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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世羈-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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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糾集了不少人嘛,快趕上我們兩百人的隊伍了。”年羹堯笑笑,把還插在地上的長刀拔起來隨手往褲子上蹭了蹭血跡,臉色嚴肅起來,“把兄弟們好生安葬了,遺物收拾好回去交還親人,朝廷和我老年都會有優厚撫恤。馬侔蠢弦幘兀切┧赖陌涯X袋給我割下來帶回去,論功行賞,活的就把腦袋呋鼐┏窃俑睿∧锏模∵好天涼了,不然一車人頭呋厝ビ殖袅恕!

所有的人一起轟然大笑起來,士兵們手腳極快,在清點尸體的地方即刻動起手來,一個個摚璐蟮丁安洳洹甭耦^痛割。

不仔細看,會以為他們在割草,他們一手拽著亂草樣的頭發,另一只手摚У断氯ィ帜_利落的把整個人頭拎起來扔到旁邊堆成一堆,飛舞在空中的人頭還睜著眼,從脖腔往外滴滴瀝瀝的淌血。

到了現在,我已經確定我是真的不害怕,只洠氲剑诂F代太多恐怕片居然會起到這麼意想不到的作用。可那空氣中的血腥味太濃重了,牎妙^一陣陣發暈,在這種場合,我應該裝做受驚暈倒更符合“時代禮儀”呢?還是使勁逞強以博取初次見面的蒙古人好感呢?

低頭摘掉粘在身上的一根草,還猶豫著,胤祥一個箭步沖到我眼前來,寬闊的胸膛正好擋住我視線,“凌兒!椋涎坭〔灰矗 钡砩蠞庵氐难任秲哼@麼近的撲面而來,反而害我不得不難過的捂住鼻子,只听見胤祥在焦急向旁人解釋的說︰“對不起,凌兒今天受驚了……”

天,他還真可愛,這麼說來我應該順著他的語氣裝柔弱,可惜晚了,我已經自保的站到安全距離外關心起他來了︰“我洠拢褪怯悬c暈。你受傷了嗎?一身的血。”

“是嗎?”他瞪眼看了我幾秒鐘,“……營帳是現成的,我們過去邊休息邊談。”胤祥一邊招呼著眾人,一邊懷疑的扶著我。“……呵呵,我好著呢,可惜王爺來得太快了,洠Т蜻^癮!——來,見見我早就跟你說過的,我的舅舅,成吉思汗二十世孫,多羅郡王策凌台吉,還有她——我表姐阿依朵,我寶依珂雲娜姨媽的大女兒。這是赫舍里氏蹋ィ∶麊咀隽鑳骸!

那個與胤祥大聲說笑,互相男子一樣打招呼的蒙古騎兵居然是個女人!此時她驕傲

的挺著健碩的身姿,上上下下打量著我,那目光讓我覺得自己是只待出售的羊。

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男人們建立了戰斗情誼,立刻就好打交道了,而我就比較吃虧——趁行禮時低頭一看,滿身草屑。敷衍敷衍行了個禮,策凌寬容的點頭要拉我免禮。

“呵呵!好!听說在中原的南方,女子長得像帶著露珠的花瓣一樣嬌小美麗,果然、果然,我可是老遠就看到這位姑娘和那匹馬兒了。這些該死的馬伲槈牧诉@白雲朵兒似的姑娘,還傷了馬兒!”策凌說著,鷹一樣銳利的眼神卻漫不經心的掠過我,笑咪咪的望向被簡單包扎了一下,跛著腿走在我們後面的踏雲,“馬兒可是我們草原人的寶啊,這匹馬不是草原的種,嘖嘖,卻也這般神駿,要是能和咱們草原上的良種戰馬配種……”

說著也不听胤祥“凌兒是咱滿族姑娘呢”的分辯,停下來熟練的掰開踏雲的嘴看看牙口,又翻起蹄子打量一番,連聲贊好。

我松了一口氣,看樣子策凌是個好相處的草原人,倒是那個阿依朵,一直盯著我,眼神里雖無惡意,卻看得我全身不自在。

“您還是這麼愛馬!王爺看馬還有什麼說的?踏雲是滇馬,千挑萬選的千里駒,和我草原上的馬兒相比,耐力更好,善跑長途,腿腳關節也不易生病……王爺是伯樂,不過這踏雲卻是凌兒的,王爺要是喜歡,就看凌兒舍不舍得了,哈哈……”

“哦?踏雲?是個好名字,配得上這馬!姑娘,我出三百兩黃金!”

……

好不容易告了聲失禮,撇開胤祥獨自進了之前剛搭好的營帳里坐下來,看見碧奴臉色蒼白的躺在一塊地毯上,還昏迷不醒呢。

看見碧奴這樣,又忍不住笑了——我還是不會像她這樣差勁的。一股極其難聞的焦臭味耄щ'傳來,這是在燒那些已經被割下頭顱的尸體了。我剛把沉重的頭埋進毯子里,就疲倦的盹著了。

在一陣歌聲中驚醒,靜靜听了一會,是蒙古騎兵和士兵們各自在用蒙語和漢語唱著戰歌,但那慷慨激昂聲音在空闊中回蕩無著,叫人心里好象落下了什麼似的。

胤祥探頭進來,見我睜眼,笑道︰“我一會就來看你一眼,可算醒了——真怕你嚇病了。”

我洠樱粗哌M來——已經換了一身干淨衣服,身上的血也都洗干淨了——走到我面前,彎下腰詢問的看著我︰“凌兒,怎麼了?”

“我……”剛才做夢,夢回21世紀,我和媽媽到草原旅行,曾經借住在一個和善的老牧民家的帳篷里,長得就像剛才為踏雲療傷的大叔。猛一睜眼,夜晚的草原,佇立千萬年的雪山,繁華的現代都市,胡同深深的清時北京城,在還屬于冷兵器時代的戰歌里,時間和空間混亂了。

“我……”我屬于哪里?為什麼要身不由己的來來去去?這簡直讓我暈眩,只有在胤堅定溫暖的懷抱里,我才能暫時忘記那些思考。還好,在我正上方溫和俯視的,胤祥溫厚明朗英氣勃勃的面孔是真實的,我以一個古代女子最大的勇氣,拉住他的手。

“我只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里……”

胤祥像是了然的笑了笑,握緊我的手。

“走吧,我們在設宴呢!出來喝杯酒壓壓驚!”

只因為舍不得這手上最真實的一點點溫度,我隨他走出帳篷。

大半個月亮溫柔的從幽耍奶炷簧峡粗遥h處,雪山依舊靜默無語,草地上人們一群群圍著篝火喝酒、烤肉、唱著歌。“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說的就是這樣子吧?怪不得,在這樣的景色中,無論唱什麼樣的歌都能平白多出一陣蒼茫來。

華麗的蒙古包里,策凌和阿依朵坐在上首,年羹堯等人分坐兩旁,個個都已喝得滿面紅光。見我到來,眾人客氣了一下,讓胤祥帶著我坐了上首,便繼續附和著策凌高聲談笑,他們說的仍然是方才戲劇性的一戰。原來那幫馬偾皫讉月一直在更北方的草原一帶活動,幾天前策凌帶領自己的騎兵南下時,卻听一些牧民說馬賯円布娂娔舷拢糾集了更多人,策凌便帶著自己的衛隊裝做牧民,與一群遷徙的牧民趕著牛羊拉著車,不露痕跡的遠遠逡巡在後,然後就有了今天的一幕。

因為馬僖彩菑V大草原牧民的心腹大患,按他的說法,又有驚無險的接到了胤祥,說到高興處,策凌和幾個蒙古漢子樂得拍著胸脯一氣灌下三碗酒,笑聲簡直能把帳篷掀翻。策凌的漢語不甚標準,總帶著高亢雄渾的蒙古腔,用詞頗有“後現代”的感覺,配上他手舞足蹈的肢體語言,怎麼看怎麼好笑。而年羹堯顯然正全力奉承這位蒙古王公,也努力湊趣。就著他們的熱簦牛仪那墓嘞聨卓诰疲屪约和浟私裣蜗Γ瑓s不甚在乎的看到阿依朵正興趣盎然的打量我。

薄酒微醺,嘴角帶著笑听那外頭戰士和蒙古漢子們擾人清夢的呼喝哄笑在四處回響,在雪山俯視下的華麗氈幕中酣然入睡,夜晚就這樣輕易的過去了。

第二天的告別,比我想象中安靜得多,男人們昨晚好象都醉得物我兩忘,如今卻個個一本正經。走出好遠,我回頭還看見年羹堯無聲跪伏在遠遠山頭上,他手下士兵列隊整齊,押著他們那幾車或死或活的“戰利品”,漸漸淡出了我們的視線。沿著雪山腳下往北,我們與蒙古人一起,向喀爾喀草原深處而去。

與蒙古人在一起,我理直氣壯的騎馬走在隊伍中間。

天邊是冷峻的雪山,腳下是兼具山茫龜鄬印⒉菰⒐鹊兀L奇異高海拔植物的異域土地,被一群威武的蒙古騎兵簇擁而行,我小小的心飄然了一陣︰古人出塞征戰的詩為何既雄壯且悲涼,既豪邁且悵惘?非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不能體會。

在這些蒙古騎兵中,最吸引我目光的是阿依朵,她信馬由恚瑸t灑自如,雖然有著草原兒女的野性,但儀態氣度比胤祥也毫不遜色,有時興起,他們姐弟兩個縱馬飛奔一陣,來去間雄姿英發,讓我忍不住悄悄嫉妒了一下他們家族的優良基因,甚至由此遙想當年成吉思汗能夠馳騁歐亞兩個大陸,絕非偶然。

阿拉巴圖是讓我驚訝的第二個人,也就是給踏雲治傷的那位蒙古大叔,他自幼就是策凌家的奴搿瑳'有名字,人們叫他“阿拉巴圖”,就是蒙語“奴搿薄K彩球T兵,也能打仗,但他的生活就是時時跟在策凌身後等待召喚。因為我們沿著一個巨大的“泡子”西岸走了整整一天,阿拉巴圖告訴我,在漠南沙漠,人們管咸水湖叫“海子”,而漠北沙漠,人們叫咸水湖“泡子”,走過這個雪山下的拢有兩天就到大札薩克的宮殿了。

這時的蒙古還是奴搿疲幻晒磐豕瓉聿皇呛鸵郧拔抑赖乃忻晒湃四菢幼 鞍桨保尤灰灿凶约旱膶m殿。忙于消化這些新了解到的事實,眼前還有讓我只顧著傻眼的美景,而愛馬如命的策凌,似乎也有著另外一面。

當時,遠處水面上一群大雁大概是被馬蹄聲驚動,撲簌簌飛起。人都說“驚鴻”,又說“雁鳴如歌”,那叫聲當真莫名的牽扯人心。策凌佇馬顧盼良久,舉起手中的馬鞭向遠方漫無目的的指了指,對我說︰“姑娘,你到來的時候正好,草原上最美的季節就是秋天了。胤祥知道,等鴻嘎魯都飛去了南方,雪山便連泡子一起凍住了,天和地都會凍在一起。”說著,慢悠悠唱起了一首歌,我听不懂蒙語,但那一轉三折,竟如雁鳴,身邊所有的蒙古人,連胤祥也一起唱了起來。

我記住了這首歌。後來,我知道“鴻嘎魯”就是鴻雁,這首蒙古民歌,就叫做《鴻嘎魯》。

  忆江南

美景走得很匆忙,我還在適應草原生活,西伯利亞寒流就在南下時毫無阻攔的順便拜訪了這片草原,轉眼間就像策凌所說“天和地都凍在一起”,圍繞宮殿而聚集成的城市烏爾格?只能在白茫茫中看出些輪廓。

札薩克的宮殿當然遠不能與紫禁城相比,但以石頭為主要建築材料的宮殿經過精心修飾,在這茫茫的大草原上還是顯得氣勢非凡。烏爾格作為此時的蒙古高原上少有的“大”城市,也算依山傍水,讓我少了許多“蠻荒”的聯想。而聞名已久的大札薩克丹律比我想象中還老,第一次在殿中見到他時,他靠著一個年輕的蒙古女奴,半躺坐在鋪了不知什麼動物美麗毛皮的軟榻上,正有一下洠б幌碌拇蝽铮c我心目中英偉的蒙古老王形象相去甚遠。我原本在有些無禮的猜想他花樣繁復的大帽子底下應該已經洠в卸嗌兕^發了,但見胤祥迅速走過厚厚的羊毛地毯,輕輕跪在老人面前,打量了好一陣,才拉著他的手,用蒙語低聲喚他。

看得出來,老人見到胤祥十分欣慰,雖然他說的話多用蒙語,而且因為激動和傷感,有時連說話也洠颤N邏輯性,但我由于規規矩矩低著頭很無聊,于是听清了他話里的很多內容。最讓我想昏倒的是,他理所當然的認為我是他的外孫媳婦。其他的就是他們部落對草原的某些地方失去了完全的控制,還有他對胤祥母親的思念和心疼之情,不知為何,他語氣里似乎對“大可汗”康熙有所不滿。在接下來連續幾天的宴飲作樂里,他老人家的清醒時候不多,胤祥似乎因為樱吧椋撕染疲瑏K不太說話,而我,因為發現自己在蒙古人眼中身份成謎,也不適合說話,于是這麼悶悶的,還有些莫名其妙的,進入到了長達半年的,天封地凍的冬天。

在這樣無聊的冬天里面,人們只好互相尋找消遣,而這宮殿里,居然還有兩個人和我、胤祥一樣不喜歡策凌那種宴飲作樂、醉生夢死的消遣方式。

“啊,冰雪皇後帶走了伊達,她的宮殿在哪里呢?”成袞札布初,策凌的兒子,康熙的外孫,一個長得像縮小版胤祥的6、7歲小鬼,騎在搖搖晃晃的木馬上問我。他的堂姐阿依朵拿著馬鞭站在門口無聊的打呵欠,因為在等著小鬼听完了故事好一起出去雪地里獵鹿,而他的堂兄胤祥靠在一堆溫暖的毛皮里拿著酒杯訕笑,因為他剛剛表達了他的意見︰還好有我會編些異想天開的故事哄小孩子……

“……好了,今天的故事講完了,冰雪皇後的宮殿在哪里,明天再告訴你!打獵去了!”

成袞札布初的乳母小心翼翼的抱著她的“小台吉”(小王子)和我一起,身後跟著碧奴、孫守一和一隊蒙古衛士,遠遠的看著阿依朵和胤祥各帶了一群人在不遠處簦v。

草原上的常綠樹生命力頑強異常,樹干被雪埋了三分之一,樹冠被雪壓住了三分之一,在陽光下卻仍然挺拔青翠,听說能一直熬到明年春天,冰雪消融。那精力過人的姐弟兩個騎馬帶頭,直撲騰得漫天雪屑,看不見他們的人影,最後興沖沖的拖了一頭可憐的鹿出來,吆三喝四的招呼大家回去烤鹿肉吃,嚇碧奴偷偷捂嘴駭笑。

但是更多的時間里,我們四個——我,和他們姐弟三人只能呆在室內,閑聊間也默契的從不提起北京城和相關的任何事情,只是偶爾在斗牌或小鬼听我講故事的時候,因為不多話而讓我對她很有好感的阿依朵會嘲笑我︰“听說北京城里都是些比狼還貪心,比鷹還精明的人,蹋ツ氵@樣小鹿一樣的姑娘就只好住在我們草原了。”

不錯,草原上的小鹿原本是用來比喻善良美麗的,但在這些日子里,我已經了解到,人們同時也認為小鹿是呆笨、軟弱、好欺負的同義詞。對于這個諷刺,我只有無奈的笑笑,而胤祥的眼神卻立刻陰郁了。大雪封凍千里,在這樣的蒙古高原深處,在這樣的季節,我們幾乎等于與世隔絕,洠в腥魏稳四馨堰h在京城的消息傳到這里來。

終于有一次,當胤祥又悄悄站在雪地里久久望向白茫茫的枺綍r,阿依朵揚了揚高傲的嘴角,對我說︰“你知道那麼多故事,一定知道漢人里有個傳說,說人天天望著,就會變做一種叫做‘望夫石’的枺鳎

她肆無忌憚的爽朗大笑在干燥的雪地里傳出去很遠,胤祥的背影卻一動也洠в袆印

冰雪皇後的故事經我添油加醋,拖拖拉拉,講了整整一個冬天。當雪地開始變得松軟,有些樹下已經能看見混著冰渣的泥土時,我還幾乎不敢相信。當茸茸綠草重新鋪滿了視野,我才恍惚的覺得自己在過去的半年里是被裝在一個玻璃盒子里,放進冰箱冷藏起來了。

草原的春天終于重新降臨,小王子和阿依朵可以玩的地方多起來,便不再像以前那樣每天來找我們。整個草原和這個不大的草原城市都已經甦醒,只有我和胤祥兩個人,靜下來時仍像冬天一樣,枯坐在窗邊,望著烏爾格的護城河——清澈的圖拉河從城南的博格多山腳下自枺蛭骶従徚鬟^。偶爾像兩個已經無語對坐了千年的雕像,交換一個彼此了然的目光,倒一杯醇酒入喉。有時,幾杯美酒下肚,我會昏昏然的想,就是古時那些出塞的詩人也未見描寫過這樣的景色,都如果鄔先生在,不知道能做出怎樣的好詩?

“為‘一江春水向西流’而干杯!”我輕輕的說,胤祥呵呵傻笑起來。

春天的到來,還帶來了一些其他有意思的事情……策凌找來了草原最好的母馬,想為踏雲“成親”。雖然在過去的半年里,懀菰藢︸R的熟練馴養技術,策凌和阿拉巴圖已經與踏雲混熟,並把它養得膘肥體壯,可在這件事情上卻老是不配合,看著踏雲對那些“相親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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