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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羁-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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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已经觉得没有初见时看上去那么像:外形上,他原就更敦实了些,毫无胤祥的俊逸;神态上便更无相似之处,哪来一点皇家子弟的不羁和贵气?但是事在人为,一定要试试,何况连胤?都听从了我的建议:留下这么一个人也不费什么事,今后只要让他刻意模仿,也许有一日用得上……
自从喜气洋洋送走李卫等人,一切又回复原位,我几乎都要以为这样从夹缝里偷来的宁静生活可以永远继续下去了。胤?听了我建议,甚至没有多问的就把赵吉春放进王府做了护卫总管带,命他暗地里着意模仿胤祥的举止,甚至减肥以接近胤祥的体态。倒是胤祥自己,在听说这件事后很是有些不解不屑。碧奴自从得了许配的承诺,对我亲热贴心许多,不像以前那样一味恭顺胆怯,脸上也时常挂着笑容,她的母亲李氏更是对我越发无微不至。人的快乐是可以传染的,我只是希望世界上更多一些幸福的女人,就像翠儿,也许还有我自己,因为她们还要替锦书和兰香,活得加倍幸福。
康熙五十一年。
五六月间,江南该是梅雨季节了,北方地气渐渐热起来,阳光好的时候,我还是喜欢到外面走走,骑骑马。
站在山顶,我抚摩着白桦一块块细白的树皮发呆。远远的亭子处已是桃李成林,我偶尔仍看见有人出现在那里,大概“花冢”已经成为京城一景了?但我没有再注意看过有没有胤?的身影,这两年读书偏好老、庄、佛经,更觉得前世今生一片混沌,一切不再绕心。
倒是自称自幼礼佛的“圆明居士”胤?,却时常拿两桩“俗务”烦我:一是我的嗓子始终无法发声,二是我两年多来还未能孕育子嗣。
他想要我为他孕育我们的孩子,可是我的身体丝毫没有动静。
“小姐体气虚弱,只是不易结胎,但并非不能……”性音和邬先生仍然定时例行给我诊脉。性音这话的意思,就是如果我要想怀孕,只能听天由命了。而关于我的嗓子,邬先生说的更玄:
“其实你的嗓子早已没有用药的必要,现在能不能说话,只看你想不想说话了……”
我自己细想想,大概这两年是被胤?宠笨了。在这个小小的天地里,政治局势只在他们的口头、纸上,离我的生活很遥远,也不会有我无法接受的,需要和别的女人共处甚至争宠的情形出现,更不会有任何外人的打扰,这么说来,我的确懒懒的不怎么想说话。
听了邬先生的话,我自己也尝试着发音说话,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试了几次,便放弃了。
我想还是因为我并不在意的缘故,如果我曾试图稍稍加以努力,也只是不想让胤?一直为此担心而已。
长长舒出一口气,我百无聊赖的往回走。
进了院子,走到我住的小楼下,碧奴突然拉住我的胳膊,小声说:“小姐……”
我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发现碧奴目光慌乱一脸紧张,她脸上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表情了。
“小姐,人……院子里头的人都不见了……”
悚然心惊,回首四顾,院中一切如常,四周绿树婆娑,但的确一个人影都没有了。本来应该早就接出来的李氏,院外粗使的小厮,还有总是存在的性音的几个徒弟和胤?的护卫亲兵……这诡异的安静让我呆在原地,手心瞬间捏出一把汗。
凌儿凌儿!你果真是变呆笨了!怎么到现在才发现?胤?一早就特意过来带着性音急急出去了,如今这气氛……难道真的有人设好了圈套,今天就要出事?
要深吸一口气,才能好好想想,对方为何还没有露面?
安慰的按了按碧奴的手,我又扫视了一遍四周,终于发现,楼上我住的地方,门开着。
想必就在那里等我了?该来的躲不过,我反而沉静下来,捏着碧奴的手,款步上楼。
缓缓走到门口,见到房中坐着的,一个好象应该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人……
他安静的坐在我的小厅中,白净的手指拈着我日常用的纸笔在写着什么,嘴角带了一抹含义不明的笑意,虽然是第一次出现在这里,却气定神闲,仿佛这里是他自家书房。
一转眼看见我,他搁下笔,不慌不忙掸掸袍角站起来走向我,身形比胤?潇洒,脚步比胤祥飘逸,目如寒星却带笑,俊美的五官轮廓如江南清秀的丘陵起伏,在离我不远不近的距离定定站住,有些苍白的脸上展开一个春风般既亲切又带了些嗔怪的笑容,如软玉般温热的手捏起我冰凉的手指,声音温润可人……
“凌儿!这许久不见,越发美得不象话了,啧啧啧……怨不得四哥这么疼你,等闲连衣角也见不到一块儿的……”
这个人……洵洵儒雅,君子如玉,若不是亲身经历过一切,当年初回古代的我,早已被他的温柔和煦融化成一滩水,但如今,心却凉凉的如一团冰。
八阿哥,胤?。
尘世羁 第一卷 第37章
寂寞深宫
身后,郊野微风徐徐送来清新的麦田气息,我低眉敛目,指尖拧着衣角滚的织锦滚边,徒劳的想思考出任何对策,脑中却有无数想法乱哄哄全了涌上来,一时理也理不清。
僵硬的由着胤?把我轻拉进屋,坐下,他笑着看看惊恐的碧奴:“看来凌儿也不打算招待客人一杯茶了,罢、罢,我只是来请凌儿的……”
转向我,悠然说道:“我更是来求凌儿的……”
我怔怔的不说话——我原本也无法说话。
“我额娘……病重了。”
就算想到再多种可能性,也决难预料到他会以这样一句话开头,抬头看去,他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苍白。
“症候有了一年多了,怎么也调养不起来,这半年连床都起不了……若不是额娘,我也不会这么急着找你——原不想打扰你的。凌儿……我也是去年才发现你在这里的,你也不必疑惑,四哥原本藏得极妙的,只是太过宠你了……呵呵……只可怜了九弟,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我握紧了椅子扶手,手心却汗津津的直打滑。
太宠我?这和他如何找到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是王府姬妾有所不满,又不明我的身份,以至有所泄露?如果是这样,又要为难胤?了……但胤?说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所以你大可放心,我断不会让九弟知道的——他好不容易才好了些儿,何必让他又不得安生?”
八阿哥胤?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后世留下的史料据说被雍正和乾隆改过很多,除了知道他是个失败者,关于他这个人本身似乎就是阴柔险诈,连康熙都为之惊惧。但我一向的观点认为,如果直到雍正登极还被他的势力挤兑得无法施展手脚进行改革,那么胤?的组织谋划能力肯定不在胤?之下。要说他的失败原因,除了命运之外,最大的败笔就是太早开始谋划,太快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当他和太子在斗争中两败俱伤,并且都失爱与康熙,才让隐藏得更深的四阿哥,也许还有十四阿哥,得到了真正的机会。如果没有回到古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我心目中的胤?,几乎应该是他们所有兄弟中“综合能力”最优秀的一个。面对他这明显的精心策划,我毫无信心,就算现在能对峙一阵,又能有什么对策呢?我比他们,差太多了……
他说没有把我的情况告诉九阿哥,我想是真的,因为受感情影响,难免影响他要做的正事,我也早就不会这么安然了。但以良妃重病开始话题又是为什么?我的确无法忘记那个温婉柔美,会为一曲葬花吟落泪的良妃,和我见她时那抹恍惚的微笑,胤?想用感情影响我?但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头已经隐隐做痛。被他带走,性命至少无忧,因为他会让我成为威胁胤?的一着棋子,只要我活着……如果真的陷入那种处境,我怎么能再让胤?为难?除非自己解决……
“为何叹气啊,凌儿?我知道你对九弟心怀怨恨,但是九弟他对你一番痴心天地可鉴,这两年他受的煎熬叫谁瞧了都心疼……”
“但我今日并非为了九弟而来……我额娘病重这段日子,对身边的人说,想再听一遍,当日在我府中那个女子,唱《葬花吟》……”
但是锦书已经死了,想起这个名字,我的心都会莫名的抽搐……
“她近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所以我不得不来请你……凌儿……”
看着他尽量显得镇静的淡淡忧伤,我宁愿相信,他真的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母亲最后日子的每一个愿望。我也愿意相信,如果良妃真的已重病不起,想再听听《葬花吟》,一定是因为她根本就已经觉得那深宫岁月不再值得留恋,她已经不再想留下去……
但是我更相信,胤?绝对也没有打算一见完良妃就把我送回来。
我在一瞬间彻底清醒。的确,让最真实的感情和最残酷的政治需要联系起来,多么诡异的说服力,多么可怕的对手……
而且,似乎还有一点很好笑,他如此信息灵通,原来还不知道我已经不能说话唱歌?
我像一个哑巴应该的那样,嘴上“咿呀”发声,做着口型,微笑着在手上随便比划——并不在意要表达什么意思,我甚至懒得看他要再用什么借口。
“你!……”胤?不自觉的上身前倾,吃惊的看着我。
“你难道?……为什么?……是因为皇上的毒酒吗?”他迅速的移开了目光,皱眉思考起来。
碧奴一声未出,人软软滑倒在门槛上,她身后闪出一个利落的人影,在我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已经跪在胤?面前:“八爷,该上路了。”说完滴溜溜的小眼睛就转到我身上。
不管是他的绿豆三角眼,老鼠似的两撇小胡子,还是那种故做深沉神秘的姿态,都让我非常不舒服,我不想仔细观察这个打扮怪异的中年人,急忙去看碧奴。
“凌儿放心,我不会为难他们的,让他们小睡几个时辰,也是迫不得已,其他人也都会在半日内醒过来……张真人,见过小姐了?”恨恨回身看他,胤?已经恢复自若的神态,提笔在刚才的纸上接着写起来。
“小道张德明,久闻小姐芳名了!”老鼠胡子就地给我打了个千儿,但骨碌碌的眼珠子里毫无礼貌可言。我厌恶的别开眼,看来今天是逃不掉了,想了想,站起来不再理睬他们,径直转到里面屋子里,在箱柜里翻找起来。
张德明似乎想来阻止我,但胤?抬手阻止了他。看着我拿了一个通体碧绿的玉镯出来,胤?微微点头叹息:“这是额娘当日赏你的……”
他折好手中信纸站起来,示意张德明把昏迷的碧奴扶到椅子上坐好,把信塞到碧奴手中:“我已修书给四哥,说明情由……凌儿,你的嗓子我们稍后再说,眼下皇上巡幸热河,不在京内,我可保你万全——请你进宫见见良妃娘娘。”
胤?几乎是诚恳、请求的看着我,但事实是,他根本没有给我任何选择。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看外面,胤?,你再不出现,我们又不知道能怎样再见了……
“凌儿,委屈你了……”
一块黑布蒙上双眼,胤?轻轻抱起我,一边说,一边下楼。
刚下楼,胤?就带着我坐进一个小轿里,我能感觉到轿子不易察觉的被抬起来,猜想他们该怎么出庄子?庄子外围也应该有守卫的……
随着道路的上、下起伏,我几乎已经敢断定他们走的是往“花冢”的方向,也许要往那边的路出去,然后上官道。最可惧的是,一路上,不时有人轻声汇入这个队伍中,看样子是一路上安排的人手,组织相当整齐严密。我还记得听胤祥他们说起过“八爷党”有一个不可忽视的武备力量,就是白云观的道士张德明,手下训练了一批武艺不俗的弟子,跟性音和尚的情况差不多,看来今天动用的就是这些人了。他们兄弟还真是……一个和尚、一个道士……
我居然笑了。因为我实在不知道现在应该心急如焚,还是听天由命。
不知走了多久,我又被胤?扶下轿子,登上一辆马车,当马鞭破空挥舞的声音响起,马车急弛起来时,胤?取下了我眼上蒙着的黑布。
装饰低调精致的车厢被包裹得严严实实,马车外整齐的马蹄声听上去声势颇为可观,想必我们已经上了大路,他们不用再遮遮掩掩。从胤?的表情仍然看不出什么,但他淡淡落在不知什么远处的目光比我印象中的要阴郁。
一路无言。马车停下来,我重新被遮住眼睛,坐回小轿,当轿子最后平稳的落地,我被胤?带出来,取下蒙眼布时,已经在一处布置雅致的室内了。
几个丫鬟一声不响的来往服侍,我几乎要怀疑她们是不是也是哑巴?门外钉子似的守着两个人,八阿哥消失了一阵,几个大夫轮流被人带进来给我诊脉。
他们有的穿着官袍,看顶戴,是级别甚高的御医,有的听称呼是八阿哥府上聘的名医,从纱帐后伸出手去,我并没过多的注意他们:如果连胤?和邬先生都没有找出办法让我重新开口,你们也是徒劳。
胤?、邬先生,现在你们一定已经发现了吧?胤?一定会大发雷霆,邬先生也许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人们又都出去了,我一个人枯坐到天黑,丫鬟点上灯烛,送上饭菜,我蜷缩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双手抱着腿,无意识的捏着脚踝上的金锁。隔着布袜,我想摸索出那几个字,与子偕老、与子偕老……
一阵凉风吹来,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他看看桌上未动一筷的饭菜,转身吩咐人去换了热的来,才关上门,温和的说:“凌儿,这是专门给你做的膳食,厨子当年也是江南名厨呢,味道应该不坏,好歹用一点,饿坏了身子,我怎么向四哥交代?”
我倒很感兴趣,你打算怎么向你的四哥交代?我不知该怒该笑,斜睨他一眼。
他有些疲倦的盯着银烛台上,玻璃罩中凝固了似的烛火,低声道:“我下午又去看了额娘……这些没用的东西,平日里自诩名医圣手,个个说得起死回生……他们连你的嗓子是怎么回事也说不上来……罢了罢了,想必四哥早已用尽办法……”
胤?突然用一种近乎担忧的目光看着我:“凌儿,你如今这样子,说起来都要怪我和老九,你若是怨我们,我也无话可说,但良妃娘娘对你也算有知遇之恩,无论如何,你都要去见见她。不知道为什么,额娘生病这些日子,对人都有些爱理不理的,却偏偏想起你们……”
“我自幼就未能承欢额娘膝下,因为他们说我额娘‘身份低微’,呵……”这声冷笑,激得我惊疑的望向他,这想必是他心中最深的遗憾了?
“但我已经努力……这些年……”
他又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嗓子,不再说下去,一直到有丫鬟重新布上热腾腾的饭菜,才打破沉默。挥退丫鬟,胤?柔和的说:“我不知道额娘为什么要听那悲凄的曲子,但额娘既然一再想起,就请你去……或许能劝劝她……明日我就带你进宫,来,先吃点东西吧……”
我几乎一夜无眠,一合上眼,脑中就出现很多纷乱的景象,都是过去,没有未来。
有丫鬟跪在帐外轻声叫“小姐”,我才挣扎着从乱梦里醒来。今天依然阳光灿烂,铜镜里的我看上去精神不好,面色苍白,我被穿上一身很像丫鬟的不知什么衣服,还戴上了一个简单的“两把头儿”,给我梳妆的丫鬟硬要往我脸上抹胭脂,我终于忍无可忍——如果这是胤?要带我进宫的伪装行头,我为什么要配合他?一抬手把胭脂盒掀翻在地,我看到镜中的自己满脸怒容,丫鬟们大概没想到我这个看似脆弱的哑女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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