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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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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湘回过神来,啐道:“你这丫头还敢贫嘴!哪里弄得这人不人猴不猴的,掌书女官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琴儿在旁帮腔说:“姑娘也不让人抬,也不让人扶,非得一路这么一蹦一蹦地走过来,要让那个多嘴地说出去,以后可怎么见人呢。”
被她两个扶着坐下,楚言把树枝小心地放好,甩了甩发酸的胳膊:“若是早想到这个法子,还能多存住些脸面。我能让人传说的,也不止这件,早不想见人了。”
怀湘往自己的手炉里添了两块炭递给她,闻言摇头叹道:“十阿哥是个糊涂人,白白辜负了你替他周详的一片苦心。”
楚言接过手炉捧在手里,身上心里都添了几分暖意,知道怀湘不声不响,心里却极明白,坦然笑道:“谈不上辜负,我原本也只是求个心安,不想欠他什么。我的事儿呢,其实也不差他那一闹。倒是绿珠,只怕又要恨我。”
怀湘认真地剥着烤熟的栗子,叹息道:“要说绿珠,这两年可真是变了个人,一心一意地守着十阿哥和孩子过日子。我半月前去看过她,倒没见怎么吵闹,也没提起你,只是话少了,安静得有些不对劲。”
“十爷真正伤着的,是她。”楚言有些伤感:“听你这么一说,原先那个绿珠,只怕是再也见不到了。我最近大概是心老了,常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儿,倒觉得当初要是没有她隔两天来一趟,日子也怪没趣的。”
“你只顾着有趣,哪知道我们在旁边担了多少心。”怀湘白了她一眼,把剥好的栗子用帕子垫了放到她面前:“真是个缺心少肺的!”
楚言默默地发了会儿呆:“我好像从小就是个会惹祸的,没少让人操心伤神。”
捡着栗子放进嘴里,慢慢嚼着那股香甜,又快活起来,往怀湘身上腻过来:“还是做妹妹好,有人疼。”
怀湘笑着推她:“少来,还想吃,自己剥去。”
说说笑笑地闹了一阵子,门帘一掀,却是五福晋笑着走了进来。
虽说楚言近来失了太后的欢心,前途难料,五阿哥真心把楚言当作亲妹子,五福晋自然不敢怠慢,听说楚言伤了脚被五阿哥送到怀湘这里, 连忙抽了个空过来安慰几句。
怀湘噙着微笑,看着楚言巧笑应对,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也不知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把所有的血泪都吞进了肚里。她本是个冷人,同采萱在一起几年,彼此始终都是淡淡的,突然来了个楚言,她的生活先是失去了安静和秩序,然后就多了些热闹和精彩,最后又有了丈夫和幸福。如此可人的“惹祸精”,也难怪总有人心甘情愿地操心伤神。这么个妙人儿,为什么竟是那样的命运,又不是真的金枝玉叶,却要——
过了些时候,五阿哥回来了,看看时候还不算晚,同怀湘嘀咕了两句,就说要入宫给太后请安,顺便送送楚言。结果,楚言在五阿哥五福晋怀湘的护送下,声势浩大地回到慈宁宫。
五阿哥秋狩时打了一头狼,让怀湘给太后做了一对护膝,又对太后说起今日两位高僧谈经论佛的情形。太后十分开心,将五阿哥夫妇三人留下晚饭,又让冰玉去陪陪楚言。
虚果师父给开了一贴草药,让楚言每晚煮水泡脚,然后再贴膏药。五阿哥说宫内取药不便,干脆配好了带进来。
冰玉看了看八阿哥抄的方子和注意事项,吩咐可儿到厨房去煮药,再拿点黄酒来。
等到屋里救剩下她们两个,冰玉叹口气:“这个八爷,我是越看越不明白了。若真是想为你好,又为何撺掇着十爷去闹那么一场?若是不把你的死活当回事儿,又何苦在小事上如此周全?”
“不是他。”楚言拿过那张便签,望着那熟悉的字迹,坚决地说:“不会是他。”
冰玉撇撇嘴:“不是他是谁?我就不信他一点不知情。”
楚言沉默片刻,幽幽道:“是与不是,都没有关系。”
可儿一脸郁闷地走进来。楚言脚踝还没好利落,正靠在窗前看书,半天没听见她出声,抬起头笑道:“又生哪门子气呢?又有谁欺负你了?”她的事儿,她自己没觉得怎样,倒是连累这个小丫头受了不少奚落和闲气。
可儿张了张嘴,不敢直说,闷了一会儿,到底小孩儿心性,忍不住嘟囔:“都什么时候了,姑娘还不着急,人家就差骑到你头上了。”
楚言奇道:“谁能骑我头上了?这院里比我高的也没几个。”
可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冰玉走了进来,接口说:“你个儿高有什么用?别人可会攀高枝。”
“那个别人是谁?”
“瓜尔佳•;玉梨,原来是乾清宫的,如今已经是十三爷跟前的人了。”
楚言一呆:“皇上给十三爷指婚了?”
“还没。这当口,要是指婚,十三爷能答应?就是太后和你们家的脸上也不好看。皇上挂念着十三爷还没娶福晋,府内少个人照应,难以周全,把身边一个懂事伶俐的宫女给了他。宫里到处都在说,这可是没先例的,可见皇上是极疼十三爷的,玉梨进十三爷府时虽然没名没分,将来,一个侧福晋的位子还是跑不。还有,显见的,皇上不乐意原先太后定下的那个十三福晋,中意这一位呢。要不是何九在你房外布了人,只怕你这屋里早站满了,不知有多少人想进来以安慰之名,行窥视之实呢。”
楚言愣了一下,苦笑:“这一向,新鲜事儿还真不少啊。能让大伙儿时不时热闹热闹,也算功德一件。”
“难得,你倒想得开!”冰玉颇为无奈,找了个借口把可儿支出去,在她身边坐下,轻声劝道:“其实,那个玉梨也算不上什么。能往十三爷身边放人,还能往他心里塞人么?十三爷要是那种人,还能等到今天?”
“你别担心,我没乱吃醋的习惯。”十三阿哥身边应该有个知冷知暖的贴心人。玉梨是个有心的,对十三阿哥显然也有情,只是,恐怕并不是十三阿哥的那盘菜。
见她全不在意,冰玉不知该放心还是该担心,想了想,推心置腹地说:“皇上另有打算,可你们也不是就没指望了。还记得皇上说过,你的婚事可以自己拿主意,如果喜欢上谁,可以和他一起到皇上跟前请求指婚。皇上金口玉言,说过的话再不会不作数。”
楚言摇头微笑:“皇上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么?”正是因为那个诺言,才要弄出玉梨这么个人。
“那又如何?你和十三爷一块儿去求旨,皇上就算不乐意,也不能食言。”
楚言放下书,看着冰玉叹道:“聪明脑瓜笨肚肠。让皇上不乐意,谁敢?女子嫁人,嫁的又岂止是那个人?嫁的也是那个家啊!求来旨意以后呢?日子还过不过下去了?”怡情小筑也许是个世外桃源,可她总不能在里面关一辈子,真要做了那个府邸的女主人,自然不能不管那里其他的人和事,也不能看着十三阿哥为了守住一个承诺同皇上太后闹僵。一旦踏出那个府邸,还要面对不知多少人不知多少事,有些人也许她一辈子也做不到坦然相向,月月年年的蚀心之痛,她甚至没有去想的勇气。她欠十三阿哥的已经很多,耽误了他这些年,总不能再毁了他一辈子。
冰玉有些发急:“可是,你该怎么办呢?难不成真的——”三年多了,兜兜转转,难道最后还是这个结局?
楚言张开双臂,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不用担心,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好好活着,我保证!”纵使结局一样,三年里她得到的,许多人一生都遇不上。上天并未薄待于她!
楚言屏气敛声地请了一个完美的安。
太后叹了口气,招手唤道:“丫头,过来!走近点,让我看看!瘦了点。脚上的伤都好了?”
“是。”
“你这阵子也不爱到我跟前来,也不怎么爱说话。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也知道你冤枉得很,可皇家的体面放在那儿,委屈的又何止你一个?你在我跟前这些日子,你这孩子是什么样的心性,我自然清楚。只怪你跟我们的缘分不够深,只能做我们家的女儿。”太后有些伤感起来,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又叹了几口气,这才接着说:“你有好些年没回自个儿家了吧?上回,皇上南巡带着你,就是想让你回家看看,谁想半路上——这回过了年,皇上又要往南边去,你还跟着,家去看看,同你阿玛他们告个别。”
“是。”楚言脸色微白,乖巧地跪下磕了个头,心脏却在狂跳。她等了这许久,找了这许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压下心中狂喜,在众人同情怜悯的目光中,做出认命的故作坚强,直到夜间独自一人在房里,楚言摸出一个小匣子。这是从九阿哥那里来的银票,她生日那天收到的“薄礼”。
她还需要一个周全的计划。
玲珑女儿心
不管她的逃亡计划有多么完美,都不可能瞒过康熙这帮人的法眼。被通缉捉拿的滋味,她不想领教。也不能连累她关心在意的人。怎么样才能让康熙明知她逃了,也不能大动干戈?她一到这里就落在皇宫里,出宫的次数不少,可出了北京城里方圆百里,就只剩东南西北的大约概念了。对京城以外的世界,对这时的风土民情,知之甚少,逃出去以后能够去哪里是未知数。没有接应,没有伙伴,能不能成功地把自己隐藏在这个时代的人民群众中间,她心里一点没底。她需要时间,只有让康熙不能明着追究,她才有一线逃出升天的指望。
得知这次伴架南巡的是太子和十三阿哥,楚言大约有了一个方向,眼下多想也没有头绪,只能到时见机行事。
既然太后发话让她“回家告别”,楚言倒也可以大方地去同洛珠嬷嬷和她在京的朋友话别。
九阿哥还算讲信用,送来的银票正是说好的数目。楚言向来最会花钱,给洛珠嬷嬷留下一笔养老费,为玉茹买下“清粥小菜”的房屋土地,又高价买下紧邻的铺子以备将来扩大营业,“润玫阁”和“云想衣裳”眼下需要投资的地方都投了钱,再给芸芷留下一笔资金。虽然没有真出多少力,这些生意好歹也算她一手拉扯起来的,古代女人生活得太憋屈,她还指望这几杆旗帜多飘扬几年,最好能越升越高,给有志气的女子竖个榜样。
变着法子给亲近的众人或轻或重都送了一点礼物,给可儿留了一笔嫁妆,算一算也才花掉三分之一,还借着这番折腾把钱“洗”了一遍,剩下一堆好几家钱庄面额大大小小的票子和少量硬通货——黄金。估摸着在这个没有互联网,也没有中央银行的时代,不用担心金融追踪了。
扫兴的是收到礼物的人,除了靖武的两个孩子,没有一个是高兴的,有的强装笑脸,有的愁眉不展,还有抱着她号啕大哭的,害得楚言这个圣诞老人当得一点滋味也没有。最大的麻烦出在洛珠嬷嬷身上。
听说楚言逃不过嫁去漠西的命运,洛珠嬷嬷二话不说开始收拾东西,准备陪着她出嫁,说是反正靖武靖夷都娶了媳妇,日子过得好好的,两个孙子也大了,除了楚言没什么要操心的了。靖武靖夷去劝,都挨了一顿臭骂,说他们良心都被狗吃了,居然要扔下楚言不管,吓得玉茹芸芷都不敢说话。靖夷本来就还想着照顾楚言一生一世的誓言,回去就试探着同芸芷商量能不能陪母亲一起去。
楚言一听大惊失色,洛珠嬷嬷差不多就是她身上最软的那条肋,捂着藏着都来不及,还敢拿出来亮给人看?好说歹说,最后,楚言急了:“您老说是蒙古人,到底会说几句蒙语?能骑着马跑上三天三夜不下地?会拿马粪生火?能看着星星辨路?敢拿刀砍人还是会打架?能撂倒几个蒙古大汉?我要跟人斗心眼,您能出多少主意?”
洛珠嬷嬷大受打击,躲回屋里淌眼抹泪地伤心。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小姑娘翅膀硬了,而她自己已经老得没有用处。
楚言有些后悔,正在想怎么能哄她高兴又能断了她的念头,一转眼见敬夷怔怔地望着她,忙扯开一个笑脸:“哪里会有那么艰难凶险?要能顶着公主的名头出嫁,不知多么风光呢?谁敢欺负我?嬷嬷打小在南边长大,一把年纪,背井离乡的,成什么话?去了关外,怎么喝得惯那马奶?怎么吹得惯那风沙?”
再一看,多说多错,不但靖夷,就连靖武的眼神也不对了,玉茹和芸芷已经开始掉眼泪。又不能直说我压根没想乖乖听话,你们别添乱就成,傻笑两声,头皮发麻,干脆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楚言好久没去参加“云想衣裳”的股东大会,听芸芷说早燕有要紧事宣布,想着也许就是最后一次了,也该去见见面。
原来,早燕的婚事有了进展。早燕父母早亡,是被叔叔抚养长大,她叔叔在凌普手下当差,本来根本看不上罗衾这个没权没势野地里冒出来的小子。后来凌普不知怎么见识了罗衾的武艺,说太子正用得上这样的人才,可以想法子让他入旗。她叔叔的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转弯,马上答应了他们的婚事。罗衾祖籍福建,早燕和他成亲以后,准备一同回南方扫墓祭祖,顺便探望他的亲友。凌普和她叔叔也答应了。
“云想衣裳”的日常事务原本由早燕主管,这一趟去南方探亲,一来一回,少说也是半年,自然要把职权交割托付给其他的人。
楚言淡淡地听着她们的安排,也没往心里去,以后这个铺子前途如何,完全在这些女孩子自己手上,她再也帮不上什么忙。虽然如此,照例还是同她们聊上几句。
几个小股东看看没什么事儿了,各自离去。楚言也要走,却被早燕和秀娥叫住:“一块儿去看看小瓶子吧。”
也不知是不是托福楚言的“乌鸦嘴”,秀娥今生唯一的一场恋情很快无疾而终。她认清并离开了那个男人,重新回到姐妹之中,却也带回来一个小小的纪念品。也幸而楚言那番信口开河早早让早燕巧儿她们有了心理准备。借口要去西安开个分铺,巧儿陪着秀娥暂时离开京城,在保定附近找了个地方住下待产,也避开那个男人的纠缠。直到孩子过了百日,秀娥与巧儿启程去西安,那边已经拜托靖夷为她们做好前期准备,两个人忙了两三个月也就把铺子开起来了。靖夷顺路把女婴带回京城,只说在路上拾的弃婴,先交给芸芷养着,稍后正式由早燕收养。铺子里放个小婴儿不方便,香草帮忙在城外她们原先住的村子里找了一个妥当的奶娘寄养着。小瓶子身世的秘密除了秀娥早燕巧儿三个,只有提供帮助的靖夷芸芷和“预见”了一切的楚言知道,就连香草都瞒着。西安的分铺开起来,秀娥就回到北京,虽然不能亲自抚养女儿,两下离得不远,总算可以时常光明正大地相见相亲,也不用担心孩子的生父借茬来闹,也可以少受些风言风语。
小瓶子还在靖夷家的时候,楚言见过一次,粉粉嫩嫩的,很可爱,算算年纪应该会爬会走开始学说话了。楚言本来喜欢小孩子,闲着无事,就跟着走一趟。
早燕要出远门,秀娥自然而然地接过“养母”的身份。留下秀娥与小瓶子培养感情,早燕提议带楚言到附近转转。楚言有些奇怪,但没有反对。
罗衾驾着车,带她们来到村子后面一个小山坡上,视野不错,几百步内一览无余。
早燕凝视着下面的村庄,悠悠地开了口:“小瓶子的命不错。虽然生下来就没爹,总算还有娘,还有我们这些人,长大以后也不必进宫做奴才。”
楚言静静地听着,把她带到这里来,早燕要说的绝不止小瓶子。
果然,早燕慢慢地把视线收回来,放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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