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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梦钟声度花影-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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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凡?

九年光阴流逝,这个曾经属于我的名字,穿过三百年时空,从他的唇滑落。我在他的怀里颤抖,泪水无声无息地,尽情流淌。

“阿凡,这些年,是我错了。明知你迁就负重,却任你沉沦,当你如寻常脂粉,期盼你曲意承欢——”

尤其,明知你思念自在的家,却将你圈在府中,小小的一方桃苑,春来秋往,四时无常。物是人非,我痛彻入骨,却不知你,罔顾历法轮回,甘做幽魂寄居,伴我左右,是妻,却如母。一路跌跌撞撞,总算平安。如今,你寻来邬先生,想就此抛下我,也是不能的………………

邬先生?

我心一震,滑出他的怀抱,直视他的眼睛,说:“隐华不是寻常先生,他是我心仪已久,却有缘无份的君子。这世,我先见了你,那世,我先见了他。无论先后,他都是我心中的一根刺,拔不出,融不进,锥心之痛,两世俱在,你,如何自处?”

他是想忽略这一点的。他想回到京城,安置邬先生在别院,合并桃苑和菊苑,毁去房舍,引水成湖,为阿凡造船。既然三世之后,隐华阿凡二人只是惊鸿一瞥的无缘人,却与他成家立业,并有一子,这一世,他也可守住阿凡,将来大事得成,荣登九五,再——

我却知道他做何想法,冷冷地说:“隐华无双国士,你奈不了他何,功成之后,他将退隐山林。这一世,为了胸中抱负,他已经残了一腿,你如何还心有耿耿,欲赶尽杀绝?”

见他讪讪,我情知点着他的算计,不禁恼怒:“这一世天妒英才,毁了他位列三公的前程,只能阴谋为体,暗中与你成大事。那一世,他少年早夭,一番轮回,尚不知为人之喜乐哀愁,匆匆辞世,你——”

我痛彻心扉,冲出船舱,跑去船头,一跺脚,却又无可奈何,跌坐甲板,默然垂泪。

他匆匆追出,见我跌坐,遂放了心,稳步上前,紧挨了我坐下,抱了我,软声说:“傻阿凡,虽然我心有芥蒂,但不至此,你把我想得如此不义,我情何以堪?”

想想后世关于他的传言,我真想撒泼,骂他个狗血临头。转念一想,隐华藏头露尾,直到扳倒年羹尧,飘然离去,不知所踪,自能保全。若我逼急了胤禛,他任性妄为,才真不是什么好事。

遂呆望夹岸如烟杨柳,氤氲水乡,不语。只听得摇橹声声,嘶声如梗在喉,船桨泼水,心旌荡漾,泪流不止。

胤禛松手,起身离去。我不回头。

船是一个奇妙的所在,犹如孤岛,纵二人心潮暗涌,却跳不出这个圈子,还是要面对面,眼对眼地生活着。

悠扬的琴声响起,却并未打破水乡静宁。一曲流水,如影随形,流畅在这缠绵的幽幽水道………………

一曲终了,泪已干,情未尽,流水无意,人已痴。

也许,我是一个太好收买的人。三世之后的枕边人,常常挑战我的忍耐极限,然后一朵玫瑰,一番软语,也就破泣为笑,逞了他的意。

最初的婚姻,是对利益的一种妥协,千百年过去,两情相悦成为新的判断标准。想起清华大学的一句名言:“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可如果不结婚,爱情就死无葬身之地!”

诚哉!斯言!

五盘桓江南几月,四阿哥与我重拾旧好,日日流连于山水人情,夜夜春宵良辰。

这一日,年羹尧与隐华来到苏州,一行人会合,即将返京,康熙自西巡途中,六百里加急,寄来密旨:着四阿哥胤禛暂安江南,查前明朱氏遗孤异动,不日即有明旨廷寄地方官员全力协办。江南士子朋党,一并监视。无旨不得返京。

此时已近晚秋,四阿哥命年羹尧返京述职,并携其妹交四福晋调教,向合府上下报平安。

年羹尧自去,四阿哥命红霞煮酒,他与邬先生于楼船畅谈。我原本不想同往,毕竟心有戚戚。但胤禛为表现他心无旁骛,一定拉我前往。他既能容了隐华,我也必能容了红霞陪侍在侧。

我暗自苦笑。四阿哥为遵守对我的承诺,这几月都将红霞晾着。虽然如约三日后接了她前往四阿哥在江南的园子,但温情不再。每每红霞心有不甘,四阿哥必好言搪塞过去。我假装不知,然而红霞身份特殊,我不能不多留一个心眼。

江南素有东洋南洋西洋人往来贸易,并有传教士活动频繁。四阿哥不知从何弄到一瓶红酒,向隐华笑道:“邬先生可愿尝试洋人的酒?虽隐涩,却也回味无穷。红玫好此酒,然不可多得,今日一同分享。”

红霞从暗橱里取出三只水晶高脚杯洗净,给三人上酒。

隐华笑道:“年少轻狂之时,也曾与西洋传教士论道,同喝此酒。后遭大难,遍游三山五岳,还是野人村酿,味道纯正无伪。”

四阿哥大笑,曰:“红玫听见否,今日胤禛得一知己。”

我笑道:“四爷自是文人雅士,岂能与小女子同流合污,臭味相投?”

四阿哥但笑不语。

隐华叹:“夫人乃闺阁女子,然谈笑风生,不让须眉,小生惭愧了。”

我举杯相邀:“难得佳酿,请一同品尝。”

然而,这两个大清朝的土包子喝净杯中之酒,就再也不肯陪我喝了。四阿哥让红霞给他二人换了两只翡翠小盅,二人坐而论道,把酒言欢,才真是喝痛快了。

说他们土,自己是土得掉渣了。不过,好不容易穿一回,任性一番又何妨?

世间之物,珍贵在于不可得,至于实质如何,怕少有人去计较。

21世纪有穷酸人考察发现,一碗鱼翅的营养与一碗粉条相差不远,人参比之于胡萝卜,营养可能逊色不少,燕窝不干不净,实在只是有钱人的嗜痂之癖。

醉翁之意,自古皆同,何须计较,只须得意尽欢。得意失意如月圆月缺,四季更替,自然之理。

我这里暗自思量半晌,他们二人却谈得尽兴,说得热闹。

四阿哥问:“如今索额图下狱,佟国维挤进上书房,往后若何?”

他还是眼馋这条大鱼。我白他一眼,无语。

隐华不费思量,脱口而出:“索额图乃太子至亲,其获罪虽撇清了太子牵连,但不想拖累也已是拖累了。佟氏一门虽与四爷您颇有渊源,然而,恐树大招风,进而招祸。”

四阿哥不甘心地叹气:“先生所言不虚,然而,若是为他人所用,岂不失策。”

真正是个贪心的,说过不能打佟国维的主意,他还是在这里说了出来,也不怕贻笑大方。

隐华说:“如今皇上虽疑太子,却并没有对太子不利的意思,闹腾一番,反而放给太子更多的权柄,就是要警告某些蠢蠢欲动的人。”

胤禛叹道:“我这位皇阿玛,天纵英明,一刻也不能糊弄了去。先生看我弟兄几个如何?”

隐华饮尽杯中酒,泰然自若:“众阿哥里,皇长子军功显赫,然没有治世之才;太子其实才情过人,可名分早定,长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心有不甘,这就犯了万岁爷的忌,且为宵小包围,几位太傅,王掞、朱天保迂腐,李光地过于圆滑——”

胤禛自幼在太子的阴影之下生活,如同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之人,明知太子是其绊脚石,仍旧有恻隐之心。追问:“可有能保得他周全之人?”

隐华说:“太后寿。否则无人能保。”

胤禛叹息:“皇祖母奉养宫中,自不能与皇阿玛同寿,难道这一切都是天命?”

他是信奉佛教之人,我遂出口相劝:“世上讖讳之词多见,独黄蘖禅师乃佛门中人。爷礼佛虔诚,多有所悟,如何此时存了妇人之仁?”

隐华击掌相庆曰:“贝勒爷得此贤夫人,乃大丈夫之幸事也!”

遂将红霞新斟的酒,一饮而尽。

四阿哥也满饮了杯中之酒。

六酒至酣畅之处,隐华言无不尽。

三阿哥有汉人士大夫之风,多年经营,领头编撰诗词文集无数,与江南士子文人亲厚,在本朝也有不小的影响。然而,当今皇上乃古今之第一明君,马上得天下,坐而治之,权谋机心,世间少有。三阿哥若想以文人之风而固国本,恐怕不易。

五阿哥、七阿哥甘于淡泊,以闲散宗室自居而避祸,无论军中朝堂,皆无名,不足惧。

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乃一条线上的蚂蚱,势力不容小瞧。且八阿哥素来为官员所拥戴,虽裕亲王过世,不能动摇其根本。老安亲王的势力之雄厚,不在于军中朝堂,而在于对满清八旗王爷的号召力。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东宫尚在,野心不抑,皇上必不容他坐大。况且此次变故乃因裕亲王遗言而起,对八阿哥几人不是好事。十四阿哥有党附之心,暂可归于一类。

据说十二阿哥出尘,十三阿哥为皇帝所钟爱,是一大变数。其余年幼,形容尚早。

隐华处江湖之远,对庙堂之事却如数家珍,让人起敬之余,也让人起疑。

我接了他的话道:“隐华如何能计算至此?”

隐华不以为意,说:“夫人不知,旁观者清。皇室宗亲,达官贵人皆身陷其中,故熙熙攘攘,趋名逐利,不亦乐乎,却不知大祸将至。微末小民茶余饭后,笑谈大人先生,也是一大消遣。”

四阿哥若有所思,沉吟不语。

隐华却对他说:“贝勒爷乃天命之人。今皇上有意藏匿爷的锋芒势力,也是为了护爷周全。他日飞龙在天,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四阿哥想了想,说:“当年曹阿瞒煮酒论英雄,乃盖世奸雄。今日我与先生喝酒闲谈,却不知被后人编排些什么。”

隐华已经微醉,曰:“竖子哪知英雄之气概?村夫野谈,免不了小肚鸡肠揣测。却不知世间风云变幻,乃天命之人拨弄耳——”

四阿哥吩咐红霞:“扶先生榻上休息。传命回航。”

是晚,四阿哥问我:“阿凡,邬先生之言与你往日所论不谋而合,此人堪大用否?难道有你还不够?”

我昏昏欲睡,懒懒应道:“他能言至此,已视你作知音。你若再优柔寡断,被他看穿,要多费多少周折去?若让我就事论事,我能说个差不离。可若论瞻前顾后,筹划大事,运筹帷幄,决断千里,非此人不行。”

四阿哥意犹未尽,一阵热吻逗引,晕晕地遂了他心胡闹。他却不满足,起床披好秋衣,用锦被将我裹了,抱至花园。

秋风扫过脸庞,我激灵灵睡意全消,嗔怪道:“你胡闹什么?”

花园里灯笼高悬,却光影迷离,影影绰绰。他抱我在长凳上坐了,恨恨地说:“难道你就忘得一干二净?”

我摆摆头,努力想记起什么,却实在是抱歉,什么也没想起。

他喃喃自语:“红玫从不会忘记。你是阿凡,阿凡从不会记在心上。阿凡记得的是隐华,不是吗?”

一片落叶打在我的脸上,即将入冬,这是最后一片落叶吧?

仰望夜空,星星点点,寒彻心扉。

我在他的唇上留香,轻声道歉:“对不起,往日里在府中总有懂事的丫头提点,这里只有我自己,几个小丫头新买的,也不懂事,我是忘了。你罚我吧。”

他听了,似乎意气未平:“你从三百年后来,是寻隐华,不是为我。”

我不顾天寒,从被子里伸出□的一支手臂,缠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我从不知隐华的生辰,我们还不到交换庚贴的时候,我只记得他的忌日——”

想起那个明媚的黄昏,我一时惘然。如今泪已尽,花已败,何处觅知音?

悲从心来,两滴泪滑过脸颊。胤禛见我落泪,也不好再计较,却说:“你说认罚,可是算数?”

我泪眼朦胧地望着他,点头。

他爱怜地将手臂塞回锦被,说:“罚你今夜不许睡——”

说罢,抱我回房间。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窥探我们。当胤禛汗津津地在我怀里喘息时,我问:“爷,你可觉得,刚才花园里有人在看着我们?”

他不以为然地嗔怪我:“你想多了。这个园子是有点空旷寂寥的感觉,侍卫们是不敢窥探的,外人也不得进来。”

我想:“如果是内人呢?”

红霞哀怨的眼神在我眼前晃过。我一向藏不住话:“我觉得,是红霞。”

他翻身将我压下,长吻不止,良久,说:“她已经很可怜了,你就不要胡乱猜疑。”

我不甘心,争辩道:“她有暗卫的身手,窥探是她的本行。我们来江南近五月,她日日伺候跟前,你却没有半点温情给她。我早瞧着她看我不对劲。”

胤禛不悦道:“你也太多疑了。她是皇阿玛培养得最成功的暗卫之一,哪里就能让你嗅出味道了。”

我反问:“你怎知我就没有天然的预感?红霞说到底是忠于皇上的,她效忠于你,是因对你情难自禁,如今你每日里视她为无物,她心比天高,能接受这个现实吗?更何况,你以前对她许过什么承诺,也未知。反正我觉得,在京城她就是个会些拳脚的普通丫头,可一到江南,那温情脉脉的眼神,就不对劲。”

胤禛笑了,用初生的胡须扎我的粉嫩的胸,说:“我的小阿凡吃醋了?吃醋就好,我还以为你什么都能容,心里没我呢?”

七醒来时,我不在卧房,不在船舱,却是在一间黑暗的囚室。

一丝阳光从高高的小窗口里射进来,所谓的床只是床架上放着几块木板,身上盖着一块破垫子。一身粗布衣衫,刚能蔽体,无法御寒。

我想过很多梦回的场景,惟独没想过会醒在黑暗的牢床。

昨夜的激情犹在眼前,一寸寸肌肤,吻痕遍布,为何没有罪名,没有解释,就将我投进牢房?

牢窗太高,我无法看到外面的世界。

想想昨天发生的一切,难道是红霞?她竟如此大胆?

可她有什么不敢?

她是皇帝的人,胤禛不能动她。我不过是小格格,与胤禛的江山比起来,算什么?江南是她的地盘。皇帝命四阿哥留在江南,不正是鸳梦重温的大好机会?

没想,因为我的介入,什么都没有了,每日承欢,良人眼里却再没有她的影子。当初我拒绝来江南时,她大概是高兴的。没想我落跑不成,却成了他们的跟屁虫。

她既然能下迷药让我睡上两天,也能下药让我死。既然没让我死,估计还有什么花样。

我醒来没多久,听见锁链沉重的哐啷声,有人进来了,虽然没有脚步声。

是她!

她穿着平常的衣服,施施然站在门口,见我坐着,就掏出钥匙,走了进来。她沉静得就像是在桃苑的大厅里见到了我。

“宋格格,得罪了。我估摸着你也该醒了。”

我不语。

“既然有缘人已经来了,你也没有必要留在爷身边了。本想在运河上再结果你,却没想你早已起了疑心。看来我还是大意了。不过,也不算晚。”

我默然地听。

她也沉得住气,继续说:“这个园子,本是四阿哥为我买的。我和他若来江南,即住于此处。上次你不愿来,我想,算你聪明。却没想你会从贝勒府出逃,不仅干扰了我们的大事,也使得爷不再放心把你丢下。

你占据我的园子,占有我的男人,却让我为奴做婢。从四阿哥在乾清宫偏殿要了我,我就背叛了皇上,那时,我才十四岁。在京城,他宠信谁,爱恋谁,与我无关。可这江南的园子,是我的家——

她站在那里,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个不休,我一句话也不插。

爷和你一样,睡了两天两夜没醒,邬先生寄情山水,无暇他顾。不过爷比你耐抗,已经醒来了,大发雷霆,让暗卫四处搜寻你的下落,他以为你像上次一样,跑了。却不知道,园子的地牢里正是你藏身的地方呢。

我淡然地看着她说:“四爷两天两夜不起床,侍卫们就不疑心?”

她鄙视地看我:“侍卫们听我节制。我伺候爷起居,他们为何疑心?”

我笑道:“有隐华在,必不能使我落难。”

红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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