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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世羈-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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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候,喝了一杯毒酒,幾乎已經在黃泉路上打轉了,但皇上不肯放我走,整整七天,硬是把我救了回來,雖然人活了,但這具身子被傷得很重,一度被毒啞了嗓子,做了三年的啞女……”
蘭舟驚駭的睜大了眼楮,顯然明白自己听到的都事涉耄兀桓以賳枴
站起來,伸手到窗外接越來越密的雪花,像小時候那樣,仔細觀看它們奇異多變的六角型,對著它們自言自語道︰
“如果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自然是好,但是洠в校乙瞾K不遺憾。皇上已經有弘歷,不需要更多兒子了,而我……在這個世界上,我已經有胤,不再需要更多的牽絆。”
“……能全心全意,一直陪他走下去就夠了,你瞧,雪化了,又是一年,該立春了吧?”
了 劫(中)
牆倒眾人推,這句大俗話就是一個普遍的真理,滿朝的“八爺黨”在胤三年來苦心樹立起的巨大威懾力量下終于瀕臨崩潰。就在密議三天之後的正月初四,皇九弟允因為與其子通密信被議罪,削去貝子爵,正月初五,皇八弟允、皇九弟允以及和他們一向親厚一黨的甦努、吳爾佔等宗室親貴被革去黃帶子,由宗人府從愛新覺羅家族中除名。皇帝將允交給滿朝大臣議罪,曾經無比團結在“八爺黨”下的諸王大臣迅速合詞參奏︰允不孝不忠,悖亂奸惡,應即行正法。
年過得亂哄哄,春天也悄悄來臨,陽春三月,萬物復甦,草長鶯飛,圓明園美得叫人恍惚的時節又來臨了。
“凌兒?凌兒?……你們怎麼伺候的?人都跟不見了?主子還能指望你們?嗯?”
“胤祥,別嚷嚷他們,我在這兒呢。”
向陽的湝斜坡上,樹林中,新綠茜草長到了人小腿高,胤祥循聲踏來,我還坐在軟綿綿的厚草中舍不得起來。
“喲,怡親王大瘢馀R,使天地生輝嘛。”我嘲笑他的一本正經。
“唔?”他低頭看看自己全身金玉綾羅的親王朝服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苦笑一下,摘掉頭上朝冠往草地上一扔,也坐下來。親王朝冠不用花翎,十顆枺轭澪∥…嵲诿毖兀咽局辉诨实垡蝗艘韵碌慕K極顯貴。
“哎……這地兒不錯。”胤祥想起什麼似的往草地上一躺,看看天,伸伸胳膊,又坐起來疑惑道︰“剛剛才過完年,就春分了?怎麼草都這麼深了,樹又綠了?這感覺好眼熟。”
“胤祥啊胤祥,富貴果然能迷人心,瞧瞧眼前的湖,透過大樹枝葉灑下來的陽光,還有多吉……”
樹林前的湖邊草地上,一只獵狗在追逐去年冬天才出生的小鹿玩,多吉跑來跑去的驅趕獵狗,保護小鹿,奈何小鹿太笨,總是跑不遠,在兜圈子,于是一個小巨人、一只狗、一只小鹿就這麼玩得不亦樂乎。
“啊?哈哈哈哈……”胤祥看著,大笑,說︰“想起來了,是在阿依朵家!有你和多吉,前面是烏布甦湖,對面是塔烏博格達雪山……”
笑聲漸漸低落,我知道他想起了我們兩個被耗在“世外草原”的那幾年時光,而且每當我叫他胤祥,他的情緒和神色都難得的分外柔和。
“所以,今年你該忘記雪蓮了吧?”我抓住這個難得的時機,提起我們從來洠в挟斆嬲f起過的話睿
胤祥神色一滯,抬頭望望班駁陽光,才低頭溫和的看著我︰“那個,你不用管。雪蓮,不關你的事,也不關四哥,那只是我對自己的交代,這兒!”
他舉起右手,拍拍自己胸膛,心髒所在的那個位置。
“呵呵,對了,阿依朵呢?保泰的葬禮早就辦完了,怎麼還是不見她?”胤祥放下手,洠в锌次遥芸燹D移了話睿
“她來過幾次,只是來得少,又洠в卸啻睦镆姷玫侥氵@個大忙人呢?”
其實阿依朵來得少的原因,我心照不宣的是,岳鐘麒已經回京奉旨休養了,听說因為左臂和左背受傷較重,皇帝賞了兩個月的假期呢。但阿依朵一直洠в杏H口承認和岳鐘麒有什麼來往,所以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告訴胤祥,稍一猶豫,只是問他︰
“今天皇上不是叫‘大起’嗎?看你冠帶齊整,想必是去了,怎麼又轉到這里來的?”
“朝會就在勤政殿,剛剛才散,皇上留下了刑部官員議事,我和十七弟按規矩巡視圓明園關防,瞧瞧侍衛親軍們當值的情況。”
勤政殿就在圓明園,自從雍正一年,胤就說要在圓明園大興土木,但西北戰事一起,財政緊張,就延铡耍醽砦液拓飞塘恐巡輬D上的規模削減掉一半,才開始枺ㄒ惶帲鹘ㄒ惶帲钡浆F在還有幾處工程拿牆圍開了在制造中。已經造好的部分除了擴大藏心閣的規模,最重要的就是皇帝議政和接見大臣用的幾處正殿,甚至還包括了給皇阿哥讀書用的書房,弘歷弘晝他們與胤祿、胤禮這兩個年輕的皇叔叔年齡相仿,愛好相投,時常在一起,或把酒論文,或縱騎飛箭,十分逍遙。
“哦?留下了刑部官員,議的是八爺他們的罪名了?皇上心里有了主意的事,好象還從來洠в凶龅竭^,他要誰活下來,只怕十殿閻羅也不敢收,他恨極了的人……還有什麼好議的呢?”
“……宗籍除名,高牆圈禁,已是極致了,不會再有更重的刑。只是今兒有人上奏說,既然已從宗室中除名,原來的名字自然不能用了,還得改名。”
這就已經說到改名了,胤祥低垂著眼瞼,漫無目的的繞著手指上的草,想裝作輕描淡寫。
的確,就算他們已經被革除爵位、廢除宗籍,理論上是洠в腥魏翁貦嗟摹笆恕保荒茉偈褂谩白h親議貴”的律例,百官也一致同意定了死罪……但要明令殺死自己的幾個弟弟,胤還是很難做到︰這件事影響太大,注視的人太多,而胤又早有了種種惡名……但我們兩個應該是最知道胤的了︰死有何懼?僅僅是一死,胤如何能解恨?甚至不殺他們都無所謂,但一定會有辦法狠狠折辱他們一番,以出多年壓抑心頭的一口惡氣。改名,是胤喜歡的方式,因為可以體現他至高無上的控制。
……
沉默中,和風掃過面頰,想起胤祥自幼就被他們欺辱,後來甚至險些被他們暗算了性命,再到被陷害,“流放”、圈禁,三十歲出頭的他居然剛剛才從這兩個哥哥的陰影里翻身了三年時間,那麼多年成長中累積的仇恨,到底他心中能否因這個結局而釋懷?
一轉頭,他也正在看我,相隔很近,我們之間只有青草和陽光的香味,彼此的心事一目了然。
他和我有一樣的疑惑,我甚至已經知道他心里在問我同樣的問睿U我曾經為此死去過一次的那場恥辱、以及因此而來的顛沛流離、永遠以一種邊緣的身份四處躲藏漂泊的生活,直到現在,我的生活其實仍然在那場夢簦鼛淼尼崂m影響之中,這一切,到底能否因這個結局而釋懷?
我發現自己仍然無法回答,也許我對任何人都早已洠в辛撕抟猓珜@樣的命邊s仍然不能說真正釋懷。特別是鍟稍谘粗械臉幼樱匀幌癜l生在昨天一樣清晰的浮現在我眼前。
……
我們又各自回頭注視著波光粼粼的湖面,這一眼便彼此洞悉了的心事,讓我們兩個都無法再開口。
……
“十三哥!十三哥?……你們杵著做什麼?把你們主子跟丟了?”
“十七弟,別嚷嚷了,我在這兒呢。”胤祥懶洋洋的喚他。
“嘿!這地兒不錯。”將手里馬鞭往後一扔,胤禮大踏步走過來︰“……還真有點兒江南早春的意思,洠諞'夜的忙,好久洠в谐鋈ネ媪耍荒茉偃ソ希艿綗岷訃C也成啊!瞧瞧這大好春色,就這麼案牘里荒廢去了。”
我已經站起來,笑道︰“果郡王馬上就要晉果親王了,恭喜!”
“做正事倒是在荒廢年華?你要是敢拿這一套教壞幾位阿哥,親王別指望了。”胤祥也站起來,敚С霎敻绺绲臉幼印
“他們啊!壞的不用我教,好的也比我強多了,弘歷是咱們皇阿瑪、他皇爺爺親自帶在身邊教出來的,我這點狗皮膏藥,他還看不上呢!”
胤禮說著,胤祥想起什麼,又回頭對我說︰“說到江南,李衛剛來的折子說,鄔先生打算回鄉養老去了。”
“什麼?鄔先生要走?他一走肯定就再也找不到了,皇上還洠拾桑俊
“洠в校@只是李衛在折子里順便說的,不過你也知道,李衛的折子多半是鄔先生幫他寫的,既先這麼說一句,大概很快就會有鄔先生自己寫的信兒過來,請求皇上放他回鄉。”
“鄔先生早有歸意,能早日徹底放下心中思懀Вp輕松松的也好,但一定得讓他等等我,我要去送他。”
“你又要去?”
“去年是因為弘歷年滿十五,初次獨自出宮辦事歷練,種種關防事宜皇上操心不過來,才不肯讓我去的,鄔先生走,我無論如何要去送他一程——我會說服皇上的。”
胤祥總算又笑了︰
“我猜也是,你真想要什麼,皇上洠в胁粶实摹魄苹噬隙及涯銘T成什麼樣兒了……”
兄弟倆說笑間轉身,在親兵們的前呼後擁中走遠了。
四月底,京城正是繁花滿眼、綠樹成蔭的暮春初夏時節,江南卻已“入梅”,我剛剛抵達南京,就不可抗拒的浸泡到梅雨季節里——整個江南的天與地都濕漉漉陷入迷朦狀態,連一草一木都仿佛被水霧泡得模糊了。
“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迳A年誰與度?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鄔先生早已收拾停當,若不是“奉旨”等我,早一個月就已經走了。看著他空空兩袖,唯一的行李是一匣書,幾件換洗衣裳,卻悠然自得的在窗下教李衛的兩個小兒子寫字,幾句詞脫口而出。
“哦?凌兒!為何吟此‘江南斷腸句’?我已老朽,何來迳A年?呵呵,不過僧彛辍⒎褐鄞贯灒詩蕷埳T了。”
鄔先生心情很好、中氣很足,身體也顯得壯實了,這簡直是從我回古代看到他第一眼以來,見過他狀態最好的時候,雖然白發蒼蒼,目光卻亮得像蒙古高原上的星空,又深得像映著星空的大海。
他歡喜的拄著拐杖走過來,拉著我雙手呵呵笑道︰“早先見皇上在密折里說要我等著,我就對李衛說,恐怕又要看過這一季梅雨了。偏巧多等一時,性音大師就有信兒來,說在泰山等著我去觀日出,然後一道逛回南方……”
“那先生又可以與我同路北上了,多些時間說說話……”
這一定是皇帝的安排,始終有人能在鄔先生左右保護他,而且今後不至于讓先生杳如黃鶴,一去難尋。
“……對了,我總算找到兩個可靠伶俐的小書童,叫舞文、弄墨,今後先生游山玩水,身邊也有人代我為先生磨墨烹茶……李衛正在給他們訓話,等會就帶來見先生。”
“呵呵,好,李衛又在從揚州街頭講到兩江總督?趕緊叫他來喝盞茶歇歇吧。”
李衛的兩個兒子也偷偷捂嘴笑起來,我叫人把他們領出去玩,看他們蹦蹦跳跳跑遠,才說︰“李衛很氣不順的樣子,听說他居然找粘竿處侍衛一起,街頭巷尾的找那些傳播郑缘娜耍俊币溃钚l一向是非常討厭粘竿處的。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堵不是辦法啊……皇上崖岸高峻,向來不屑于與小人理論,廣大小民又不知就里,易為人言左右,何況還是由那些多年在王府里、親貴大臣左右伺候的人親口說出來,格外逼真……李衛這些年辦事其實很有心思,只是听不得那些話,氣急了才洠д路ǖ摹
“主子!先生!又在說我的不是了,你們有什麼好點子就教教狗兒,可別背地里說說就罷了。”李衛倒掛著眉毛,眉心擰起個疙瘩,匆匆在門口探頭要請安。
“你總算訓完了,總督大人,好點子我洠в校泻脰|西給你。”我向鄔先生笑道︰“金銀珠玉什麼的,最好是早些脫手干淨。”
“金銀?”李衛眨巴著眼,看高喜兒領著一個小太監,每人提著一個大白木盒子,這是官庫里的金葉子,慣例一盒五十兩。
“一百兩金葉子,不多,先解解你的急,耗羨歸公的改革能推行成功,你功不可洠В鎺讉清官扛債,朝中一些人卻已經上密折彈劾你陽奉陰摺⒔Y黨炙剑噬现滥悴蝗菀住魄颇慵覂晌恍」哟┑摹_@不算官中的錢,是我月例銀子省下來的……”
“這不成!怎麼能又問主子要錢!”李衛原本听得愣愣的,听這麼一說立刻跪下要推辭。
“這是皇上和我私下給的,你別擔心。我整天在皇上身邊,洠颤N用度,月錢銀子和宮人定額卻是按貴妃的例,加上時時隨侍皇上,器物、廚房都隨上用,連圓明園也擴建了……”拉他起來,我坐到鄔先生身邊,慢慢解釋。
“呵呵,從雲南吡藥装倌甑拈敬髽洌ń线下來,從這里上吆拥骄┏牵钚l和我都見了的。”鄔先生點點頭。
“對,那是建勤政殿做柱子用的。……我一听說你又簦ю嚮牧耍拖肫饋韱枂柛呦矁海胖牢以瓉磉有不少私房銀子,皇上準了賞給你,不得推辭——好多事情要你去做呢,皇上命你隨我走時一道北上,進京述職,有話當面囑咐你。這個,在折子里也有朱批吧?”
“有!狗兒正為這個來,不過除了要隨主子北上,還有……”李衛眉心的疙瘩擰得更緊了。
“哎?還有什麼?怎麼吞吞吐吐的?”我很奇怪。
李衛雙手呈上一本折子,打開來看,上面朱筆批的字密密寫滿了空隙,熟悉無比,正是無數次在案側燈下,我親眼看著胤伏案摚ЧP寫下的字跡。
“……塞思黑已著拘回保定,交由直搿偠嚼罴浛垂堋D懔柚髯颖鄙现畷r,可順道一探?……”
把這句話反復讀了幾遍,確認無铡
“順道一探”這幾個字,說得倒是輕松。怎麼“探”?為何“探”?“探”什麼?
李衛見我也神色不定,等待解說的目光早已習慣性的望向鄔先生。
而我有一些聯想……
出發南下時,允和允已經分別被改名為“阿其那”、“塞思黑”,皇十四弟、貝子允也被正式議罪圈禁在康熙陵寢附近。“阿其那”被高牆圈禁在宗人府,“塞思黑”正從西寧押回,他們的家人中與此案關系不大的有一、兩千人,流放往雲貴極南的瘴癘之地。但是在流放南下的途中,這些人一路到處呼號訴說,把原本還藏著掖著的民間密聞全部激發出來,再添油加醋,把這場皇權爭斗中真真假假的故事講得繪聲繪影,把胤描述成一個弒父殺母、迫害親族的暴君。沿途各地方官員處理不及,只好加快驅趕鎮壓這些人了事。但這些故事何等聳人听聞?一旦傳播,再也阻不住,收不回。之前有一些大臣已經密折上書,要在路上將“塞思黑”“便宜行事”,被胤嚴詞拒絕,他幾乎已經完全傾向于將允和允永遠圈禁,我還一度猜測,也許他們真的是自己病死于圈禁中的。
那時候胤決意不殺,我能看到他的顧懀ЗU形勢到了今天,只要無法再興風作浪,處死他們除了給胤增加惡名,洠в袆e的意義。可是現在,胤也許突然發現惡名不但已經背上了,而且很難再挽回,那讓他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呵呵……好啊,很多結,只有系它的人才能解,凌兒正當去看看,解了此結,以完此劫。”鄔先生永遠那樣平靜的端坐、微笑,好像一切都簡單得不在話下。
“什麼?……什麼解啊結的?”李衛又一頭霧水了。
“以完此劫?……鄔先生,你也認為皇上打算處死他們了?”
鄔先生只是低頭喝茶,他太了解皇帝了,甚至比我和胤祥都深。
胤想讓我去親眼見證大仇得報。這是胤的風格,我卻歸于茫然……就算早就知道會有這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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