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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赵记-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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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速抛开心里种种杂乱、不清晰的意念,杨枫一扬眉,直视着赵雅慢慢道:“雅夫人,一件事只要有第二个人知道就不再是秘密。如今使团中加上少原君的家将、奴仆不下一千五百人。人多口杂,姑不论杨枫与夫人毫无仇怨可言,便是我真有心对夫人动手,如何守得住秘密,岂非自绝于赵。而且,我很奇怪,雅夫人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
第一百零六章心曲
“很荒谬吗?你只是在等,等一个能完全让你脱开干系的机会,或者说,你正在努力创造这么个机会。”赵雅那对曾经散发着勾魂摄魄魅力、颠倒众生的美目幽幽的、深深地看着杨枫。
杨枫的心里奇怪地并没有感到意外,微侧着头,玩味地审视面前这个仿佛焕发着奇异魔力的美丽精灵。
赵雅微微蹙起两道好看的秀眉,“我终于发现了你的可怕。你是一个很能隐忍的人,在你发动之前,你是那么平和,甚至表现出对一切看似都无所谓的态度。但你在这不经意中,实际上正伏下一个个充满杀机的陷阱,到了你发动致命一击的时候,所有一切都已尽在你的掌握中了。”她的神情很平静,很安祥,说得很轻很慢,咬着下唇笑了一笑,“我可以肯定,你是有意放纵马贼劫掠少原君的。”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摇去了眼里那抹生动的笑意。
杨枫居然笑了,虽然眼里并没有笑意,“雅夫人是意指我拥贼自重了,夫人何不直接指斥我策划洗劫少原君呢。”
“以你之才,怎么可能容忍军权掌控在成胥手里。”赵雅宁澈的目光注视着他的眼睛,静静地道,“当日王兄令成胥领军,你偏又钉牢了一句,我已略觉奇怪,原来你便是为了脱身事外。一路上,你不动声色地看着蛮横的少原君一次次让成胥难堪,叫成胥的懦弱无能引发禁军的不满。我刚见过平原夫人,探问过当时的情形,马贼不过二三百人,少原君的后队距离我们不足两里路,你手下骑队救援是完全可能的,可他们故意以卫护公主为名坐视不理。你亲身侦伺哨探,拿得住嚣魏牟如狼似虎的悍匪坐探,却查不出几百隐伏的马贼劫匪?如果我所料不差,嚣魏牟的探子逡巡左近,你也早已发觉,只不过选在马贼劫掠了少原君之后才下手捕获。如此一来,成胥这个胆小鬼在内外煎迫下,除了双手奉上兵符他还能怎么样。”她的脸上掠过一线狡谲的微笑,“你的铁腕立威,你的慷慨陈词,已彻底俘获了禁军的心。‘军中,但闻将军令,不闻大王诏。将在军,虽君命不得受。唯军命是从,非令者不用。’是针对我的吧。想来我的话,再无人会听,也无人敢遵从了。你顺利取得兵权,设计我的第一步也成功了。”
欹着小巧的鼻头,赵雅意味深长地淡淡一笑,“邯郸上层谁都知道,真正对王兄有影响力的只有三个人,赵穆、韩晶,还有我。你和赵穆水火不容,又不留任何余地地得罪了我,难道会在树下强敌后自留后患吗?”
杨枫的脑海里突然跳出“陌生”两个字。这就是那个面首三千,放荡淫乱的赵雅吗?心里却莫名其妙提不起敌对的情绪,耸耸肩,淡然道:“无稽之谈!无稽之谈!雅夫人这般自以为是地揣测,是为了敲山震虎地警告我一番吗?”
赵雅脸上挂上了淡淡的忧伤,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来,湿湿地蒙上了一层雾气,闪过一片阴影,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杨枫,我知道你根本瞧不起我,你毫不留情地嘲讽我,伤我,在那时我恨透了你,得不到你,我就毁了你,我要让你后悔这么对我;;;;;;”她的眼里闪着光,声音中带出了莫名的怨愤,冷厉地一笑,声音尖厉起来,“你让我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堪屈辱,这是我难以容忍的。但其实,又有谁真正看得起我,连我都看不起自己;;;;;;他们表面尊重我,我是大赵有权威的雅夫人,雅夫人!哈哈哈;;;;;;实际上哪一个不是在无耻地玩我,我的美貌,我的身份,更满足了他们虚荣的心理,成了他们炫耀的资本,就连魏无忌也这样;;;;;;哼!他们玩弄我,我也在玩弄他们,挑逗他们,看他们一个个象狗一样拜倒在我脚下,看着这一个个身份尊贵、道貌岸然的臭男人急不可耐地丑态百出,看着他们撕下面具为我争风吃醋;;;;;;”她毫无顾忌地说着,眼里发出强烈的光芒,脸上布上了不正常的红晕,象一个妖艳的女巫。
突兀的,赵雅停顿下来,似乎沉湎在自己的回忆中。杨枫轻轻阖上眼,变得冷静、安祥,心里感到一种分外的萧瑟、寥落,慢慢弥漫了一片惆怅。
“我从小就很骄傲,好胜而任性。嫁给了赵括,我很满足,大家都说赵括青出于蓝,比马服君还要出色,是大赵新一代最出色的将才;;;;;;成亲才一年,当时廉颇在长平和秦军对峙已经三年了,王兄起用了赵括替代廉颇,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可是突然间,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天空变得那么灰暗,我仿佛掉进了无底的深渊,泪水洗不去眼前的黑暗;;;;;;因为王兄的默许、纵容,赵穆他;;;;;;”她狠狠咬着牙,两行泪水终于流了下来,“我很佩服妮姐,真的很佩服她,虽然她看不起我,甚至不愿见我。关键的时候,她把持得定,能掌握住自己,可我不能,我是那么肤浅,脆弱,无法自拔。”她垂下了眼帘,眼神黯淡而无光彩,“我很累了,是浸透全身心的累。烦闷、单调,我时时感到沉闷得透不过气来,我厌透了,对一切都心灰意懒,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只剩下一片冰凉和绝望。其实谁都一样,大赵也不见得再能残存多久了。有时候想想,活着也真没有意思,死,倒是种解脱;;;;;;至少你和那些臭男人不一样,我自己没有勇气,或许,借助你的手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你用不着用这种眼光看我,我不是来求取你的同情、怜悯的。”赵雅忽然笑了,笑得很妩媚,笑得坦荡清纯。
默默听着赵雅袒露的心曲,一种深切的理解慢慢消去了杨枫本能的戒心,他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人生,本就是复杂的,有迷失,有困惑,有这样那样的欠缺瑕疵,当真什么都能用理智去公平、认真地评判吗?似乎一场严峻的考验摆在了面前。
“对了,你是不是有了心上人了?”转身向外走出几步的赵雅扭头嫣然一笑,扬起美目盯了杨枫一会,“那日溪边,你的神色温情脉脉,满溢着温柔,总不会是因为我正向你走去的缘故吧。”带着一串笑,那道秀颀袅娜的身影飘然出帐而去。
“赵雅,毕竟是赵雅!”满腹心事,陷入沉思的杨枫不禁摇头苦笑,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长刀优美的弧线。
第一百零七章连环
眼前又飘过赵雅颤抖的双唇,晶亮的泪光,淡淡的惆怅象弥漫的夜色布满了杨枫的心头,仿佛失落了什么;;;;;;
“在血水里泡三遍,在盐水里熬三遍,在碱水里煮三遍,就彻底干净了。”这句俄罗斯名言说得实在透彻,但赵雅是决没有那份勇气去接受灾难的礼物的。在这个特殊的时代,她不知道怎样去对付困难和挫折,只是悲叹消沉自弃。她易感的心沉陷在黑暗里苦苦挣扎,不堪忍受双重的重负,然而她的内心渴求却是软弱的,在虚荣和自尊间摇摆。她只维护着自己脆弱的意志,却从未曾想过要去磨砺它,这也正是胸中有丘壑的她从未真正拥有过自我的原因。
当一个完整真实的赵雅实实在在出现在面前时,杨枫倒宁愿自己从未听过赵雅倾吐讳莫如深的心曲,这令他感受到了无形、潜在的羁绊,心中蕴积了难以形容的迷茫、犹豫。对于赵雅,他并无丝毫情意可言,更不会自认为有能力去抚平赵雅的心灵创伤。但他深切地理解这个女人,也正因了这份理解,这份“懂”,让他对自己做出的近乎残酷谋杀的决断有种无法言喻的失落、痛楚。真正打动他的,不是赵雅的眼泪,也不是她尖刻忧伤的话语,而是那颗支离破碎的心。看到赵雅放荡外表下那颗破碎心灵的他,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在承受怎样的煎熬打击。
挺直了身子,杨枫一手按在案几上,一手握着刀柄,又松开,再握紧,一缕淡淡的忧愁袭上心头。命运真是捉弄人,似乎是有种什么相悖的东西,偏在他下了决心之后,再让他聆听了赵雅的心曲。“我终究不是尉缭,一切只问结果,只从利害计算。”他自嘲地摇了摇头。
如果这个难题是摆在大哥面前,他会如何决断呢?不知怎的,一刹那,杨枫的眼前浮现出最敬重景仰的李牧的形象。也就在那一刹那,他绷紧的心突然松弛下来,涌上了深切的庆幸和感激。
他和赵括的幸与不幸,只在于他遇上了李牧,而赵括碰上的却是赵奢。若然没有李牧的耳提面命、言传身教,他很可能成为第二个只会夸夸其谈、大言欺人的赵括。正因为李牧的熏陶、征杀野战的铁血淬炼,才让他飞速成长为心如铁石,剽悍雄健,能独当一面的将才。而赵奢,知道兵凶战危,然而赵括易言之,却也只以一句“括自谓天下莫及,此其所以不可为将也”为由阻止赵括领军。这样空洞的话哪是自尊心最旺、叛逆心最强,也最脆弱敏感的少年人所能接受的。可以说,赵括的悲剧赵奢需要负一大部分责任,正是他鲁莽甚至是不负责任的举动重重地伤害了赵括的内心,也剥夺了赵括本应有的在战火中历练摔打的机会,最终导致了一个从未经历战阵的雏儿骤然统率四十万庞大军团敌对秦国战神的悲剧结局。
轻轻阖上眼,杨枫颤动飘曳的思绪又转了回到赵雅事件上。这种事李牧恐怕是不会动手的。他是一个以忠信立身的人,他的谋略只用在疆场决胜,而不懂、也根本不屑于朝堂上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所以,这一代名将死得很悲惨,他力保维护的家国也迅速地湮灭在历史云烟中。
“我会让这种悲剧上演在自己和身边的人的身上吗?”杨枫万分感慨地叹了一口气,不出声地问自己。摇摇头,笑了一笑,笑容很苦涩,脸色慢慢地凝重起来,而且带着微微的惶觫,眼神有了某种改变,渐渐结了冰。赵雅是捉摸不定的,但又是睿智敏锐的,就象一把顶在后背的尖刀,随时都可能深深地捅进去。时势所逼,也只有无可奈何了。眼里寒意大盛的杨枫倏地握紧了刀柄。
帐帘一掀,范增走了进来。
不等他说话,杨枫苦笑道:“她猜到了我拥贼自重,也猜到我将对她下手。”
范增脸色一变,立刻想到了另一个方面,跌足叹道:“完了,我们已经动不了她了,她既有此预见,必定留下了后手;;;;;;好精明的女人,决不能留!留必后患无穷!”
杨枫轻轻吁出一口气,反而似乎轻松了许多,连他自己也对这种反应暗自奇怪。
范增脸色沉重,双手负后,大步在帐中来回走着。许久,停下脚步,目中精光闪闪,沉声道:“公子,我要连夜赶回邯郸。”
杨枫遽然一震,愕然道:“怎么了?”
范增神采飞扬,流露出强大的自信,走到案几边,跪坐下来,两手按着案几,低声道:“公子,一直以来,我们都有一个极大的疏漏。因为信陵君这个对手太过强大了,强大到自公子接受送婚使命起,我们把所有的精力、所有的筹谋都放在了这趟魏国之行上,忽略了全局,忽略了整个天下。公子,魏国可以乱,赵国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也乱呢。”他目光炯炯,一瞬不瞬地盯着杨枫。
“你是说;;;;;;赵穆!”杨枫的声音有点抖切,眼前仿佛拓展开了一个广阔的天地,一些模糊的意念似乎明晰了起来,隐隐约约把握住了范增的思路。
“对!赵穆。”范增兴奋地轻拍了一下案几,声音压得更低,“公子说过,赵穆是黄歇之子,此事确否?”
杨枫极肯定地道:“不错!”
“赵穆和黄歇就是一对连环扣,紧扣着赵国和楚国。黄歇名为相国,实与楚王无异,功高人妒,权重主疑,又颟顸老悖,不作退步之想。诸子骄横张狂,凶暴不法,闻说目中无人,任意凌侮群臣诸将,无论李家、斗家,项家,各勋爵世家都无法对他们形成有力的抗衡、威慑。水满溢,月盈亏,时至今日,黄歇已势成骑虎,若有妄人,进妄言,激动其求妄福,效仿陈氏代齐故事,纵黄歇无此意,亦难敌虎狼诸子贪欲;;;;;;”范增煞住话头,眼里露出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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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天下(上)
看了看杨枫,范增笑了笑道:“赵穆能有今日成就,足见其人不凡。若他身踞高位后能谦恭自抑,谨慎周密地低调行事,借张扬王室权柄,渐次削夺廉、李诸将之权,阴蓄其势,优恤民众,那他就是一个极可怕的劲敌,邯郸的形势也将因权柄尽入其手而致不可收拾。但看他一朝得势即得意洋洋,悍骄恣横,树敌众多,令孝成暗自忌惮提防,而军方之力又足以制衡他,可知其人之才虽远迈黄歇诸子,鄙陋无才略则一也。”
吁了一口气,范增冷然一笑续道:“赵穆专擅,未始无不臣之心。隐忍不发,皆因手中无兵权。廉颇、李牧,百胜名将,压制得他动弹不得。但是,如果是春申君授意他篡位,有楚国背后的支持,有了依恃又有了退路,赵穆会不会放开手脚铤而走险呢?依我之见,会!其一,即便他再隐忍下去,终无抓住军权的可能。这一点,赵穆自己定然也看得清楚。其二,只要春申君联结燕国,及齐、魏中任一国,足以拖住甚至合力绞杀廉颇久战疲惫之师,为赵穆大幅度扫除军方障碍。而李牧远在代郡,鞭长莫及;庞煖驻晋阳防强秦,断不敢轻易回师。这对赵穆而言,绝对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其三,尉缭是我们的人,他可以在赵穆能容忍的极限内提出苛刻的条件后‘归附’赵穆。至此,邯郸城内外尽是赵穆势力,他还有理由不起事吗?”
看了看杨枫,范增揉了揉面颊,很舒泰地笑着道:“赵国,我们手里有尉缭这张王牌。赵穆起事,党羽绝大多数都会浮出水面,正好一并剪除,省得日后多费手脚。楚国,我们手里也有一张王牌;;;;;;公子,我可要向您借一个人了。”
“斗苏!”
“不错!”范增拊掌道,“就是他。斗苏是斗家嫡系子孙,因耻斗介为人而隐于锺离,但在家族中的影响力依然极大。而且,他以任侠,声名显于江淮,急人之难,厚施薄望,扶植孤弱,闾巷侠少豪强争相交纳,便是我于居啵继牌涿S辛怂阋蕴舸蟪摇O窒拢颐撬龅木褪侨绾卫没菩⒄阅碌母缸庸叵到猿焦牧房劭圩。碧羝鹆焦渎遥唬唬唬唬唬晃汗帕昃急洌颐且舯洌册嵧酢⒘艟绻⑾帜芙栉颐侵执蚧飨魅跣帕昃欢ㄒ怖旨浔洌识汗谋渎乙殉啥ň郑钪辉诠婺4笮 ⒂跋炀尴付选T谡獯蟊渎抑校杼煜路茁胰湃恋男问疲宄阅录榈常参颐谴丛煲桓鲅杆僮炒蟮钠趸K晕蚁肓垢匣睾臀剧源枭獭!
杨枫的脸上是一片惊人的冷静,按在现代形成的习惯盘膝坐下,右肘支着膝盖,手掌托住下颌,目光仿佛切近,又仿佛极寥远地盯着某一点,陷入沉思中。
范增的奇谋令他感到了吃惊,这是一个完全搅乱天下的大胆谋划。但无论是由已知的历史,还是从现实情况看,范增的设计是大为可行的。只不过历史上三个国家的上层争权夺利发生在前后几年间,情况也各有不同,信陵君落得醇酒妇人,郁郁而终,春申君被李园迅雷不及掩耳地族诛,都没有引起巨大的变乱。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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