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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 人体骨架-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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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平这时候已经重新把他的壳背了起来,不再是昨夜那个吵着要玩具的小孩子了。
  他特别有礼貌地说:“谢谢张叔叔。”
  张瑾民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许平留着头发的半边脑袋,说:“小孩子别学这么老成!”
  许平迟了五秒才反应过来。
  小孩子在说我呢?他想,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许平问:“我弟弟呢?”
  张瑾民愣了愣,然后很诚实地回答:“我没见到,不过我临走时托你阿姨去找了,他一个小孩子跑不了多远,这会儿应该早就找到了在我家睡觉呢。”
  许平一向很尊敬他的张叔叔,一方面他确实是个好人,不然爸爸也不会在出差时把自己和许正托付给他;另一方面他是个难得的诚实的人,很多好人同时也是撒谎的高手,可是张叔叔不,他对只是小学生的许平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诚的,把他当成智能健全的大人平等地对话,光为这一点许平就感激他。
  许平慢慢地把心放了下来。
  他了解许正,那是个最不喜欢乱跑的傻子。 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掀开被子下床。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许平包着一脑袋白色绷带,像个从战场退下来的伤兵,默默地跟在张叔叔的屁股后面上楼。
  半边脑袋光秃秃的看起来实在太挫,干脆剃成光瓢买顶帽子戴吧。
  老师昨天布置的作文自己连个标点符号都没写,书包也不知道扔到哪个角落去了。
  更讨厌的是,一旦上学就会每天见到卢嘉……
  许平各种愁闷怨恨一起往上涌,激得脑门一跳一跳地疼。
  然而这些烦恼毕竟还遥远,眼前的问题却急需解决。
  许正。
  自己不见了一晚上,之前又一边揍他一边大声地吼着让他去死,头脑清醒下来的许平开始为自己的口无遮拦感到深深后悔。
  可是这后悔中又夹杂着一丝侥幸,许正那个白痴,说不定连去死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吧。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硬着头皮走进张叔叔家。
  客厅里摆了一张圆桌子,张叔叔的爱人何阿姨正在桌子前给上小学一年级的女儿张小娟张罗早饭。
  张瑾民四下里看了一圈,问自己的妻子何梅:“哎,许正呢?”
  何梅把装了小米粥的碗轻轻放在桌上,没说话。
  张瑾民又问了一遍,何梅把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摔:“不知道!”
  张瑾民愣了,问:“这么大个人在没在你不知道?”
  “你问我?你一个晚上跑哪儿去了?!”
  “我走的时候跟你说的明明白白,许平摔破了头要送急诊……”
  “送急诊一个晚上都不回来?!”
  张瑾民也火了:“他一个孩子要缝针、照片子,老许把他托给我,我能丢下他一个人回来?!”
  何梅开始尖叫:“你也知道他是老许的孩子?!你自己的女儿你怎么不管管?!娟娟拉了一晚上肚子,一直在找爸爸,我连个搭把手送医院的人都没有,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张瑾民看了一眼坐在桌前怯怯喝粥的女儿,对妻子说:“别在孩子面前吼,你跟我到屋里说!”
  两个人关上卧室房门。
  男人的声音听不太清,女人的声音则又尖又细,直直地穿透门板传出来。
  “好好的?!你看她哪里好好的?!她拉了一晚上肚子,脸色都是青黑的!”
  “老许老许!你是上辈子欠了许家的债了要帮许川养儿子!”
  “对!就你是好人!我是天下第一坏人!你当好人当得连自己的家都不要了也要去给人照顾儿子!你想过娟娟没有?!想过我没有?!想过这个家没有?!”
  “老许不容易?!是!可我们这些人谁容易了?!我能帮他煮顿饭,可我能天天帮他煮饭吗?!我能代替得了许川当他们爸妈?!”
  “许正跑了。”
  “我怎么知道他一个傻子去哪儿了?娟娟在拉肚子,我能放着自己的女儿不管去找别人家的儿子?!我找他一次已经够意思了!”
  “我需要向许川交代什么?!他自己的儿子不好好带,见天儿地往外地跑,我还怕他跑了不回来把他的儿子赖给我呢!”
  “张瑾民!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儿龌撮心思!!你书里面偷偷夹的是什么?!你敢不敢拿出来给我看看!你恶心!你——”
  女人的声音被一声钝响打断。
  一阵沉寂之后,房间里像滴了水的热油锅,传出噼里啪啦砸东西和谩骂的声音。
  “有本事你去跟组织上说要跟我离婚!你去啊!去啊!“
  许平慢慢地站起来,脚步不稳。
  他屏着呼吸轻轻地对坐在一边的张小娟说:“跟你爸爸说一声,我去找我弟弟了。”
  小女孩睁着大眼怯怯地点点头。
  第7章 第 7 章
  七.
  重要的事,是看不见的。
  ——小王子
  许平没有去上学。
  他先回了一趟家。拿钥匙打开门之后,他默默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点儿害怕,两条腿软软的提不起劲儿。
  在心里鼓励了自己好一阵,才跨进门槛。
  小红桶不在桌子底下。许正一向把自己重要的玩具放在那里的,可是今天它不在房间的任何一处。
  许平站在客厅的正中央,所有房间的门都大开着,他和许正的卧室窗户漏出一道缝,风卷得米黄色的窗帘啪啪作响。
  明明知道弟弟不在家,他还是喊了一声:“小正!”
  没有人回答。
  他站了一会儿,到厨房的壁柜里取了一只杯子,倒了满满一杯水,咕嘟咕嘟灌下去。
  真渴,他想。
  倒了第二杯水,只喝到一半就觉得恶心,趴到水池处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他把剩下的水倒了,杯子洗好放回原处。
  家里真安静。
  许正在的时候虽然不爱说话,却会制造各种声音,他笨手笨脚的,有时候走路都会撞到桌子,发出老大的“哐”一声,却从来没听见他呼疼。
  许平在房间写作业,时不时就要看一眼弟弟,确保他没有闯祸。开始时还会搁下笔四处去找,到后来索性坐在椅子上喊一声,许正就会默默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管许正当时在做什么,也不管呼叫的次数多么频繁,只要哥哥叫他的名字,许正就像听到主人呼唤的小狗一样立刻出现。
  有时候许平在学校里受了气,回到家就会不停地叫许正的名字来发泄,弟弟来到自己面前,什么也不说就把对方打发回去。许正在两个房间之间来回跑了几十趟,累得满脑门的汗,仍旧是一副傻兮兮的忠犬样,半句埋怨的话也没有。
  这样的许正却因为自己迟到这样的小事而大发脾气。
  许平想,自己大概从来都没弄懂许正的脑袋里在想什么。
  一直觉得弟弟是白痴,反应迟钝,感情缺乏,所以肆无忌惮地说话做事,不但殴打他,还对他说让他去死。
  其实一直欺负伤害着许正的就是混账的自己吧。
  许平红着眼眶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去找吧,找到许正把他带回家,这一次要好好地跟他道歉。
  即使是白痴,许正也是自己唯一的、宝贵的弟弟。
  他抓起钥匙带上门。
  太阳是白色的。
  许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这句话。
  许正在只维持了半年的小学生涯中曾经画过一张画,美术课上老师布置的题目,大概叫什么“天空下”或者是“美好的一日”之类的,班上几乎每一个小朋友都在纸的右上角画了一颗鲜红的太阳,太阳下面有花有树有楼房有马路,草地上站着用简笔描画的手拉手的一家人。
  许正的画上只有正中一个大大的空白的圆,占据了画纸三分之二的面积,其他部分被蓝色填满了,看上去有点儿像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
  自己到办公室送作业的时候碰到美术老师拿着画拍桌子训斥许正:“你画的是什么鬼东西?!”
  许正回答:“太阳,白色的。”
  美术作业被老师打了零分,发下来重做,许正犯了痴性,就是不肯画,最后只好由哥哥代笔。
  许平一边画一边气急败坏地骂他:“你怎么这么笨!画棵树画座山有什么难的?我怎么摊了你这么个白痴!”
  许正想了很久,最后回答:“不要山,太阳就够了。”
  这件事被许平当做弟弟白痴的佐证,在脑海里记了很久。
  许平走在通往空地的路上,炽热的太阳晒得他的胳膊火辣辣地疼。
  自然课老师说,不要被火焰的颜色欺骗了,越是高温的火焰颜色越是淡,打开煤气炉,最上面的一点火是红色的,往下颜色会变成冷冷的蓝,还有一种火焰是看不见的——它们发出如此剧烈的光芒,以至人类无法用肉眼直视——白色的火焰,是所有火焰中温度最高的。
  太阳是什么颜色的呢?
  整个空地都空荡荡的,沙坑里还搁置着昨天忘在那里的小红桶。
  连大院的单元楼里也是静悄悄的,大家都去上班上学了。
  许平把手卷成筒状,大声地在空地上一遍一遍呼唤着弟弟的名字。
  回声从楼宇间反射回来,好像有无数个自己在对整个世界拼尽全力地叫着小正。
  弟弟当然没有回答。
  许平的汗浸透纱布,慢慢淌了下来。
  你有没有丢失过某样重要的东西?
  许平把整个院子仔仔细细地搜了三遍,还是没有找到弟弟。
  他特地跑了一趟特殊学校,那里的老师看见他还奇怪地问:“许正今天怎么没来?”
  许平想说弟弟丢了,可是那句话到了嘴边怎么也吐不出来,最后只说许平身体不舒服。
  老师人挺好,对许平说:“那你让许正好好休息。”末了还关心许平,“你头怎么啦?包了老大一圈纱布。”
  许平答:“摔了一跤。”然后心急火燎地跑了。
  就这样一直找到下午,许平又累又饿,头上的伤口好像也开裂了,像被人敲进一根楔子,疼痛难忍。
  他打算先回家喝口水,吃点东西,再出去找人。搞不好等到他回到家,许正已经自己回来了呢?
  他拖着两条沉重的腿上楼,手一推,门竟然开了。
  许平激动地大喊:“小正!”
  屋子里烟雾缭绕,张叔叔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低着头抽烟,脚下一堆烟头。
  许平吓一跳:“你怎么进来的?!”
  张瑾民看到许平出现,愣了一下,赶紧把烟掐了,道:“许正的钥匙放在我们家了,我顺手开的门。你跑哪儿去了?”
  许平没说话。
  张瑾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地上的烟头,尴尬地说:“叔叔一时没注意,把你们家弄乱了。”一边打开窗户通风,一边去找笤帚簸箕。
  扫干净了烟灰,许平还是站在客厅不说话。
  张瑾民也觉得尴尬,不过他毕竟是大人了。
  “你刚缝合了伤口,不要乱跑。”
  许平倔强地低着头。
  “对不起啊,叔叔没把你弟弟看好。”
  许平的心里像跑火车一样闪过许多念头。他一直尊敬他的张叔叔,觉得他是个好人,可是好人也有很多很多的无奈。
  他最后还是开口了:“没什么,您先回去吧。”
  张瑾民第一次在一个孩子面前难受起来。
  这一个上午,他跟妻子何梅吵完架,心头烦躁得要命。何梅在卧室呜呜地哭,他打开门出来,许平已经不见了。
  妻子疯起来,说了许多乱七八糟伤人的话,有的连他这个大人都受不了,也不知道被许平听去多少。
  “那个……许平啊,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你阿姨她就是个刀子嘴,其实她没什么坏心……”
  “我都明白。”许平打断他,“我妈死了,许正是个傻子,我爸他老出差,这么多年,一直麻烦您和阿姨,我心里只有感激。我现在年纪小,以后长大了,一定会报答您和阿姨的。”
  这句话刺得张瑾民浑身都颤抖起来,他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喝:“我要你报答了吗?!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许平,你有没有良心?!”
  许平茫然地想,我说错了什么?
  他毕竟才12岁,不懂得大人们那些隐晦的心思。
  何阿姨的那些话,虽然都是在骂张叔叔,但是字字句句都剜在他的心上。
  他也想跳起来大哭大骂、撒泼耍赖,可是四顾之下,突然发现那里不是自己的家。
  张叔叔对他再好,他也不是他爸爸。
  许平大彻大悟。
  许川打他骂他养他喂他,不管做了什么他都能心安理得地受着,那是他亲生的爹,他对他好是天经地义,剩下的人,都是不相干的,哪怕给你一分的好,都是多得的,活着一天都要小心翼翼地还。
  许平说要报答他的张叔叔,那是字字真心,毫无虚假。
  他想不明白张叔叔为什么生气,索性低下头,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张瑾民烦躁地伸手到怀里去摸烟,摸来摸去只有一个扁扁的烟盒。
  他苦笑一声,自己这是怎么了,许平就是表现得再老成,也不过十二岁,他还什么都不懂。
  他待许平许正的好,有一半是为了心中那个隐秘的原因,另一半确实是发自内心的,不管是哪个理由,他都不能接受许平把他付出的关心当成买卖一样的关系。
  他努力把心头的烦躁压下去,问:“找到你弟弟了吗?”
  许平摇头,眼眶一下子红了,只是死死忍着,脸颊上的肌肉紧绷得像一扯即断的弦。
  张瑾民看到这样的许平,再大的怒火也发不出来了。他站起来说:“你还没吃饭吧,叔叔给你下碗面,吃完了我跟你一起去找许正。”
  那个漫长的一天结束的时候,许正还是没有回来。
  许平一直以为弟弟是个傻子,这个傻子却做了一件他想象不到的事。
  他找遍了附近所有许正可能躲藏的地方,垃圾场、锅炉房、茂密的灌木丛后面、空心水泥管内部,他叫着弟弟的名字,可是许正不在任何一处。
  他最后找去的地方是情报研究所的废楼。
  又到了夕阳满天的时候,大街小巷又响起了叮铃铃的各种川流不息的自行车车铃。
  天空还亮着,只有接近地平线的天空被逼成了血一样的红。
  这一日一夜,漫长得好像一个世纪,许平再次站在满地碎玻璃的月季花坛前,竟然有种昨是今非的荒唐感。
  他以为自己在这里承受了一个人所能承受的最大的痛苦,转一圈回来,却发现人生真正的苦难不过才刚刚开头。
  他在院子里绕了两圈,沿着楼梯走上去,打开每一扇门,每次都只找到失望。
  最后的一个房间在五层的楼梯角落,阴影中一个小小的白漆木门,落了很多灰,连颜色都变得暗蒙蒙的。
  这是许平最后的希望。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手握门把虔诚地许了一个愿——如果许正在里面,如果弟弟愿意原谅他,他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每天被卢嘉揍一顿,他也会甘之如饴。
  许完这个愿,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推开门。
  屋子里非常昏暗,只有一面墙上开了一扇作文本大小的窗,被灰尘蒙了,光线照不进来。
  地上堆了各种杂物,坏掉的桌椅、旧报纸、废弃的纸箱毫无秩序地叠在一起。
  一面墙上还挂着半张歪掉的大字报,上面写着“打倒???(被撕掉),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许正不在里面。
  许平关上门,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一直重复着,不见了,弟弟不见了……
  楼梯背后有一架钢梯直直往上通向屋顶天台,许平爬上去推开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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