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心-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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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早就说过，要让他们远着点，叶心满人的身份对扬湛而言终是个硬伤，即使你替她除了身份，骨子里，她始终是满人。”
　　“是我想得简单了，本来想着只要叶儿不回去，她就只是我的徒儿了，却没想过存在的始终存在，我们不在意，别人总会在意。”凌青微微叹息，“我打算带叶儿出海，出来这么多年，也该回去看看了，师父坟上草怕已经比人高了。”
　　“嗯，你先去吧，过些日子，我也会带扬湛回去一趟，他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带着他去拜拜一师门也是应该的。”
　　“他成家了可就不可能再跟着你到处跑了，有什么打算啊？”
　　“回师门吧，出来这么多年，该看的也看得差不多了，我回去守着她。”
　　“我可是还没有玩够，至少也得等我家徒儿找到归宿，到时候再去寻你吧！”
　　“随便你吧！”冯末说着摆摆手，转身离开。
　　凌青看着自家师弟走远的背影，知道他心里怕也不太好受。毕竟带了这么多年的徒儿，就这么要分开了，是人都不会好受了的。
　　再说另一边，聂扬湛从父母那里知道了自己是没希望娶叶心了，难免郁郁。少年第一次动心的恋情就这么夭折，心情自然好不起来。
　　叶心一出门就看到傻站在门口的聂扬湛，微笑道，“师弟找我有事？”
　　“师姐……”
　　“嗯？怎么了？”
　　“我……”
　　看少年吞吞吐吐的，不难猜出他为何而来。索性也就说开了，毕竟对这个憨直的师弟，叶心还是挺有好感的。“师弟喜欢我。”
　　聂扬湛闻言脸暴红，呐呐不成言。
　　“我们可以算一起长大的，这么些年一起走遍大江南北的，虽然不是亲人却也胜似亲人了。只是，我们之间的距离依旧太大。一直没有跟你说过我的身世，我其实是满人，全名叫完颜叶心，额娘早逝，但是阿玛还健在，完颜家在京里也算是数得上的世家大族。家族里虽然几乎算放弃了我，但是依旧改不了我满人的身份。你爹娘约略也猜出了一些东西，所以才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我不在乎。”
　　“可是，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叶心一句话让聂扬湛白了脸。“我在大家族里长大，我的额娘是死在后院的争斗中的，如果不是遇到师父，我活不过四岁。所以，我不想嫁人。只要有自保之力，我愿意就这么过一辈子。所以，对不住师弟的心意了……”
　　看着聂扬湛失魂落魄地离开，叶心也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来到这个世界快十年了，本以为自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但是到头来才知道，还是不行的。要接受一个人参与自己的生命，　对自己而言还是太难。
　　凌青正站在抄手廊的拐角处，把两个人的对话都听在耳里，看着自家徒儿脸上出现很久未见的那种空洞，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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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几日，凌青便带着离开聂家出海去了。买的船不算小，但上面只有凌青和叶心两个人。凌青驾船，也教自家徒儿一些行船的技巧。东海往外走，一直过了三日，船行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岛。那里便是冯末与凌青的师门“云门”所在。云门传承自元末明初，至今已经有数百年。只是因为云门的人在江湖上走动时从来不报师门，因此声名不显。
　　一方面因为与世隔绝，得以传承至今，另一方面也因此逐渐衰落。到凌青和冯末这一代，只剩下他们两个传人。当初师门变故，两个人结伴出岛，如今已经各有各的徒弟，也算是对师门有了交待。凌青边想着，边停船靠岸，带着叶心上了岛。
　　岛上的建筑很多都保留着明初的特色，只是多已破败，看屋宇的数量，当初这个门派想必也曾经门庭若市很是热闹过。只是，在长长的岁月，曾经的繁华褪去，终只剩下了眼前的亭台楼阁悄然贮立，越发显得冷清落漠。
　　“叶儿，来，随我拜见你的师公和师叔公。”凌青带着叶心一路往里，一直进了一处墓园。跟着凌青将两方相对较新的坟上的杂草清理干净后，凌青从包袱里取出香烛贡品摆上，带着叶心磕头。
　　“师父，师叔，我回来了，这是我徒儿，叫完颜叶心。现在已经把徒儿的本事学了七八成，云门后继有人，你们应该也会高兴有这么聪明的徒孙。这回回来主要就是带她来见见你们。”
　　叶心在边上再次叩首道，“师公、师叔公在上，徒孙完颜叶心给二位请安！”
　　祭拜完毕，凌青带着叶心回了原来的屋舍，将两间屋子略作收拾，吃了点干粮，便各自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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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夜里，叶心听到细微的响动，出屋来发现自家师父正抱着一坛子酒坐在院中的石桌上自斟自酌。听到叶心出来，凌青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近前。
　　“这里是以前我跟你冯末师叔住的地方，原来我们还有个小师妹，名叫迎湛，跟扬湛的名字很像吧，如果不是因此，冯末那个冷冰冰的人怎么会收那小子为徒。迎湛的性子也是憨憨的，脸上总带着笑，脾气特别好。我们两个是师父从外面收留的孤儿，迎湛则是因为海难，她的母亲怀着她被冲到岛上，被我和冯末发现时，她母亲刚刚生下她便去世了。她小小的身子泡在海水已经有些发青。师父们也是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把她从鬼门关上抢回来，只是自此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
　　凌青脸上带着回忆的微笑，往嘴里灌口酒，续道，“虽然身体不好，但是迎湛小时候真的很可爱，不像你，没有外人的时候总是冷着脸。我们师徒几个对这个小丫头都宠得紧，师父他们更是翻尽了医书，就想着能把迎湛的身子调养好。在岛上的日子很平静，一转眼，小丫头长到十多岁，还是那样憨憨的样子，我和冯末那时候已经会时不时地出岛去，小丫头明明很想去，但是总所我们为难，从来不会要求跟着出去。只是每次我们回来，她总会很认真的央我们讲外面的事。”
　　“那时候，我们的功夫还不是特别好，也不懂人情世故，身上带着不少好东西出去，也不知道财不露白，最终招来了祸患。一伙所谓的反清义士尾随我们上了岛，想抢夺我们手里的东西，一场混战下来，借着岛上布下的机关，虽然把那伙人赶出了岛，师父和师叔却因此留下了病根，冯末更是受了重伤。迎湛，迎湛也被他们抓了去，几天后，我们在海滩上发现了她的遗体。”凌青眼底发红，神色有些狰狞，“那群混蛋，竟然对那么小的孩子下手……”
　　“师父和师叔把我们暴打了一顿，本就伤重，而且极怒攻心，不过半年便先后离世了。冯末本就受了重伤，再心神受创，经此一役，一身的功夫失了八成。我和冯末违背门规，第一次大面积用毒，将盘据在岛外的人全部杀死，这片海域，整整几年都没有活物。那几年，我和冯末疯了一样习医练武，冯末因不能习武专研毒术，等我们将门内的东西学得差不多后，却突然发现失去了活着的目标。冯末甚至不止一次地想自杀，无奈之下，我只能带着他出岛。”
　　“上了岸之后，冯末因缘之下与聂家结识，认识了那时候才三岁多点的扬湛，扬湛不仅名字跟迎湛像，性子也多有相似，他似是将扬湛当成了小师妹的替身。这才能慢慢接受我们俩的过错，只是越发冷淡了。”
　　“我则是四处游荡，几年之后，遇到你，这些年说是我们教导照顾你和扬湛，其实如果没有你们俩，我和冯末怕是早就疯了。……”

　　第　18　章

　　这一夜，凌青说了很多，直到天微亮，才醉极睡去。叶心没办法扶他回屋，只好从屋里把被子抱来给他披上，由他趴在石桌上睡。
　　沿着小院一直走到昨天去过的墓园，这里葬着云门历代的弟子，在师公和师叔公不远处，一方坟墓明显也被整理过了。这肯定就是那位名叫迎湛的小师叔的墓了。想必是师父昨夜连夜收拾的。
　　站在墓前，叶心微微叹息。虽说有些惊讶，却也没有更多的感觉。世间上，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悲惨的事各有万千，只盼着过了这一生，来生能平安和顺吧！
　　其后，凌青再没有向叶心提起那小师叔的事，两个人在岛上呆了半个月，便出岛上京。之后的日子，凌青虽还会带着叶心出门，但大半的时间却还是呆在京里。在别庄附近的林子深处，凌青寻了一处小湖，在湖边建了一个小院，天热的时候，倒有大半的时间带着叶心就住在林子里，倒也自在。
　　凌青开始从各处寻些关于女儿家要学的东西来教给叶心。甚至专门找了本关于满人家规矩的书给叶心看。
　　叶心虽然疑惑，但联想到这个师父怕是不想自己真的成个江湖人，想让自己过普通人的生活才如此吧。毕竟，就是因为江湖，他和冯师叔才会失了至亲。于是，对于凌青的安排，叶心全盘接受，并不抗拒。只是于武艺医术上却也丝毫不放松。
　　这样的日子一过又是数年，冯末已经回了云门，聂扬湛也在家里的安排下成亲生子。转眼间，叶心也快十五岁了。凌青这些日子最爱做的事便是看着自家徒儿发呆，绕是叶心的性子也给他看得发毛。
　　这一日，叶心起来去寻自家师父，却发现桌上放着一封信，说是他要回岛去看一看冯末师叔，让自己好生保重，其他的什么都没多说。叶心不以为意，毕竟这些年凌青也时有独自出去的时候，只是不知道这回他要多久才能回来？
　　照常去厨房做饭，然后回屋看书，很平常的一天。
　　正当叶心看得认真，小院门上生了锈的锁被从外面打开，小院十多年的沉静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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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上了回城的马车，叶心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终于明白这些日子自己那个师父天天盯着自己看是什么原因了。想来他是早就做好打算要把自己嫁出去了。否则齐佳一族这么些年怎么都没对自己受到的待遇说一句公道话，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冒出来？
　　舅舅吗？还真是一点记忆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位齐佳长栋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要将自己接回去？
　　想起自己开门那瞬间，门外那些人面上出现的惊艳，叶心有些皱眉。自己的相貌比上一世犹有过之，这些年习武行医，生活安定富足，越发将身子养得好。只是，这美貌很多时候只会招来灾祸。
　　近两个时辰后，接叶心的马车停在了齐佳府门前，车外传来那位自称姚嬷嬷的妇人的声音，“表小姐，齐佳府到了，请您下车吧！”边说着边将车帘掀起。
　　姚嬷嬷听到车里的人轻应了一声，过了好半晌，方才看到叶心怯怯移到车门口。
　　在姚嬷嬷的帮助下，叶心从马车上下来。下了车，她也是畏畏缩缩地低着头，轻扯姚嬷嬷的衣角问道，“嬷嬷，我这个样子没问题吧，舅舅看到了会不会不喜欢？”
　　“表小姐你别担心，你是老爷的亲外甥女，老爷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不喜欢！”姚嬷嬷说得真诚。她本是齐佳长栋的奶嬷嬷，在齐佳府里连大夫人与她说话都要带上几分恭敬。姚嬷嬷性子和软，现在在府里基本上已经过着养老的生活。这一回，齐佳长栋特别麻烦自己的奶嬷嬷出面去接叶心，实在是表明了齐佳长栋对这个外甥女的重视。
　　齐佳长栋与齐佳衿佳份属族兄妹，本来隔得挺远，但因为齐佳衿佳的大伯无嗣，后来从族里过继旁支庶出的齐佳长栋为子。衿佳可以说是长栋看着长大的，关系从小就亲近。当年长栋跟着自家阿玛和叔叔出征，两个长辈先后战死，长栋在战场了失了踪，消息传回来以后，人人都以为齐佳氏这一脉怕要就此绝了翤。衿佳出孝后嫁给了完颜氏，不过几年便香消玉殒。
　　在衿佳去世后不久，却传来了长栋未死，反而因深入敌后，探得了重要敌情的消息。齐佳长栋因战事耽误了回京时间，等他回来后才得知衿佳去世的消息，叶心则说是伤寒夭折。长栋看完颜霍隆古在衿佳去世之后也不曾娶继夫人，将衿佳的位置一直留着，还当完颜霍隆古是对衿佳长情尊重，承了这份情，在朝堂上对完颜家倒是扶助有加。
　　没成想，前一段时间，在书房中突然出现了一封无名氏送来的书信，上面告知了叶心的存在，而且将叶心这些年过的日子一一描述，直看得长栋心里急怒交加。派人证识信中所述，才知道现实比信上写得更令人无法接受。接到确切消息的齐佳将军气极得将书房毁个干净，若非夫人劝着，怕就要提着剑冲上完颜家将霍隆古斩杀了才能解恨。
　　齐佳夫人是点典型的满州女儿，听完完颜家苛待衿佳和叶心的事也是气极。但她到底比长栋清醒，知道当务之急是将衿佳苦命的女儿接回来好生照顾。齐佳将军听到夫人的话也冷静下来，怕吓着苦命的外甥女，他专门请自己的奶嬷嬷去接叶心。
　　姚嬷嬷是齐佳长栋身边的老人，当初对衿佳与长栋的兄妹感情最是清楚。而且她以前对衿佳也是十分疼爱。知道事情的始末之后，自然更是万般急切要去将叶心接回来。
　　在见面之前，姚嬷嬷也猜到了这个表小姐肯定过得不好，但是真到看到那个与世隔绝的小院时，姚嬷嬷还是忍不住落了泪。那破败的屋舍，近乎于无的陈设，哪里是一个大家小姐能住的地方。再看到这个本该万千娇宠的孩子把他们当成贵人一样招待，满身的畏缩怯懦，明明颜色无双，却布衣荆钗，一双手更是因为劳作变得粗糙不堪，姚嬷嬷几乎哭得背过气去。
　　好不容易说明白了自己这些人的来历，看着小姑娘满脸的不可置信，听着她问为什么现在才来接她，连一向性子温和的姚嬷嬷都生了想打完颜家几个嘴巴子的冲动。
　　姚嬷嬷连声安慰着从不曾见识过京中繁华的叶心，难得越矩地牵着主子身份的叶心进了齐佳府的大门。叶心小心地跟着，半个身子都藏在姚嬷嬷身后，眼睛虽带着好奇看向四周，但是稍有一点响动，就会被吓得缩回去。
　　姚嬷嬷只能带着叶心慢慢走，生怕走快了吓着她。这个小姑娘从见到他们就一直是这样，胆子小得让人心疼。足走了近一刻钟，姚嬷嬷方才带着叶心走到了二门花厅。花厅里齐佳将军和齐佳夫人正等着人来，他们早得到叶心快到的消息，本来想到门口迎，但姚嬷嬷特意带信回来让他们不必来接，只要等在家里就好。二人虽然不解，但也知道姚嬷嬷处事自有道理，便只能焦急地等在花厅里。

　　第　19　章（捉虫）

　　齐佳夫人看着自家丈夫难得外露的情绪，也不由被带得生了几分焦急。恰在此时，姚嬷嬷带着叶心终于到了。齐佳夫妇两个坐在厅中，先看到姚嬷嬷转进屋来，衣摆上一只小小手的紧紧抓着，一角青色的衣摆在姚嬷嬷身后若隐若现。
　　“老奴给老爷夫人请安！”姚嬷嬷想福身行礼，又怕吓着身后的小姑娘，只能勉强轻弯下身。齐佳夫妇倒是来不及注意她的规矩，长栋已经站起身来，“嬷嬷，这可是？？……”
　　姚嬷嬷点头，微微侧身，让两人能看到身后的叶心，“老爷夫人，这是表小姐，她性子懦，有些怕生，”说着转向叶心道，“表小姐莫怕，来，这是你舅舅、舅母，快见见！”
　　叶心闻言这才慢慢从姚嬷嬷身后探出头来，微不可闻地唤了声“舅舅、舅母！我是叶心。”
　　齐佳夫妇见到叶心的相貌都是微微愣了一下，齐佳夫人是在长栋归来后才娶的正夫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