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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邪之浮世情劫-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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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恨好恨你们!但我更好爱好爱他!”南陵哭得一塌糊涂,完全哭坏了她精心塑造出来的美人形象,足下犹在继续往后蹑退,眼瞅着离我越来越远,“就算劫数难逃,我也宁愿死在人间,我没脸回瑶池去见王母娘娘……”
泣语飘零,噎不成声,管不得几许痴癫,教人当面见笑。
海棠春暖原是昨夜里蝶梦的迷幻,留待今朝,惊破羽衣的霓裳。
香息倏地渺远,南陵一脸悲绝地发足狂奔而去,任那缠绵的裙带险将娇躯绊了一跤,瑶华宝钗颤巍地坠下蓬松云髻,铮然脆响,断成两截。
“南陵——”
我心知不妙,立即擎闪身形,便欲追上远去的南陵。
“且慢!”在这节骨眼上,那个男人不识相地岔了出来,死攥住我不放,“你说清楚,这孽……不,这小鬼到底是谁的种?”
他隐约从我与南陵来言去语中摸索到真相的大概轮廓,心情震荡之余,怎也喊不出叫惯的“孽种”两字,猛吸一口气,赶忙改换称呼,迫切地要逼出我的真言。
“是你的孽种!”被他惹得性起,我不由大为恼火,也顾不得苦瞒许久,直截了当地掷到他脸上,反手一把断然将他推开,“滚开!”
没了法力的南陵,谅来跑不了多远,然心口一阵绞痛,孪生兄妹天生拥有相通的感应,似乎有什么不测发生了,这更让我心急火燎,恨不能一步就跨到南陵跟前。
南陵跑哪儿去了,居然能躲开我的耳目?
也难顾及惊世骇俗,长啸陡拔,一飞冲天,轻燕般登上云踪,身形潇洒,驭风肆旋,施展出搜天索地的神功,意念如潮泛滥,召驱天地间所有精灵帮我寻找——南陵,我的妹妹……
一股浓重的煞气腾霄冲上,凝聚着诅咒者毕生的怨念,霎时转化成一片血雾,腥风忽起,简直教人睁不开眼。
这决非是可以一笑置之的普通诅咒,而是一种必须以诅咒者的灵魂、肉体充当祭品的禁制血咒,恶毒无比,抱着甘愿同归于尽的绝望,在魂散魄销的刹那诅咒成立,若无十足十的深仇大恨,谁也不敢轻易起用。
心念倏动,身似星丸飞泻,奋不顾身地扑向那煞气钟集之所在,神经绷紧到极致,只要苗头稍有不对,诛神剑立现掌中,管教神魔难逃剑下威芒。
绣美如云的衣裳沾满肮脏的血污,蓬头垢面的惨状已非原先的俏美模样……
南陵就倒在地上,天地仿佛已然将她抛弃,看上去是那么无助孤单。
心脏猛地漏跳一拍,我整个人都被惊呆了,然后一声嘶心裂肺的惨呼,飒飒发软的双脚支撑不住,“咕嗵”地摔倒于地,赶紧又爬起,摇摇晃晃着膝行上前,双手剧抖地把南陵抢抱入怀中。
“南……陵……”我哭叫起来,源源不绝地将灵能输入南陵体内,设法要拉回她的一条性命,“南陵,你振作一下,振作一下!”我竭尽所能,可是输出的灵能宛若牛入泥海,毫无反应,一进入南陵的身体就立刻无影无踪,根本收不到点滴的起色。
“是你……杀了妈妈……”细微的声音传来,乍听仿若石破天惊,立时勾起了我刻意想忘掉的噩魇,“是你杀了妈妈……”声音更清晰了许多。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失控地嘶叫,双肩剧烈地颤抖,徒劳无功地掩饰着自己的惶乱心虚,“我不是成心要杀死她的!”
“是你杀了妈妈!”
肯定的声音无情地揭开我弑母的罪行,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倏地剖开沥血的胸膛,一下子抽光了我的力气,半晌作声不得。
“我没有办法,我只想活下去……”这是我唯一的辨词。
出生仅是为了等待死亡,身为长生的神族,这一趟等待之旅更觉漫长无期,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出生,呼吸到母体以外的空气。
实在很难想像未临世间的胎儿可以直觉无误地预感到外在的威胁,并试图逃过被扼杀腹中的命运,可是这些我全都做到了。
我是杀了自己的母亲才出生的,那挥之不去的罪恶感,千千万万年来一直折磨着我。
南陵是我从死去的母亲腹中亲手抱出来的,她的双手不曾玷染上弑亲的血痕,初雪般的纯洁是我向往的终途,为此,我特别地宠她、怜她、爱她……为了弥补我的罪!
“我诅咒……”
南陵微睁双眸,开阖之时,赫然流烁着魔性的血光。
“南陵,求你快放弃那可怕的诅咒……它会毁了你……”
我悚然惊悟,是我和那个男人联手激发了她隐伏的魔性。
我们的母亲原是天帝与魔族公主的私生女,即使失掉了全部的神通,我和南陵仍同样流有神族与魔族的胤血,南陵不惜以自身为饵,招来我适才所见的强盛魔气,她心中的怨毒想必积累已非一日,方始出此偏激下策,宁作玉碎,不为瓦全。
“我诅咒——”南陵突然挣起身子,仰对上天,凄厉地大叫,“以我御南陵的血肉、魂魄祭献予九天十地的魔神,誓甘形神俱灭、永坠沦劫,诅咒我的丈夫与我兄长御西罗永远互见不到真心,风王朝的皇帝永被怨灵厉煞纠缠终生!”
“南陵——”我知道自己终于挽救不了什么了,南陵的心已经被我杀死了,她以这种自戕的方式解脱自己,剪断与我转世相逢的机会,不再残喘于丈夫与兄长的黯霾之下,“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愿意接受诅咒应验,用你的诅咒来惩罚我……”我死死地抱住她,那感觉恍如抱着的是一具冰冷僵硬的死尸。
“哈哈哈哈……”
南陵狂笑起来,奇美如花的丽容凄艳邪冶,长发飞舞,如同出现在黑夜的幽灵女巫,带给我一阵阵抑止不住的寒意。
狂肆的笑声中,绝世的倩影好似腊烛遇热般渐渐融化,在我怀里变轻变薄、变成透明……
“哥……哥……”
淡淡的,轻轻的,这是南陵最后留给我的。
几粒浑圆剔透的珍珠自空中簌落落地扬洒而下,那是南陵抛弹的泪珠。
哥……哥……
她爱的从来都不是我,我只能是她的哥哥……
茫然地低头瞧着自己空荡荡的怀抱,仿佛犹能感觉到南陵遗余的香气,霎时心如刀绞,恸郁的泣声冲破喉部的封锁,我忍不住放声大哭,任凭清泪滑满玉颊,衣襟湿透半幅。
风悠然东来,吹散了漫天魔雾,尘埃落定,终归于太初的虚无。
身后脚步匆匆,显然有人正试图接近我。
“滚!全都给我滚开!”我厉声吼道。
“御……”那个男人的声音。
此时我正自痛悼着南陵之死,遭人打扰已觉不快,何况来者正是导致南陵一生悲剧的罪魁祸首,心下勃然大怒,顿时迁怒到他的头上。
“滚——”
双手倏扬,遽然狂风大作,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灵活操纵着,尽其所能地摧残人间的一切生灵,扎根甚深的树木统统连根拔起,池中蓄水卷刮起一阵暴雨,尖锐的风啸足以刺穿耳膜,雷鸣划过耀亮的闪电,恣意地发泄着那一腔不懑的炽恨。
我忿忿地一拳击向地面,大地也开始颠簸的震颤,附和着发出嘶吼的咆哮,宛若置身于怒海狂涛中的一叶小舟,旋得人天昏地暗。
天空已经不是原来的颜色,地面好象快要裂开来了,天动地摇,山愁水凄,仿佛人间的末日已临,剧烈震撼着人类经历烽火战乱、好不容易才祈求到的平静安宁。
有人在惊惶地恐叫,有人在畏怯的哭泣,近邻的屋舍相继塌陷,开始波及到远处的建筑物,看去竟似一幅活生生的地狱景象。
龙卷风继续在袭击人类,地震不断地在吞噬人类,人间的苦难好象永无止境。
然而,没有人能阻止这场可怕的灾难,也没有人能拯人类于水深火热之中,就算众神洞察了下界的凄惨,谅他们也没这个胆量敢来插手我的事情。
我是不该不凭一己的私愤而株连那么多无辜的生灵,但我无意收敛高涨的怒气,赌气地闭上了自己的心眼,照旧充耳不闻,即使有再多的人为此丧生,甚至毁灭掉整个人间,权且当作我送给南陵的殉葬品。
“父亲……”
风暴中,这声音显得格外低迷。
“景儿?”
我霍地抬头,简直不敢置信地看着在风中摇摆的小身影,只见他大张双手,释放出自己的力量,努力用他那点微末的道行企图将我引起的损害降到最低点。
他是我的孩子,当然是这场灾难中唯一一个不受遭殃的人,瞧他这忙碌的样子,恐怕尚有余力帮助受难的人类。
这孩子往日端着冷睨世态的架子,对别人的死活爱理不理的,好象挺冷血的,事到关头,瞧不出竟有这份古道热肠,居然会大发慈悲地做起善事,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的咄咄怪事,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景儿没有迳直朝我跑过来,反而突然改变了方向,从一片狼籍的瓦砾堆里翻找出一个重伤濒死的带血人形,并把他拖到我的面前。
“你可以停止了吧?”景儿以他独有的冷淡地说道。
我陡然一窒,大睁着含泪的双眸,完全不在乎自己在他眼里破坏了一个当父亲的形象。
“南陵她形神俱灭,化为乌有……她用最厉害的诅咒来惩罚我对她的背叛……”
强势到了极致或许就潜蕴下绝对的软弱,南陵用她的死亡将我坚强的外壳砸个粉碎,在景儿跟前,我收不回涔涔的泪水,无能懦弱地连我都起了厌憎。
“你为什么不阻止她的诅咒?”
景儿眉头也不皱一下地问我,表情冷静得令人发指,他天生缺乏感情,所以他才可以如此漠视在感情失去时的痛苦。
“我……”
对一个没有感情的小孩子阐述感情,就象对瞎子形容一朵花儿是如何的美丽好看一样,纵然说破嘴皮子,亦是无济于事,他根本就不可能领悟到感情的弥足珍贵。
“你没看见你已经把这里搞得天翻地覆?”隐隐然,颇有些责备的口吻,“暂时先收手吧。”
我无言可对,只能默然地撤去张形于外的力量,收回狂扬的力场。
刹那间,一切得到了静止,脑子里尚有些余波的晕眩,却已无大碍。
“你顺便也帮这个人治疗一下。”景儿顺理成章地把人弄到我面前,“我想知道我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为何那个南陵姑姑会说我是你同他生下的孩子?”
“是的,你是我和他所生的。”
景儿虽小,但他决不是一个好诳的角色,事到如今,我也只得实话实说,隐瞒下去已无多大意义。
“哦,原来是真的。”景儿点点头,没有特别的反应。
我反生愧意地低下头,眼角不经意地掠扫过摆放在眼前的一具残损的躯体,见他胸口尚透呼吸,起伏微微。
呵,好生命大,居然还没死!
第十三章 飞凌天
我若仿效嫦娥飞去,是否也意味着对感情的背叛?
曩时,我不过是一个尚未出生的灵婴,与南陵相拥沉睡在母亲的腹中,不慎外泄的灵力动摇到天界魔域的安危,于是天、魔两界的主宰默然达成共识,决不允许出现诛神剑之外的另一个强大灵力,母亲腹中的胎儿就成为了他们追杀铲除的对象。
掩护母亲逃亡的父亲首当其冲地牺牲在屠刀之下,一路艰辛跋涉,疲于奔命,是追兵逼近的步伐声吵醒了我的意识。
母亲已近油干灯枯,根本连她自身也无力周全,山穷水尽,四面楚歌,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活下去的欲望是那么强烈,渴望生存的意念支配了我的行动。
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掌握着太大的力量,绝对是极端危险的,我无法把这股冲动的灵力完全收为己用、控制自如,终于像是一个被操纵的傀儡破腹而出,在血秽的躯壳里拉出了另一个活着的生命。
说我弑母并不为过,但我总不肯承认这是我的罪愆。
我只想有一个出生的机会,谁也不能剥夺我生命的权利,就像我也不能剥夺景儿的生命。
劫后的恢复工作对人类而言是一项艰巨浩大的工程,我略施一个复原的法术,便让一切重返旧貌,好象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人类的经年累月之功终究不及我弹指之力,这就是当神祗的好处,难怪人类那么想登天成仙呢,全在私底下打着不劳而获的主意。
天道可追求,艺业可造证,遂白日飞升之梦者毕竟凤毛麟角,自古能有几人化羽登仙、逍遥紫府?君不见,秦皇汉武空望一生,后人莫不如此,存了私欲自然访不得真仙。
我果然不曾看走了眼,属于天份的禀赋才能必有用武之地,景儿的长材就在于他是一个当仁不让的领导者,天生具备着一份气魄与胆识,他是真正的王者风范,较之那个男人的霸气不遑多让。
真的不能低估了景儿的本事,在群龙无首之际,他小小年纪调度有方,指挥若定的大将之风至此展露无疑,连大人也不得不对他俯首贴耳,心悦诚服地惟命是从,追附骥尾,不敢稍存异议。
只是他忘了,先天羸疾对他有多大的妨碍,忌惮于此,万万不能如此操劳过度,况且刚才妄动真力,不顾我严厉禁制地露了一手,或许出于一念之仁,不过是累了他的身心。
困倦乏力的躯壳桎梏不住被我强制封印在他躯体内的庞大能量,景儿不可能撑得了多久,脆弱的肉体与强大的灵魂力量终将发生冲突,他亦然面临着魂飞魄散的险境。
强忍下南陵之死的悲痛,我把手伸向他的额际,他见我及时赶来,始才放心地脱力倒下,这已是他所能撑至的极限,在旁的神仙眼里其实算不了什么,但对一个不满十岁的幼童来说,真的很了不起了。
人类的身体里蕴藏着属于神的力量,就像纸包着火,危险之极,如同藏珠在椟,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轻举妄动,这是神与人造下的孽果,逆天所生的孩子注定要以牺牲最重要的部分作为生命交换的代价。
他没有飞翔的翅膀,不能啸傲烟霞,他没有闲雅的情操,不能悠游林泉,景儿活得比所有的神灵与人类都辛苦,身为风之子,乐天安命不是他的写照,艰诚在所难免。
炽耀的白光形成一道圆柱的光壁,把我与景儿严丝合缝地包围其中,袂飞凌,发飞舞,浑身折射出庄严的神光,衣上银芒熠织,犹如镶满星辰。
我心无旁骛地逐一修补着景儿灵魂上的缺陷,恃以高强的法力压制下他体内乱攒乱涌的骚动。
明知不该草率而为,然我何许人也?早不在意世人的惊骇侧目,自当不屑理会。
良久,我见景儿的呼吸趋稳,小脸布满的痛苦之色大加缓和,轻喟一声,方始收手撤去外罩的透明光壁,敛去一天的明霞。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明明不干你的事?”
我问着安卧在我怀中的景儿,始终不信他会无缘无故地出手救人。
“因为我选择了我以后将要走的道路。”
景儿倏然睁眼,平静地看向我,语气淡淡如常。
“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甚感不解,瞧着他的眼神不免多了些疑窦的绰影。
“你是风,你不可能一辈子陪我留在地面上,终有一日你还是会离我而去。”
紫眸沉静如水,是那潋滟千古的潭影湖光,景儿仿佛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一点凄惶惘惑的神态亦未见流露,似乎连我都可以省略了。
“你对我也不够信任。”
如果不是深悉他生性如此,那他这话实在太刺人了。
“我是天生的病秧子,不能如你一般东奔西顾、飞天遁地,所以我决定留下来。”
细小的声音非常坚决肯定,完全没有商榷的余地。
“你想当风王朝的皇太子、当皇帝……”
不是怀疑他的能力,帝王之道、御臣之术对他简直是绰绰有余,他有着这方面的天生才气,不动声色便可摆平一切,只是……
我不自觉地蹙眉沉吟,心中委决不下。
“你的性子恣扬不羁,不要为了我而太勉强自己了。”
当皇帝的首要就是要学会识人无差,景儿是块好料子,不用学就会了,他看人的眼光精确无比,任何人的本性都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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