之间徘徊。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他如果真挺不过这一关，往后自己是不是就不用再牵系了。
　　到八月间，果然传来了消息。圣上龙体欠安，辍朝休养！
　　传来的消息变得更加密集，那个人的情况也是每况愈下。先是咯血，接着是不思饮食，最后到了药石不进的地步。紫城里一时间有些风声鹤唳。到了这一步，叶心却平静了。
　　从太医断症来看，他是这些年思虑过度，耗尽了心元，再因去年暑热引发了旧疾，怕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真救不了，反而没有犹豫。
　　随后，珑沁和梓沧也出现在了小院里。叶心听着两个女儿喃喃讲着，她们发过重誓，与那人生不再见，可是如今，真要到了生离死别的时候，骨肉亲情又岂是说断就能断的。一听到消息，两个人都抛下手边的事，快马加鞭地赶到了京城。
　　没有宣召，她们也别扭着不愿进宫，但从弘历那里得到的消息却是让两个孩子都红了眼睛。那个人如今全靠着参汤吊着一口气，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看着两个痛哭失声的孩子。叶心只是叹息，你还在等什么呢！竟是到死都不愿放我安生。既是想见我，便下一道旨又能如何？
　　九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