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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梦钟声度花影-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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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便宜,怎么没人买?”

大娘说:“我们做小买卖的,一辈子还不一定能积蓄到那么多钱。若是有钱的人家,买个寒碜的独院子,谁住呢?偏这老头又一定要现银子。”

我想了想,说:“这么大一笔银子,我得考虑一下。大娘,你家人多吗?”

大娘说:“多。两个儿子儿媳,一大堆小子闺女。原本是个宽泰之家,如今也只能凑合着过了。”

“大娘,今日你收了摊,带我去看看?晚上我跟你孙女挤一挤,给你五个铜子,可行?”

大娘热情地说:“行!闺女,你先去我家歇着,我大孙女在家,照顾几个小的。”

大娘吆喝一声:“芳芳,出来一下。”

一个绑着辫子的女孩就出来了,后面拖着几个脏小孩。

作者有话要说:落跑;是一种很丢脸的行为;然而;最丢脸的是;跑没多久;就被捉了回去.

11.翩翾紫燕衔泥去,睍睕黄莺过水来(中篇)



傍晚,大娘收了摊,带我往那老张头的院子里去。

很不起眼的一个小院子,在胡同的北边。院子里没有花草,只有两棵歪脖子槐树。

老张头正在院子里和人聊天,几个老头子,抽着水烟,说得正热闹。见大娘带了陌生人进门,一楞。芳芳带着一帮孩子跟在身后看热闹。

进了院子,我也不说话。大娘将我说给她的话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无非是很可怜,想找个落脚处,又正好出得起银子。

不料老张头说的价和大娘说的不一样,老张头要价是四百五十两。原来三百两这个价钱是大娘的两个儿子合计出来的。

他们原本想着两兄弟挤一处,若孩子大了不方便,不如将这个院子买下来。他们以为老张头急着回去抱孙子,就想压低价钱。

做小买卖的人没几个有那么多现钱,想的人多,真买的人几乎没有。偏这个老张头是个顽固的,他也并没急事,只是要回去养老,因此就耽搁了下来。

我一咬牙,说:“老伯,原本以为三百两够了,您老人家非要四百五十两。我也是小门小户的,离井背乡,一时凑不了那么多银子。我还有几件金首饰,是成婚的时候置办的,拿来抵七八十两银子还是有的,不知您老人家有没有意思?”

老张头这房子,小生意人算得很精,若是说值三百两银子,那是有余,若说值四百五十两,那就是胡说了。当下一算计,老张头说:“可怜你在京城举目无亲,我也想早点回去养老。明日我请了地保和老邻居来立房契,若是首饰真能值那么多,这房子就算贱卖,也是给子孙积德。”

大娘骂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这破房子能值得了四百两银子?也就是这丫头一时着急有个落脚之处,才猴急地要买你的房子。”

我在大娘家与芳芳挤了一宿,早上将芳芳和另几个孩子打发出去玩,就将一个荷包里的银子分出三百两,又拿了三个金镯子放在一起,想想差不多了,就用一个大手帕包了,揣在怀里,去找大娘。

大娘的儿子一个开杂货铺,一个开小面馆,租的铺面,他们优先考虑的是把铺面能买下来,因此对老张头的房子没能卖给他们,也没什么意见。这时早已开门做生意去了。

到了老张头的院子里,老张头已经准备好了房契和保人。我没多说话,将银子和镯子拿了出来。银子大家倒不稀罕,可三个足金的镯子,做工精细,黄澄澄的,晃花了他们的眼睛。

老张头请了保人检验银子和金子的真伪,保人仔细检查一番,点了点头,说:“老张,你若是愿意将这几个镯子让给我,我现给你八十两银子。”

老张头问:“这几个镯子加起来最多也就是六两金子,先生为何出此高价?”

保人说:“这金器是从福记金铺买的,金子是值钱,福记的师傅手工价钱也是很高的。你看着花纹多好,可不是一般货色。”

我说:“我是家里独女,成婚自是隆重,只是没成想遇上个………………”

老张头因见保人说三个金镯子值八十两银子,就签了地契,画了押,我和保人也相继画了押,按上指模。

老张头说:“先生既然喜欢这镯子,就让与你吧,我家也没人用得上。”

保人就叫一个跟着的家人回去取银子。

交易完毕,老张头说:“既然闺女举目无亲,我今日就收了东西回乡下去,你自去客栈拿了行李,搬进来安置吧。我说个实诚话,这院子,连家什三百五十两银子也是顶了尖的。难得的是这院子里的水井,四时都不干,在枯水季节,别的地方都不出水了,我这里依然有半井水。”

我说:“老人家自然是没有虚言,只是小女子背井离乡,身边还要留点银子度日,让老人家吃亏了,菩萨必保佑老人家………………”

五我谢了大娘,说是去客栈拿行李,其实就是找了个低档的成衣铺子,买了几身不太合体的粗布衣裳,包了个包袱就往回走。半路在一个馄饨摊吃了一碗馄饨,也就磨到了中午。中午时我来到小院,张老头已经收拾好了,见我回去,就将钥匙给了我,向我告辞。

我问:“老人家回乡没有人来接?”

老张说:“自从老婆子过了世,我逢三遇五地陆续带了行李回去,如今就是守在这里卖这个院子,不用孩子来接。倒是你,一个姑娘家,自己要小心。那个老王婆子是个好人,可她两个儿子不怎么实诚。这周围几个胡同,都是做小买卖的,猴儿精似的一个个,不要被他们算计了去。”

我说:“我安了这个家,一时也想不出头绪怎么过日子,也不着急这一时。不如我送送您老人家,也是个缘分。”

老张说:“难得你这么有心,我们边走边聊吧。这北京城里的胡同啊,我是最熟的了。”

他跟我聊了半天家长里短,哪些人是好人,哪些人要提防………………

最后,快走到骡马行了,张大爷说:“姑娘,你买了房子,手边剩的银子怕也不多了,连结婚的首饰都拿了出来。还好遇到那保人先生是个识货的,不然我恐怕还不乐意。不如寻点小本营生,长远了找吧。若大的北京城,找一个小买卖人,谈何容易?”

我连连称是,问:“老伯,您走街串巷,什么人都见过。你看我一个女人家,能做些什么营生?”

老张头看了看我,说:“你细皮嫩肉的,怕也做不了别的,不如就卖菜吧。”

我诧异道:“卖菜?”

老张头说:“我们那几条胡同周围离菜市场远,只有一个菜贩子每日早上来叫卖少得可怜的菜,然而小生意人起早贪黑,没有工夫往菜市场走………………”

他一说,我明白了。那时的手艺人和小买卖人没有固定的摊位,都是走街穿巷叫卖………………

我又问:“为何没有人做这个小生意?”

老张说:“因为要到城外去拉菜,有这个工夫的都能在菜市场占个位子,这边的小买卖人又精细,赚不了什么钱,所以就没有人做。我那院子,种两畦菜是足够的,水又好。往常我老伴是种菜的,后来她病了几年,就荒了………………

若是不想抛头露面,只在这几条胡同转悠,这个主意还算不错,小本生意,亏也亏不了多少。回到新买的院子,心中空落落的。我去王大娘家商量说:“大娘,你跟你大儿媳妇说说,晚上让芳芳给我做个伴可好,白天她还是可以回家看弟弟妹妹。一个人守个院子,心里糁得慌。我一个月给她十个铜子买糖吃。”

大娘和她儿媳妇一合计,就答应了。我又问大娘:“这条街可有适合我的营生?我想一边找,一边维持生计,买了这个院子,剩的银子不多了,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

大娘问:“你会做什么?”

我摇摇头:“自小娇养着,没有拿得出手的本事。”

大娘想了想,说:“不如你卖菜?”

她也说卖菜?

我问:“这行得通吗?”

“就是每日下午去城外拉了菜,第二天早上卖一阵子。你那个院子啊,难得的是有一口好水,种菜也是挺好的。辛苦是辛苦,可小本生意,亏不了。”

我说:“没有车啊。而且我也不一定拉得动。”

大娘心思活泛:“要不我们合伙?卖烧饼一天也赚不了几个大子儿。我老婆子有的是力气。老张婆子去世以后,我本想接了这一茬,可我那两个儿媳妇,谁也不肯给我出本钱,我就只好架个炉子卖几张饼,小打小闹,换点零花钱。我给他们做着家务,可没见他们给我一个子儿………………”

我们合计,我出十两银子的本钱,花五两银子买一张大车,五两银子去城外买菜………………

大娘和我一起去拉菜,我在家里摆个摊,她去拉主顾。

在动手做起来之前,我决定先去附近的三个菜市场去查看行情。这里都是下里巴人居住的地方,不会有人认得我这个从深宅大院走出来的格格。

十天以后的一个傍晚,我和大娘从城外拉回了第一车菜,我对大娘说:“菜必须洗净了,整理好,别人看着舒心些,也才高兴买。”

大娘称是,我们就打了水在院子里洗菜,芳芳也在一旁帮忙,我们计划在院子里种两畦菜………………

有人扣院门,芳芳去应了门,大声对我们说:“奶奶,姐姐,是两个和尚。”

六大娘说:“必定是附近哪个庙的和尚来化布施,姑娘有剩的馒头施舍两个也就是了。”

我还没有回大娘的话,一个声音响起:“阿弥陀佛!格格布衣荆钗,让老僧好找!”

我抬头一看,呆住了。

是我见过两面的那个和尚,文觉,另一个就是他上次收的弟子,性音。

我忙说:“不知大师驾临寒舍,请坐。”

我指了指院子里的石凳。

文觉大师说:“格格玩得高兴,乐不思蜀,可知府上的丫头水深火热?”

我不语。

文觉大师说:“格格离家,爷还没到通州运河码头。福晋着人快马将爷追了回来。爷大怒,这几天将京城内外,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想到原来就在眼皮子底下。格格,回家吧。”

我还是不语。

王大娘和芳芳见文觉和尚一口一个格格,早已经惊呆了,不禁感叹道:“我只道是个落难的小媳妇儿,却没想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亏你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让我老婆子跟着你哭。”

文觉说:“格格难道也不顾这些人的死活吗?”

我怒道:“和尚,亏你是出家人,不怕佛祖降罪吗?”

大娘见我跟和尚生气,惊讶地说:“格格,好生奇怪,你是哪家的格格?离了家不派家丁找,却派了两个和尚来?”

我冷笑:“我也奇怪呢?”

和尚说:“格格,听我和尚一句,是你的,躲不了,这都是缘分。你想想,若是该你走脱,福晋派去的人如何能追得上爷?静音大师的话你都忘了吗?”

我恳求说:“大师,你饶了我吧。你是出家人,不知红尘苦,何苦搅进这是非里呢?你就当今日没看见我。”

文觉大笑:“静音大师说格格是个痴人,果然不错。你看看门口,谁来了?”

我回头一看,他正脸无血色地往里走。

走到跟前也不说话,拉了我就走。

我情知躲不掉了,一甩手,说:“你放开我,我还有银子没拿呢。”

他不放手,我差点被他带倒在地上。我一顿脚,大声说:“娘娘的玉佩也不要了吗?”

他这才放了手,不带一点感情地说:“赶紧去拿。”

可怜的王大婶两婆孙已经被跟在这位爷身后的侍卫吓瘫在地上了。又听我说出娘娘二字,知道眼前这位爷不是凡人,赶紧磕头。

我扶了她起来,说:“你年纪一大把了跪他做什么?我给你二十两银子的本钱,你还是把这生意做下去,来年赚了,再还我本金就是。”

说完到里屋拿了房契和剩下的银子首饰出来,给了王大娘二十两银子。

大娘道谢不已,又要给我磕头,我扶了她说:“往后这院子还望你能照料,若是愿意,搬进来住是最好了,房子讲究的是人气,没人住,再好的房子也会破败不堪。”

小轿抬进了院子,我不客气地坐上去,四阿哥等人骑了马,一起离去。王大娘在胡同口送了很久。这时做小买卖的人多数已经收了摊,看见这场景,呆望一会,都向王大娘打听。我在轿子里想,这个一向冷清的下层人住的胡同区,算是有故事可说了。

小轿直接将我送进了桃苑。我一副落了难的模样,将红霞唬得不轻。她搂了我往屋里走,说:“格格,这半个月你上哪里去了?爷先是亲自找了一阵,几天过去,没有消息,还是我劝住了他,派了下人日日去找。他天天在桃苑坐卧不宁,人也瘦了一大圈。你也真是狠心,不声不响的走了,几个丫头吓得什么似的。四爷撂下了话,若是找不到格格,她们几个就发往盛京,给披甲人为奴………………”

我不凉不热地问:“什么是披甲人?”

红霞说:“八旗制度,以旗统军,以旗统民,平时耕田打猎,战时披甲上阵。旗丁中按照身份地位,分为阿哈、披甲人、和旗丁三种。阿哈即奴隶,多是汉人、朝鲜人;披甲人是降人。民族不一,地位高于阿哈;旗丁是女真人。”

我冷冷地说:“丫头是我的丫头,也是这府上的丫头,他若要发落,我怎么也护不住。我自保都难,也顾不上她们了。”

红霞嗔道:“格格,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没好气:“什么话?不过是大实话罢了。”

我坐下,红霞给我上了茶,几个被关在柴房等候发落的丫头放了出来,见我一身粗布衣裳,首饰一件也没有,老神在在地喝茶,一个个放声大哭,跪在我跟前不起来。

饶是我心硬如铁,也忍不住眼泪一滴滴地流。我放下茶碗,扶她们起来,一个个都不肯。

我也跪下,将最前面的秋桂搂在怀里,哭道:“苦了你们了。这府上,我是住不下去了。我举目无亲,若是跟了我在外面,照顾不了,更是害了你们………………”

秋桂哭道:“格格怎么傻了?我进了府中,眼瞧着格格和爷吵闹,也不是一回两回。爷过一阵子,消了气,哄哄格格,也就好了。小两口,谁家没个口舌。为什么就至于去………………”

秋桃和秋杏也嘤嘤地哭个没完没了。

四阿哥在门外冷哼一声,说:“还不都起来伺候格格沐浴更衣?”

丫头们一时噤了声,爬起来去准备。我也坐回炕上,继续喝茶。

本以为他会大发作,没想,看也不看我一眼,就拂袖而去………………

七我醒来的时候,感觉十分舒服,就好像,就好象回了家,住在父亲的船上。我没有睁眼,耳朵里响着水声,就是浪打在船舷上的声音。我心中一阵狂喜,难道是穿回去了?没有回深圳的家,回父亲家了?不是灵魂转换吗?

我睁开眼,一骨碌坐起来,却傻了眼。是一艘木船,顶棚很矮,只能坐,不能站。我爬到窗户跟前,望出去,夹岸杨柳依依。船行得很慢,没有机器的轰鸣声。往水面一看,就知道底下还有一层,我并没有穿回去。

父亲的船是钢铁做的驳轮,与这古代的楼船风马牛不相及。

我扫了一眼这二层睡舱的装饰,倒也豪华,木壁上雕着精致的花纹,类似榻榻米的卧榻对面,镶着一面硕大的玻璃镜子,这在清朝是很贵的,右边的小窗户两边,挂着两副写意字画,我虽然不大懂,但旧旧的,感觉是古董,壁角放了一个做工精细的小橱柜,上有一盆兰花。格子门在左边,我拉开了一看,外边是走廊。就钻出去迎了风站了一会,感觉特别舒适。

隔壁也有一间差不多大的舱房,我趴下看了一眼,装饰差不多,没有人在。

我遂站起身,往楼下走去,没想红霞从楼梯口冒了出来。

她笑道:“格格醒了?睡了两天两夜,怕是饿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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