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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箫英雄榜-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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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岳州南门上船,便进了洞庭湖。这日风平浪静,湖面如镜,远望君山如白玉盘中一青螺。不多时到了君山,一问五柳庄,几乎无人不知。待至庄前,看见五株大柳树上挂满白绢,鬼火荧荧,悲风飒飒。大门上挑个白纸糊的灯笼,“哀”字赫然醒目,从庄里传来隐隐哀声。
少冲略感不祥,急奔进庄。庄里已有十来位吊客,檐下三个戴孝的汉子向进去吊唁的客人一一答礼。原来诸葛绵竹早在数日前就已病逝,尚未发丧,这些吊客只是附近的岛民。
少冲问庄上的人,得知镇元子等人确实来过,但吊唁之后匆匆去了。 二人只好出庄回城,路上却纷纷下起牛毛细雨来。玲儿道:“适才若在庄上打秋风,还能混顿饭吃,睡个好觉。现下可好,离城还有二三十里,左右又无人家……”少冲道:“我又没教你跟来。咦,……”忽见前面林中露出飞檐一角,便道:“咱们到那儿避雨。”二人到了近处,眼前一座祠堂,墙颓门破,门额上的金漆早已剥落,隐约辨出是“湘妃祠”三字。
玲儿喜道:“咱们看湘妃姐姐去。”来到堂上,见神厨中蛛网尘封,两尊香木女像横倒在地。玲儿道:“罪过!罪过!湘妃姐姐遭此亵渎,也不知是谁造的孽。”连忙将木像扶正。祷祝半晌,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少冲看得有趣,待她起身,问道:“你拜的是什么神?”玲儿道:“你不知道么?湘水神很灵的,你也拜一拜。”少冲扭不过她,只好跪下暗祝:“湘水神啊湘水神,保佑我此行能不负使命!”祷毕也磕了三个头。
祠外秋雨绵绵,丝毫没有停的迹象。少冲道:“今夜只好跟湘水神作伴了。”玲儿道:“呸呸呸,不许你亵渎神仙姐姐。”少冲自知失言,笑着向木像一揖,道:“小生无心之过,告罪告罪!”玲儿站在厨前,捏神仙的腔调道:“要本座饶你,除非升一堆火,烤上熟食,哄这位玲儿妹妹开心。”说罢大笑不止。
二人笑闹了一回,找来一些柴薪,打火引燃,待火势大了,再添粗棍朽木。片刻间已升起一堆熊熊篝火,照得二人红彤彤的。少冲道:“我到湖中捉两条鱼来。”玲儿道:“我也要去。”少冲道:“你呆在这里陪神仙姐姐。”说罢飞步出祠,直奔湖边。时至寒秋,鱼已潜底,但少冲自小在西湖边长大,这打鸟捕鱼的本事十分在行。折一根树棍在手,一见白影浮过,飞棍猛插过去,已插到一尾半斤大小的鲤鱼。过得不久,捉到三条。用桑树皮穿腮串起,奔回祠堂。玲儿见了,大是欢喜,将鱼夹在火上烤。不一会儿,香味四散开来。
便在此时,少冲忽听脚步声近,似有两人朝这边而来。便贴门边向外瞧去,只见雨中走来两名女子。一人身披风披,白衫衬裤,体态婀娜,碎步轻盈,犹如梨花一枝春带雨;另一青衣少女着丫头服色,撑一柄绸伞为白衫女子遮雨,绸伞恰好挡住她的面孔。伞面上绘的是许仙白娘子断桥相会的情景,做工精细,一看就知出自江南名家。
待至近处,那青衣小婢道:“祠里有人!”停一会儿喊道:“喂,里面的人滚出来,我家小姐要避雨。”祝玲儿心道:“一个丫环也这么蛮横。狗仗人势,她女主人也必是个悍妇。”当下大声道:“蹲茅房也要讲先来后到。要避雨,等雨停了罢。”
那青衣小婢见有人口出秽言,柳眉倒竖,斥道:“活得不耐烦了。你知我家小姐是谁么?”那白衫女子道:“雨萍,不得无礼!”
少冲一听她声音,如饮了琼浆玉液,浑身酥软,舒服之极。想不到在这里又邂逅那马车中的女郎,不禁想入非非:“莫非这是上天注定的缘份?”
随着一阵香风,二女已进了祠堂,四周转了一圈,并无一处栖身,只得取下神像上的幔布作帐子,围了一个角落。
少冲探头想看那女郎容貌,那知她一直背向自己。从后边看到她两缕秀发垂双耳,用红头绳将脑后的头发捆成一束,腰间晃着一枝碧玉短笛,行动处如娇花照水、柔柳拂风,秀雅已极。
这时只听那小婢道:“小姐,趁天没黑,奴婢回去取套干衣服,只是……这一对狗男女不似好人,尤其是那男的,贼头贼脑的,眼光不善。”那白衫女子道:“不妨,你去罢。”那小婢“嗐”了一声,似觉不对,又说声:“是!”取伞出祠。临出门瞪了少冲和玲儿一眼,那意思是你俩胆敢对小姐无礼,有你好瞧。
玲儿见少冲一双眼老朝帐子那边看,不禁心中有气,待那小婢走远,拾起一根木条,冲帐子那边道:“喂,幔布是湘妃姐姐的,你好大胆子,竟敢冒犯神仙!”几步上前,用木条一阵乱打,幔布滑落下来。那女郎急忙背过脸去,似乎不想让人看到她的面孔。只听她冷冷的道:“小妹妹,火气好大啊!”玲儿嘲弄的口气道:“你为什么背着脸,见不得人么?哈哈,我明白了,你长得丑比嫫母,怕吓坏了我们。”那女郎道:“嫫母乃黄帝之母,贤淑慈和,誉者不能掩其丑。”玲儿道:“我说你丑比嫫母,又没说你德比嫫母,哈哈,总之你是凸额暴牙,昂鼻结喉,面皮粗黑,奇丑无比了。你得罪湘妃姐姐,湘妃姐姐保佑你没男人要,一辈子也嫁不出去。”一个女子到了没男人要的地步,当真悲惨之极。玲儿说出这么恶毒的话,大是痛快。
那女郎道:“小妹妹,我可没招惹你,今天我心情好,不想跟你为难。倘若被我丫环看到,你这张伶牙俐齿的嘴怕是保不住了。”玲儿啧啧两声,还想说些难听的。少冲把她拉回火堆旁,道:“玲儿,鱼烤好啦!这,给你!”叉了一条鱼给她,心想她有了鱼吃,便不会胡言乱语了。
玲儿也给少冲叉了一条,道:“啊,真香!有人要流口水了。”说这话时望向那白衫女子,却发现幔布不知何时已张了起来。心中大奇:“我只一转眼,竟有如此快法,莫非我遇到了神仙?”
少冲也觉不可思议,料想这女子非同寻常,当是极有来历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可不愿惹上什么麻烦。见还有一条鱼,他有心道歉,便用细棍插起,走到帐外,道:“姑娘,我这儿正好多了一条鱼,你若不嫌弃,就拿去吃吧。”
只听那女郎冷然道:“多谢,我不饿。”少冲伸出的手停了半晌,没趣的回到火堆旁。玲儿向着少冲又是呶嘴又是瞪眼,道:“谁叫你讨好她?人家不理你,你死心了吧?我早说过,她不是好人,……”少冲见他说出这等尴尬的话来,让那女郎听到,大觉脸红,忙摆手示意她住口。玲儿却更加起劲道:“你连人家面容都没看到,就为她失魂落魄,当真是鬼迷了心窍。”气哼哼的抢走少冲中的鱼,又道:“我辛辛苦苦烤的,你却拿去献殷勤。”弄得少冲无可措辞,啼笑皆非。
这时少冲忽听那女郎轻咳了几声,料想她衣衫淋湿,恐着了凉,便道:“姑娘,你衣衫淋湿了,快升火烤烤,莫着了凉。”过了一会儿那女郎才道:“我没带火种。”少冲最喜欢听她的声音,听她口气已不如先前冷淡,心中一喜,道:“我有。”向玲儿道:“火石呢?”玲儿把火石藏到背后,道:“我不许你借。”少冲道:“小气鬼!”当下拾了一根燃得正旺的木条,奔到帐边,道:“姑娘,火种来啦。”那女郎道:“你转过脸去。”口气仍冷冰冰的,但少冲听了还是舒服。依言扭过头,觉得手中木条已被她接过去,再回头只见帐内火光腾腾,隐隐见她正褪衣烘烤。
玲儿觉得少冲不该心向外人,怒道:“我不许你讨好她。”快步走过去。少冲张臂翼护,道:“玲儿,你不要闹好不好?”玲儿连抢几个方位,都被少冲拦住,心中一急,突然贴地一招“春燕掠波”,娇小的身躯出其不意的从少冲胯下穿过,翻身进了帐子,抬腿便欲踏熄火苗。也只是一瞬之间,少冲闯帐而入,双臂一圈,将玲儿整个抱入怀中。星目却正好与那女郎的剪水双眸相对,刹那间都凝然不动。少冲只觉万籁俱寂,天地无声,听到自己心跳砰砰而响,连怀中玲儿的挣扎也感觉不到。过得片刻,那女郎忽回过神,螓首侧转,默不作声。
少冲连连道歉,拽着玲儿出来,将帐子挂好。玲儿道:“原来她果然丑陋无比。”少冲适才眼中只有一湾澄澈柔媚的秋水,经玲儿一提,才回想起,那女郎面色青黑,脸庞肿大,确是丑极。上天造人毕竟公平,造出她动听的嗓音、袅娜的身材,却又造出她丑陋的面容。
玲儿见少冲脸有惋惜之意,回嗔作喜,牵着少冲道:“走,咱们讲故事去。”回到火堆旁坐下。玲儿又道:“你不是问湘水神是谁么?我告诉你,她们是尧之女、舜之妃娥皇、女英。古书上说,‘舜南巡,崩于苍梧之野,葬于九嶷,是为零陵’,二妃望苍梧而泣,洒泪成斑,投湘水而死。如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听说上面的紫斑就是二妃的泪痕。还听说只有种在君山上才斑点,别处就没有,也不知是真是假。”少冲听了,心中难受,道:“我听说舜帝是很久以前一个贤德的君王。他殉了职,妻子也跟着殉了情。好在二妃死了,做了水神。我该向两位再拜一拜。”说罢向湘夫人神像作了三揖。
玲儿道:“故事还没完呢。后来君山上立了湘妃祠,那始皇帝南巡至洞庭湖,忽逢大风骇浪,迁怒水神,就问湘妃何神。博士对道:尧之女、舜之妃葬于此。你猜怎么着,始皇帝怪其拦路,竟使三千刑徒尽伐其树,大毁祠宇。哪知风波变本加厉起来。始皇帝急得没法,只好祭起传国玉玺投入湖中,方才波平浪静。”玲儿讲这故事,一来拉住少冲的心,二来也是警告白衫女郎不要冒犯湘妃。讲罢还朝帐子那边瞥了一眼,甚是得意。
忽在此时,祠外有人说道:“到了,小姐就在里面。”门前一动,进来五名青衣小婢,皆发披绿云,短衫长裤,背上均负长剑。原来都是白衫女郎的剑婢。雨萍手中捧了一叠衣物,立于帐外,道:“小姐,奴婢来迟,小姐没事吧?”那女郎只嗯了一声。雨萍进到帐里,低声道:“这一男一女没做什么吧?”隔了一会儿又道:“要不要杀人灭口?”少冲一惊:“就算我真的无礼了,也说不上杀人灭口,何况我并无无礼举动。”探头侧耳,欲听那女郎说些什么。一名剑婢见他行止不端,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偷看小姐更衣!”手一伸,掣出三尺青锋,便向少冲刺来。
却听那女郎说道:“濯清,住手!”幔帐一掀,走了出来。此刻换了袭百褶裙,精工卷成一朵莲花,花白叶绿,相映更显圣洁。衣动处,香风轻拂,花朵微颤。少冲这才看清她的面孔,面色黑中泛青,只眼鼻口处皮肤白皙,巧鼻之下,朱唇似黑玉盘中一颗熟透乍破的樱桃,红润欲滴,极是惹眼。
那女郎又道:“这两人是从乡下逃出来的,不必管他。走吧。”五名剑婢簇着那女郎正要离去,那女郎忽想起一事,止步道:“你二人看到我的面目,本来是必死的。权且饶了,切不可向第三人提起。”
玲儿这时倒有些怕她了,紧攥着少冲的手,一声不吭。少冲道:“你不怕我说么?”话才毕,五名剑婢有三人拔出背剑,喝道:“你敢!”雨萍道:“我家小姐精通麻衣相术,三黄六壬,你若胡言乱语,我家小姐在千里之外也能知晓。到时,哼!”长剑一抖,补充了后面的话。
少冲含笑道:“我不信。要我答应,除非小姐也答应我一件事。”雨萍怒道:“什么?小姐不杀你也是够开恩了,还想得寸进尺?”少冲双手一摊,一脸惫赖的道:“那我可管不住这张嘴了。”
这一下另两名剑婢也拔出背剑,道:“这小子活得不耐烦了。”“他管不住,我们替他管住。”那女郎道:“算了,且听是什么事?”少冲道:“我想听小姐一曲雅奏。”一言才毕,濯清喝道:“你当我们小姐是什么人?”却听那女郎道:“礼尚往来,吹奏一曲又有何妨?”雨萍道:“小姐,你不怕……?”女郎扬笛截住她的话头,道:“湘妃祠,梧桐雨,小女子就与君奏一曲《潇湘夜雨》。”当下步到厨前,跪坐于蒲团上,纤指虚按笛孔,幽幽的笛声自孔中飘了出来。
曲声低沉哀怨,如独守兰闺的女子咳声叹气,叹红颜薄命,叹花好月圆。梧桐细雨到黄昏,满地黄花人憔悴。雨点簌簌,一声声都打在吹奏者心中,也打在闻曲者心中。
一曲既罢,那女郎呆了半晌,起身道:“此曲向来是吹给自己听的。敷衍塞责,有烦清听。”少冲道:“亲聆雅音,幸何如之。瞧姑娘尚年浅,为何所爱之曲竟如此哀怨缠绵。”那女郎“哦”了一声,略感吃惊,道:“公子闻弦歌而知雅意,莫非也通音律?”少冲道:“曲终之际,似乎有了转折,当是曲中人忧愁难解之时,心上人来了。”那女郎正要说话,忽似想到什么,眼神不敢与少冲相接,急侧开头,和剑婢便欲离去。
少冲忽道:“你是白莲花。”
五名剑婢插回的剑又都拔了出来,道:“小姐,再不能留他了。”那女郎仍冷冷的道:“你既知我是谁,就不怕我杀你么?”少冲道:“怕。不过死我一个,能救万千人,那我也不怕了。”雨萍冷笑道:“你以为咱们杀了你,便不去杀别人了?这话我怎么没听懂?”少冲道:“你们杀我之前,请容我说句话。”
此刻轮到玲儿摇少冲的手,叫他不要惹祸。少冲并不理会。那女郎道:“你已说了很多了,便容你多说一句。”少冲道:“我只想说,一个人的容貌是天生的,人丑没什么,最要紧的是不要惹人厌恶。只要与人为善,人也与你为善。”
濯清道:“说得倒动听,可惜是你的遗言。”剑尖一抖,挽了一个剑花,刺向少冲。少冲轻轻避开,忽听祠外轻如落叶坠地的几声,饶是淅沥雨声中,也听出是武林高手到了。便在此时,已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道:“白莲花,你杀了五柳先生,伤了诸大侠,我武当派替天行道,要铲除你这妖女。”正是武当派镇元子道长。
不久又听涂一粟叫道:“老妖婆,女魔头,丑八怪,我们已听到你的笛声,你就在祠里。”韩天锦叫道:“今晚就是你的死期,你躲是躲不掉的。”
雨萍与另一剑婢闪身门边,大声道:“谁躲了?找死的进祠来,姑奶奶一剑结果了你。”一言甫毕,门前扑进一人,劲风中寒星数点疾射而来。雨萍娇叱一声,飞身向那人迎去。那人星冠道袍,正是镇元子。跟着韩天锦也抢了进来,与另一剑婢动上了手。镇元子一晃眼见到少冲,略感吃惊,道:“葛少侠,她就是白莲花,快杀了她!”少冲一时不知该不该出手。
白莲花冷冷的道:“你也是名门正派的是不是?你不杀我,我也不会再饶你。”正当她说话之际,涂一粟一柄铁蒲扇向她搧来。在她身边的三名剑婢一齐出手,长剑向铁扇削去。未及相接,都觉长剑欲脱,剑身也偏了老远。原来那铁扇乃强力磁石专制,吸人兵器。白莲花还道他内功奇高,忙退开数步,喝道:“姓涂的,你从罗霄山一直追到君山,本姑娘要你的命,你还会活到现在么?”涂一粟道:“妖女休逞狂言!道爷这柄宝扇乃汉钟离神物,除妖降魔,把你打入天地之极,永世不得超生。”说话间又一搧而到。一名剑婢斥道:“泼道!”紧握剑柄,长剑递出。却不防剑被粘住,涂一粟跟着飞步而上,一掌正中她胸口。那剑婢闷哼一声,委顿欲倒。白莲花一声惊呼,长手一扬,银光乍闪,数十根细如牛毛的芒针自袖中疾飞而出,犹如满天星雨,向涂一粟全身射到。
涂一粟大是骇然,急飘身而避,同时舞扇封挡。便在此时,白莲花闪身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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