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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世羈-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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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兒,把她押回府上看嚴了,我要親自審他,八弟……喔?九弟?……叫你們見笑了,告辭。”

他的臉偏了偏,我看見他明明臉色鐵青,但眼里終歸還是有些笑意。這幾句話根本經不起任何推敲,但他好象也並洠в姓意打算做出一個更好的解釋。做個小小的表面工夫敷衍兩句,算是給過八阿哥一個台階吧,而且這樣說了也可以立刻帶走我。總之,我的暴露,讓他們兄弟幾乎就這樣面對面的撕破臉皮,大家在做什麼,彼此心知肚明。他們需要保持天家兄弟的雍容和氣,高貴姿態,哪怕背地里恐怕已經在往兄弟身上捅刀子。

胤站在門外殿檐下,一言不發的輪流看看他的四哥、八哥、九哥,還有我,目光是極度克制的驚訝。他的目光最後落在我身上,仿佛在打量我這幾年里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坎兒走進來背著殿內向我擠擠眼,貌似粗魯的拉了我胳膊要走。我推開他的手,在原地向良妃的方向跪下,只說出兩個字︰“娘娘……”嗓子又哽咽沙啞得難受。

從懷中取出那碧綠得一汪水似的玉鐲子,雙手呈上,道︰“良妃娘娘,留著這鐲子,就當是凌兒陪著娘娘……”

那個被叫做“姑姑”的大宮女看看胤的臉色,悄然走下來接過我手中的鐲子。胤原本看了看胤,似乎希望他能做點什麼或者說點什麼,但所有人都無不驚訝的發現,胤站在那幽暗處,背起雙手,牢牢的看著住我,臉上居然微微帶笑,雖然他的目光分明是悲戚的。

胤無聲的一甩手,仿佛萬事不關心的重新回到良妃身邊。

我站起來,隨坎兒走向雨中,轉身前忍不住再看了一眼站得遠遠的胤,目光相對,復雜得一時羼雜不清。

胤及時向坎兒示意,我終于被拉著離開了,胤似乎猶豫了一下,也跟著走了。穿過層層宮門,胤胤的護衛、隨從漸漸一撥撥跟上來,漸行漸遠。就這樣輕易的,離開了?我幾乎不敢相信。

出得一座宮門,胤的轎子就停在那里,一片鮮艷的明黃,在灰蒙蒙的雨中分外明亮溫暖。我還在原地發怔,身後有人推了一把,我糊里糊涂的鑽進轎子,胤也隨後進來了——然後我就被擁進一副熱呼呼的胸膛里。

“起轎,回王府!”胤的聲音就響在耳邊。

呵,是真的。我不用再提心吊膽,一切都有胤在呢!茫茫的雨聲中,我終于安心的抱緊他,把臉埋進他的胸膛,給心找到一個安全的棲息地。

  风雨如晦

“叫我。”

“……?王爺?”

“不對!像剛才那樣叫我!”

“……?胤?”

“對!再叫!”

“……胤。”

“大聲一點兒,本王這可是在命令你。”他在我頭頂浮Α

我也笑了,頭靠在他胸膛里念經似的念叨起來︰

“胤胤胤胤胤胤胤胤胤胤……”

窗上的雕花是熟悉的五福捧壽花樣,琴桌前幽沉的木樨香纏繞著直散到窗外來,站在門口的是永遠讓人覺得心中安寧的鄔先生,我又回到了雍親王府的書房。鄔先生對我能這麼快回來似乎並不十分奇怪,而是對我重新恢復語言能力顯得非常滿意。

胤把我重新安置在書房後的小院子,命兩個小丫鬟來服侍我沐浴更衣——不知道為什麼,連梅香也不再在這里了。我收拾妥當重新來到書房時,胤正在向鄔先生小聲交代些什麼,見我出來,深深看我一眼,和鄔先生交換了一個目光,便又轉身消失在雨中。

他在忙什麼?鄔先生似乎並不打算跟我說起,卻親自給我泡上一杯熱騰騰的茶,示意我伸出一只手,給我把起茫齺怼

碧螺春的清香隨著熱氣裊裊上升,然後氤氳在空氣里。雨小了,微風送進來的雨絲涼沁沁的,鄔先生烏黑的眼眸收斂了光芒靜靜的看看我,又看看外面的天,書房中連空氣也寂如一潭深山中的湖水,把我滿肚子的問睿急锘亓诵睦铩

良妃今天真的熬不過去了麼?太子是否又將被廢,十三阿哥會受到牽連?今日之事就發生在宮內,怎麼能瞞過康熙?——就算瞞過了康熙,已經被八阿哥知道了的我的存在,從此將成為埋在胤身邊的一枚定時炸彈,他可以用它隨時制約胤。在未來越來越緊張關鍵的時間里,胤怎麼可以有一個這樣的軟肋?

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我和胤的好日子恐怕是回不來了……

“我早先便說你的嗓子已無妨,王爺只是不放心,如今可好了,我和性音和尚也不必背上庸醫的頭餃了,呵呵……”抽回手,鄔先生笑道,“這兩年你身體養好了些,本就洠颤N大礙,只是這些日子又失于驚嚇憂懀Вo你開兩劑安神宜氣的藥罷。”

說道“驚嚇憂懀А保耪J真的審視著我,一種強自克制的關懷和無奈從目光中不可抑止的淡淡散發,于是他又很快別轉了頭。

滿心的憂懀Ш鸵蓡柌恢绾伍_口,加上幾年來已經養成不用語言表達的習慣,只好捧起茶杯抿了一口。

微澀的甘醇在唇齒間蔓延,兩個小丫鬟在敞開的窗下走廊上扇著烹茶的小爐子,恍惚間我好象回到了幾年前,初進這府時,我也曾在那窗下傻乎乎的烹茶,全然不知這個世界的凶險。

不由得轉眼看看鄔先生,感覺我們已經很久很久洠в袉为氃谝黄鹆恕>退阍谝婚g屋子里,我們之間卻好象已經被命吒糸_,擋在中間的,耄щ'已是一場前世今生的簦 

先生隨意的穿了一身青色衫袍,坐在窗下,身後窗外能看見剪影般的竹葉,正是鄔先生畫作的風格。此時他微微側著身子,洠в锌次遥馀c影映出的側臉若有所思,目光深深如午時的夜色,里面耄щ'搖曳著什麼神秘的,洠в腥四茏x出來的枺鳌_@個把自己深深藏起來的男人,是命咦屗绱穗'忍堅持,此時的我覺得自己終于懂了他,突然為他心酸。

見我們都愣愣的不說話,他笑了笑,起身從身邊的櫃子里小心的搬出一把琴,我連忙上前幫他把琴放到小幾上。

“凌兒可還認得這琴?”

怎麼可能不認識?只需一眼,甚至手捧它的感覺,我已經認出它︰杉木,臁畽C式,尾端木伲购冢蟹浅ky得的梅花斷紋。

“自然認得。這不是凌兒以前在書房,向先生學琴時彈的那一個嗎?”我的聲音和以前相比,有些啞,有些低,正好神奇的符合了我的現代審美觀。

“你許久洠б娝恕N以蛩銓⑦@琴送到莊子上給你,聊做消遣,但王爺不願讓你有所聯想而傷感……”

“凌兒一定不知道,這琴是我祖父所制呢。”先生語氣悠悠,但听不出感情。他任我扶著坐到琴前,順手撫過琴弦,

“听說,在我家鄉曾有一座數百年的古寺,曾經盛極一時,但至我祖父年輕時,正逢亂世,香火稀少,已經破落。偏偏有一年夏季,又被雷電擊中大殿,正殿傾頹,寺里的和尚無錢修繕,紛紛游方去了,大都一去不回,最後只剩下年邁體弱的老住持。我祖父自少年時便常去與他論道說禪,此時便要接濟他。不料這位大師卻送了祖父一塊木頭,說,他也要遠行了,臨行要把這木頭送給祖父。這是寺廟正殿最中央的頂梁橫木,已有數百年歷史,原本是上好的杉木,這次被雷電劈斷,別的寺眾打算用它燒火,被大師留了下來。他叮囑祖父,以此木制琴,必有舉世難得之音。祖父當時不解,第二日,再去寺中要給大師送行,才知道就在前夜,大師已在寺中坐化,成佛西去。”

大概因為書房的氣氛是太完美的鋪墸@個故事一開始就抓住了我。撫摩著這琴焦黑油亮的尾端,原來,這琴早已有了幾百年的前世今生,我出了神,仿佛看到它曾經是樹林中生機勃勃的小樹苗,經歷幾百年風雨,眼見了幾朝幾代人事變幻,又因挺拔出眾,與佛祖結緣,頂起了寺廟的大殿,看著在自己下方一代又一代芸芸眾生為自己的心事向那泥塑木雕的佛像虔者殿^祈叮K于物是人非,最後連寺廟都破落了,只有那位大師夜夜的念經聲繞梁不絕。

是否連這木伲±碇卸紳B進了《楞嚴》《金剛》《大悲》?我俯身,把耳朵貼在木頭上。原來以前的我那樣亂彈琴真正是暴殄天珍呢。

鄔先生默默審視我,似乎對我每個動作的意思都了解得很清楚。見我這樣,他笑道︰

“還有呢。祖父厚葬了大師,時逢前朝政治黑暗,天下眼見已陷入不治之世,祖父亦對世事灰心,從此拋下俗念,只潛心研究制琴。他游歷拜訪了當時全國上下的制琴名家,用了二十年時間,斫制了無數的琴,也親眼見了前朝敗落,本朝拢纨埮d,漸漸心胸開闊,眼界洞明,不以世事為念,而以詩文、篆刻、音律聞名江南。直到祖父年老,才取出此木,傾盡心力,斫制成琴。其雁足與琴軫,皆是多年收集的耍锉逃瘢恳粔K玉都溫潤無暇。如此,其弦音果然舉世難得。但祖父因無心國事,趨避戰禍,自覺抱愧于百姓,更有愧于前朝之傾頹,終年郁郁。他晚年見大清基業已定,江山可待重整,便將此琴珍藏于室,自己則避居僧彛В瑵撔慕虒腋赣H和叔父。祖父說天道輪回,興亡有數,他雖心系前朝,但希望我鄔家後代能有為國事出力,倘若能庇一方百姓平安、民生昌盛,也能贖他在國難民苦之時只求偏安,空將一身抱負錯系于琴畫自娛之罪。”

鄔先生是一個極其優秀的演說家,這篇意蘊厚重的解說詞,竟讓我有一種在看電視紀錄片的感覺。他早已停了洠в性僬f,但余韻悠悠,我好半天都還沉浸其中。

他的生平,我大概是知道的,那些被迫害打擊,顛沛流離,懷著一身才華卻潦倒逃亡的日子,他是否也常想起這琴聲?想起人世滄桑,想起自己祖父的心願?

我也將手指撥劃過琴弦,終于明白了這琴聲之純、醇,原來是由沉沉的漫長時光提釀,多少前人以精魂澆鑄而成,果然舉世難得。

“凌兒,我將此琴送給你。”

“——什麼!?為什麼?”

鄔先生居然還笑了笑,要將對自己有如此重大意義的祖傳寶物送人,他至少也應該鄭重其事啊。

“琴,終歸只是一個物事,洠в袛z人心魄之音可彈,便只是個敚э棥S性俸玫那僖舱也换亍稄V陵散》;《高山流水》得傳千年,又何見子期伯牙?……凌兒,莫要心為物役。”

莫要心為物役……一種空蕩蕩洠в幸揽康捏@慌感抓住了我︰他為什麼會這麼說?這里面一定有原因……

“凌兒,若你又將遠行……若此琴有臁囟娨獍槟阕笥遥俏亦w某。”

又將遠行……

原本醇冽的茶突然變得這麼苦澀,澀得我枯坐了好一會兒才能苦笑一聲︰

“就像昭君出塞,那琵琶才能彈得出讓雲中大雁都為之腸斷的曲子?”

鄔先生突然深深的皺起眉頭,好象在承受什麼極大的痛苦而無法表達,他連說話時都不敢再看我,而是望著窗外兩個小丫鬟——隔著簾子,她們只得影影綽綽的的背影。

“凌兒,我也洠в邢氲健

是啊,我也洠в邢氲健N疫曾經以為,既然已經受過苦了,上天就該安排我傻吃傻睡幸福到底了呢。

再洠в腥苏f話,小丫鬟進來換了熱茶,鄔先生神色有些木然的彈起了陽關三疊——這才叫彈琴呢,想起我試圖用古琴彈流行音樂的荒唐日子,想起鄔先生還寬容的忍受著我那時的莫名其妙,我笑了,眼里卻酸酸的。

“凌兒!”胤祥的聲音沖破雨簾,然後才是他的身影,一個大幅度的跨步,整個人就出現在房間內,霎時打破了沉寂。

“嘿嘿……我听說你開口了?叫的還是四哥的名字?嘖嘖嘖……四哥真是羨煞人了,哈哈,有些小人要氣得鼻子歪了吧?”胤祥大聲談笑著,兩個丫鬟慌忙進來要給他擦去頭上身上的雨水,他不耐煩的一摚蜘U“去罷去罷,你十三爺不耐煩這個,去接你們主子去。”

一轉頭,他的臉色卻又一沉︰“胤洠в袨殡y你吧?”

我正要笑他,永遠都是這副精力過剩的樣子,哪像個金枝玉葉的皇子?卻被他這喜怒轉折過大的話問得一愣。

洠в谢卮鹚驗槲夷X海中的印象異常深刻︰胤那像是從絕望的黑暗深淵中浮起來的湝的笑,傳遞著一種讓人悲傷到絕望的痛楚。

胤在門外脫掉踩水的靴子進了門,小丫鬟服侍著胤換掉衣裳,放好帽子,撢掉身上的水。

他顯然也听到了胤祥的最後一句問話,原本微笑著的臉上稍微暗了暗,我連忙收斂心神,正色答到︰

“九貝勒確是每日都看著凌兒,但也以禮相待,從未踫過凌兒一片衣角。”

我的聲音怎麼這麼澀?心中一絲委屈漸漸擴散開來,嗓音更有些發堵。

胤來到我的面前,用身體擋住其他人的視線,重重握了一下我的手。

溫暖從他的手心傳到我的全身,抬頭看看他肯定的眼神,我不好意思的把蓄勢待發的眼淚收了回去。

胤握著我的手停了幾秒,才若無其事的轉身坐到軟榻上,喝起茶來。

胤祥還在好奇的看看我,看看他四哥,我卻替他著起急來︰什麼時候了,還在關心別人的八卦。清清嗓子,我問到︰

“王爺、十三貝勒,現在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八爺說他謩澋囊患戮鸵晒α恕!

胤和胤祥對望一眼,胤祥認真起來,看著我,胤則又看向鄔先生。

我不等他們說話,把我听到的八阿哥九阿哥關于什麼陰值哪遣糠謱υ捈奔钡恼f了出來,

然後等待著他們的回答,沉默少時,胤才終于開口,說的卻是︰

“凌兒,今日良妃娘娘薨了。”

良妃死了?我搖頭笑道︰“良妃娘娘總算解脫到極樂世界,凌兒為她慶幸,那四面高牆監獄似的地方有什麼好?”

這下連胤也略顯詫異的看著我,場面一時更加無語了。

“王爺!那個我前兩年求你留下來的,長得和十三爺很像的趙吉呢?”

听我問到他,胤祥一臉不滿的回答道︰“我知道,他帶的那個小隊親兵這三日正好輪休,我親自撥的另一班子兵在替他們,你問他做什麼?”

“王爺!正好趁此機會替趙吉編一個未來都不用再出現的理由,然後把他在王府中藏起來,可能隨時都會有用的!”

胤和鄔先生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胤祥卻不管那些,大聲伲鼏柕扩U“我老十三一向敢作敢當,光明正大,有什麼好偷偷摸摸的?我就不明白了,凌兒,我能有什麼事呢?”

“十三爺!我還記得兩年前那天早上,十三爺險些遇刺的樣兒,在那之前,十三爺是否也絲毫洠в邢氲綍羞@樣的危險呢?”

胤祥一口氣被我堵回嗓子里,瞠目結舌。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更何況十三爺也算是風口浪尖兒上的人物了,你自認光明正大,心不藏奸,怎麼保得定別人一定也是這樣呢?”

鄔先生在笑著點頭,我卻又悲哀起來,柔聲道︰“世途多艱,凌兒曾經勸過十三爺什麼,十三爺一句也不記得了嗎?”

胤祥稍稍有些不安,左右看了看。

“王爺,請問這些日子太子在哪里?可有什麼異動?”

胤眼神凜然起來,仍然不說話,胤祥卻是快人快語︰“太子這一向都不理事,這幾日更是連人都見不到……”

鄔先生洠в胁撬谅暤僵U“王爺早一個月就已經注意到,太子門下的凌普突然將一支2000兵馬連原來帶兵的參將一起眨烂茈叄页騺頁Q兵不換將,換將不換兵,就是防著有人結集兵權,太子不會不知道這件事。”

“這……這我也知道,說是原本眨滥抢锏膮⒓抑杏惺拢粫r回不來,就讓原本的韋都統代領一兩個月……”

“我大清朝廷之內,一個小小參將都眨怀鰜砹耍俊编w先生搖頭嘆道,“這半月來,毓慶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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