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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世羈-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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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阿依朵這才真正想明白過來,“岳鐘麒得了好處,與我有什麼相干?你又騙我!”
“岳鐘麒不是你的心上人麼?”
“但你能讓我家那個老‘庶人’休了我?”
老王爺奪了爵,自然是老庶人,我笑阿依朵幽默的同時,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問睿U他們的婚姻是不是他們兩個人的,而是清朝與喀爾喀蒙古的,要保泰休了她,不就等于清朝休了
喀爾喀蒙古?人家喀爾喀蒙古顏面何存?說不定又會引起邊疆之亂。
所以只好很不道德的祈侗L┰缢懒恕L╇m然才五十出頭,但四體不勤、養尊處優,身體並不好,這個可能不是洠в小
見我也遲遲無法回答,阿依朵氣呼呼的一扭身走了。
九月二十八日,皇帝正式下令鎖拿年羹堯,並將年家抄家,與年羹堯有過私下法外交往的官員也被貶的貶、抓的抓。大概在皇帝登基以來,短短三年掀起過太多叫人目瞪口呆的大案,此案一出,朝臣們似乎都有點麻木了,除了對除去年羹堯表示快意之外,一切辦得波瀾不驚。此時園中秋意減增,我開始時時盤算著,該怎麼去看看年貴妃?
年貴妃姐姐家的事兒,我一早在皇帝和方先生那里打听清楚了。看來年貴妃的姐夫,那位胡大人,實在是個見識粗湹挠共牛瑒e的尚不說,上任之前好歹也該先看看背景,做些功課︰
那江寧織造曹寅、甦州織造李煦、杭州織造孫文成,合稱“江南三織造”,都是康熙的家奴。曹家老祖母孫嬤嬤是一手帶大康熙的乳母,李煦也是康熙少年時一起設計擒螯拜的總角之交,曹寅又是李煦的妹夫,而孫文成則為曹寅之母系親戚、孫嬤嬤的親族——這正是後來《紅樓夢》中賈王薛史“四大家族”的原型。康熙皇帝曾說過,“曹寅等三處織造,視同一體,須要和氣”。也就是說,曹李孫三家連絡有親,皆發跡于康熙一朝,幾乎是康熙皇帝從少年時就開始,親自一手培植起來的。
親手培植起這樣一個體系,康熙皇帝自然有他極深沉的考懀В椩焓鹂椩靸H為五品官,但年入幾十萬,把握著富庶江南的重要財政來源,又因為是“欽差”,直屬皇帝管轄,不受地方支配監督,其實際地位與一品大員如總督、巡撫相差無幾。“江南三織造”就是皇帝安排在江南的心腹、耳目,密折匣子能全天無限時直遞皇帝寢宮,隨時密奏地方各種情況。
當年清兵入關,江南一帶反抗激烈,誅戮最為慘酷,“嘉定三屠”“揚州十日”,血流成河,尸積如山。好容易打下來了,為收服南方民心、士心,順治、康熙都殫精竭懀В翱椩臁边@個職位,在其中就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經過幾十年的經營,總算形成了穩定的體系,其上至朝廷,下至地方的網絡,勢力不可謂不大,以至于康熙末年,皇阿哥們對曹寅、李煦都“執師禮”,滿朝大臣也完全不把他們當做五品官,而是事事都以他們幾家傳出的風聲為準。
胤私心下卻偏偏很討厭他們幾個老家臣。一則,這些人都被康熙寬縱太過,家族太過龐大,有些管不過來的家人奴才到處惹事、作惡也是難免,對朝廷官員的影響很壞;二則,他們幾家收入奇高,花費卻也驚人,雖然康熙南巡幾次接瘢隋X,但畢竟皇帝親自從庫銀里拿出體已銀子,算“借”給他們,他們卻仍然拖欠制造任上的銀子,以至于簦С鼍揞~虧空,在胤看來,一家人佔用這麼多國家庫銀去支持其奢靡生活,簡直是國家的蛀蟲;三則,在胤做皇子,辦理國庫虧空案時,他們幾家欠款最多,卻一直洠в兄鲃舆錢,滿朝大臣都指望著他們,也跟著不還,讓胤當時日子很是難過;四則,當然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曹寅很早就把“寶”公開壓在當時還年紀尚小的八阿哥身上,公開支持其爭太子位,可說帶領了朝廷數百官員的風向,極大的助長了“八爺黨”的勢力,間接造成了胤後來的種種窘境。的0f
當時听完方先生長達半天的細細分析,對其中人事、厲害牽涉之復雜了解越深,越覺得︰這下壞了!當時憐香惜玉,還逞著在現代時的性格,最看不得婦孺弱小吃苦受罪,以為只是問一句話的事情,誰知里面這麼多關礙。
記得我無奈的問方苞先生︰“這江南三織造,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皇上最先動的是李煦家,那另外兩家豈不‘兔死狐悲’,拼死也要出力相救?他們在朝野這麼有勢力,不知其中給皇上添了多少麻煩?可恨這胡大人這麼無能,只抄個家、清個帳冊,居然把老李煦關四十幾天、人都折騰死了,還洠в信宄皇墙姓麄江南和朝中大臣看了寒心麼?就越發要暗中反著這些事情了,這下可好,虧空銀子一點洠д页鰜恚吹拐垓v去了朝廷多少力氣!耗了多少元氣?”
“正是,所以後來皇上命隨赫德給曹家抄家,千叮萬囑,卻仍然免不了許多事,甚至牽涉到天家許多深不可踫的耄亍}祖爺親自經營樹十年的基業,自然盤根錯節,諸多耄еM,樱撸噪y自保……”
“這個,似乎全天下都知道了︰隨赫德前年去給曹家抄家,今年隨赫德自己也被抄家;胡大人因與年家的姻親關系,也被算做年家一黨,當年胡大人給李家抄家,現在年家已經被抄,這胡大人竟然也難逃一劫……江南有民郑f︰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筵歌舞,眼見他樓坍了……皇上正為這個生氣,說是江南有人以此歌郑吧渚艩敗⑹疇敗⑹臓數热爽F在的處境。皇上,他心太急了……”
方先生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主子能明白就好,興衰輪回一甲子,當有此劫。微臣真羨慕鄔先生……”
與方先生長談之後,我卻仍然不能下定決心去見年貴妃——尤其怕她那雙悲苦的眼楮。
年貴妃出宮不易,那一次之後,不知是嚇到了,還是皇帝洠в性贉剩贈'有來過圓明園;而我,因為皇帝整個夏天都在圓明園避暑,他又是個出了名的洠r間出門的皇帝,當朝期間,連滿族固有的狩獵都洠в校鼊e說出巡了,他天天“勤政”,我也只能陪著,洠в邪胩祀x得開的。
這麼不安著,又盤算著,拖到十月底,議政大臣、刑部等衙門終于議定了,睿嗄旮䦂蚓攀畲笞铮旮䦂驊傲⒄湫蹋陨陣ā薄F涓讣靶帧⒌堋⒆印O、伯、叔、伯叔兄弟之子十六歲以上者俱處斬,十五歲以下及母、女、妻、妾、子之妻妾給功臣家為奴。正犯財產入官。
雖然早知道年羹堯會死,但從不記得歷史上有過這個死法?全族男丁十六歲以上的全部砍頭、十五歲以下的男孩與所有女眷一起洠楣倥吭谪肥稚峡吹竭@份折子,大概不忍之色立現于形,讓胤一見之下,連忙收了折子顧左右而言他。
果然連胤也覺得這定案太過了,與方先生議論、猶豫了兩天,最後下旨︰朕念年羹堯青海之功,不忍加以極刑,著交步軍統領阿齊圖,令其自裁。年羹堯剛愎殘忍之性,朕所夙知,其父兄之教而不但素不听從,而向來視其佼兄有如草芥,年遐齡、年希堯皆屬忠厚安分之人,著革職,寬免其罪。一應賞齎御筆、衣服等物俱著收回。年羹堯之子甚多,唯年富居心行事與年羹堯相類,著立斬;其余十五歲以上之子著發遣廣西、雲貴極遠煙瘴之地充軍。年羹堯嫡親子孫將來長至十五歲者,皆陸續照例發遣,年羹堯之妻系宗室之婦女著遣還母家去。年羹堯及其子所有家資俱抄洠牍佟
真的該去瞧瞧年貴妃了,時間一久,竟在我心里擱成一件事兒,老覺得欠了什麼似的。正好深秋冬至時節,皇帝決定先搬回宮內,在年底處理一批大事,我也隨之搬回宮內。胤忙忙的召見一批即將上任的外放官員去了,我還在瞧著宮人敚Х艝|西,卻從雕花窗眼外看見一個眼熟的身影在殿後漢白玉座下牆根處踟躇張望,兩名侍衛不耐煩的作驅趕狀。
“高喜兒!快!去叫她過來!”
“哎!——主子!”高喜兒清脆的答了一聲,伸長脖子一看,回頭遲疑道︰“可……那不是年貴妃宮里的蘭舟嗎?”
回頭看看我的臉色,他一溜煙去了。
蘭舟通紅著兩個眼圈也不進門,“撲通”就跪在門外玉階上。
“蘭舟,我剛隨皇上回宮,正打算去瞧你主子呢,怎麼了?就急成這樣?”
“主子,他們不讓通傳皇上,可是……娘娘她……”
蘭舟應該是個很有主見的女孩子,居然也亂了陣腳,我心頭一下緊一下的跳,難道年妃出事了?
干脆拉起蘭舟,匆匆叫人備來宮內用的小轎︰“帶我去翊坤宮看看。”
“可是,主子!皇上呢……”高喜兒趕著提醒我。
“皇上召見十幾位外放大臣,必定有許多話要囑咐,我先去看看再說。”
坐在轎子上,還在努力回憶,年妃,歷史上她的結局是什麼?
就像當年對良妃,我只知道她是八阿哥的母親一樣,除了年妃是年羹堯的妹妹這種身份,對她本人幾乎一無所知。古代史上大部分女人,能留下的除了那些空空的名號,誰知道她一生的喜悲?甚至連她們的名字都不知道……史上太多後妃了,哪個不是血淚交織?故事要全都寫出來,怎麼也是汗牛充棟……早知道要回清朝生活,怎麼也該把清朝歷史、數千位著名人物生平都弄來,不論正史野史,狠狠的背上幾大本。
翊坤宮是西六宮中佔地最大的一座宮房,南面緊鄰前朝良妃住過的永壽宮,格眨麉s大不一樣,這里配以漢白玉基座,高大軒敞,氣象華貴,枺鬟有配殿延洪殿、元和殿,也是三大間開的黃琉璃瓦硬山頂建築。因為宮室太多,原本年妃還領著齊嬪李氏一起住在這里的,但自從年家出事,年妃對外稱病不出之後,齊嬪李氏請旨另行居住,打點枺餮杆侔嶙吡耍@宮殿的奢華,眼下唯一的用處不過是襯托繁華之後的淒涼。
走過台基下陳設的銅鳳、銅鶴、銅爐,繞過殿前紫檀透雕五蝠捧壽、喜鵲登梅的屏門,正堂空落落的一個人影也洠в校瑬|側用花梨木透雕喜鵲登梅落地罩隔開正堂,再往里走,隔扇隔出梢間,里面帷幕低垂,靜得……與良妃死前那座宮殿出奇的相似。
“人呢?!都到哪兒去了?”因為對那段不愉快記憶的聯想,聲音大得把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一個小宮女慌慌的跑出來,胡亂磕個頭,也只知道抹眼淚。
年貴妃躺在牙雕螺嵌的大床上,面色青黃,氣息奄奄,一眼看去,比上次見到的她判若兩人,我竟不敢相認了,要回轉頭緩一緩心中的吃驚,當下一把拉過蘭舟問道︰“上次見還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才一兩個月就這樣了?”
“娘娘早已病著了,只是年上家里喜事多,娘娘精神好,太醫眨斫浶模瑯訕友a品作養起來,竟也還好。自打上次從圓明園回來,娘娘洠б粋晚上睡得著的,只是哭,飯也吃不下,一宮的太監宮女也懶怠了,太醫也不願意來了,到年將軍降罪後這些日子……凌主子您瞧瞧,這滿宮的人竟不知道躲哪兒去了,要壺熱水,也得我們幾個自己扇爐子。去請太醫,不是說要去別的宮房忙不過來,就是不當值……皇上在圓明園,一個信兒也洠в校梳嵋膊豢弦娕緜儭褪且粋好人兒,也能被他們逼死了……嗚……”的14
蘭舟一頭趴在漢白玉的地面上,死命的掩著嗓子哭,正好李嬤嬤從外面端了什麼進來,一邊走一邊心急火燎的罵︰“總算熱了參湯來!小蹄子們只知道哭,娘娘還洠滥兀≮s緊給娘娘喂,只要還能灌下去……”
一眼見到我帶著高喜兒和宮女,站了一屋子,她愣愣的端著參湯發呆。
“李嬤嬤,你拿參湯來做什麼?”
“參湯……給我家娘娘續口氣兒……”一開口,她又想放下碗行禮,我一把拉著她對高喜兒道︰“還不把參湯拿出去!”又問她︰“虧你還是多年的老嬤嬤,參湯是好枺鳎颤N時候都能用麼?!她這虛極了的人,一碗參湯下去,是續命呢,還是催命呢?”
這麼一說,她也徹底洠Я酥饕猓澪∥〉奈嬷欤Z不成句︰“要不……還能怎樣呢?凌主子……您是好人,年家出事兒之後,您還是第一個踏進翊坤宮的主子,皇天菩薩保佑您,救救咱家娘娘吧……”
“別哭了,年貴妃這個樣子,你們一哭,她受得起這份兒簦幔扛呦矁海阙s緊回乾清宮,請李公公進去通傳一聲兒,就說我在年貴妃宮里,請皇上準請兩位太醫過來,娘娘鳳體要緊,不可耽铡耍
高喜兒去後,我覺得氣悶,又叫身邊的宮女去把所有在翊坤宮當差的宮女太監都找出來做事,有搪塞的一律送到秦順兒那里治罪。
“娘娘醒了!”一直守在床邊那個小宮女驚喜的叫道。
轉身一看,她果然睜開眼,慢慢集中起目光,朝我望過來,好像要說什麼。
連忙坐到她床邊,換上笑臉,安慰道︰“年貴妃,你放心,太醫馬上就來了,皇上絕不是薄情寡義的人,他只是太忙了,朝中的事須得一瞬也不能眨眼的盯著,你是知道的……”
“我無妨……”她聲音虛弱而飄忽︰“我打十四歲起就伺候皇上,都知道……剛進府的時候兒,連個洗腳水都打不好,現在知道了……”
她皺起眉頭,目光茫然了一剎那,又重新轉回現實,略振作了些精神︰“好妹妹,你不要為難他們,事世炎涼、人心冷暖本是人之常情,何況宮里人稚灰祝l都怕沾著我家的晦氣,跟著倒霉,拜高踩低也不算稀奇……”
見她狀態還算穩定,我放下心來,心想就這麼拖著說說話,只要太醫來了,好歹也能維持下去,于是輕聲笑道︰“姐姐你放心,我洠Т蛩阏娴膽椭嗡麄儯銌枂栁疑磉叺娜司椭溃蚁騺矶际菍λ麄冋f,每個人生來都是平等的,不管命好命歹,自己也要先把自己當個人待,才能做好事情。姐姐這麼善良的人,宮里這些太監宮女,過去不知道得了多少恩典,沾了多少光,一有事兒卻都跑得不見人影兒?這算什麼?——並不因為他們是奴才。要說,這命中的事兒,誰敢說就是一定的?昨嫌紫蟒長,今日枷鎖扛,王公大臣一朝淪落,便為階下囚,街頭乞兒一朝得勢,便起居八座,開府建衙,這樣的人,姐姐你不是也都親眼見過了嗎?所以命中有定,想開了就好了,姐姐還這麼年輕,今後日子還長著呢……”
一朝幻滅、家族難保的達官貴人多了,而官居顯赫的李衛和坎兒,當年不正是揚州街頭的流浪乞兒?年貴妃果然似有所想,默默的看著紗帳頂出了一會兒神,才說︰“妹妹,你不怪我去找你,給你添晦氣,這種時候兒還能來看看我……你是好人兒,怨不得皇上和十四爺都那麼疼你……”
十四爺?看來胤炮制的那一場“莫須有”的痴情還真讓她們印象深刻,我苦笑,難道我還能向她解釋那一切?罷了……
“妹妹,我自個的身子自個兒明白,洠Ф嗌偃兆恿耍愀嬖V我,我那姐姐,姐夫現在如何了?”
“哦……他們洠拢∷麄兣c年大人的案子一點關系也洠в校噬现皇浅庳熀笕吮M快彌補,那胡大人仍在江甦織造任上,好好的做著官兒呢!看姐姐面色是個氣血虛弱的癥候,開幾付方子,慢慢眨B必定能好,何必說喪氣話呢?”
現在的確是洠拢酉聛頃觞N被胤收拾就很難說了,我只好又趕緊說起她的病癥該如何養治來。唉,且先瞞過這一時……
“皇上瘢剑 备呦矁旱纳ぷ雍苓h就扯得高高的叫了一聲,滿屋子人立刻都不敢相信的驚呆了,年貴妃臉上現出茫然、惶恐混雜著驚喜的表情,我連忙給她掖掖灞唬Φ扩U“你瞧!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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