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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神仙一念间作者:张迷经-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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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烧火剩下的一块黑炭留了下来,没事的时候就把白云犬摆到一只凳子上,给它画肖像,它自然很不耐烦,安静一会儿就要动来动去。于是,我每天只能画几笔,画了两三个月,才终于画成一只——乌云犬。
  随后,春天是就跟着一场大雨来到了。大雨把瘀雪都冲刷得干干净净。那些被白雪盖了一冬天的小草早已经在雪下面就做好了准备,才一露头就冒出鲜嫩的绿尖。泉眼的水则涨得满满的,险些要溢出来。一切都在春天里活了过来。
  终于,那只硕鼠又来泉边喝水,碰上我时,毛茸茸的脸上居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
  它晃着耳朵说,“我没忘,我没忘的,我每天都小心记着要给你好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呢?”
  “新鲜的菜。”
  “那很好啊,我一冬天都只有干菜吃。”
  “那你跟我去拿吧,就在那边。”它朝黑土辽原上一指。
  “黑土辽原上不是什么都不长么?”
  “有一块地跟这里的后园差不多,也会长黑色的菜。”
  反正我的时间也很好安排,就跟硕鼠去找它说的那块地。
  由于刚刚下过雨,黑土地又黏又滑,约摸着才走二里,我就已经摔了两次,身上的虎皮是一定需要洗洗了。
  硕鼠说:“再走二里就到。”
  于是,我又摔了两次。
  “就是这!”硕鼠在前方喊我。
  我看过去,只觉那边和脚下的黑土并没什么区别。走过去,蹲在地上,才发现竟然真的长着一层黝黑的幼苗。每棵幼苗都只有细细的两个叶芽,尚分辨不出品类。
  硕鼠跟我说:“这块地就是从你后园里挖出来铺到这的。”
  “什么时候挖的?我怎么不知道。”
  “很久很久了,有一、二……”硕鼠又掰开它的指头算起来,结论是“久到都数不清了。那时候,那个老头还没来呢。”
  它说的老头应该是爷爷,那至少要一百年前了。
  可是,“把土挖到这来干什么啊?”
  “嗯……”硕鼠想了想,“我记得下面埋着什么,但是什么呢?是什么来着?”硕鼠抱着自己的脑袋苦苦想了起来,“哎呀,我怎么不记得了呢?我为什么不记得了?!”
  于是,硕鼠开始紧张起来,眼睛中透着惶恐,哧溜溜贴着地皮几下就跑没影了。
  对硕鼠不屑的白云犬则似乎发现了什么,站在一块幼苗高一点儿的地方叫我,并用前爪刨了几下。
  我走过去。白云犬就继续刨,不一会而就刨出个膝盖那么深的土坑。我见土坑底露出一块石碑,上面隐约写着“吾妻”。
  似乎是一块埋在土下的墓碑。估计下面可能就是“吾妻”的尸骨。这是不应该打搅的。于是我拿着原来准备挖菜的小锹把土都回填进去。
  在挖的过程中,一些幼苗都被刨了出来,想来也很难再存活,便挑拣着装进了小篮子里,也算今天的收获。
  那只生性紧张的硕鼠早不知跑哪去了,还好白云犬记着路,先前的脚印也还算清晰。
  往回走了一段,我再回头,已然看不见了刚才那个有墓碑的地方。它本就占地不大,而且位置精巧,似乎从哪个方向去看都不容易发现。
  回来之后,天就逐渐暖和起来,我把虎皮脱下来,又换回了龟甲装。后园的菜苗也渐渐显眼起来。我本还想着摸不准节气,要分几批把菜籽种下去。结果,这后园的菜居然野性十足,只靠着去年落地的果实就自行生长出一层新苗。
  待菜苗长到手指头那么高时,我打算摘下一些,给剩下的腾出充分的生长空间。结果没等我动手,就来了一群帮手。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我正在泉边打水,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鸟鸣。这是很意外的。因为除了那片隐匿的墓地,这黑土辽原上几乎是寸草不生,根本没什么鸟兽,连虫子都没见过一只。却忽然听见鸟鸣,还是从南方传过来的。
  紧接着,就听到越来越大的扑棱声,似乎不止一只鸟而已。
  白云犬在我身边跑来跑去,冲着天上汪汪叫,但还什么都看不见。
  我转过身继续打水,却忽然从水面上看到覆盖过来一阵阴影,那阴影来得剧烈,仿佛有块幕布从天上突然砸下来。我赶紧跳进了泉水里,直觉认为泉中是安全的。然而,等了一下,阴影消失了,什么也没发生。
  我从泉水中露出湿漉漉的脑袋,站在岸边的白云犬瞄了我一眼,似乎带着那么一点儿——鄙视。我没去管它,只听到后园里传来嘈杂的声音。
  沿着茅草屋的土墙走到窗户口,看到后院里站着十来只巨大的鸟。它们长着明黄色的长喙和爪子。我忽然觉得眼熟——这不是仙人国海边的那种鸟吗?曾经把我当虫抓起来的那种海鸟。
  它们此时正专心地啄着地上的菜苗,像是饿极了的样子。吃了一阵之后,有只似乎是领头的大鸟高叫了一声,扑棱起巨大的翅膀飞升起来,其余的鸟一只接一只的跟上,最末的一只鸟有些恋恋不舍,终也追着鸟群向南方飞去。
  本以为菜园要被它们糟蹋了,准备重新种一遍。结果正相反。它们吃掉了多余的菜苗,剩下的少量苗反而长得快起来。没几天功夫,黑菜豆就从一地幼苗中脱颖而出,吐出柔软的藤蔓缠绕到此前插着的几棵枯树枝上,然而却久久不结果实。反倒是那些短小的菜陆陆续续开花结果了。
  终于等到一整园都郁郁葱葱的时候,那些长得庞大的菜豆藤才姗姗生出花苞。一夜醒来,花苞终于炸开来,一串一串,从顶端开到末端,像燃烧的一串鞭炮,让我想起仙姑家的青慈藤蔓。算一算时间,来到这里快一年了呢。
  而年年周而复始的,除了季节与草木,还有那片彻底的黑暗。刚开始,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我照例早早就睡了。结果,自然醒来时,外面还漆黑一片,我便倒下接着睡。就这么醒了又躺下,反复几次之后,我终于觉察到不对劲了——肚子饿得厉害。
  我摸着黑下了床,沿着墙边走,找到放在灶台上面的许久不用的灯笼,加了些松脂点亮。这小小的纸灯笼终于在沉重的黑暗中撑起一方光亮。我想,此刻如果远在十里之外,都能见得到我这里的灯光。因为它是这无际黑暗中唯一的一盏光明。
  照说,我在这里度日,黑与不黑,本是一般清净。然而,这刚刚开始,还是很不习惯,常常需要叫一叫白云犬,听得到它懒洋洋回一声,方觉得心里安稳些。
  过去还有朝生暮死的一朝颜,但如今是彻底地日夜混沌了。我只能靠着自己的肚子,用每餐饭把时间划分为一段一段。
  就这样过了也许三天也许五天,糊糊涂涂的。在一次睡着的时候,竟被白云犬吵醒过来。它近来本是很安静的,就好像它过去很劳累,要趁着这黑夜好好休眠一样,除了醒来吃几口东西,其余时间都窝在我的床上呼噜噜睡觉。毫无征兆的,它又忽然活跃了起来。
  我躺在床上,就听得到它在茅草房外面又叫又跳,好像很开心。我也没去管它。稀里糊涂在床上想,也许是硕鼠来喝水叫它遇上了。
  后来实在睡得自己也过意不去,就闲闲散散起来寻着灶房里的灯笼光芒走过去,毫无准备见到一个高大的身躯正窝在灶台那里吹气。
  与他的高大不相称的,是灶膛里那可怜的微光,气焰都如同被来者吓到了不敢嚣张。
  “这火……怎么才点得着?”
  魔昂转过头来问我,脸上隐约蹭着灶台上的黑灰。
    
    
    ☆、第十念

  我瞬间清醒了大半,凑过去蹲下往灶膛里看。那些零星的火光正一点点暗淡下去,我轻轻吹一口气,又亮起几点红光,见里面整齐地摆着一摞枯树枝。
  留下几根树枝铺在灶膛底下,我把其余的都撤了出来,再重新交叉着摆进去。之后拿一根到松油桶里蘸了蘸作为火引子,从灯笼上取下火来插到灶膛里。枯枝慢慢燃烧起来,从灶膛口照出一片摇曳的红光。
  魔昂已经站起来让到了一旁,下半身在红光中。他已经不再穿那块鱼皮了,而是换上了灰色的兽皮,脚上蹬着一双革制的浅靴。
  “你以前没生过火吗?在海中——”
  话说出口,我才自觉犯傻,海中怎么生得起火来?
  他倒没怎么在意。白云犬又从门外跑了进来,贴着魔昂的腿绕圈,样子像是要魔昂陪他出去。
  “我到外面走走。”魔昂说着转身,开门时微微勾着头,我瞬间意识到这茅草屋的窄小。白云犬跟在魔昂脚后甩着小尾巴,没什么诚意的朝我“汪”一声,我摇摇头,它就拽拽地跟着出去了。
  外面漆黑一片,我也不知道他们能玩些什么。想来魔昂从魔人城奔波过来,肯定肚子饿了。而掀开锅盖,见里面只汪着黑幽幽的半锅水,于是到后园摘了些菜煮进去。
  不多时,水终于翻滚起来。水汽夹带着菜的香味充满灶房。我去把门打开放热气,正巧魔昂从外面进来,从我脚边挤过去的白云犬脑袋上粘着许多碎叶。
  吃饭的时候,魔昂说等这阵黑夜过去,就带我去魔人城。
  “到那边之后,在魔人面前,我会说你是我的朋友。”他说着,看向我,似在征求我的看法。
  我没什么意见的点点头。他停顿一下,接着说:“因为魔人之间没有明确的血缘关系,这样会更容易叫他们接受。你、仍叫我魔昂就是。”
  “那我还叫无所求么?”
  “可以。虽然这名字着实难听。”
  “……”
  “叫你留的种子,留了吗?”
  “嗯,有留下一些。”
  “到时带上。魔人城里倒也有很多草木,但没谁吃过。”
  “魔人城不在黑土辽原上?”
  “这片黑土只是魔人国的边疆罢了。”
  吃过饭之后,魔昂到后园里走了走。我便把灯笼挂在了后门上方的屋檐上,还把之前的海鸟说给他听。他说他在魔人城里也见到了,魔人们说这种鸟每年春天都从魔人城上方飞过,去往最北方的禁海。
  “禁海?”
  “对,到魔人城之后,不要轻易说海。”
  我点点头。
  从魔昂的简单言语中,我不自禁去想魔人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各种习俗听起来都与仙人国很不同,甚至相反。
  我没有直接问魔昂要在泉边待多久。既然他说天亮之后就带我去魔人国,我想这段黑夜他是都要留下来了吧。只是不知道这黑夜会持续多久。
  没有日升月沉,也无所谓早晚,我困的时候就去床上睡,饿的时候就去灶房煮些菜。只是不清楚魔昂什么时间睡,因为我醒着的时候都能见到他醒着。
  可是,这一次醒来时,屋子却一片寂静黑暗——灶房的灯笼不知何时被风吹灭了。我摸索着墙边走到外面,不小心摔了一下。叫白云犬,没有反应。试探着叫了一声“魔昂”,也没有回应。
  也许魔昂带白云犬去黑土辽原上了?我这么想着,又折回屋子里,把灯笼点上。风忽然大起来一阵,吹着我的影子在土屋地上摇摇晃晃。不知何故,我忽然觉得心中没有了底。
  到后园摘些菜回来扔进锅里煮上,等水沸腾,又填了些冷水进去,反复几次,也不想把菜捞出来吃。
  这种感受很陌生。那些年和师父待在海边,常常把家里能吃的都吃光之后才去松林采松果,所以隔段时间就要体验一次食不果腹,哪来厌食一说?可此时此刻,闻着满屋子蔬菜的香气,却反而觉得心里堵塞。这更奇妙了。师父常说我心里空得怕要落灰尘,何来挂牵堵塞呢?
  灶膛里的枯木烧尽了。沸水渐渐安静下来。我决定去外面转一转。
  风还在吹,时大时小。大的时候,像能把天上的浓云吹散一般,小的时候只是牵牵衣角。
  我绕着泉水走。还记得刚来的时候,走满一圈刚好三十六步,现在只三十四步就兜了一转。再走一圈,还是三十四步。我提着灯笼去草坪上,想问候一下早已不在的爷爷。
  那凸起的草包之上,开着一朵硕大的花,颜色看不准,只觉得深沉浓重。层层叠叠的花瓣紧密地簇拥在一起,生长在一根细长的梗子上,在风中摇曳。
  风又大起来,吹得我眯起眼睛,把灯笼藏在身后。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见那花的梗子已然断了,折下的花朵凄然躺在地上,有掉下的花瓣被风带走。我忽然觉得好冷,从心里升起的凉意,于是折回屋子里,把那件早就收起来的虎皮穿戴上。
  拿捏不准究竟过了多久。但我心里觉得像是过去了一整天那么漫长。可是,我又一点儿也不饿。
  既然心中放不下,不如去找找他们吧。
  于是,我穿过草地,走上黑土辽原。然而,到处都是黑暗一片,哪边也看不到一丝特别的迹象。索性就趁着风大顺随着走了一段。那风抵在我身后,像一只大手推着我向前。
  “白云犬!”
  “小白!”
  “小云!”
  我甚至“汪”了一声,可连个回音都没收到。
  我不常到黑土辽原上来,不想自己没找到他们却反把自己又弄丢了。可是,每当我想折回去的时候,身后的风力就会明显增强,吹着我的身体,也影响了我的意志,让我半推半就着继续前行。
  终于,灯笼里的松油快见了底。而我的前方又出现一道上坡。我本已经决定回去,才刚转过身,却忽地听到一阵急促浓重的喘息。
  那喘息似从坡上面传来的,听不真切,也有可能仅仅是风声里的错觉。但随即,又听到走动的声响。
  就再爬上这个坡吧,如果还找不到,就真的返回去!这么想着,我便往坡上走,那坡能有三个我高,半堆着的坡度,还顺着强风,没费几下就蹬了上去。强风把那块“王”字皮吹得盖在我头顶上,险些遮住眼睛,我轻轻动了动,手却霎时僵住——我看见一只野狼!
  那野狼亦瞪着我,而在它的前爪下,是躺着的魔昂,他似乎昏迷着。
  野狼的舌头外露着,它轻轻把爪子从魔昂胸口上撤下来,警觉地盯着我。
  我没敢动。
  野狼似乎看出了我的怯意,就试探着向我迈出一步,朝我作势一伸头,虽然距离我十来步,但我仍不自禁后仰了一下,头上的虎皮轻轻飘起又盖下——我才想起自己还穿着虎皮,于是,我弓下腰,把灯笼放到一边,双手贴在了地上,以四肢着地的姿势回瞪那野狼——它竟然也受到威胁退回去一步,只是眼神里有些迷惑。
  我想趁胜追击,也往前一步吓吓它,结果腿长臂短又缺乏经验,我不但顺拐了还险些摔倒,这叫野狼更加迷惑了。
  不行!不能再给它时间!况且那狼的体型尚小,我决定搏一搏。我继续向前,协调着腿脚,熟悉着四肢着地的感觉,在距离它六七步远的时候,我作势要扑过去,那狼果真掉头跑开几步,但仍然在十几步外徘徊,不时去看魔昂的身体。
  怎么办?我刚才那作势一扑,已然意识到自己的斤两,如果真扑过去,只能叫野狼以为我是只病虎。
  我只能继续一步一步地挪,终于来到魔昂近旁,抬起一只手摸到他的口鼻,希望能弄醒他,还使劲揉了揉。
  野狼看着我的行为,以为我抢了它的猎物,露出尖牙,又朝我一探。
  “醒一醒!”
  我的叫声足以让我彻底败露,野狼立刻贴了过来,虽然保持着警惕,但它显然觉得应该与我较量一下试试,而魔昂还没有苏醒的迹象。我是没有办法了,只能继续叫。
  “醒一醒!”
  “魔昂!”
  “明昂!”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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