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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玉色-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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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楚走近七香锦车,挑起裘帘,将纳雪扶下车来,在她耳边说道:“这里人多嘴杂,我们到山后的林中去,我有话对你讲。”

纳雪轻轻挑眉,欲言又止。顺从地跟在他身后,向林中走去。

林中果然有一处溪流,纳雪静静坐在溪边一块稍平坦的青石上。

林楚看了看纳雪,并不说话,临溪而立,他拔出佩剑默默擦拭。

溪水清浅,夕阳之下更是晶莹透彻。苍劲山林,水声潺潺,眼前又立着熟悉的身影,此刻这风景,是纳雪自走进林王府从未见过的,她心里微微泛起了涟漪。

不甘心,她曾经设想的人生不该是这般,看着站在这风景中的男子,她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她默默等着,默默等着聚集足够的勇气。她缓缓走近林楚,颤抖着说:“哥哥,你带纳雪逃走吧。”

林楚愣住了。他轻颦着眉头,他在想什么?纳雪不敢去猜,他眼里闪过的每一丝表情都被她看在眼里,惊讶?欣喜?为难?挣扎?默默看着,她却逐渐恢复了平静。刚刚鼓起的勇气、刚刚萌生的希望,就在这片刻的犹豫里被击的粉碎。短短的一瞬,也足够他们去想许多事情。

不知沉默了多久,林楚拉住纳雪了手,“好,咱们此时便走。”

纳雪却又微笑着轻轻挣脱。“哥哥,我跟你说笑呢,你怎么当真了。我总这样胡闹,你不恼吗?”

“纳雪……”话未说完,已被一只玉手轻轻掩住。

“哥哥,纳雪姐妹本是父王从路边带回的孤女,父王待我情深意重,纳雪又岂是知恩不报之人?更何况,此次皇上是叫纳雪去做太子妃,又不是为奴为婢,哥哥不必为纳雪费心。还请哥哥转告父王,纳雪这一生都听从林王府安排,绝无异心。”纳雪定定瞧着林楚的眼睛,这一番话说得冷静决然,一时竟叫林楚哑口无言。

顿了一顿,林楚握了纳雪的手,沉声说道:“纳雪,敬伽太子喜怒无常,脾气怪异,在你之前已经更换了三个太子妃,这样的人,凭你怎能应付的来?”

纳雪轻轻一笑,微微上翘的嘴角显出两个细细的涡。“哥哥忘了,纳雪从小在王府中学得便是与人周旋,深知在位高权重之处当如何自保。”

听了这话,林楚心中酸涩,一把将纳雪揽入怀中,口中喃喃道:“我舍不得,舍不得你……”

任由他抱着,纳雪靠在他暖暖的怀抱里,沉默良久,又轻轻挣脱。她慢慢踱步在溪边的碎石路上,双眸深暗,望向远方。

她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过了前面的玉剑关,哥哥便请回去吧。你来送我,已经离职多日,父王得知定然恼怒。”

林楚立在她身后,心中纵有千般不舍,也深知此事是不可挽回了。

蓦地,心中一动,他将邱尚思送来的羊脂白玉取出,问道:“纳雪,这是你姐姐送来的,她托我交给你。你戴得那一枚,要我转给她吗?”

纳雪轻抚手中白玉,心中百感交集,“姐姐她还是舍不得我的……”她将颈中红线扯下,把一枚带着体温的碧玉交在林楚手中,“哥哥,你能答应我,好好照顾我姐姐么?”

林楚抚了抚她的肩,柔声说道:“你放心。”他将羊脂玉系在纳雪颈中,又转到她身前说道:“我不送你去,但我向你保证,很快,我会接你回来。”他眼里泛着光,说的异常坚定。听在纳雪耳中,有着丝丝柔情,又有缕缕不安。

林后闪出一个身影,是慕晏匆匆而来。“小王爷,天色将晚,请速回大帐。”

第三章

玉剑关,清晨,北风凛冽。宽阔的官道在此处没入衰草荒原,西畔,胭脂水也已流尽,转入地底暗河。

七香车中,林楚冰冷的手拥纳雪入怀,唇吻上她柔软的耳垂,旋即分开,将她手狠狠一握,卷帘下车,策马扬鞭,决尘向南而去。

车中最后一丝暖意好似也随了他去,纳雪独坐锦裘之上,觉得好冷。

腕上他留下的手印,徒自清晰,红红白白煞是分明,可是心里,盼着他去,或留,又有几分辨别得清?

萧天放就立在车旁,他定定瞧着纳雪痴痴凝望的眼眸,他面沉如水,不动,不说话。天高云淡,放眼而去是一片无垠的孤寂,他颀长的身影挺立在疾风之中,苍劲而坚定。

向北行进,天越来越冷,然而萧天放却似乎浑然不知觉,黑沉沉的披风下,冰冷的甲胄泛出水一般的光泽,粲如星辰的眼眸永远平静,似水无波。他依旧寡言少语,一如前几日那般沉默着,可当他定定瞧着一人的时候,那种专注总能叫人相信,他的心里便只有此人。

此刻,他正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纳雪,直至她察觉,才默默转过头去。

越过鄢澜国境,萧天放将军队安顿在玉剑关,只带随行兵将六十余人继续护送纳雪北上。敬伽与鄢澜近百年来一直交好,从无兵将百人以上越境之事,于是众人皆无异议,听凭萧天放发令。

玉剑关南,夕阳伴着绚丽的霞光,淡入天际,马背上的林楚轻轻勒住缰绳,转头向身后的慕晏问道:“敬伽皇宫中安排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回小王爷话,他叫韩邵。是中京府刺客中的第一高手。”慕晏的脸逆着光,他还很年青,脸上却总是一成不变的云淡风清。

“哦?第一高手,是孤政园中见过的那个吗?”林楚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饶有兴致地问。

“正是。孤政园中,他也见过小姐。属下昨日已派人告知他小姐和亲之事,要他早做准备。”看着林楚阴晴不定的脸,慕晏有片刻迟疑,接着说道,“小王爷,玉坠上系的药丸,也是中京府所产。”

“那药丸定然有效吗?”林楚看了他一眼,手在袖中握了握那枚穿着红线的碧玉,目光凛凛,神色清冷。

慕晏的脸色严肃起来,从容答道:“中京府办事,素来可靠。”

林楚不再多说什么,两人一路沉默,往圣京方向行进。

风一日比一日凛冽,飞沙卷石,从天地交接处呼啸而来,北方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红色,美丽而诡异。

“小姐,穿过荒原,我们离敬伽就近了。你怕吗?”青怜跪在榻旁,手执碧玉梳,轻轻绾起纳雪的发,面带忧色地问。

“怕?我怕什么呢?你说说看。”纳雪看着镜中青怜还带着些稚气的脸庞,抿嘴微笑。

“你难道不怕敬伽的太子?我听说他,他……”

“他曾有过三任太子妃,而且无一善终,对吗?”纳雪接过她的话。

青怜皱起眉,点了点头。

纳雪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轻轻笑出了声,心底却溶出丝丝暖意。“我不怕,身为女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嫁与何人,对我来讲,也都是一样的。”她收起笑容,心里一个浓浓淡淡的影子,挥之不去。

左手托起香腮,右手探入怀中轻抚颈中羊脂白玉,指尖顺着温润的线条轻轻滑过,感觉那样熟悉,仿佛在抚摩潋滟阁中姐姐柔弱无骨的手。不经意地,在玉坠的最上方,又触到一件小小的物事,纳雪一怔,低头看时,只见系起白玉的红线上竟还串着一颗透明的珠子,小如米粒,无色无香。

睹物思人,记得两年前姐姐进宫时,这珠子还不曾见过的。那时候她姐妹二人日夜相伴,无话不谈,而今日,人各千里,她甚至不知道娘留给姐姐的这枚白玉上,姐姐又系得何物。

“公主,开始下雨了,你在车中觉得冷吗?”车外一个声音响起来,打破了纳雪烦乱的思绪。

掀起侧帘,纳雪抬头时正迎上萧天放一双清澈的眼,车外烟雨蒙蒙,不过三尺的距离,他离她如此之近,她甚至能够看清他长长的、闪着水光的睫毛。这是与林楚完全不同的一张脸,没有丝毫阴柔之气,眉目深邃,充满了阳性魅力,纳雪觉得两颊有些发烫,不由低下了头。

“多谢将军关心,我不觉得冷,倒是将军立在雨中要当心受了风寒。”纳雪这么说着,又看了看他,他漆黑的发稍已被水濡湿,雨若是越下越大,蓑衣只怕也无济于事。

“前方便是沫崮城,我们天黑前便可以入城,公主不必为末将担心。请公主将此物收下。”他说完这话,将一卷上好的水貂皮毯放在车前。不再停留,催马离去。

纳雪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阴沉的雾色里,她不明白,这年青的将军为何会如此善待自己。

青怜在一旁也看出了她的心事,叹了口气道:“小姐别多想了。想不明白的事情,何必白费心神?”她一把抖开水貂皮毯铺在榻旁。

傍晚时分,纳雪一行人即将到达敬伽边外重镇——沫崮。沫崮是北方广漠荒原上的一座孤镇,南三百七十里便是鄢澜玉剑关,北八百余里可至敬伽幽都城,西临漠上霸主西蓥国不足百里,沫崮城所在之处恰是由鄢澜至敬伽的必经之地。此时,沫崮的城楼已然遥遥可以望见,众人皆是面露倦意,疲惫不堪。

暮色沉重,北风渐渐小了,沫崮城外的枯草淋了雨水,在微风中轻轻颤抖,四周除却雨声,生息全无,连不远处的沫崮城外也是人影不见,冷清的像一座死城。萧天放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不由暗暗心惊,空气中仿佛有种不安的气息在快速流动着。

突然,他跨下的黑马腾空而起,仰天悲鸣,停步不前。随即便听得西北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众人眼前一花,待仔细看时,只见沫崮城方向竟多了数百名执刀的黑衣蒙面人。

众人大惊,几十名兵将抢上前来将萧天放护在正中,萧天放拔出腰间长刀,低喝一声“保护公主”,便带着将士掉转马头往七香车奔去。

紧接着就是哨声第二次响起,黑衣人潮水般涌了过来,滂沱雨中只见刀锋雪亮,如寒冰般耀眼,转眼工夫数百名黑衣人已挥刀冲入车队,一时之间车马大乱,短兵相接,血光四溅。

萧天放带领手下将士冲至纳雪所乘的七香车,一刀斩断檀木车门,纳雪在车中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已被拦腰抱起置于马背,萧天放举刀劈倒三人,便不再恋战,策马向东急行。此时,随行的数十名文职官员已是吓的四肢战栗,个个瘫软在地,毫无抵抗之力。而这数百黑衣人却明显意不在杀人劫货,他们对车马货物视而不见,只死死咬住萧天放一行,紧追不舍。

西北方向第三声哨响,万箭齐发,萧天放身后的众将纷纷中箭倒毙,人越来越少。此时的纳雪在马背上听得耳边声声破风的箭响,胸中已被颠簸的气血翻涌,骤然眼前一黑,被萧天放扯下的披风从头到脚裹了个密不透风,接着,更加密集的箭响声传来,她突然感觉到萧天放抓着她腰间的手猛的一紧,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岩倾斜的石壁下。天已经完全黑了,雨却没有停,淅淅沥沥沿石壁流淌下来。北方这样的雨夜格外冷,连吸入的空气都化做一根根冰针,直刺心肺。周遭平静的没有一丝人气,漆黑的旷野,伸手不见五指。“萧将军,你在吗?”纳雪的声音颤抖着,扶着冰冷的石壁慢慢地走,心剧烈地跳动,她发现这石壁下除了她竟没有别人。空前的恐惧包围了她,心中一声声在问,他在何处,还活着吗?

在过去十年的日子里,甚至是在离京这几天的路上,她不是没有想过死亡,那个时候并不觉得有多可怕。可是现在,她对面前黑沉沉的空旷充满了畏惧,她想到刚才还拼了命要救她的年青将军,可能此刻已不在人世,心便绞在了一起。过去的十年里,无论多么委屈辛苦,她都能将自己的感情控制地很好,而这一次,她觉得无法忍耐,靠在石壁边,泪便涌了出来。

雨声在身畔滴滴答答,片刻之后突然一串清晰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听得出,那人走得很急。纳雪心中一震,轻轻喊道:“萧将军!”她想到来人或许不是萧天放,或许是今日在沫崮城外要杀她的黑衣人,可她此时再顾不了许多。

那人寻着声音准确地找了过来,沉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

第四章

这个声音在这几天里纳雪听到的次数并不多,但她立时认了出来,那就是他,萧将军,不会错。

“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她边说边慢慢地伸出手臂,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摸索着,突然,她的手碰到了他的,猛然间被他牢牢握住。他的手被雨水打湿了,却很暖,一丝一丝血液的温度透过皮肤传了过来,让她在寒气透骨的冷雨中找到一个温暖的支撑。

“我没事。马中了两箭,奔到此处,血流尽而死,我去将它葬了。”他疲惫地说,话音里有淡淡落寞。

天黑着,纳雪看不见他的脸,她轻轻挣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只能任由他握着手腕,心中有些异样,却没有再说话。萧天放也不再动,陪着她静静坐在石壁边,就这样,两个并不熟悉的人,听着彼此的呼吸、心跳,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雨不紧不慢的下着,四周隐隐约约有马蹄踏过的声音,敌人还在附近。阴冷的风,潮湿的岩石,纳雪身上还披着萧天放被雨水打湿的披风,一切都冷的像冰。

慢慢的,疲倦像潮水压了上来。

破晓。雨停了,天还是阴沉着,显得不那么亮。萧天放的左臂僵硬,衣衫上染满的血迹早已凝固,他看了看蜷缩在身侧的纳雪,她紧紧抱着他的披风,睡得很沉,一时间有些恍惚,好象又回到了十年前圣京的那场大雪中,他仿佛又看到了林王府外倒下的这个女孩子,像雪片一样单薄,她依然像当年那样轻轻咬着嘴唇,温柔而又平静。这平静让他的心跟着静了下来,十年了,她还活着,而且,就在他面前。

水滴从陡峭的石缝中滴落下来,击上岩面,发出清脆的响声。纳雪艰难地睁开双眼,从沉重的梦中醒来,而全身都像被拆散了,酸痛难忍。映入眼帘的是立在石壁边的萧天放,他背对着纳雪,低头专注地看着什么,纹丝不动,像是陷入沉思。

四周很静,再也听不到昨夜那阵阵的马蹄声。黑衣人走了,青怜,和随行的那些人又在哪里,还活着吗?纳雪心里想着这些烦乱的念头,目光扫到萧天放的左肩,入眼的是一片深红色的血迹,周围还乱七八糟地缠着几条布带。纳雪想起昨天那些破空的箭羽声,一惊,站了起来。“将军,你的左肩,受了伤么?”

听了她说话,萧天放转过头,这张脸有些憔悴,毫无血色,但双眸仍闪烁着清亮的光,他手中握着一支尖利的箭头,沾着血迹。“一点小伤。公主觉得身体怎样?”

纳雪走到他身旁,仔细看着他被血洇成深红的伤口,缓缓说道:“我没事。将军,依你看,随行之人,现在还有可能活着么?”她想起陪伴身边数年的青怜,心一酸。

萧天放抬头望着远处阴霾的天空,沉沉地说:“此事难以预料,也许有人能逃得一劫。公主可知昨日遇袭之事,是谁人主使?”

纳雪摇了摇头,她情知这前一句话是在安慰她,却猜不透他第二句想要说些什么。

“那些人不是一般匪类,而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我朝北接敬伽,东临归陌,西为西蓥。而沫崮城正是四国之间的重镇,虽属敬伽领土,但漠上荒芜,又是一座孤城,防卫极其有限。昨夜黑衣人所用之箭,箭首三刃,比敬伽和我朝所用更为狭长,此箭正是西蓥国锻造。”萧天放双目炯炯,望着纳雪的眼睛,接着又说:“月前我曾得报,西蓥太子正前往敬伽迎娶觞华公主,而且,有意让他的妹妹做敬伽的太子妃,以图两国结成更加巩固的联盟。”

纳雪听了这话一愣,恍惚间,心似已飞进圣京城内那重重宫苑,姐姐让她回到敬伽,也许,原本就是个错误。但即便如此,此时此刻,她又往哪里去?违背皇上圣旨,违背姐姐和父王的意愿,回到圣京么?沉吟良久,纳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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