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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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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大人的话,奴婢不认得。”绎儿竭力用镇定的语气回答道。
“那好!”差官冷哼一声,轻挑手指,将揉在一起的纸团缓缓展开,“那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绎儿屏气凝神去看,不由得将一双眸子瞠了老大。
皱皱巴巴的纸上,点点墨迹交错在一起,一行蒙文触目惊心。
“祖家阿蛮得势,妾身唯有一死了断,免遭羞辱。”
差官见绎儿已然僵在了原地,羞辱她道:“我知道你看不懂这里面写的什么,我来告诉你。这是罪人呼吉雅临死时留下的绝笔,上面清楚的写着你的名字,你为了争宠对她横加欺辱,致使她不堪耻辱愤然自杀。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大人,这纸上的原话怕不是……”
绎儿张口方要争辩,却被差官抢先打断,厉声喝道:“你敢说这纸上的话是我伪造的不成?”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说,纸上的原话……”
“是真是假,拿到大汗面前自然水落石出!”差官再次打断绎儿的话,冲着院门口侍立的内廷侍卫们道,“来啊!将她一并押入宫中,交大汗圣断!”
“嗻!”几个内廷侍卫应命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架住了绎儿的双臂,往后拖去。
绎儿奋力挣扎着甩开他们的手道:“单凭这纸上几句话,就可以这样抓人么?我跟福晋说话,并非没有旁听者,我几曾说过羞辱福晋的话?她答应过我,要为了阿济尔活下去,找到陷害她的凶手,又怎么可能去自杀?”
“这些话与我说没用,有白纸黑字为证,你还是进宫和大汗去说吧!”内廷差官喝止道,扬手一指院门,“还不快点把人押回宫里!快点!”
绎儿挣扎不过,被几个内廷侍卫强行拖开,她望着一直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的豪格,内心里涌出了无尽的恨和失落。他明明知道她是冤枉的,却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宫里的人像押送犯人一样的带走,并不出一语相救,冷眼旁观的做派仿若一个陌路人。一时之间,她的心彻底的失去了温度,变得冰凉起来。
原来同甘共苦,风雨相偕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忘乎所以的天真想法罢了。
这一刻,她知道了,恨的根源是爱,因为爱他,所以此时才会格外的恨他。
雁奴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变故,在痴愣了片刻之后,一把甩开拦在自己面前的德希,飞奔着用最快的速度追了出去:“小姐!小姐——”
“雁奴!”德希提步要追,却被豪格横手挡在了当间儿,“爷!”
“让她去!”豪格的声音变得很冷淡。
“爷真的相信是绎主子对福晋下了毒手么?”德希质问道,“爷忘了那天绎主子是怎么为福晋求情的么?如果她真要除去福晋,何必多此一举?”
“你问的太多了。”豪格抽身要走。
“绎主子为了爷可以去死,爷这个时候难道要辜负绎主子的心么?”
“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了!”豪格狠狠的瞪过去,那充血的眼睛显得多了几分狰狞,“还不滚远点!”
“爷!”德希不甘心的再次触犯他。
“都看什么看!还不都给我滚!滚——”豪格冲着傻在院子里已经痴傻了一片瑟瑟发抖的奴婢们歇斯底里的吼着,满是咆哮的愤怒。
看着面前成片跪下头也不敢抬的奴婢们,豪格隐约意识到了事情并非他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自己的府中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么单纯了,处处被别有心思的人下了连环套,目标直指自己。先是福晋呼吉雅被诬陷谋反,紧跟着是自己最宠爱的爱妾被指逼杀人命,每一个变故都是他无法凭借自己单方的力量去改变的。他救不了呼吉雅,正如他眼睁睁地看着绎儿被内廷侍卫拿下而无法出言阻拦一样。他像是被一个迷阵给困住了,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自己的敌人究竟在什么地方,将来还会面对什么。他想要找到一个方向,一个可以走出迷宫的方向,然而,那个设立迷宫全局的人却并没有这个打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个旁观者会是谁?他又能去找谁呢?
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影,那就是代善的儿子,他最贴心的朋友岳托。岳托娶的是呼吉雅的妹妹,他的处境和自己现在没有什么分别。既然不能指望局外的人伸手救自己,那就只能和同舟共济的人奋起一搏了。
德希陪伴他身边多年,见他此时不发一言,神情若有所思,于是试探道:“爷可想到了什么……”
“去……”豪格还没有从自己纷乱的思绪中理清头绪,只是本能地指着门口,“备马!我要出去!”
“去哪里?”
豪格并不回答,径自奔着前院疾步而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的马背,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吩咐的侍从,直到代善府门的匾额映入他眼脸的时候,他的意识才从混乱的头绪中复苏过来。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跃下马背来,挥手让德希去叫门。
不想,不等德希到门前,代善府门房的小厮便主动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向着德希道:“德大人,您是陪您家主子来找大贝勒的吧?”
“正是。”德希回答道,“大贝勒……”
小厮打断他的话头,陪笑道:“您还是转告您家主子,我家大贝勒已经传下话来,说他身体不适,所有来客,一概不见,还请您家主子见谅。”
“可是……”德希还想争取。
小厮道:“我家主子说了,现在是非常时期,彼此还是不要过多走动,免得再生事端。”
德希回头看了看早已经不耐烦的豪格,无奈的点点头:“有劳了。”
小厮行了礼,退了回去,招呼左右重新要将门掩上。
正此时,门里一个声音道:“别急着关门,娘娘正要起驾呢。”
德希放眼看去,但见将要掩蔽的大门又重新洞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不由得脱口道:“庄妃娘娘!”
庄妃布木布泰全没料到在这里还会有人脱口叫出她的名号,顺声望去,这才看见了台阶下站着的德希,于是浅浅一笑:“原来是德大人啊!”
“奴才德希给庄妃娘娘请安!”德希慌忙打千行礼,“娘娘吉祥!”
“起来吧!”庄妃由婢女扶着,款步来到台阶前,温言招呼道,“德大人来此有公干吧。”
“回娘娘的话,奴才是陪主子前来有点私事。”德希说着便往豪格那处投去眼神。
豪格走近了几步才看得真切,近前几步打千行礼:“庄妃额娘安!”
“快免了吧。”庄妃递了个眼神让侍从将豪格从地上扶起,三两步来下了台阶,打量着豪格的脸色,不紧不慢道,“豪格贝勒今天的气色不是很好,莫不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吧?”
豪格犹豫了一下,迟疑着回了一句:“谢庄妃额娘关照。”
庄妃微然一笑,从他说话的声音和语调中,轻而易举的了解到了他内心的症结所在,只是不愿点破:“既然豪格贝勒还有事情要办,本宫就不打扰了。告辞了!”
“娘娘!”德希忍不住跪了下来,“其实……”
“德希!”豪格呵斥了一声,“娘娘身怀六甲,不要拿一点小事情烦扰娘娘伤神。”
德希见主人不愿多生事端,也只好作罢,拜道:“躬送娘娘。”
庄妃心领神会,也不多说什么,提步登上了一旁的马车。
看着庄妃的马车远远地向通往王宫的跸道而去,豪格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
庄妃的马车缓缓前行了一段,隔着窗帘依稀能听到街市那边传来的叫卖声,车厢里沁着沉香的味道,折射出主人安谧沉稳的性情。
庄妃身边的贴身婢女似是犹豫了很久,此时忍耐不住问道:“格格,豪格贝勒的那可儿似乎有话要说,可是豪格贝勒为什么不让他说呢?”
庄妃嫣然笑道:“苏麻你那么聪明,还用我告诉你么?”
“奴婢就是想不明白才问嘛。”苏麻撒娇一样的拉住主人的手轻轻摇摆。
“豪格贝勒福晋卷入谋逆大案的事情,你听说了吧?”庄妃侧过脸儿,看看苏麻的小脸。
“听说啦。呼吉雅格格不是被关起来么?”
“呼吉雅今天午晌死了。你可知道?”庄妃又问。
“知道啊,方才我们出宫的时候,不是正好看见去往豪格贝勒府提人的大人回来么。对了,好像还带了祖家那个格格回宫。”苏麻一边说一边回忆道。
庄妃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番,紧跟着说道:“如此看来,事情恐怕要有变数了。”
“哦?”苏麻饶有兴趣地凑近过来,紧紧的盯着主人的脸。
“呼吉雅的死顶多算做豪格贝勒看守失职,罪不至死,但是如果是在豪格贝勒府中被逼迫自杀,那就不免让人怀疑到豪格贝勒府中还有真正的谋反人物存在。他们因为要自保,就必须杀呼吉雅灭口。”庄妃慢条斯理的解析着,眉头越锁越紧,“祖格格被带进宫里,难道说逼死呼吉雅的人是她么?换言之,就是说,祖家谋反?”
苏麻被惊得一掩口角,支吾道:“会……会有这么严重么?”
“看来,要置祖家于死地的人不在少数,要借这场谋逆大案兴风作浪的人也不在少数。”庄妃的表情随着她慎密思维的不断深入琢磨,变得冷峻起来,与她的花容月貌产生了很大的反差,“这个目标似乎变得很有针对性,整个的情况也被人为的设计的很复杂。背后的始作俑者并不想让大家看出这个局的深意所在,但是剑锋却明明有准确的指向,那就是豪格贝勒。难道是……”
苏麻看着她的脸色从沉峻变向阴沉,紧跟着是一脉隐隐的忧心状,心下立马有了几分不安:“是冲着大汗?”
“不……”庄妃淡淡的只吐出了一个字,便将接下来的话都咽回了喉咙里,不愿再多说什么了。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的时候,绎儿的心已经冰凉的好像没有了知觉,她木然的被几个内廷侍卫“请”下了马车,茫茫然地往里面走去。
也不知道转过了多少亭台馆榭,曲径长廊,直到她被身后一个力量狠狠地搡进漆黑的屋子时,她摔伏在地上的那一刻,她才了解到自己还有知觉,还是活着的人。
腊月里的天气,虽然屋子的地面上铺着火砖,并不显得冰冷,但是她心中的冰冷已经覆盖了全身,没有复苏的迹象。她软软地趴在地面上,一点气力也没有,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只剩下了勉强维持的呼吸。
窗外的走廊里几个侍卫晃动的脚步声来来往往,他们的影子被投射在窗纸上,飘飘的如同鬼魅。
在这个屋子里,没有人搭理,更没有人会关注她的存在,她就好像一个被人遗忘的生命,等着被死神召唤的那一天。
她抬起手去抹脸上的眼泪,居然什么也没有摸到,看来,她已经将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这一刻,她猜出了要除去自己的人是谁,更清楚他要自己永远消失的原因是什么。
是的,她的固执挡了他的道,他苦心经营的未来。因为她竭力要为呼吉雅洗刷罪名,使他的全盘计划有可能落空,他怎么可能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脱离自己的掌控呢?从安插尼思雅到她的身边,其实她做的一切都已经被他尽数掌握了,她却天真的以为不再和他见面便不会再惹上什么麻烦。回避,再而三的回避,似乎都是白费的。正如他说过的那样,她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他的掌心的。他不期许她为自己做什么事情,但是如果她阻碍了自己的道路,就只有付出流血或是生命的代价来偿付。
“你别以为有了富绶,我就投鼠忌器,不敢把你怎么样。”
这句话突然间窜进了她的耳朵,连带着眼前浮现起他当时冷血的表情,刺得她生疼。
这次大约就是要告诉她,便是有富绶夹在中间,只要她威胁到他的大事,一样别想全身而退。既然她不想老老实实地听话,为他付出,受他挟制,倒不如给她一个痛快,也给她一个教训。她似乎忘记了,他生来就是一个冷血的人。
她有点后悔,也有一点心寒,自己苦心守护的一切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不堪一击。
既然赌输了,一盘残局,那就认了吧。
她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纷乱的发丝,抹平了衣服上的皱褶,跪坐在地上,仰起下颌向上看去,去看透过窗纸投入进来的灯光。
已是华灯初上的时间了,宫里因为空旷而显得格外安静,疾驰的北风掠过积压着白雪的树梢,在空旷的广场上打着旋儿,发出呼啸的声音。
伴随着这呼啸的风声,几双急切的脚步声开始清晰的往这里而来,越来越近,在门口蓦的消失了。
不等绎儿回神过来,眼前一阵眩亮刺目,屋子的大门被轰得一声打开了。
头顶上,一个声音朗声响起:“传大汗谕,召豪格贝勒侧福晋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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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很对不起大家,忙到现在才更新。惭愧惭愧……
这个星期的更新基本上可以恢复正常,希望大家继续监督指正。大拜~
第十二回
外面冰天雪地,大政殿中却是暖意融融。几个小太监提溜着木炭篓子,小心地在两侧的火盆间穿梭着移动步子,那脚尖点地的轻巧感觉活像几只小猫崽儿,惟恐惊扰了主人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偷眼看了看被侍卫领进门的女人,被她怪异的宽袍大袖吸引了目光,手上的活计不免慢了些许,表情也显露出了内心的好奇。
绎儿低着头,紧抿了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他们,不由自主的同他们一起放轻了脚步,生怕不留神踩痛了这宫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敏感神经。她被押出来的时候衣服穿的单薄,方才被晾在侧殿冻得不轻,虽然这会儿进了门已然暖和了些许,可是仍旧不住的打哆嗦。
前面领路的侍卫显然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他略略用手在绎儿的肩头搡了一把,从鼻子里轻轻发出一声嗤笑,混混沌沌的咕哝了一句女真语,知道她听不懂,于是轻蔑的瞥了她一眼,径自越过她往前走去。
旁边的几个小太监别过脸去,继续战战兢兢的做自己的事情,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了噼啪燃烧的木炭声,静得让人不敢呼吸。
绎儿微微抬起下巴,平视前方,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前面将要消失在屏风一侧的侍卫背影,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方才转过屏风,她的眼前立时就被刺眼的明黄色和朱红色铺的满满,肺腔里一股憋了许久的气突然要喷薄出来一般,让她控制不了,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这是什么颜色,她心里再熟悉不过了。
明黄色,那是皇家御用的颜色,是寻常百姓不敢仰视的颜色。它代表了不可僭越皇权,代表了不可忤逆的雷霆之地,代表了普天之下唯一人独尊的骄傲,就算是皇太子的尊贵,也只能享用杏黄色的荣宠。一旦谁要想妄图取而代之,那么,朱红色就是他的代价。因为红色是血,是性命,想要得到这个天子之位,就需要付出血的代价。这血或许是别人的,或许是自己的。
天下想坐这个宝座的人太多,可是这个宝座却只有一个,这是一个注定被众人诅咒的位子,一个被鲜血浸泡被无数冤魂纠缠的位子。为了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人命在这些角逐者的眼中不过是草芥,任何的人性感情都可以视若无物,这就是明黄色的诱惑带来的不可抗拒。
眼前的一切告诉她那颗颤抖的心,这个殿堂的主人也已经动了夺权的心,他不再满足于做一个小邦的汗王,他已经启动了自己权力的战车,将目标指向了至高的皇权,自此往后,大明将不再会有片暇的安宁了。
不等她平复下来,只听一声高叫自自己的身后传来:“汗王驾到——”
绎儿整个人激灵了一下,回神过来,慌忙跪了下来。
身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自远及近,穿过她的身侧,略略有了几许停顿的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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