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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晨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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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人多眼杂,不便多叙。明天我就去即请王爷,你静等着好消息吧!
那一夜她不曾合眼.多少辛酸、多少感念:虽然也有惴惴不安的期待,仁她总难相信好运道能这么轻易地落在她头1 …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管事派遣到远离京师的永平府王庄上来了,从此隔断了他的音信。她没有等到好消息,却等来了无尽的牵挂、愁闷和焦虑。
不久,发生了那夜侍酒侍寝的事情。她震惊之余,原想一死了之。子爷竟未发怒,依然善待,并不重提旧事,也尤逼迫的意思,倒叫她心中生出几分感激。怪不得同春哥说安王爷与39
众不同!
昨天,土爷守制期满.从京师又回王庄来了。她随众出庄跪迎,心门猛然“口古咚”一跳,因为在工爷众多的随从中,她看到了同春!莫非王爷恩准了他俩的婚姻?不然,飞升爷为f! 一么特意看看她,点头微笑呢?
今天一大早.管家的满洲太太指挥许多人,抬着搬着扛着捧着,大箱小柜把她的卜人小屋全填满f 二许多是她有生以来不曾见过的物品。她满心感激,没料到王爷肯给她这卑贱的奴脾备如此丰厚的妆奋。她想,是王爷和福晋格外喜爱同春的缘故。
满洲妈妈朝她一跪安,把她吓一跳,连忙拦住。这老管家婆笑嘻嘻地说:“可都是王爷亲赐,情意够重啊!'
她连忙跪倒,几乎落泪:“阿丑要叩谢王爷,叩谢福晋。”“真格的,该给福晋多叩几个头!”满洲妈妈伸手拢厂拢梦姑的头发,对她出神地凝视片刻,叹息摇头,说:' ‘王爷向来轻女色,不知撞上什么前世姻缘,府里千百埠女.偏偏看上你这阿丑!· · 一王爷早就盼咐下来,要善待你,不可视同奴辈,你真好造化!看这意思,不只是收房哩,莫非要立你作侧福晋?
她只觉耳边“嗡”地一响,天旋地转,完全吓惜了。满洲妈妈又说了什么了什么时候离开的丫自己又怎么走出小屋的?她都模摸糊糊。终于定卜神、静卜亡来,发现自己己站在白石桥边,桥卜清浅的水塘印着她的倒影,一张脸纸一样惨白· · 一千头万绪、千思万虑,交织在一点:怎么办了
梦姑只有一条路:找同春哥:如不能摆脱眼前的罗网,就一同逃:逃不掉就一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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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透了、豁出去了.也就安心镇定了。她顺手折了一枝桃花,扯下片片花瓣,逗引得小鱼儿倏来倏往地接食。还得细细盘算.怎么打听同春的住处.找什么借日搪塞满洲妈妈· · 一一股热腾腾的酒气喷向梦姑后颈,送来一句醉意沉沉的低语;' ‘阿几观负,知鱼水乐乎?'
梦刃。 … 101 头,吃了一惊。这是王爷,又完全不像王爷。平日的威重严峻,像被一阵风吹得无影无踪,他一包斜着醉眼,笑得轻柑! ,胡须里咧开的鲜红嘴唇间.两排牙齿闪着自厉厉的光,发颤的大一手伸出来,去探梦姑的下巴颊。梦姑闪身一躲.吓得浑身哆嗦。
' .躲?”土爷眯着眼赶上一步,谋住了梦姑的手,“躲得过今夜了· · 一今宵剩把银扛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哈哈哈哈!
梦姑如同浸进冰水.凉透了心,顿时冷静了,毅然甩脱工爷的手,后退了好几步,叫道:' ‘王爷!'
岳乐一愣、抬眼望着梦姑,一点一点收起了笑容。梦姑庄重地跪倒:“回察王爷,阿丑微贱之人,无福领受如许恩宠丁”
岳乐倏然醒悟,暗暗为自己不顾身份的失态羞愧,忽地一转身,背对阿丑静立片刻之后,胸挺起来厂,头昂_} :去了,双手背到身后了,又恢复了平日的威严,斩钉截铁地说:“今夜圆房侍寝,明日定位分。听管家太太调度,去吧!' 说罢,他自己竞头也不回地先走了。
梦姑心慌意乱,两腿发软,好半天站不起来。事情逼到了头顶,一点回旋余地也没有厂{她是围猎圈里的小鹿,不死枪下死刀下,已经走投无路口找同春。怕也来不及一户· 一4 飞
庄门外忽然一片喧闹,王庄上下顿时乱了营。奴埠下人被管事紧催。 漫赶,一起拥出庄门,列队迎接主母。谁也没料到,那拉福晋突然来到她不屑一顾的工庄口
梦姑在奴埠队列中瞥到主母保养得滋润娇嫩、容光焕发的面孔,长长地出了日气,并恍然感到这张面孔变得受看可亲了,或者她是来劝阻工爷收房的?至少今夜的难关躲过去了。只要福晋肯闹,叫土爷就此死心,梦姑一定去给福晋叩一白个响头!天一擦黑,那拉福晋就召来了阿丑,冷冷地扫一量一番之后,冷冷地说:“真瞧你不出,成天价不声不响,狐媚子道行倒不浅,迷了我的小冰月,义迷住了土爷!· ~… 工爷要拿你收房了,恭喜呀:要能生个儿子什么的、就跟我比肩啦!… … 以后叮怎么称呼你呢!! … ) ?丑姑娘?丑丫头?哈哈哈哈!'
笑声很难听,脸色很难看.梦姑只是低头跪着,咬紧了牙关。
那拉氏笑了好一阵,喝口参汤,像发笑一样突然整起眉头扳起脸:“你别昏了头 瞧瞧你那身份你那老根儿:还狗屁颠颠儿的爬高枝呢,你那命,撑死了就是这么个名分儿!明儿收房。去吧。”
梦姑拿定主意,一字不说、一点表情没有,静静退下去了。二更以后,万籁俱寂,带好随身物品的梦姑,躲过巡夜的院丁,避开守门的恶犬,直奔同春和戏班位于花园墙边的住处。他的窗户还亮着,莫非也在终夜筹思?
屋里怎地透出女人的低语丫梦姑心一沉,手指尖登时冰冷!卿收房后的使女,通常在原名后加“姑娘”二字作为称呼.长辈可称之为x 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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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相信,不甘心,索性贴耳在窗纸上细听:一听之下,她腿都软了,冷汗沁满额头,竟是她的主母,那拉福晋:主母的声音,她熟得不能再熟;但那哀告的狂热的语气,她从来不曾听到过,真给吓住了。
; …… .· · … 难道怪我?是你扮吕布撩拨人,害我不管不顾、胆大包天。 你倒冷如冰霜!'
“福晋请回。小人己讲明,早有聘妻.实实不能从命:' “我又不想拆散你们夫妻! 到你完婚日.我助你一大笔妆仓,给你的娘子打一顶金凤冠!… … 只须你如吕布慕貂蝉一般,给我片时温存,让我得点活气,别闷死· · 一”
“王爷福晋夫荣妻贵,小人纵然九死也不敢诀读· · !… ”“胡说!他们男人讨小老婆玩优伶,我怎么就不能?我嫁过来,是黄花闺女,他可年近四十儿女成群了!我童女配不上童男,死也不能甘心!早听说你至今还是童身… … ”
“福晋请自重:我妻受尽磨难,九死一生,我若负她,禽兽不如I 请不要逼我做出损你福晋声名的事情!'
“你,你敢怎样?'
“我可以喊叫。”
“哈哈!正可以冒犯逼奸王妃,千刀万剐了你!' “王爷明察秋毫。此处是小人住所,不是福晋的_} :房:' ' “你卜· · … 你的心肠就这么硬?唉,天下哪一个男人都不会像你这么傻呀!'
“不!我们汉人都知道有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你… … ”福晋声气弱了,像是得了重病,' ‘告诉我,她,是谁?'
沉默中,窗外的梦姑紧紧按住胸口,生怕擂鼓般的抨评心理3
跳惊扰一」”别人。羞怒之际.主母会「出什么事?
…… .你说不出来?骗人:拿我当傻瓜I ”福晋喳瞬地低声发狠.字字句句都是从才缝里挤出来的。
“小人下敢班骗福晋了 她就在你府中,小人是为她才来当教习的。只求+-爷福晋开恩,放她为民… … ”
“一个奴― 啤丫”福晋的声音骤然尖! 去,”谁勺是准了”“福晋请同.小人早晚要求告王爷福晋… … ”
“你、你、你!”福晋气得说不成句.喘了半天,终于低沉而嘶哑地挤出一串满洲话:“天爷,他竟敢这般轻贱我!我竟不如一个贱蟀!哼!猛虎怎能喝狗舔过的水!… … 告诉你,休想娶她!王爷也帮不了你!除非答应我,不然就要你的小命!' “福晋!”同春的声音愤怒得发抖。
福晋冷笑一声:“到头来看看谁求谁!'
梦姑闪身躲开,眼看福晋气冲冲的背影消失在暗夜中二窗户还亮着,屋里却没有一点声息。梦姑多想冲进去搂着他痛哭一场!,· ,… 不,不能了。“要你的小命尸她这样说,就会这样做。
梦姑静静地流着泪,抨「手腕边那~双翡翠镯,郑重包好,轻轻塞进门槛,随后头一也不回地悄悄走了。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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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城里满洲城,满洲城里坐将军”
和天下各处有满洲将军驻防的大城一样,杭州城西南最繁57
华、房屋最密集的大片民房被圈占后,筑起城墙城门,增修房所,成为供驻防八旗军集中住家的“满洲城”。城内巨宅大第相连,最气派最富丽的,自然要数杭州将军松魁的将军署。汉人难得进出满洲城,今天却例外。将军署内一个小偏院悬灯结彩贴红”喜”字,细乐丝竹吹吹打打地迎客一一竟多半是汉人文士。
喜主叫程维藩,是松魁倚任如左右手的幕僚。年过半百尚无子息,将军多次以府中侍女赏赠,他都婉拒,说是不愿伤老妻之心。这一回竟是他向将军讨来的,就是那个近日去服待他们老夫妻的哑女奴。府里人议论纷纷,都道程先生傻。总是蛮子文人,准弄得懂他们那怪僻心肠!
黄昏前后,贺客大多告辞,余下三五好友,围坐饮酒闲谈。座中陆健最是活跃,眉’毯色舞大说大笑,很有几分狂态。此时他敲打着银壶高声说道:“一人向隅而泣,举座为之不欢。程兄大喜,宾朋小喜,我想这屋里唯有一人不喜)”他高擎酒杯,朝正在指挥小’了 头上菜的程维藩的妻子一示意,说:' ,我举一联,程兄接对,是眼前风光:讨小老嫂恼。”
众人哄然。程维藩指点着陆健只是笑,不说话。这对子出得刁钻古怪,五字同韵。要另寻一副五字同韵又意思贴切的下联,谈何容易。
程维藩的妻子年岁比丈夫大,已然鬓发全白,却有一种大家风范儒雅气度。她把· 碟凉拌黄瓜放在陆健面前,微笑道:“文康,老嫂来接对,.丁要冒犯一二:想娘狂郎忙万”主客大笑,笑陆健作法自毙.取笑不成.反降了辈分。他倒比别人笑得更欢,拍案叫绝:' ‘好对好对!老嫂如此,何必又纳小星!”直拍得黄瓜碟里的汤汁荡出来,他低头一瞧,忙把它5S
推得远远的,道:‘程兄,食瓜当食东南西北瓜,这黄瓜决不可食。”
众人笑着问原因,看他又有什么惊人妙语。
陆健以手抚脑,故作愁眉状:“陆健多年沉浮,谙透世情。我想西瓜南瓜之属,颇似人形_仁部之头;黄瓜么,却似下部之物。人之秉性,哪一个不是喜上恶下?,岂能不厚爱西瓜等而厌恶黄瓜?'
又爆发一场大笑。这个拍着大腿叫绝,那个笑得抹眼泪,程维藩摇头且笑且叹,他的夫人则涨红了脸,以袖掩口,笑骂道:“贱嘴刁舌,哪里还像读书种子!”说着转身掀帘出去了。陆健大为得意,摇头晃脑,当年的温文高雅全然不见,四十多岁的人了,竟如狂生,抢着接过话头:
“嘴践舌刁,小人也,堪为陆健写照。陆健乃真小人也!' 程维藩叹道:“文康何自贬如此!'
陆健满脸是笑:' ‘不是哟!去年岁考本人又取头名。渴见座师,蒙他老人家赞我一句‘好秀才’!本人不胜荣幸.于是诚惶诚恐揖拜求教日:‘察问大宗师.晚生出署回寓,途中若遇着美妇,可以注目而视么?’他老人家竟愕然不语,慢慢将陆健从头端详到脚,终于点头赞曰:‘一观君子,再观小人!’虽说刚考取的功名因此又给革掉了,可这‘小人’之号乃宗师大老爷所赐,还有假么?”他朝程维藩一拱手:
“老兄道德文章甲于杭郡,最讲清自,生平不二色,如今也领将军赐娶脾作妾,坠人我辈小人之列,陆健欣慰之至,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也!'
陆健的玩笑虽使众人捧腹,但其中的嘲弄挖苦也相当露骨。程维藩始终笑而不答,朋友们却听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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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康刻薄没完啦了我们还要拜读程兄的催妆诗呢{' “对!对!程兄不要睬他,他那张嘴里决吐不出象牙丁快赋
催妆诗,老友们送程兄人洞房!'
程维藩笑道:“还是集古人诗来得快捷。”走到备好文房四
宝的/又仙桌边,握笔略· 沉吟.写了下去:
重帘双燕语沉沉「韩境」旧日爱花心未了[程坟」
月.阵东风晚又阴仁吴文英]; 蕙风兰思寄清琴[薛昭蕴二。
程维藩住笔凝思之际,陆健喊道:“程兄文思何艰!我替你写吧!陆健年年要赋催妆诗哩!”说着竟拿起一张诗笺。”岂有此理。 ”朋友们又是笑又是斥责,夺下诗笺:' ’催妆诗唯有新郎下笔,你便一年做花回新郎、赋三{一首催妆,今日也轮你不着!'
程维落微微一笑:' ‘文康书画双绝,难得他肯留墨宝。”陆健眉梢一扬,“嗤”的一声,拿一张雪白的宣纸扯下一半,“哗啦哗啦”团成一个纸球,蘸了浓墨,神过另一半宣纸,绝快地印上三四个大墨团,在众人惊异的注视中提笔在墨团间勾连,于是一只仰天而飞的黑鹭莺跃然纸上。朋友们惊叹未了 ,他已大草一诗在黑鹭鸳脚下:
青天一个大霹灵鹭鹭飞入墨窑中
千山万山无鸟迹,一身毛羽变成黑!
主客都是文人名士,岂能不懂诗中含义?上两句说的是改朝换代,汉人不肯出仕满洲;后两句显然针对主人,为他今日60
的喜笑怒骂作了注脚。他是专为激怒这位宽厚的老友而来么?众人都觉得过分、扫兴,堂中一片尴尬的沉默。
程维藩却不改笑容:“文康高才令我钦敬口这黑鹭鸳独出心裁,既怪又h … -。鹭鸳飞人墨窑中,一身毛羽变成黑。白而黑,黑而白,谁解其巾意呢?哈哈哈哈!
众人告辞之际,程维藩执着陆健的手轻声说:“请留步。”陆健敏锐地看了他一眼,默默留下几
院子里安静下来。程维藩请陆健刚在主客位上坐定,便扭头朝厢房喊:' ‘领阿丑来。”
门帘一掀,程夫人领进来一个娇小的少妇:水红罗裙茜红绣儒,披了一副挑红云肩,珠翠绢花扬在她极丰厚的乌黑发髻上,活像顶了一朵与她小脸庞大得不相称的五色牡丹― 这一身地地道道的新姨娘打扮,叫陆健惊讶得张口结舌:' ‘这,是程兄的如夫人?怎,怎好就来相见!
程维藩不理他,对少妇说:“去拜过陆叔父。”
又错了辈分。 陆健不明不白地拦住少妇的跪拜:“哎,快请起,· · … 老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维藩笑道:“还记得笑翁常提起的京师梨园三杰中的云官柳同春么?'
“自然记得,我很一认识他!'
“曙,这位是他的夫人,我们老夫妻的螟岭义女。”陆健看看程维藩,又看看程夫人.两人都望着他笑。他“晦”了一声说:“我真糊涂了。程兄快别卖关子啦!' 原来,一个月前,梦姑被安王福晋赐给杭州将军府,由松魁的长公子从京里随其他二}一余名奴脾及数车财货一起带回杭州。又哑又瘦的阿丑分拨在将军夫人屋里服侍。程夫人是将军61
夫人的常客,每见阿丑受同屋丫头欺辱,很是不平,便律掇丈夫讨阿丑来做服侍丫头,一说就准。阿孔来后,像个尽心尽孝的女儿,很得老夫妻喜爱,不久她便吐露了自己的身世,求二老救她出府,成全她夫妻团聚。老两口筹思许久,才想出这个纳妾的诡计,只等完毕这些掩入耳目的礼仪,相安数日,就可将梦姑偷偷放走了。
说哭内情,程维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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