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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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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袁郁心里一阵发慌,反身用肘去打身后的人,却不想被挟得更紧:“唔……”

那个人压低了声音叽里咕噜地说了一段话,袁郁压根就听不明白,吓得更是挣扎不已。

踢腾的声音有点大了,不远处侍卫的脚步声往这边来了,外加女真语的呵斥声。

不待袁郁反应过来,只觉得身后一阵风起,帐幕在她的眼前一闪,整个人就被拖进了帐房之中,连叫出来的机会都被抹杀了。

突然从亮的地方到了黑暗之中,袁郁只觉得伸手不见五指,恐惶地还要大叫,却发现那只手还是捂在她的嘴上,带着一股藏香的味道,呛得她只翻白眼:“救……救命……”

“不要出声。”耳边一个男人的声音小心的用汉语说道。

袁郁一怔,正在此时,几个侍卫从帐幕外面跑开,一阵女真语的吵吵之后,外面安静了下来。

“刚才你要出声,我们就死定了。”那个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慢慢放开了捂着袁郁的手,“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袁郁也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怯怯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儿是他们女真人进行背灯祭的大帐。”那个男人抬手抹了一把汗。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袁郁壮着胆子问道,“你说他们女真人?那你是……你是汉人?”

“哦……”那个男人低低地应了一声,“嘘……有人来了……”

那个男人的话音才落,几个萨满抬着案桌进了帐房,帐房里面立刻亮堂了许多。袁郁借着灯光才发现自己正在一幅画轴的后面,和那些萨满只隔着几重薄薄的帷帐,心口一阵乱跳,差点窒息过去。

“你千万别乱动,别出声……”一旁的声音叮嘱她。

袁郁循声望过去,发现一直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穿着考究,看起来是个王公子弟,但是奇怪的是,这里的贵族都是女真人或是蒙古人,他一个汉人怎么会有这样富贵的身份呢?

袁郁正在发疑,少年小心的伏在地上,从画轴底下的缝隙爬了过去,半个身子都过到画轴那边去了,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掩户牖以迓神兮,纳尔珲。息甑灶以迓神兮,纳尔珲。来将迎兮,侑坐以俟,纳尔珲。秘以俟兮,几筵具陈,纳尔珲……”

帷幕之外,萨满们腰间的银铃有哗啦啦的响开了一片,和着有节奏的声音唱着她听不懂的歌谣,依稀只能听出模糊的音儿,好像是女真语。

袁郁方要揣摩这歌谣的意思,便觉得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萨满银铃响动间,那个少年郁闷的声音:“这个时候熄灯……真是……”

“卓尔欢钟依惠然临兮,纳尔珲……哲,伊捋呼,哲,古伊双宽……秘从俟兮申虔,古伊双宽……应铃响兮降于坛,古伊双宽……”

一阵阵听不懂的歌谣搞得袁郁格外郁闷,她僵直了身子,又不敢乱动,整个人如坐针毡,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恨死了这个又臭又长的歌谣和祭祀。于是偷偷地用手去扯那个少年的衣角:“喂……我们走吧……”

少年小心翼翼地挪回来,喘了口气,压低声音道:“现在帐外都是阿礼哈超哈的人,你想死么?”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这叫背灯祭,据说是祭奠一个救过老汗王的女人。”少年也有点郁闷。

“我们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背灯祭是不准汉人进来的,所有的男人也不能进来。”少年倒是挺有耐心。

袁郁咕哝了一句:“既然男人不能进来,你进来做什么?”

少年被她一句话堵得语嫣:“我……我是为了记录我的风俗笔记……”

“笔记?”袁郁饶有兴趣起来,“什么笔记?”

又是一阵听不懂的歌谣想起,歌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铃声大作,少年刚张开了嘴,不等出声,突然拉过袁郁往旁边的阴影里缩过去,之后猛得一掀帐帘,窜了出去,拉着袁郁一通狂奔。

“怎么了?”袁郁被弄得晕头转向,跟着一通傻跑,上气不接下气。

少年头也不回:“嗯……刚才那个歌声是说要点灯送神了,让大家都进来分食福肉……咱们再不走,就会被抓住的……得跑远一点,不然被萨满发现就完蛋了……”

一直绕过了七八个帐房,两个人才停下步子来,袁郁气一紧,整个人摔在地上,连抽了几口气上不来,脸色乌紫起来。

少年听见她喘的声音,慌忙回头来:“你……你有哮症?”

袁郁痛苦的点点头,气息越来越紧。

少年忙在自己腰上的荷包袋子里一气乱摸,荷包袋子里的零碎东西掉了一地:“哎哎!去哪里?该死的!这个时候居然找不到了……出来出来!哎!找到了!”

他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启开来盖子,放到了袁郁的鼻子下熏了一阵,还叮嘱道:“深呼吸!快点……用点力气……”

袁郁听话的猛吸着小瓷瓶里散发出来的香气,呼吸渐渐平和下来,脸色也缓和了过来:“谢……谢谢你……”

“好点了吧?”少年弯腰察看她的脸色,将小瓷瓶塞到袁郁手里,确信无碍了,这才蹲下身兀自捡起方才掉在地上的“宝贝”,一一还原荷包里去,自言自语道,“哎哟!还好还好!没把这个宝贝摔坏掉……嗯?这个东西居然还在?我以为丢了呢……”

“你……你是谁啊?”袁郁缓过神来,这才想起来还不知道这个少年的名字,“为什么会在祭帐里呢?”

“哦。”少年系好了荷包,挠了挠头呵呵笑道,“我是跟着叔父来的,我叔父是大汗的重臣,我最近一段时间在记录女真人的风俗什么的,听我朋友说有个背灯祭,所以跑来看看究竟。都说男人不能进去,我只好出此下策,没想到还是啥都没看清楚。”

“对不起,是我防碍你了。”袁郁好生抱歉。

“没没……跟你没关系。”少年脸色一红,有点不自在的笑道,“本来想看清楚那个被他们祭祀的‘万历妈妈’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结果只看清了她牵的马,还没看清楚人像,萨满就熄灯了……唉……”

“为什么要熄灯呢?”袁郁也见过祭祀,熄灭灯火祭祀,这还是头一遭。

“呃……”少年的脸色烧的更红,“这个……因为据说,万历妈妈是不穿衣服的裸体女人……”

袁郁的脸砰得红了一片,顿时尴尬不已,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直愣愣的看着他。

少年俊俏的脸上也是万分尴尬,支支吾吾道:“姑娘,你别误会我啊!我不是……我不是想去看不穿衣服的女人……啊呸呸……我是为了记录祭祀内容更详尽一点……我我……”

袁郁站起身来,将小瓷瓶递过去,平了呼吸道:“谢谢你。”

“嗯,你不用还了,放在身边,万一哮症发作的时候,还可以救个急什么的。”少年热心道,“这个东西我还有,还有的……呵呵……”

“这不太好吧。我们不是很熟……”袁郁低了头,有点别扭。

“没事没事。”少年也觉得别扭,“嗯嗯……你要往哪边去?我送你……”

“我要去章京祖大人家的帐房……”袁郁支吾道。

“哦,你是祖家的人啊!”少年好像明白了什么,“嗯,我知道了,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你告诉我……往哪个方向就好……”

少年应了一声,刚开开口说话,便听见远远的一个女声叫道:“郁妹,你跑哪里去了?害我好找!”

袁郁将手中的小瓷瓶往少年的怀里一塞,反身便往哪边跑过去:“雁奴姐姐,我在这里……”

少年颠了颠手里的小瓷瓶,歪了歪嘴角,掸了掸袍襟上的浮灰和雪沫,望着袁郁跑远的身影绽出憨憨的青涩笑颜。

夜幕已经降临了下来,雁奴领着袁郁回到帐房,打起帘子便看见尼思雅张罗着正分配狩猎队伍猎回来的猎物,一旁的富绶和奶娘窝在暖榻上玩嘎拉哈,含糊不清的叫着“珍儿”“鬼儿”,满是兴奋。

尼思雅抬头看见两个人回来了,忙招呼道:“袁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侧福晋好找啊。”

“绎姐姐呢?”袁郁环顾四周却没看到绎儿的影子。

“还没回来呢。”尼思雅在围裙上擦了擦油油的双手,“我这就让人去找小主回来。”

“我来去吧。”雁奴坐下来,取过一双乌拉鞋,换到了脚上,接过侍卫递来的灯笼,打帘子出了帐去。

才步出帐门不老远,便遇上了从外面巡营回来的德希,德希在马上瞧见了雁奴,连声招呼道:“雁奴!雁奴!”

雁奴打着灯笼照了下德希的脸,这才行了个打鬓礼:“德大人有礼!”

德希跳下马背:“这么晚了,随扈的人马都回营了,你不在绎主子身边伺候,这是要去哪里啊?”

“哦,绎主子她方才出去寻袁姑娘了,还没回来,我出去找她。”雁奴答道。

“出去了?你说她出营了?”德希大吃一惊。

“我不知道,她说她沿着太子河往下游去找袁姑娘,天没黑之前就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雁奴有点担心道,“袁姑娘已经找到了,可是她……我真的很担心呢……”

“不然我陪你去找吧。荒山野地的,你一个人,不要再弄丢了。”德希牵过马缰,“你上马……”

“不了,我……”

雁奴话方说了一半,便听见前面一个侍卫朗声叫道:“德大人,贝勒爷叫你呢,让你过去。”

“哎!”德希先应着,而后转脸对雁奴说,“你等下,我马上就来。等我啊!”

雁奴还没发话,他便一路奔到豪格的帐房里,气喘吁吁的对豪格行礼道:“爷!”

“你跑什么?”豪格正在由两个婢女伺候着更衣,看见德希这个狼狈相,很不松爽,“赶死?”

“是,是这样……”德希紧缓了几口气,“奴才答应了雁奴姑娘,帮她去找绎主子,爷您要是没什么吩咐的话,奴才先去了。”

“哦,那你去吧。”豪格舒展了一下身子,漫不经心的顺口道。

“嗻!”德希应声便躬身往外退去。

“不是……你等下!”豪格缓过神来,“你说什么?绎主子怎么了?”

“哦,雁奴说,绎主子掌灯之前去寻走失的袁姑娘,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袁姑娘走失了?”

“哦,已经找回来了。不过绎主子还没有回来。”德希躬身回答道,“奴才看雁奴姑娘着急,就答应帮忙去找。”

“她去哪儿找了?没留言么?”豪格的脸色不很好看。

“绎主子走的时候说,沿着太子河往下游去找,奴才估摸着,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德希把话说了一半儿,另一半儿不敢再说下去了,只偷眼去看豪格。

豪格有点气呼呼的,紧走了两步,反身回到桌边,抄起了马鞭:“走走!尽跟着添乱!”

“爷,奴才去就好了,外面冷。”德希劝道。

“你?”豪格冷笑一声,“你去她也不见得回来。你在这里给我挡着,不管什么人来了,都说我歇了,给我挡回去。她私自出营,回头被大汗他们知道,又要怪我家教不严。”

“嗻。”德希将打呼儿和暖耳护手一并伺候豪格穿上,一边打发着手下去通知雁奴回帐房待着。

此时的绎儿正在太子河的冰面上摸黑往回走,冰面上的雪和冰交融在一起,滑腻得很,绎儿脚上的乌拉鞋本是轻滑便利的跑冰之物,从上游往下游走速度自然快得惊人,可是回过头来往上游走,却倍感艰难。

天色已经黑了一片,北风也刮得更紧,绎儿又冷又饿,不过好在早年的野外过夜历练了她的胆量,面对黑暗和未卜的前路,绎儿并无半分的畏惧,唯一牵挂的便是袁郁是否已经安然回到帐房了。

眼下里,顶着风,走不到三四步就会滑倒,勉强爬起来,然后走个三两步又滑倒,绎儿已经不知道这样反复了多少次了,感觉脚下的路还是只向前延伸了一点点。

“活这么大,跌的跤加在一起都没这一个下午摔的多……”绎儿咕哝了一句,裹紧了斗篷和衣领,努力顶着呼啸的北风往前走着。

可谓是名副其实的爬冰卧雪,真是步步维艰。

又是一阵疾风呼啸而过,脚下连着打了两个滑,再由不得她站稳,摇晃了一下身子,整个人又摔在了地上,往出滑出去许多,猛得因为惯性磕在一旁裸露出来的石头上,疼得她只有倒吸冷气的份儿,坐在地上,团起身子抱住膝盖上伤处一阵唏嘘。

看着越来越黑的天际,还有宽阔的光亮一片的太子河冰面,前路还是那么遥远,她有点泄气了,挣扎着走到现在,似乎离目标地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要走上一夜的工夫。手脚已经冰凉了一片,卷睫和月眉儿上结了白色的霜粒,好像在几个时辰之内苍老了许多。她努力地呵出几口白气,想让快要冻僵的手恢复点知觉,但这天气似乎已经冷到了能让呼出的白气结冰的程度,本来带着热量的白气呵到手上,居然一点暖意都没有了。

正在这时,她听见远远往这边奔来的马蹄声,还有几点闪耀的火光,在这个死寂的世界里,终于有了一线生气。她支撑着爬起来,竭力想看清楚来的都是什么人,却因为隔着模糊的夜色,看不真切。

忽得听到一阵熟悉的铃声,她的脸色从期待变成了一丝负气,扭过脸去,继续往前挪去,置岸上的呼唤的叫声于不顾,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铃声离她的身后越来越近,她却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全当这一切都是莫须有的东西,卖力地往前走去,哪怕疾风吹得她根本睁不开眼睛,无法呼吸。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身后的一个声音高高在上,豪格有点恼火的说道。

绎儿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豪格纵马到了她的面前,挡住她的去路,她冷不丁被挡住了去路,脚下一滑,摔在地上,有点火大道:“你干什么?”

“你问我干什么?”豪格声音高了八度,“你想找死也得问我同意不同意!”

“你管不着!”绎儿冲他没好气的冷笑,“让开!”

“我管不着?”豪格哭笑不得,“行!我是管不着!那你觉得谁能管你?谁配管你?”

“只要不是你就行!”绎儿从地上爬起来,扫了他一眼。

“你再说一遍!”豪格沉着声音警告样的吼道。

“除了你,凭谁都行。”绎儿仰起脸来,恨恨地说道,“你听清楚的话,就给我让开!”

豪格扬手将手里的马鞭举了起来:“混帐!”

“有本事你就抽,是男人你就抽!”绎儿横眉冷对,绽出挑衅的笑意。

“你以为我不敢!”

“你就是不敢!”

豪格气急败坏,挥手就打了过来。

绎儿抬手迎上去抓个正着,反手用力一带,豪格全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招,毫无防备地因为惯性使然,在刹那间被拽下了马背,重重地摔在冰面上:“你……”

“哈哈哈……”绎儿看着他摔得四仰八叉的狼狈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

“可恶……”豪格气呼呼地要爬起来,忘记了自己穿着厚底的高筒猎靴,石膏厚底在冰面上猛得一气打滑,刚爬起来一半,就又摔了下去。

绎儿笑地更加撑不住了,叉着腰,岔气的厉害:“报应……”

“快点拉我起来!”豪格瞪着眼睛,伸出手命令道,“听见没有?”

绎儿拍拍手,抖落手心的枯草根和雪沫,翻了个白眼,反身就走,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

只听得脑后一阵呼啸,绎儿不及躲开,就被一个雪团砸个正着,扭头火大道:“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豪格扯着喉咙骂道。

绎儿弯腰抓了一把雪,潦草地团了一下,丢了过去:“去死!”

豪格横肱去挡,雪团硬生生地砸在他的胳膊上,溅起的雪水刺到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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