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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花-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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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不敢。”秦柔答道:“格格准了奴婢至福曦阁向十格格身边的妩儿姑娘习奉茶之道。”
“你倒是勤快得很。”四阿哥微扬唇角,秦柔似是看到一缕模糊的冷笑。
尚未揣摩话中所指,四阿哥已然迈开步子行去,随其而行的太监侧目撇了秦柔一眼,神色狐疑,而后便又低下头去,跟着四阿哥走远。秦柔来不及为此多作忧虑,当务之急是找苏小妩商议如何避过父女相见一劫,秦柔打定主意,下一回再遇到慌忙行过的路人,定要开口询问。
福曦阁侧厢。
“赫宜·柔甄的阿玛要进宫?”苏小妩惊惶失措。
“小点声,别现在就暴露了身份!”秦柔示意苏小妩压低嗓子说话。
苏小妩眉头紧锁,半晌无语后拍案到:“我看时候到了!”
秦柔略有不解地望向苏小妩,见她一脸坚决地道:“冒名顶替也过了半年,大约是东窗事发的时候了,我们要趁着被戳穿之前逃走!”
秦柔蹙着眉,不言。
“这要是被发现了,肯定要掉脑袋的!”苏小妩开始翻箱倒柜。
“小妩,你找什么?”秦柔疑虑地望去。
苏小妩手中是一柄小巧的雕花铜镜。
……
暮霞间,两名少女并肩而立。
苏小妩于逆光处,将铜镜举过头顶,一手拉着秦柔,两人凝神向镜中望去。夕影浓重下去,薄红的光朵落入镜中,镜面平滑光润,霎时间布满夺目的光彩,惹得人无法睁开眼来。两人不由地凑近镜面欲看个分明,未料却掩了日影,镜中光华皆散,仅是映出两张落寞的脸来。
“这镜子什么来头?”秦柔问道。
“上个月格格赏的。”苏小妩沮丧地回答。
“傻小妩,那么不可思议的镜子能是这么轻易找得到的?”秦柔叹息道。
“既然回不去,那我们连夜离宫!”苏小妩攥着秦柔的袖摆,正色道。
秦柔苦笑道:“半年前入宫那天,紫禁城的守卫何等森严我们是见识过了吧?”
苏小妩湿了眼眶。
“看来是我错了。”秦柔自嘲地笑笑,伸手理好苏小妩耳畔略有些零乱的发,道:“不该来找你商量,瞧你这心急如焚的样子。”
“能不着急么!”苏小妩的眼泪终于涌出,“莫名其妙地来到几百年前,难道要不明不白地在这里丢了性命?”
秦柔思索一阵,道:“是祸躲不过,这事情我会想办法应付。”而后她握紧苏小妩的手,四目相对,一字一句地道:“你要记住,你对一切毫不知情,你和赫宜·柔甄只是上京途中相交,并不知道她是冒名的,明白了?”
苏小妩瞪大了眼睛,茫然地摇着头。
“要是真的回不去,就必须在这个时代安安稳稳地活下去,绝不要意气用事!”秦柔拥了拥苏小妩的肩,而后灿烂一笑,眸中镀满瑰然的霞色。
隧转身离开。
苏小妩正要上前拉住她的衣摆,却听秦柔严声道:“你要是再拦着,就是辜负了我,即使这次能平安无事,我也绝不会再当你是朋友!”
秦柔推门行去,苏小妩杵在原地,夕照中的小苑内,仅留下一道昏影。
第二日午后,四阿哥身边的太监汪禄至长春宫传话,舒穆禄将军一行已面圣完毕,至钦安殿祭嗣参拜后将于万春亭稍做休憩。
秦柔随汪禄行往御花园,沿途心中反复斟酌。原想佯病留在房中,恐钮祜禄氏心疼柔甄故求德妃传其父入长春宫探望,如此情形怕是更无从掩饰,倒不如径自去了万春亭,或许能与柔甄之父私下会面。到时候将事实和盘托出,毕竟自己不曾加害柔甄,仅形势所迫,不得不借其身份,想来其父当能体谅,或许能出于仁心不做揭发。可是御花园将近眼前,秦柔又局促起来。半年未见,柔甄的阿玛或许正心心念念着重逢,却将得知丧女之痛,悲至深处必会迁责于秦柔,而将事实如实禀报,亦说不定连单独详谈的机会都不将有,照面的刹那秦柔就将被当即置否,眼前只有死路一条。
入御花园。
往钦安殿行去途中,忽有一小太监匆忙追上,汪禄滞了步子,小太监于其身侧耳语几句,便见汪禄神色大变。
“汪公公还是赶紧去一趟吧!”小太监道。
汪禄皱了皱眉,道:“我这儿还有四爷吩咐的差使,恐怕行不开……”
“这如何是好!”小太监看似焦急万分。
秦柔看出些端倪,猜测许是汪禄另有要事,此刻却抽不开身,心想这正是机会,便开口道:“公公若是有要务在身,柔甄可自行前往万春亭。”
汪禄望了秦柔一眼,若有所思。
“汪公公!”一旁的小太监促道。
汪禄点点头,对秦柔道:“姑娘径直往前,望见钦安殿,再向东行,便是万春亭了。姑娘到了那儿,通传的小太监自会安置。”
“劳烦公公了。”秦柔谢过后便依照汪禄所指,往钦安殿的方向走去,数丈之后回望,见汪禄已随小太监匆匆向相背处行去,于是当即更了去向,快步穿过□,走向御花园深处。
约摸到了不易有人接近之处,秦柔于假山嶙峋间的某处石桌前坐下歇息。
现下是避过了与柔甄之父的会面,秦柔决定于园中逗留至夕影斑驳再回长春宫请罪。盘算着以迷路为由解释自己为何入了御花园却不至万春亭与阿玛相见,又担忧如是开脱要连累了汪禄。转念一想,从宫女太监们卑恭的态度间隐约能觉出汪禄于四阿哥眼前当是颇受倚用,何况是秦柔自请单独前往,汪禄是指明了路的,又另有要事在身,这才放了秦柔离去,四阿哥追究下来,汪禄免不了要受责罚却也不至过分严苛。如此想来,秦柔稍微安了心,余下的便是于这园子中打发时光。
事态至此,秦柔是真切考虑过生死的。
于是她便忆起了过往。童年里,她尚且拥有的温暖无暇的时光,母亲明媚的笑靥常年不谢,即便父亲终日游荡在外,那一抹温良的笑容依旧将每一日都盛开成盎然的春景,秦柔认定了自己是幸福的,但她的幸福于十四岁的秋天蓦然而止,从此世界冬眠。因此她不得不为柔甄的父亲感到悲痛,除了自保以外,或许秦柔亦想竭力隐瞒柔甄早已香消玉陨的现实,她将此心结归咎于感同身受,她深知失去至亲的痛楚。
秋日午后的御花园,风乍起。
秦柔低声哼着记不得来历的曲子,平静而感伤,宛若不觉间悄然由指楔逝去的时光,迷惘着是否前行,却在犹豫不决间错过了回首。那是悼念往昔的曲调,也许出自某一个动人的电影片段,母亲深爱的那旋律,吻合着秦柔伤处的纹路。
轻吟间,闻得身后山石树丛间传来响动,秦柔警觉地向后望去,丈外的假山间,湖色锦袍的男子笑容晴朗。
“十三爷吉祥。”秦柔先是一惊,忙行礼请安。
“怎么不唱了?”十三阿哥斜倚着石台,似是在赏景。
“奴婢不知十三爷在此休憩,扰了爷的兴致,自知有罪。”秦柔道。
十三阿哥笑道;“是该罚!那便罚你将方才的曲子唱完罢。”
秦柔略怔,而后低眉一笑,再度哼起那曲子。
“这曲子耳生得很,可是首歌?”秦柔吟毕,十三阿哥问道。
“回爷的话,这是于故里时额娘常哼的小调。”秦柔答道。
“委婉动人,确甚是神伤。”十三阿哥摇头轻叹,后一个翻身自石山跃下,道:“我有务在身,先行了。毕竟是皇宫重地,不要妄自走动为好,若是再如中秋那时,我可救不了你第二回。”
十三阿哥径直离去。
酉初,长春宫庭苑内。
“怎会游逛到此时方知回来?”钮祜禄氏责问道。
“奴婢该死!”秦柔跪地请罪。
钮祜禄氏却面带怜色地道;“这儿也没有要责罚你的意思。原是念着父女重聚,未料你阿玛有要务在身,此次未能进京,你如此失落亦情有可缘。”
秦柔暗自惊诧,原来柔甄的父亲留守西北并未入宫,午后四阿哥再遣人来通传时,秦柔已然随汪禄前往万春亭,后又借机支开汪禄,待四阿哥所差之人赶到时,秦柔自不在万春亭中,来人大约是以为秦柔得知其父不在席列后已然返回长春宫,于是便无再做通报。
秦柔慨叹原是虚惊一场,所幸无险。
“可惜了。”钮祜禄氏道:“娘娘身子已无大碍,今日回到贝勒府中,往后怕是不将有此机会了。”
秦柔低头不语,忽闻德妃所憩厢厅中有笛声传来。
“贝勒爷与十三爷正于厢中给娘娘请安,奏笛的当是十三阿哥罢。”钮祜禄氏微笑道。
秦柔惊异。十三阿哥所奏之曲,正是午后御花园中秦柔吟唱的那曲调,传十三阿哥精通音律,未曾料想竟能仅凭一次耳闻便对曲子融会贯通。秦柔细细聆听,竟觅出相同的那旋律,十三阿哥却是奏出了另一番意味,曲子悠扬明亮,婉转依然,原调里深重的忧绪仅是朦胧地隐匿其中,全曲满是蓬勃幽然之意,音似碧空流云,闻之,形如青山绿水,一片爽朗惬意之感。
秦柔忽然觉得心中的某处晦暗,已于那笛声中逐渐被灼亮。
拾贰·聆雪
酉时将尽。
苏小妩于甬道中小跑着,惹得那些麻木疾行的太监宫女逐一侧目,夕映将淡绿的裙裾蚀成橘红,连同苏小妩焦促的面色。
她正行往长春宫。
自昨日秦柔离去,苏小妩便惶惑不安,惟恐秦柔有何闪失却又顾及她对自己的一番庇护。晨早起于福曦阁当差,终是心绪难宁,忧虑了整日,黄昏至时苏小妩究竟是打定了主意要与秦柔共进退,绝不独自苟且。
抵长春宫外,见四阿哥与十三阿哥步出,随后便是钮祜禄氏,而与其身后的蓝衫侍女正是秦柔,四人身后跟了两名小太监,长春宫一众奴才皆施恭送。苏小妩略觉蹊跷,心疑四阿哥似要携了钮祜禄氏回贝勒府,快步追上前去,思索着当如何叫住秦柔,便见得四阿哥身后一名太监转过脸来,问道:“哪里当差的?后宫之地岂容你这般冒失奔走?”
一行人停了步子,回身看向苏小妩。
“奴婢见过四爷,十三爷,爷吉祥。”苏小妩连忙福身请安,顺势望向秦柔,见她略微一惊,后向苏小妩挤挤眼,随之展颜微笑,自是有惊无险,安然无恙之意,苏小妩暗自长舒了口气。
“这可是十妹身边的那丫头?”十三阿哥问道。
“回十三爷,奴婢确于福曦阁侍奉十格格。”苏小妩答道。
“既是如此,本应当值,怎会在此?”四阿哥面色敛郁。
“回爷的话,奴婢……奴婢斗胆有求于四爷!”苏小妩心意已决,认定了从此不可与秦柔再做分隔。
“大胆!”太监喝道。
四阿哥微抬了抬手,太监收了声退至其身后。
十三阿哥笑道:“倒是挺有意思,你有何相求?”
苏小妩抬起头,视线与四阿哥如墨的瞳仁相接,那眸子波澜不惊却深晦浑然,苏小妩不禁退却地收回目光,行跪礼道:“求四爷收奴婢入府!”
瞬时间,十三阿哥笑意全无,惊疑地望着苏小妩。
“奴婢愿为牛做马,求四爷收了奴婢入贝勒府当差。”苏小妩伏首,感到面上一阵灼红,背中渗出细汗,屏息,只觉周身之力此刻皆已倾于惶恐忐忑的心跳。
略作沉默。
四阿哥肃声道:“十三弟,当是要让你妹子好生管教自个儿的奴才了。”
“如四哥所言。”十三阿哥道。
语落,四阿哥转身行去,钮祜禄氏随其后,秦柔只得跟上,一面不时回首,锁了眉冲着苏小妩摇头,苏小妩读着秦柔的唇型,便识得她在说,来日方长。
“胡闹!”十三阿哥沉沉留下一句话,亦迈步而去。
……
苏小妩于长春宫前恍然跪立,望着秦柔不断回眸的背影逐渐离了视野,心中酸楚自瞳中涌出。拭了即将夺眶的泪水站起,转身望见十四阿哥立于长春宫外。
他一身象牙白长袍,腰间碧玉缀饰与暮色相应生辉,令苏小妩感到几分耀目。隔着斜长的夕影,十四阿哥的目中仍是云烟缥缈,苏小妩却捕捉到几分纠结的怒意。
“十四爷吉祥。”苏小妩行礼请安。
并无回应。
苏小妩微抬起头,见十四阿哥已然收回目光,面色冷峻地提步行入长春宫中,小喜子紧随其后,悄悄瞥了眼苏小妩,皱起眉摇了摇头,亦行去。
那日起,苏小妩除随十格格例行请安外,再无独自至长春宫奉过茶,小喜子亦再不前来通传苏小妩置备茶点,她与十四阿哥至此断了交集。而她对四阿哥出言不逊一事于后宫中传了数日,碍于十三阿哥及十格格于德妃跟前的颜面,宫女太监们仅是饶有意味地私下议谈,并不敢过分渲染声张。苏小妩只得充耳垂目,任凭他人指指点点,如此过了些许日子,嚼舌根子的人们终也失了兴致,总算再无人提及。
九月,苏麻喇姑辞世,享年近九十,康熙甚为悲痛,携其诸子亲送遗体。而后的时日,宫中上下皆沉于一片晦涩压抑之间,气氛所致,苏小妩亦是凭借了知晓的历史撰述,默默于心中追悼着那位兰心惠质的奇女子。
转眼,紫禁城已是雪降时节。
每月难得一日无需当值,苏小妩原打算午时过后方才起身,未料天色尚明,竟是冻得一刻也不得多眠,裹了厚实的冬衣起身,想着当去茶房讨杯热物饮下驱寒,忽然闻得一阵低促的扣门声。
“瑾阑!”犹疑地微启房门,一张惊惶的少女的脸探了进来。
苏小妩对自己最初的名字已然显出几分陌生,她打量着眼前素绿衫子的少女,问道:“你是桐春?”
少女连连点头,又流露出些许落寞地道:“才多少日子未见,你竟不认得我了。”
苏小妩侧身将桐春让进屋子,笑道:“半年不见,一时忆不起来,莫生我的气啊。”
桐春是与苏小妩同籍的秀女,选秀其间由于厢房临近,时常照面便也有了些许寒喧闲聊的交情。曾有一次夜谈,桐春说起自己身为侧室之女,母亲早年病逝,故于家中常受正室子女欺辱,此次选秀,本是正妻所出的长女之任,桐春见其终日嚷着不愿离乡,又想自己留于家中亦无可恋,便替了姐妹入宫参选。苏小妩闻其遭遇,同情不已,后由于被遣往福曦阁当差,与桐春断了来往,数日后偶然闻其落选,现于宜妃宫中侍奉。
“桐春,今儿你不当值么?”想来桐春今日稀奇登门,必有何事,苏小妩试探地询问。
桐春沉静片刻,侧首望向窗外小苑,确认院中四下无人后方才将原由低声道来。
半月前宜妃所出的九阿哥入宫请安,呈了一件由江南寻回的玉雕如意,宜妃甚是喜爱,又恐玉如意底部圆润易碎,九阿哥便差人去请江南工匠为如意造一柄玉制托器。昨日午后,九阿哥身边的奴才来通传,说是玉器已制好,翌日便将送入宫中。宜妃的近身女官命桐春将安置于锦箱内的玉如意呈出擦拭,以备第二日奉予主子观赏,桐春一不留神,竟失手任玉如意滑落,生生摔成数瓣。
“那时主子与贵妃娘娘去了园子里赏雪,管事的姑姑亦不在宫房中,我便速将碎物理好放回箱底。”桐春焦虑地道:“可是今日九爷进宫,呈上托器之时定要命人将如意取出,若是见了如意已碎,恐怕……”
苏小妩大惊道;“这可是惹了大祸,怎会如此不当心!”话出,见桐春一脸忧虑之色,又缓了语气道:“事已至此,可是要受罚?”
同桐春眉目深锁,道:“只怕要罚得不轻,那玉如意是九爷一番孝心,娘娘喜欢得很呢。”
苏小妩叹了口气,道:“可你藏身此处亦不是办法,若是让人捉了回去,潜逃藏匿,岂不是罪加一等?”
桐春低眉未语,良久,握了苏小妩的手,道:“不瞒你,既是逃出来了,我也是有盘算的。”
“你有何打算?”苏小妩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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