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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 人体骨架-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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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梯背后有一架钢梯直直往上通向屋顶天台,许平爬上去推开铁门。
  傍晚的风吹过他的脸颊,整个城市都沐浴在橙红色的夕阳之下,他可以看到很远很远,越过自己的家,有长长的铁路,有高耸的冒着白烟的工厂烟囱,青砖砌成的古旧老式门楼,无数的电线杆像蛛网一样遍布着城市的每个角落。
  许许多多的人像蚂蚁一样在这里生活着,出生、长大、上学、上班、工作、结婚、生子、变老……
  他们的悲欢离合在这里,爱恨痴嗔在这里,活着在这里,死也在这里。
  弟弟大概也在他脚下的某一处,只是许平找不到他了。
  他对着夕阳下的城市大喊:“许正,王八蛋!你出来!”
  只有风呜呜地吹过天台的栏杆。
  许平从来没有这么害怕绝望过。
  他把弟弟弄丢了。
  他终于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第8章 第 8 章
  八.
  所有的星星都将是带有生了锈的轱辘的井,所有的星星都会倒水给我喝。
  ——小王子
  你有没有丢失过某样重要的东西?
  你知道它还存在于世界的某个角落,只是你再也找不到它了,它和你的缘分尽了。你伤心你难过你大发脾气,可是不见的东西就是不会回来。
  大人们总觉得小孩子是笨蛋,觉得他们的哭闹是假的,他们的行为是需要被纠正的。
  作为长大的代价,他们忘记了儿时心爱的一切,忘记自己曾经多么真切地伤心过。
  许川站在铁道一小六年三班的教室门口,头发被风吹得凌乱,眼睛因为通宵搭硬卧火车无法安睡而泛着血丝。
  正是课间休息时间,很多带着红领巾的小孩子在走廊上说说闹闹地跑来跑去。
  他看着许平戴着毛线帽背着军绿布书包从闹哄哄的教室里走出来。
  班主任李老师说:“许平,你爸爸来接你了,你跟他回家吧。”
  许平低着头没说话。
  许川接口道:“谢谢你啊,李老师。”停了停又问:“许平最近成绩还好吧?”
  李老师答:“他成绩挺好的,就是最近跟班上的一个同学闹得不愉快,两个人还打了一架。”
  许川揽着许平的肩膀道:“小孩子不懂事,我回去好好教育他。”
  李老师笑笑。许川点头告辞。
  他带着许平匆匆回家,路上父子俩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三天前,许川收到电报,说许正丢了,让他速回,他跟团里请了假,马不停蹄地从青海的山沟里往回赶,就这样到家已经过了两天。
  这些天的晚上,他几乎没合过眼,火车轰隆隆地穿过一个又一个山洞,光和影从他的脸上不停地流过。同车厢的男人呼噜打得震天响,许川怎么也睡不着,他睁大眼睛,看着隧道里的昏黄矿灯像流星一样从窗前闪过。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真是太累了,几乎每一天都疲于奔命,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想,自己的命运变成这样到底是为什么。
  父亲被关进牛棚,家里被红卫兵抄家,曾经论及婚嫁的女朋友跟他划清界限,他娶了带点痴傻的刘玉,大儿子出生了,二儿子是个傻子……
  他早早被现实压得弯了腰。那些年轻时的梦想,如今剩下来的只有一地破碎的残渣。
  这么些年来,他几乎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大儿子许平身上,他聪明懂事,学习成绩很好,连从不跟自己主动亲近的许正都只听他哥哥一个人的话。
  他对这个儿子很严厉,许平的辛苦他不是看不见,可是他从不安慰他一句。
  他是个自私的父亲,不是不爱这个儿子,只是他没有办法。
  就是在这样的压力下,许平每天照顾弟弟,没出过一丝差错,连许川这个父亲也觉得十分欣慰。
  可是这次许正丢了,在电报上说不清楚,他急匆匆地赶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当面问问许平,许正到底是怎么丢的。
  许川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下,对面前站着的许平淡淡地道:“说吧。”
  许平想,要从哪里说起呢,这件事如此庞大复杂,千头万绪,到底哪里才是许正走失的源头?
  他的眼下挂着两个深青色的眼袋,自从弟弟不见,他整晚整晚躺在床上睡不着觉。
  他一直在害怕着这一刻,他的努力用功爱护弟弟,都是做出来给人看的。他短暂的12年的人生如果说有什么意义,那么就是要眼前这个全世界最重要的人为了他而骄傲,可是现在他却要亲手打碎自己的一切,像画皮一样把美好的外表脱下来,露出里面见不得光的丑恶,告诉爸爸那个张牙舞爪青面獠牙的恶鬼才是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许平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六天前,我因为班会拖堂放学迟了……”
  他讲述得很慢,很仔细,没有遗落一个细节,像凌迟一样让每一个字割开自己的皮肉,让看不见的鲜血慢慢地流出来。他讲述自己看到弟弟被卢嘉殴打拍照,讲述自己被辱骂被用砖头开瓢,讲述他跟许正之间的那场争执,那些耳光那些踢打那些责骂,讲述他被许正推倒摔裂伤口,还有最后说的那句永不该脱口的话——
  “你去死好了。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他的灵魂像被看不见的利斧劈成两半,一半被紧紧地束缚在自己的肉体里,那些伤心、失望、愤怒、内疚像火一样煎熬着他,他一动也不能动,牙齿紧咬,肌肉紧绷,半边身体都似乎丧失了知觉;另一半则像风筝一样远远地飘在天空,他扮演一个好哥哥扮演得太久,内心深处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假的变不成真的,他终于让爸爸失望了,他终于在最重要的人面前露出了最丑陋的一面,他再也不会流泪了,再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痛苦畏惧了。
  他讲完了最后一个字,低着头静静地站在爸爸的面前。
  他穿着一条卡其布的裤子,一件蓝色的上衣,头上的绒线帽还是妈妈在世的时候给他编的,戴得久了被磨得秃了毛。
  许川说:“你把帽子拿下来。”
  许平把帽子摘下来拿在手里,露出青色的头皮和白色的纱布。
  许川说:“你走近点儿。”
  许平上前一步。
  许川抡起右手,重重扇了他一个耳光。
  许平被打得踉跄几步,扶着桌子才站稳,耳朵里一阵嗡嗡的轰鸣。
  许川又说了些什么,许平只觉得自己满脑子都像是在跑火车拉汽笛,什么也听不到。
  他甩了甩脑袋。
  他隐隐约约地听到许川在说:“你……我……打你……”
  他想也没想就说:“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许川又重重抽了他一个耳光。
  这一次他连这些零星的词也听不到了。
  他像看哑剧一样看着他爸的雷霆之怒,看着他口沫横飞暴跳如雷地怒骂,他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痛,他捏着手里的帽子想,我以前为什么会那么害怕让他生气失望?
  他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许平走神了,他想起妈妈给他织这顶帽子时的样子,文静又秀美,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痴傻。
  他想,爸爸真喜欢妈妈,他连打我的时候都要我把帽子摘下来,他怕妈妈在天上伤心。
  他觉得很高兴,他想,卢嘉的妈妈是骗人的,王八蛋的妈果然是茅厕里的臭王八!爸爸才不是为了什么出身问题跟妈妈结婚的,我也不是捡来的小孩……
  他想,如果那天没有下课拖堂就好了,这样许正就不会跟他闹脾气,他也不会跑去看小人书,在卢嘉带走弟弟之前,他就可以先带着许正回家,他们会避开这场劫难,无伤无痛地长大。
  他看着面前的父亲,虽然已经中年了,却还是非常英俊,轮廓像刀劈斧凿出来,身材高大,脊背笔挺,如果不是智障弟弟的拖累,也许早就再婚了也说不定。
  那个时候爸爸大概会生新的孩子,他们会健康活泼、聪明伶俐。
  可是他们都不会是许正。
  妈妈死了。他永不再有第二个弟弟。
  这样的话,许正就太可怜了。
  许平突然打断爸爸:“爸,你不要再婚。”
  许川一边怒火万丈,一边莫名其妙。
  许平说:“许正一定会回来的,如果他不回来,我就去找他,如果他死了,我就把自己这条命赔给他。”
  许川的一生经历过太多波折苦难,炼出了一身铜皮铁骨,他以为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能击倒他,但是许平的这句话却一拳打得他心脏都蜷缩起来。
  他红着眼眶瞪着大儿子,露出疯魔一般似哭似笑的表情。他想骂他,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根本不懂得怎么做一个哥哥!可是他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抓着胸口想,我得一个人静一静。
  许川低着头挥挥手,让许平滚回房间去。
  第9章 第 9 章
  九.
  我不求行在舒适的路径,也不求轻省的担子;但求力量与坚忍,能攀上乱石满布的道路。
  ——马丁•;路德•;金
  许平一个人扑在床上睡着了。
  房间里摆着两张头并头的单人床,每年冬天,爸爸都会把两张床拼在一起,在寒冷的冬夜,兄弟俩会缩在一个被窝里互相取暖。
  许平血液循环不旺,冬天里手脚都是冰凉的;许正的身体虽然小,却散发着火炉一般的温暖。
  在北方冬天下雪的夜晚,即使烧了煤炉子房间里也提不了几度,脱掉衣服钻进冷冰冰的被窝的那一刻,必须有极大的毅力才能制止自己哆嗦着像落进油锅的鱼一样跳起来。
  每当这种时候,许平就会假装作业很多,磨蹭着不肯上床,直到许正把被窝暖热了,他才迅速地脱掉棉袄钻进被子,紧紧地搂住弟弟。
  即使在睡梦中被吵醒,许正也不会抱怨,他睡眼惺忪地翻个身把高自己一个头的哥哥搂进怀里。
  每次许平都会问他:“冷不冷?”
  许正一边诚实地点头说冷,一边把哥哥冰凉的手塞进贴身的秋衣。
  温暖哥哥的手脚,是小小的许正的工作之一。
  白天偶尔会对许正不耐烦的哥哥,在寒冷的冬夜是最温柔的,既不会叫他走开,也不会骂他是笨蛋,即使做了小小的错事,也会立刻得到原谅。如果心情好的话,还会主动问他在学校的经历,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中午吃了多少饭诸如此类。许正总会想很久才慢慢开口回答,这个时候许平多半已经昏昏欲睡了,他呼出的气轻轻喷在许正的脖子上,像有人在用狗尾巴草在搔他的痒,让弟弟的半边身体都忍不住酥麻起来。
  这是许平从来不知道的许正,在他睡熟之后,弟弟会笨拙地帮他盖好被子,让他有一个温暖的好梦。
  许平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不知道是谁帮他脱了鞋,盖好了被子,让他在长久失眠的煎熬之中得到了片刻的解脱。
  家里到处都是暗暗的,没有开灯。
  他听到客厅钟表走动的声音,除此之外,只有一片寂静。
  爸爸大概出去了,他想。
  脸颊上被打的地方还有些火辣辣的疼,许平却微微松了口气。
  他走到厨房倒了杯水,咕嘟咕嘟灌下嗓子,用手背抹抹嘴,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走回客厅的时候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暗淡的月光下,指针显示着晚上八点半左右。
  这一觉直睡了九个小时,连许平自己都觉得吃惊。
  “嗤”的一声,一点红光亮起,很快又熄灭在黑暗中。
  许平猛地停住脚步。
  主卧室的房门半掩着,从客厅里可以看到爸爸如深沉的山岳一般静静地坐在卧室的藤椅上,宽厚的背微微佝偻着,像被看不见的重物压弯了脊梁,两只手撑在膝盖处,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微弱的红光在黑暗的房间一明一灭。
  不知被这个场景的什么地方击中,许平心里猛然疼起来。
  在沉寂的黑暗里,香烟的烟雾缓缓地上升着,像酝酿着什么蠢蠢欲动的狰狞的兽,偶一抬手之间,红光大亮,白色的烟卷被烧成黯淡的灰,轻轻地无声地掉落下来。
  许平转过头去,想要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地悄悄走开。
  许川在卧室里背对着他道:“许平?”
  许平只得站住脚跟回答:“是我。”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明明应该是最亲近的两个人,却找不到可以把对话继续下去的语言。
  许川把烟碾息,那些黑暗的情绪在一瞬间被收得干干净净。
  “饿了吗?我去炒两个菜。”他站起来说。
  吃饭的过程中,谁也没有说话。
  西红柿有点儿糊了,炒蛋里吃出了蛋壳,许平把嚼碎的蛋壳吐出来,默默扒着米饭。
  许川给儿子夹了一筷子韭菜,说:“多吃点儿菜。”
  许平抬头看了一眼他爸爸,道:“谢谢爸。”
  时针“磕噔”一声跳到了九点半的位置,平时的这个时候,许正已经躺在床上了。
  父子俩不约而同地停下了筷子,那种难堪的沉默又蔓延在饭桌之上。
  “我去刷碗,你早点儿睡,明天还要上学。”许川推开椅子站起来,麻利地开始收拾碗筷。
  许平刷完牙从厕所出来,听到有人在敲门。
  厨房的水声哗啦啦地响,时不时传来碗筷相碰的清脆声音。
  许平打开门,漆黑的楼道里站着一个烫了长卷发的丰满中年女人,穿着蓝色的丝绸连衣裙,手里提着一个塑料网兜。
  许平觉得这个人有点儿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问:“阿姨您找谁?”
  那女人微笑了一下,问:“老许在不在?”
  许平点头,转身去找他爸爸。
  许川擦干手去应门,许平把他洗好的碗筷擦干摆进橱柜里。
  门口传来低低的说话声,爸爸似乎在跟客人客套寒暄,声音太低听不真切。
  不到一刻,传来大门关住上锁的声音。
  许平从厨房出来,看见爸爸把一网兜的水果罐头放在饭桌上。
  “谁来了?”
  许川没说话。
  许平翻着那些罐头,黄桃的、凤梨的、桔子的,还有两罐竟然是有钱也很难买到的荔枝。
  在那个年代,水果罐头是平时也难得吃到的珍馐美味。
  许平对这个出手大方的阿姨顿生好感,问:“这阿姨是谁?干嘛送我们这么多水果罐头?”
  许川道:“你不是见过她吗?她是我们文工团的政委,也是你们班卢嘉的妈妈。”
  “打死才干净呢!他妈就是个半傻子,他爸以前成分不好才和他妈结的婚,结果生下来的许正也是个傻子!我妈说的,她们单位的人都知道!白痴就是遗传的!以后许平要是结婚,生下来的儿子也跟他弟弟一样,全都是傻子!”
  许平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爸爸。
  许川没说话。
  许平问:“爸你收了?”
  许川说:“我收了。”
  许平点点头,说:“收得好。”
  他推开客厅的窗子,看到一轮圆月挂在夜空,清凉的风从遥远的地方吹进来。
  他看见卢嘉的妈妈从自己家的单元楼走出来,高跟鞋在水泥地上发出清亮的嗒嗒声,坏掉的路灯明明灭灭,吸引了不少秋蛾上下飞舞。
  许平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抓起一袋子十多个罐头狠狠从窗户砸下去。
  巨大的“旁”一声,无数玻璃的碎渣在水泥地上飞溅,甜腻的糖水味儿连楼上都清晰可闻。
  女人吓了一大跳,转头来看。
  许平扒着窗台带着哭音大叫:“谁要你们家的狗屁罐头!你把我弟弟还回来!还回来!”
  楼上楼下的灯都亮了,住户们纷纷探头出来看。
  许平抱着窗台跳脚怒骂:“许正是个傻子又怎么了?!你们凭什么欺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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