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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帅by痴娘-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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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去了。
段然在黑暗的屋子里搂着母嫔的尸体痛哭,又怕人听见,他只能咬着牙无声地流泪,嘴巴里咬出血来。
母嫔死后,段然彻底成了没有人要的孤儿。
你说抚养他的秦妃?呵,她只会什么好的都不教导段然,什么坏的拼命统统教他,放任他为非作歹,越不成器越好。
你说与他流着相同血脉的父皇?呵,段然长到八岁,父皇召见段然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他的父皇,只会在他犯了一点点小错误后,立刻将其逐出京城,远遣西南封个小小县公。
所以段然会在谋得太子之位后毒杀父皇,所以他会在登基之后将秦妃做成人彘,将她儿子也做成人彘,还有她的子子孙孙。
他段然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个好人,他自私阴毒,他狠辣小气,他极擅记恨……如果真要说好,段然想,他唯一是个好人的,只有他在益州的那段时期。
那个时候是最自然的,山高父皇远,诸人遗弃了段然,段然也遗弃了他们。
段然想怎么铺张就怎么铺张,想怎么炫耀就怎么炫耀。他想斗鹰就斗鹰,想赌蟋蟀就赌蟋蟀,每天活得快快乐乐,自由自在。
他本可以一辈子如此幸福逍遥的,要不是那天他上了铜官山。
段然在铜官山救了一位令他一见倾心的女人。
“哼!”想到这,段然冷哼一声,带着森寒的戾气,他手上连带使劲一拽,扯下来自己一缕头发,自己却浑然未觉。
段然不想回忆那个女人,于是他走出这间潮湿阴暗的房间,想四处逛逛转移自己的注意。
段然不喜欢穿鞋,此刻月华如水,当今天子披散着头发,龙袍半肩滑落,赤足踏在皇宫内的青石板上。
他走走停停,转着转着就转到了文淑妃的院落。
北方已经频频传来城镇被狄人攻破的消息,南方又天天有常军节节北上的消息,不是狄人就是常军,这座京师迟早是要被攻破的。
到时候皇家必然一逃。
文淑妃温柔解语,又一向最崇拜皇帝,段然想,如果自己要逃了话,会带上文淑妃这个女人。
但是段然并没有踏入文淑妃的宫殿,而是在门外转身,又去了云贤妃的寝宫。
同样是站在门外,段然歪斜倚靠着柱子想:云贤妃可以算是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最真的女人了,若非她屡次揭穿那个女人的阴谋,他只怕早已命丧黄泉了。他如果逃亡,也会带上云贤妃。
糟糕!
“哼!”段然又是一声冷哼,他刚才好像又不自觉提到了那个女人,心情真是瞬间就糟糕透了。
为了改善心情,段然决定去乐府听一听曲子,反正他早已驱逐了筝师,也勒令严禁弹奏《玉京谣》。
段然命乐师们随意弹一首,结果他们弹了《长生乐》。
段然悠悠听着,等乐师们一曲弹完,他嘴角旋笑,不急不缓地下旨:“把他们全部拖出去砍了。”
皇帝突如其来的旨意吓坏了众人,整个乐府里的人全部跪下,磕头求陛下手下留情。但是无论他们怎么哀求,段然只是冷血的,漠然地注视着他们被拖出去。天子喜怒无常,整个乐队里的每一个人都因为一首曲子莫名其妙失去性命。
“弹《长生乐》的,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段然阴幽地说。
段然上回听到这首曲子还是几十年前,那时候某女人在益州突然蒸发般消失,他找了她整整一年,然后……段然在父皇的寿宴上,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被众星捧月般环绕,她高高在上,在最风光最显眼的地方俯瞰他,用一种可怜同情他的眼光。
然后,帝师起手弹筝,以一曲《长生乐》恭祝吾皇万寿无疆。
长生乐,万年春,段然却觉着每每听到这首曲子,都如坠冰冷没有尽头的寒冬。
不知怎么地,离开乐府后的段然,不知不觉走到了帝师楼的遗址前。
帝师楼在成慕舟死后不久,就被段然下旨移平了,然后召集了全国各地最有名的高僧和道士贴上各种法符。段然想封住成慕舟的鬼魂,他不想再见到她。一点也不想再见,就好比他将昔日送给成慕舟的那些赠物,全部锁弃在了玉京王府。
段然赤足出宫,去了玉京王府。
段然自后院墙外跃入,经后院、中厢、到主院,一路飞檐走壁,段然故意走的以前成慕舟每晚来看他的那条老路。
至于是什么心情,段然不知道。
段然到府内,轻门熟路入自己寝室,又打开机关走进地下室。
段然发现这里有人来过了,哦,他想起来了,是成慕舟的妹妹前几年擅闯了玉京王府。段然低头,发现地上无数碎片,是他昔年的画作被成羡羽尽数销毁。
这些画成慕舟至死都不知情,是段然在成慕舟每次离开后,自己回忆着悄悄画下的。
这些回忆明明是痛苦的,段然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用笔将它们记住,他明明是恨成慕舟的……就像这地上散落的夜光竹册,那日段然得了这竹册宝贝,忙不迭捧至成慕舟面前,她却说“你这夜光竹册像极了她们呈给我的选夫名单,要不等你剑法练到超过我的时候,也把你添到这名单上去?”
那一刻段然明明恨她入骨。
或者,又像这笼中死去多年的麒麟兽。
当年,段然得了稀宝麒麟兽,他引成慕舟来看,她却建议段然将奇兽献给先帝,她明明知道黑麒麟生而克父,是子欲谋父,取而代之的意思,却依旧热情劝段然将麒麟进献,害得他连贬三级,被父王更加厌恶。
那一刻,段然同样恨成慕舟入骨,
但是发现昔年这些两人往来的物件被损毁,回忆被减灭,段然却突然慌张起来,他像丢了什么宝贝似的,失魂落魄地在箱子里东翻西找,最后找出一个小瓶,里面是成慕舟的些许骨灰。
还好她还在……段然松了口气,将小瓶挂在自己脖子上。
突然他又愣住:自己挂这个女人的骨灰做什么?
这个女人,她明明在明面上对自己好,暗自却把他往死里整。父皇要杀他,成慕舟就来操刀。父皇要监}禁他,她就造出一座玉京王府,还连带下毒。段然把成慕舟当自己唯一的知心人求助,成慕舟却只是玩弄他于股掌间……她甚至为了一己私欲,令先帝对段然冷落压制,生生囚圈在京畿。
段然真后悔在铜官山上说出要娶成慕舟的诺言,她不像别的女人那样对他温柔、崇拜、体贴……她只会害他、阴他、整他,心心念念巴不得他死。更可笑的是,从朝堂手段到武功内力,甚至是诗词歌赋,成慕舟都胜过段然数倍。
他娶谁都不会娶她!
段然突然拔出佩剑,反手就是一招“紫冥斩”,直接劈裂了这间地下室的天顶。在天塌地陷的那一秒,段然及时跃起,飞至院内。
段然在院内舞起剑来,招招剑走偏锋,无一不阴,无一不歹,招招致人性命。他在地上,墙上,柱上,杆上,甚至屋檐化出道道深口,就像他心中的爱与恨。
恨她爱她,爱恨都极致,两种都刻到骨子里,就如同段然后背的刀伤一样,经年隐隐作痛。
……
段然舞尽了全套的成家剑法,却依然不能全部发泄,他不知道怎么抒发心中那种噬骨般的憋闷与辗转。
朕不知道。
段然忽然望见远方升起道道灰茫的烟……烽烟升起的方向是皇宫。
敌人们终于攻进来了啊!
“哈哈哈哈——”段然突然放声大笑:四百年大殷朝就要亡了!亡在他段然手里!
那又怎么样呢?管它亡不亡,管它毁不毁,他段然也是“琉璃万倾,皆不入眼”。
当年段然携成慕舟手入密室,给她看满室的黄金,并且告诉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父皇和他的保护,是没人敢欺负她的。
成慕舟却只淡淡笑道:“贝阙珠宫,万顷琉璃,从来不入我眼。”
呵呵,换来的不过是她这句风淡云轻的鄙夷和讥嘲。
她不会知道,谁也不会知道,那时候是段然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毫无杂念地对女人好。
他拉成慕舟进密室的时候,真的只是一个少年满心满意想将全世界都捧给自己想相伴一生的女人。
段然赶回了皇宫,果然已经有很多内侍和宫女带着包袱往宫外跑。
众人皆往宫外跑,独他逆行往宫内行。
有些忠心的侍卫发现他们的皇帝批头散发,赤脚往深宫走,急忙拦住他,跪下劝道:“陛下,快走吧,再走就来不及了!”
“陛下,快走吧!青山仍在,来日方长,您先避一避,待将军们平了狄乱再回来吧。”
“陛下,求求您让微臣们护驾,护你出京暂且避一避吧!”
……
段然点点头,转身任由侍卫护驾,口中道:“带上文淑妃和云贤妃。”
“诺。”侍卫应声,又有领头的侍卫问道:“陛下,御驾往哪个方向避?”
段然不假思索张口,“益州”二字差点脱口而出。但他立刻意识到益州早已是常军的领地。
“西狩吧。”段然下令道。
……
在御辇驶出城门的那一刻,段然回望着远方那些在灰烟中游走的旌旗,旗上若隐若现的“狄”字。
段然突然明白过来一个跟狄人毫不相关的问题。
为什么刚才禁卫问他往哪里逃,他想都没想就说益州,还有自己屡次的益州南巡,原来并非只是怀念自己最初的封地。
段然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被自己刻意遗忘很久的记忆:铜官山上,段然和成慕舟的相遇,他不了解她,她也不了解他。段然只是不求回报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然后四目相对,他就凭那一抬眼的感觉说出要娶她。
段然终于心中承认和肯定:这一幕是他这一生中最美丽的画面。
段然摸摸自己脖颈间的小瓶:成慕舟,朕有点想跟你说说话呢……你帮帮我吧,也许你还在的话,大殷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52夏日雨
“你说什么?”成羡羽很平静地又问了一遍;刚才一番剐剜段然,不仅耗空了她所有力气;现在她连大脑也听不进去话。
几位常兵疑迟了一下:“施大夫被刺了。”
成羡羽轻轻地点了点头:“你们说什么?”
几位常兵愣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吞吞吐吐道:“就是,就是施公子被,被剑刺到了。”
成羡羽面无表情的矗了数秒,突然拔腿狂奔,远远抛下几位常兵。
“成将军;成将军!”常兵们在后头边喊边追。
成羡羽没有用轻功;她单凭双脚奔回去。到近前看见施宴倾安静地平躺在地上,施宴倾的面色十分安详,冠发梳得整整齐齐,宽阔的肩膀,修长的颈与手臂,挺拔的身躯,和那一身碧玉色的长衫,清贵湛然,与往日并无任何不同。只是施宴倾肤色苍白,嘴唇也好苍白,白到像唇上罩了一层乳纱。他的左边胸口插着一把剑,不偏不倚正刺在心房。施宴倾整件青袍都染红了,不过血已经干了,像一只沾了朱砂的笔点在纸上画的画,成羡羽可以想象它们是以怎样的速度迅速浸染绽放开,然后凝固。
成羡羽忽然低下坐在了地上,疯了一样按着施宴倾的胸口给他输送真气。夏日滚烫的热气从她的每一个毛孔里逼进去,逼得她内心燥热,又化作汗水涌出来,涌得她神智不清。
“施公子已经死了。”姚拂剑在旁边不忍心看到成羡羽这样。
“不可能,你们说的是他被刺了,是被刺了不是死了。”成羡羽一次又一次对着早已冰凉的尸体空输内力,一边施救一边面对施宴倾的脸唤道:“你不可能死,你不可能死,我要救活你。”
姚拂剑注视着成羡羽的样子,差点不忍心解释下去:“施公子之前是没死,他一直在等二小姐,等了两个多时辰……”
成羡羽双手按在施宴倾胸口,再次给他灌入两股真气,听到姚拂剑的话,她脱口而出:“两个多时辰,你们为什么不救他?”
“我……”姚拂剑单膝跪下,愧疚道:“是属下之罪,请二小姐严惩。属下已经全力施救了,奈何属下并不通晓医术……”
成羡羽旋即想开口:那你们为何不找个通晓医术的来救他?
她突然想到自己带出来的数千人里通晓医术的只有施宴倾自己……
成羡羽源源不断输出的真气忽然反噬,她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欲倾。
“二小姐!”姚拂剑急忙去扶她,成羡羽却正了正身子,自己恢复清明。
她垂耷着身子,声音轻得就像一阵风吹过:“他有没有说什么?”
“施公子说给将军喝酒时配的药丸,方子放这里。他还说将军以后得自己配置药丸了,要记得按时按量服用。”姚拂剑如实相告。
天上的暴雨还是没有下下来,似把人闷在蒸笼里煎煮,空气的稀薄憋得人透不过气。
电闪雷鸣,昼如黑夜。
成羡羽“刷”地站起声,幽幽问道:“是谁杀了他?”
成羡羽的声音不大,却清寒响亮,直击在场每一个人的五腑六脏。
“堂姐,是我……”成植躲在姚拂剑身后,用小得像蚊子似的声音慢慢吐露。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半步半步挪到成羡羽身旁,扯扯她的衣角:“我杀着殷军,敌人太多了我乱了阵脚,手忙脚乱地往身后一挥,谁知刺中了施公子。我不知道身后站的是施公子啊!我真的不知道……”
成植话音未完,成羡羽已经扬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剑锋抵准成植的喉咙。
成植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抵在自己的肌肤上。他不敢低头,只转动着眼珠向下看,看见距目三寸处点点宝剑的清光,还有脖颈上已经有的一点血印。成羡羽的宝剑已将成植的肌肤刺破了皮。
只要成羡羽将剑再轻轻推那么一点,再深一厘,就是破喉锁命。
成植害怕自己说话引起的喉头震动会令自己的脖颈主动撞入剑锋,但他更害怕成羡羽推剑,禁不住出声哀求:“堂姐你不要杀我啊!我是无心的,姐姐,你不要杀我……”
成羡羽举着剑,整个人仿若石雕。
这一秒,成羡羽的脑海里忽然闪现近六年前,她与施宴倾还未谋面,只是听张若昀介绍便心底生出惋惜:这人半点武功也不会,没得防身之术,终是弊大于利。
原来不是弊大于利,而是无辜枉送性命。
成羡羽臂膀一软,松开手任剑掉落在地上。
成羡羽慢慢弯起手肘,双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然后一点一点往上移动。她以指尖触自己的眼角,是干的,她怎么没有为施宴倾流一滴泪呢?
成羡羽以手掩面,双膝屈折缓缓跪在了施宴倾的尸体旁边。
“轰隆隆”又是一声响雷,迟到的暴雨终于如箭打下。雨低斜飞,刷过成羡羽的发丝,打在她的面颊上。
天空呈现昏昏暗暗的深蓝色。
雨下得很快,施宴倾身上的血水很快被暴雨冲淡。
……
暴雨已经停了,成羡羽却依旧跪在地上,纹丝不动,仿若老僧入定。
“成将军,起来吧!”
“成将军,回去吧!”
“堂姐……”
……
到最后连姚美儿也来了,她哭着一起跪下,欲拉成羡羽起来:“二小姐,你起来吧!你已经跪了两天,滴水未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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