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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箫英雄榜-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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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冲见太公不悦,知道闯了祸,低下了头,口上却道:“我胜了武公子,有什么错?”
武师彦道:“武家剑法重在一个‘正’字,招招光明正大,决不趁人之危。你既已刺伤名扬,不该再下重击。何况比试武艺,点到为止,何乃蛮横如此?嗯,你的剑法看似武家剑法,却是随机应变,已非本来面目,未运气御剑,徒以剑招取胜。这般打法,虽一时能占上风,终究无法臻上乘境界。若一味重剑轻气,这般下去,势必走入歧途,好在我及早发现。”转头向黄管家道:“黄管家,你怎么如此疏忽?少冲险些误入歧途,你也不知道。”又向少冲道:“少冲,你听明白了么?”
少冲低头称“是”,心中却不以为然:“你光明正大,敌人却不光明正大。胜了便是胜了,还管什么一时二时?”
武师彦又对名扬、汪光义道:“我今日教训少冲,你二人也要引以为诫。”武名扬、汪光义称是。
当下黄管家给武名扬包扎伤口,一边不住斥责少冲道:“公子要有什么三长两短,要你的狗命!”看到武师彦严肃的神色,才住了口。
武师彦向少冲道:“少冲,你随我来书房,我有话跟你说。”
少冲自幼在归来庄长大,不知自己父母是谁,也不知家乡何处,黄管家骂他是海盗的“野杂种”,汪光义等人也时常欺负他,虽过得很不开心,但举目无亲,还是想留在此处。这时见太公神色郑重,生怕太公会把自己逐出庄门。跟在武师彦身后,心中忐忑不安。
来到书房,武师彦从书橱中取出一个油纸包。去了油纸,翻出一方叠放周正的手帕。对少冲道:“少冲,你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么?”
少冲道:“黄大叔说我爹是海盗,娘是娼妓,我是一个贱种。”说这话鼻子发酸,嗓子发哑。
武师彦道:“黄大叔脾气怪了些,心是好的,他不是存心侮你。哎,此事早晚要跟你说。这方手帕是你娘留给你的,那已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少冲见有娘的物事,忙拿过展开一看,只见手帕上数行似乎用血写成的字:“天道不公,命运多蹇,夫丧家破,南下寻亲,失节于海盗,生子少冲,天可怜见,望恩公抚育成人,九泉下感公之德。”少冲看罢,胸口如堵,欲哭无泪,欲喊无声,呆了一般。
武师彦心生恻隐,暗暗叹息,说道:“那日我和你黄大叔出海找寻名扬,自东海而归,途经杭州湾暂泊埠头,忽从一商船上走出一少妇,我才一抬头,她就扔过一个婴孩,随即投海自尽。你黄大叔下不畏严寒,下水找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尸体。询问船老板,才知她流落海外孤岛,是船老板好心载她同船,没想她还是想不开,寻了短见。那婴孩项下有方手帕,上面的血字正好与之印证。可是她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无人知她姓甚名谁,哪里人氏。单从这张手帕松江的绢丝,吴地的做工看,也并不能说她是松江、吴地人氏。”
少冲虽一直被黄管家指为海盗孽种,但从来不愿相信,这时太公亲口说出,自知那是全然没错的,一时怎能接受?说道:“你骗人,你骗人!”
武师彦道:“我和你黄大叔把你视若己出,教授孔孟之道,以除去你先天的戾气,哪知你如此不成器,大失我望,也对不起你死去的娘。”
少冲再也听不下去,激愤道:“你跟他们一样,从来就嫌弃我。”猛然间只觉天坍地陷一般,折身冲出书房,禁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踉跄着奔到无人处,终于冲天吼出一声道:“我不是海盗的儿子!”
隔了一会儿,不知哪里有个声音道:“你不是海盗的儿子。”
少冲如置梦中,喃喃道:“我不是海盗的儿子。”
那声音道:“他们都在骗你。”
少冲终于看清来人,见是汪光义,便道:“你嘲笑我。”
汪光义道:“你我总角之交,我视你如亲兄弟一般。黄大叔脾气不好,我平日与你作对,也是为你好。”
少冲道:“你说什么?”
汪光义道:“你把手帕给我,我给你揭穿他们阴谋。”
少冲此时神情恍惚,不自主的将手帕递给他。汪光义展开看了,哗然大笑道:“你是海盗的孽种,此事我早已猜到了。”说罢把手帕卷成团,塞入怀中。
少冲大怒道:“我娘的,你还我来!”伸手去抓他。
汪光义一跃而开,道:“太公收留你这下贱人,当真有辱门楣。”他连闪几下,轻易躲过了少冲的几次扑击。
这时忽钻出两人,把少冲牵胳臂拉住,正是武甲、武乙。两人平时也看少冲不顺眼,今日又见他伤了公子,便和汪光义商量着教训少冲。
汪光义故意扬起手帕,笑嘻嘻的道:“你来拿啊。”
少冲却如何挣得开?此处离庄已远,太公难以听见,任凭少冲大喊大叫,汪光义等人却越加开心。
便在此时,远处奔来一人,叫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正是武名扬。
武甲、武乙放了手,都道:“公子,咱们给你出气了。”
武名扬道:“胡闹!这要让太公知道了,非大发雷霆不可。”
汪光义道:“他是恶人之子,说的话无人相信。咱们都不说,太公又如何知道?”说话间,少冲突然抱住他,叫道:“还我手帕!”汪光义不禁吓了一跳,发现手中没了手帕,极力挣脱身,道:“掉在地上了,你自己找去!”
少冲心急如焚,地上找了一圈,不见踪影,一回头看见草丛中有块小布片,脑袋“嗡”的一下,整个人都懵了。原来手帕已在拉扯中被撕成了碎片。
这时有人道:“臭东西,要来作什么?”
少冲见是黄管家,气不打一处来,狂叫一声向他扑去,口中叫道:“我跟你拼了。”
黄管家从腰间抽出软鞭,叫道:“少冲,你要做什么?”右腿退一步,丈长的软鞭如长虫吐信,迅即弹出,半空中打个圈,发出噼啪之声。庶料少冲身形闪动如电,竟顺着鞭势插进内圈,挨近黄管家,一拳向他面门招呼过去。
黄管家无法抽鞭回击,只得一低头,以肘顶少冲胸膛。少冲顿觉胸口一震,退开三步,却又猱身而上。这时黄管家抖动鞭子,呼呼挂风,鞭影将少冲全身罩住,不敢让少冲再逼近,却也不想伤他,以免将军问起,不好对答。
哪知少冲身法怪异,似乎丝毫不懂武功的上窜下跳,东躲西闪,鞭子抽到身上,也毫不知痛。不多久又攻近身来,一伸手把黄管家长衫的钮扣扯掉两枚。黄管家在后辈面前出了这丑,怒从心生,手上加了狠劲,招势也不如先前那么有所顾忌。
但软鞭之法,用劲须恰到好处。轻一分重一分都发挥不软鞭应有之威力。黄管家越是发狠,软鞭越无法得心应手,到后来鞭势连自己也无法控制。而少冲此时也如发了疯,脚步也不如先前灵动。
黄管家倒有些害怕,喝道:“少冲,还不住手,你敢以下犯上么?”
他一不留神,忽被少冲欺身抱住,立觉肩头痛极。少冲咬住黄管家,如有深仇大恨一般,任凭他怎么挣扎,总是不放。
武甲等人急上前掰少冲,正纷乱间,忽有一人伸指在少冲颈下一点,少冲嘴不由得松开。黄管家这才挣脱开来,伸掌便向少冲掴去。那人伸臂一隔,右手解开少冲穴道,顺手推开几尺,一招之间,竟做了三件事。众人才看清来人正是武师彦。
汪光义冲口道:“好功……”忽觉什么不妥,将“夫”字吞了回去。
武师彦对少冲道:“黄大叔是你长辈,有什么不痛快的跟太公说,干么拼死拼活的?”'手机电子书 。。'
黄管家道:“我早说过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小子是本性难改。”
武师彦向他横了一眼道:“你也是,后辈不学好,你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谆谆教导才是,动辄言语伤人,大打出手,也不是育人之道。”
黄管家道:“起初我也想教好他,岂料这小子天生劣性,不断的与我作对。他三岁那年,打翻油灯,烧了我的床;七岁时在我爱马槽中下芭豆,害得它暴毙;十岁时在抱朴道院神座上拉屎,那些道人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一阵好打;前不久又去惹曲院的公子,险些出了人命,大的罪状已如此之多,至于在我酒中撒尿,把我软鞭偷偷扔进西湖,这等坏事不胜枚举。所谓不打不成材,我也是为他好。”
武师彦点点头道:“不错,这孩子是顽皮了些。”当下也没追究汪光义等人。
是夜子时,武师彦把少冲叫到书房,道:“我观你躲避黄管家的身法,有时颇为高明,是不是你黄大叔时常鞭打你,逼得你练成了这般身法?”
少冲道:“我只是不服气,难道我天生就不如公子、汪光义他们么?因此黄大叔打我,我就想法子偏不让他打到。”
武师彦道:“少冲,你黄大叔全家死于倭乱,也难怪他对你有所偏见。从今日起,太公教你武家剑法。”
少冲闻言双腿跪下,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武师彦道:“英雄不问出身 ,自古圣贤起于贫贱。殷商贤相傅说乃泥瓦匠出身, 辅佐周武王取天下的姜太公起初不过一渔夫,当年汉高祖是个流氓无赖,本朝太祖爷发迹前在皇觉寺出家。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黄安教过你《孟子》,你该知其意。”
少冲道:“黄大叔说我人太笨,与公子相差太远,只能因材施教。公子学《千家诗》,我学《百家姓》;公子练名家剑法,我练粗浅的入门功夫。《孟子》我没学过。”
武师彦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孟子是古代一位大贤人,他言道:一个人要成就伟业,必先经历一番苦难,逼得他披荆斩棘,迎难而上。忍常人所不能忍之辱,吃常人所不能吃之苦,成常人所不能之事,这便是英雄所为了。你受 的这些苦,其实于你并无坏处。”
少冲道:“我,我做不来英雄,也不想做什么英雄。
武师彦道:“何为英雄?聪能谋始,明能见机,胆能决疑,然后可以为英;气能过人,勇能行之,智足断事,乃可以为雄。一人身兼有英雄,乃能役英雄,故能成大业也。英雄者,必当功标当代,流芳百世。如此作为,方不枉活一世。”
武师彦情绪激动,一番话说出来,也不管少冲能否听懂。
他说罢出了一会儿神,才道:“武家剑法,以养气培元为根基,每日闻鸡起舞,歌《正气歌》,招势采自祖逖、辛稼轩、文少保的晨练剑招,每一招又有一个精忠报国的故事。咱们今日来学这第一招‘望眼欲穿’。”说着话取出壁上所悬的剑,握剑迅疾无伦刺出。又道:“以前,北边的胡虏屡侵我中原,朝廷偏安求和,以致班超投笔从戎,辛稼轩招兵抗金,祖逖到中流击楫,仁人志士无不热血如沸,企望收复河山。这一招先发制人要害,以动带动,敌动则乱,乱则破绽百出,为我所趁,既是武学之道,也是兵法。”
从这一日起,武师彦于亥时三刻,都让少冲来书房修练剑法,瞒着黄管家一干人。故事也从荆轲刺秦王,苏武北海牧羊,张骞出使西域,南霁云拼死守城,到岳元帅阵前斩岳云。少冲最爱听故事,耳濡目染,胸中渐生豪气,加之他本就不服武、朱二人,此番加倍努力,短短一个月,便已入门。
这一日,武师彦叫三个小辈到刘玄度的卫所较场操练骑射。三人头一回着戎装骑战马纵横驰骋,游目骋怀,大开了眼界。
回来后几日,武名扬见黄安、武甲、武乙等人进进出出,将庄里值钱的物事都送去卖了,换回来却是成箱的金银手饰以及两口棺材,问三人都说是太公吩咐的,并不知原由。他心中疑惑,便来问武师彦。武师彦只教他好好练功,别的事不要多问。
忽一日武师彦叫来三个小辈,道:“你们做好准备,今天晚上装束停当,咱们便要离开归来庄,去千里之外做一件大事。”
武名扬问道:“太公,是什么大事?”
武师彦道:“天机不可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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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正是月圆之夜。锁上庄门后,一行七人到岭下大道,那里早有马车等候。四辆大车,武师彦、黄管家乘一辆,三个小辈乘一辆,另两辆车各载一口棺材,棺材中满盛金银财宝,武甲、武乙两人骑马一前一后护运。
众人在途中才知此行目的是到江淮剿匪。原来那日到较场操练,武师彦从刘玄度处得知,本是递上去了,只是迟迟不见回音;还探知漕帮近来在淮南一带出没,帮中除了叶老大,还有四个小头目,此外便一无所知了。武师彦回到归来庄,夜夜梦见关河雁门、金戈铁马,再也坐不住,决意效辛稼轩当年义军抗金的壮举,私自剿匪。
武名扬、黄安都极力反对,只有汪光义举双手赞成。
武师彦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叶老大倭名麻原札晃,我原是打过交道的。此人非我无人可除之。”武名扬道:“既是去剿匪,带两口棺材的金银又是作什么?”武师彦微笑道:“那叶老大平日蜗身不出,咱们找他不着。不过他喜做英雄,最受不得激,我便是想激他出来找咱们。”
众人这才明白就里。见武将军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少了些担忧,多了些豪气。
一路上众人天黑住店,天明出行,有人问起,都说是扶柩回老家南阳。武师彦祖籍南阳,一路上满口河南话,至于说棺材是死人,没有人不会相信。
这一日到了芜湖,武师彦叫黄客家雇了一艘大船。船下长江,正要起锚,忽岸上走来五个担挑子的人,当中一人叫道:“船老板慢行,我们要搭船,方便则个。”船家道:“这位老爷包了的,在下可做不了主。”那人道:“你看这天,说不定今晚便有大雨,别处再无船可雇。我们多加银子便是,出门都是朋友,行个方便则个。”武师彦瞧了一眼他们肩上的挑子,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船家,多加的银子算在我身上。”船家道:“够了够了,不用多加。”当下叫船伙计放下舢板。
那五人大喜,上船后把挑子放进后舱,向武师彦客气了几句,到后舱再不出来。
黄管家见将军向自己递眼色,便凑耳过去。武师彦低言了几句。黄管家点了一下头,瞥了一眼后舱,道:“老爷,这恐怕不妥,咱们……”
武师彦拈唇作哨,叫他禁声,轻声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别让他们看出来便是。”
后舱中有人探了一下头,立又缩回去。武师彦看在眼中,只装作不知。
船向江中进发。众少年头一回出远门,看见浩浩长江滚滚东流,指手划脚,兴奋不已。当晚众人都在前舱中歇息。时至中夜,武师彦听见响动,起身悄步走到中舱。正见一个黑影在停放棺材处晃动,便干咳一声,道:“老兄,你也睡不着么?今晚没有雨,月色倒是很好。”
那人似乎吃了一惊,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最后道:“是,是啊,老爷子也有雅兴赏月啊。我,……”说至此打个哈欠,道:“我乏了,这就去睡,不相陪了。”说着话退到后舱。
武师彦暗笑,自回前舱睡下。
次日船到岸,五个挑夫称谢而去,人虽远去,仍不住回望。
武名扬道:“这五人贼眉鼠眼,一看就知不是好东西。”
武师彦微微一笑,道:“咱们被人踩了盘子,往后可得小心为妙。”
众人又雇四辆大车上路。途中武师彦叫众人格外警惕,饮食一应验过无毒才用,晚上由黄管家、武乙、武甲轮流值守。一路上都有人盯梢,只是并未动手。武师彦看在眼中,并不理睬。
这一日到了肥东县界。前面尘起处,来了一队人马。武师彦低声道:“小心了!”众人见武师彦神色凝重,便也加倍的警惕起来。那队人马越来越近,武师彦等人停在路旁,让他们先过。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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