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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春秋-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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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便是被送进冷宫。

姬胡看着宫女被架走的身影,自言自语道:“谁要把你送进冷宫?我是要把你当成兔子一样地关在笼子里,那可比冷宫幸福得多了。”

在他看来被关在笼子里确是比冷宫幸福,因为他经常会去看笼子里的那些鸟兽,但他是绝不会去看冷宫的女人一眼。他知道冷宫里的每个女子都盼望着能见到他的面,他却不想见她们,一面也不想见。

如此比较,笼子确是比冷宫要幸福许多。

自那以后,那名可怜的小宫女便被关在一个精致的笼子中,在她身边不远的另一个笼子中是王所养的豹子,其它的笼子里还有一些兔子、小鸟之类妃嫔喜欢的小动物。

那豹子对于新邻居十分好奇,对着她凝神看了好几天。豹子的心里有个疑问,人不是应该站在笼子外面向里张望吗?为何这个人也被关在笼子里面?

这个问题无人为它解释,它逐渐习惯小宫女的存在,并因她同样被关在笼子里而心存同情。

开始的时候,姬胡每日都来看看小宫女有什么变化。她只是缩在笼子的角落里,大睁着惊惧地双眼,怯怯地望着笼子外面的世界。

时日长了,姬胡便失去了兴致,只有在想到自己所养的宠物时,才会顺便看上小宫女一眼。再然后,他便在后人称为“国人暴乱”的事件中,被流放到了偏远的地方。

姬胡客死他乡后,他的儿子姬静继位成了新的王,便是后人所称的周宣王。

小宫女在笼中长大,看着身边的小动物换了一匝又一匝,人们却总是忘记将她放出笼子。她也渐失去了离开笼子的勇气和想法,其实在笼子中也不错。从她的眼中望出去,外面的世界就是一个大的笼子,所有的人都被囚禁在这个大的笼子里苦苦挣扎。

大笼子之外的一隅,她独居在这个小小的笼子中,无论发生了何事,皆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岁月便流水般地逝去了。

第二部 烽火佳人

第一章 褒姒(下)

四十年后,宣王末期,笼子中的小宫女已经是四十多岁的老妇。

四十多岁在周朝那个年代,确已经是不小的岁数,而且她一直幽居在笼中,衰老得也特别地快。

她已是鹤发鸡皮,掌管后宫的官员都几乎忘记了她为何会生活在笼中,只是定时给她送一些生活用品。

直到那一天,她又一次成为后宫关注的焦点。

那是一个风雨如晦的日子,大雨连着下了几天几夜都没有停。姜王后早早便起来了,她有些忧心地看着窗外的雨水,若雨再这样下下去,只怕就会有洪涝了。

她是颇为贤德的王后,也深受宫人的爱戴。虽然后宫向来不可参政,但若哪里有了灾难,她也会拿出自己的服饰财帛来赈济。在许多时候,这不过是做个样子,却已经足以为她赢得贤后的美名。

她坐在镜前,拿起一只珠花,正想插入鬓间,忽见一名宫人脸上带着古怪的神情站在她身后。

她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漫不经心地开口:“有什么事要禀报吗?”

宫人点头,“昨天夜里,宫里出了件稀罕事。”

王后笑了笑,“有什么稀罕事?又是太子在胡作非为吧?”

宫人连忙否认,“太子昨天读了一天的书,早早就睡下了。”

王后嘲讽地笑笑:“他会那么乖吗?”

知子莫若母,太子是自小就被娇宠坏了。许是由于先帝的教训,王登基之时颇为勤政,也用了一些贤臣,朝纲得以重振,大周也算是中兴了。可是太子却因生活在平和富庶的环境下,娇生惯养,游手好闲,实是不成器。王后真怕太子继位后会重蹈先王的覆辙。

宫人忙道:“真是如此,娘娘若不是信,可以传东宫的太监来查问。”

姜后挥了挥手:“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宫里的太监还不都是帮着他说话。”

宫人唯唯诺诺,不知如何回答。

姜后道:“说说出了什么稀罕事。”

那宫人立刻便来了精神,“那个被先王囚禁在笼子里的宫女,昨天夜里生下个女婴。”

姜后一怔,她一时没想起是哪个宫女。

宫人连忙解释:“就是那个七岁便被囚禁在笼子里的宫女。听说是因为金蛇进了她的身,先王才把她关进笼子。”

姜后皱起眉头,终于想起了这件事。她亦是听宫人说起,据说那金蛇可能是个妖孽。

“她被关在笼中四十年,如何还会产子?难道说有人与她私通?”

宫人连忙道:“绝无可能,看管笼子的都是太监和宫女。而且她现在的样子,就算是想找男人,也没男人敢要她。”

宫人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那个笼子的老妇又衰老又憔悴,而且肮脏不堪,哪个男人敢碰她一下?

姜后瞪了她一眼,肃容道:“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胡言乱语。”

宫人一惊,连忙跪下,“奴婢再也不敢了。”

姜后淡淡地道:“看来这后宫又要整肃了。”她起身出门,不再看跪在地上的宫女一眼。

她的心思全都放在那产子的宫女身上,如果确如宫人所言,四十年来,她都被关在笼中,不曾有人接近她,那她产下的女婴又是什么?

她一如所有的皇室成员一样迷信鬼神,最怕的就是后宫会出现妖祟。若那宫女产下的女婴真是四十年前进入她体内的金蛇,那就必然是个妖孽。

她的车驾到达囚禁老妇的笼子前时,看见许多宫人都在雨中围观。她的脸沉了下来,宫中之人就是如此,有一点点新鲜事,都会传得人尽皆知。

众宫人见王后的脸沉下来,知道王后心中不喜,连忙都悄然散去。

姜后向着笼中望过去,她这才明白宫人所言非虚。那老妇大概自被关入笼中起,便从来不曾沐浴。还未靠近,就能闻到她身上的臭气。

她皱起了眉头,看着老妇满布皱纹的脸。那张脸太脏,也看不出她原来长的什么样子。

虽然王后来了,老妇却连头也不曾抬一起,只是紧盯着手中小小的襁褓。襁褓是由她自己身上的衣服围起来了,黑乎乎的,早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姜后心里有一丝凄然,被人关在笼中四十年,能活到现在也真是个奇迹。

她虽然有些可怜这老妇,但她身为一国之后,做任何事情都需得从全局着想。她的目光亦落在那襁褓之上,只是婴儿的脸被布挡着,她看了半晌也没有看清婴儿长得什么样子。

她向着身边的宫人使了个眼色。那宫人会意,走过去打开笼子,自老妇的手中将襁褓抢了过来。

老妇大惊,正想抢夺,却已经被另两位宫人强行按住。

抱着襁褓的宫人将婴儿送到姜后的面前,姜后向着那婴儿瞟了一眼,她心里一动,虽然只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却已经美丽逼人。

婴儿睁着一双大大的黑眼睛,好奇地注视着姜后,小小的鼻子端庄秀丽,鼻下是小小的红唇。只看了一眼,姜后就断定,这女婴长大后必会成为倾国倾城的尤物。

她心里便有些不喜。所谓之尤物者,多数祸国殃民,只知引诱男子,令其堕落。先王不就是因为宠幸少妃,才落得个被人流放的结局?还有夏朝的妹喜,商朝的妲己,皆是狐媚之辈,让男人见了,便一心一意地恋慕,结果如何?落得个国破家亡。

更何况,这女婴不仅长得美,且可能是蛇妖的化身。

她心念一动间,便有了主意。转头吩咐宫人,“这妖孽万万不可留在宫中,速速处死,送出宫外去。”

宫人连忙答应。

姜后上了马车,又回头看了一眼尤在哭天抢地的老妇,“把她也缢死吧!”

虽然片刻间便处死了两条人命,她却全不感觉到自己的残忍。后宫之中,杀一个人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这个皇宫,为了王和太子,还有这大周的天下罢了。

如此一想,她心里便连不安都没有了。谁又能知道她的苦心?她身为天下之母,苦苦维系着家国的苦心?只有她自己知道。

抱着婴儿的宫人看着手持白绫的太监将老妇活活勒毙,她同样没有感觉到不安,这样的事情在后宫之中时有发生,有时死的是妃嫔,有时死的是宫人。她现在虽然没死,也许明天,或者后天,就会因为她连想都不曾想到的原因而死去。

所谓之连坐一词,其涵盖之广,通常让人无法逆料。你很可能因为一个几年甚至十几年都不曾见过一面,说过一句话的人连坐而死,死时都不知他犯了何罪。

手中的婴儿轻轻地动了一下,不知是否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

宫人低头看看了女婴,女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也不知在看些什么。她叹了口气,到底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就这样被杀死,岂非是做孽?

她也不知为何,明明是司空见惯的,心中却忽然有一丝不忍之意。也许漂亮的动物天生就占尽先机,她虽然还年幼,却已经出奇的美貌。

“闷死吧!别看了!”一名宫人催促着她。

她点了点头,将襁褓的破布蒙上了女婴的脸。

宫人们各忙各的,渐渐走散。她趁着无人注意,抱着女婴到了水渠旁边。这渠是通到外面的,每天早上宫人用过的洗脸水都被倒在渠中。

她悄悄地掀开破布看了看,女婴咬着自己的拳头,也不知想着什么心思。女婴可爱的神情让她不由地莞尔一笑,要亲手杀死一个如此美丽的小孩子,任哪个女子都会与心不忍。

她想了想,将女婴放在渠中。刚刚出生的孩子被丢入水中,也一定是活不下去的。她虽然没有亲手杀死她,但也不能算是抗旨。

她回头看了看,一名宫人问道:“她死了吗?”

她慌忙点头,“就是死了,才放入水渠里的。”

那名宫人也不疑有它,就算没死,被水这样一冲,也定是活不了了。

襁褓中的女婴在水流之中载沉载浮,被水冲着向宫外漂去。自始至终,她都不曾哭过一声。

宫人目送着女婴漂远,不由地猜测,她会活着吗?还是就这样死去了?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太史伯阳父正在侃侃而谈。

“数日以来,大雨不断,臣夜卜一卦以问吉凶。从卦象上看,大雨暗示妖孽临世,且是个阴性的妖物。卦辞上说:哭又笑,笑又哭。羊被鬼吞,马逢犬逐。慎之慎之,檿弧箕箙。”

高居于上的姬静打了个哈欠,他觉得自己的耐性就要被这些唠唠叨叨的大臣们磨完了。因为先君之失,他不得不做一个勤政的大王。但有谁知,勤政的大王是多么无聊的一件差事?

每天天没亮就不得不起身准备早朝,处理没完没了的政事,下了朝后,还得批阅来自四面八方的奏章。有美丽的女人却不能宠幸,美味的食物却只能浅尝即止,他真不知自己是在做大王,还是在为朝上的百官做苦工。

许多年来,他都是如此无奈地度过,只是因为他的父亲是一个失败的大王,他便不得不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王。

其实他也巴不得天天享乐,不理朝政,但就是因为他父亲的原因,他却失去了当一名昏君的资格。

不要认为所有的天子一听到昏君便谈虎色变,其实想要成为昏君是很不容易的,不仅要有勇气,且要失去廉耻之心,还要有天时地利人和。

他即没勇气,又有廉耻之心,且没有天时地利人和,这便注定了他不能成为一名昏君。

“这卦是什么意思?”这些大臣说话的艺术也着实使他厌倦,有什么话从来不愿明明白白地说清楚,总是旁敲侧击,翻来覆去,直到他失去了耐性,才会勉勉强强地把个中意思解释一番。似乎不这样便不能体现出他们的水平与常识来。

幸而这一次阳父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很快便说出了答案。“这卦十分深奥,似是预言未来之事。马逢犬逐应指的是午未年,羊被鬼吞臣还不曾参悟。至于檿弧箕箙,臣倒是想明白了。”

姬静不由冷笑,说来说去,原来他自己都不清楚是什么意思。“那你就说说檿弧箕箙是指什么。”

阳父捻着自己花白的胡须:“檿弧箕箙是指山桑木弓和箕草箭袋,从卦上来看,卖弓箭的人会对江山极为不利。为了防患于未然,臣请陛下禁止京中出售山桑木弓和箕草箭袋,如有违令者,定斩不饶!”

姬静挥了挥手,“依卿所奏。”

对于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是懒得与臣子们争论的,有这种精神和气力还不若留下来用在后宫妃嫔的身上。

阳父领旨而去,当天京内便颁下严令,禁止出售桑木弓和箕草箭袋。

对于绝大多数百姓来说,这件事与自己基本是风马牛不相及。居住在京城之内的百姓,很少是以狩猎为生的。而个别出售弓箭的商人,收到命令后,很无奈地撤下了桑木弓和箕草箭袋,却换上了杨木弓和艾草箭袋。每个命令都有一个期限,当这个命令终于不了了之时,他们仍然可以再次出售桑木弓和箕草箭袋。

一夜之间,京中的桑木弓和箕草箭袋完全绝迹,似乎从来不曾有人用桑木制弓,箕草制箭袋。

第二日,姒大和妻子来到了镐京。

他是行走江湖的流浪汉,沿途兜售桑木弓和箕草箭袋。他自褒国一路走来,越是接近京城,就越觉得屋舍俨然,衣饰都丽。他想京城就是与别处不一样,连乌鸦都长得更肥大一些。

他背着几十把桑木弓,跟在他身后的妻子则背着许多箕草箭袋。他回头向着她招唤道:“走快点!京城那么大的地方,一定有许多人买弓箭。”

他天真地以为只要到了京城,就可以将所有的弓和箭袋都卖出来,他便可以发一笔小财。

他的愿望其实也很简单,只要每天能吃得饱穿得温,到了夜间有栖身之所,便已经足矣。对于流浪汉来说,这是一个终生为之奋斗的目标。但大多数流浪汉却终其一生都不能实现这个梦想,他们的下场多数是饥羸而死。

他们在中午时分进了镐京,沿街叫卖。

很快,姒大便发现了奇异的情形。路上的人们看见他们手持桑木弓和箕草箭袋,脸上立刻现出古怪的神情,避之唯恐不及。

姒大觉得很纳闷,难道京城的人们从来不曾见过桑木弓和箕草箭袋吗?

这个念头一产生,在他卑微的心底便产生了一丝骄傲之情。原来京城这么大的地方,人们都不曾见过桑木弓和箕草箭袋,这在褒国可是很普通的东西。

他这样想着,叫卖的声音便更加响亮了。

片刻之后,一队卫兵冲到了他和妻子的面前。他有些错愕,流浪汉最怕的就是卫兵,因为他们总是被卫兵驱来赶去。

他缩着脖子问:“军爷,我是正当商人。”

为首的军官露出一抹冷笑:“你卖的是什么?”

“桑木弓和箕草箭袋!”他理直气壮地回答,“这是我自己做的,不是偷来的。”

“你自己做的?”军官追问了一句。

姒大用力点头:“是我亲手做的,我是做桑木弓和箕草箭袋的好手,一个下午就能做出一副弓来。”

军官哈哈大笑,“果然是好手,可是你不知道京中的禁令吗?”

姒大呆了呆,“什么禁令?”在他的印象中,所谓之禁令,不过是不许在大街上大小便,不许随地睡觉,不许沿街要饭这一类的事情。但他没有要饭,他在叫卖。

“凡出售桑木弓和箕草箭袋者,斩!”军官冷冰冰地回答!

他好笑地看着眼前的流浪汉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连脖梗子都红了。他叹了口气:“昨天才下的命令,你今天就犯,若不斩你,我如何向太史伯大人交待?”

姒大眼珠乱转,他知道这军官并非说笑,而且这里是京城,听许多到过京城的人说,京城的规矩可大了,动不动就要斩首。

他可不想死,虽然日子艰难了点,经常吃不饱睡不稳,但越是这样,却越想活下去。轻言生死的,通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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