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声音-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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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在一起，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感情根本没有牢固下来，更谈不上有多么深刻。即使现在分开，也不会有太多刻骨铭心的回忆，更不会有太大的痛苦。
　　况且，程乐虽然嘴上说爱他，却根本不了解他的背景和过去，这样的爱太像虚构的“空中楼阁”，没有一丝一毫现实的基础。
　　他不认为这样的感情能维持多久。
　　程乐的性格乐观开朗，现在分手，他最多会从此厌恶自己。总比两人在一起时间久了，深爱之后，又因为各种原因，甚至……像凌夕那样变心，再分开，要好上许多。
　　这是把双方痛苦都降到最低的方法。
　　没有深爱过，分手又何难？
　　
　　本来，仔细思考过后，以无双做借口趁早跟程乐分开，是他很冷静地做出的决定，程乐也如预料中一样果断放手了。
　　可是现在，归剑明却发现，自己似乎低估了一件事情。
　　他低估了自己对程乐的喜欢，那种感觉比想象中要……多出许多。
　　所以……意料之外的，心里很难过，那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感觉到的真切的痛。明知身体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出毛病，可那种真真切切的，尖锐的痛楚，却迅速地在胸口蔓延开来。
　　
　　小时候妈妈扔了他，他并没有难过，因为年纪太小，不懂父母要养育小孩的道理。孤儿院很多人，他就觉得，妈妈扔了自己或许也没什么，至于爸爸，那么陌生的词汇他从不去考虑。
　　后来，凌夕背叛了他，他也不是很伤心，只是觉得，在一起两年，一直很关心小夕，照顾小夕，尽心尽力的对他好，最后他却背着自己跟最信任的学长在一起了，挺……让人心寒的。
　　可是现在，亲手推开了程乐，心里却莫名地疼得厉害。
　　或许是真的爱上了他，自己却没有发觉吧？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何况是程乐呢？
　　更何况，程乐留给他的最后几个字是：不说再见。自己又怎么好厚着脸皮说，我发现我比想象中更加爱你？那也太可笑了吧？谁信呢？
　　
　　凌晨五点的时候，夏羽习惯性起身上厕所，走到客厅，发现归剑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月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出他朦胧的影子。
　　他的指尖夹着一根烟，微弱的火星在夜里看着格外刺眼。夏羽皱着眉走了过去，开了灯，沉着脸道：“哪来的烟？”
　　突然亮起的灯光让归剑明轻轻眯起了眼睛，见到夏羽之后，他才笑了笑，摁灭了烟头，扔进垃圾桶里，说：“抱歉，忘了你很讨厌烟味的。”
　　夏羽扭过头，看着他的眼睛说：“真的……那么难受吗？”
　　归剑明没有说话。
　　夏羽走到他旁边坐下，拿起桌上早就冰冷的水喝了一口，继续说：“你已经很多年没有吸烟了。我记得当年你跟小夕分手之后，我找你好久都没找到，最后却发现你站在楼顶吸烟。我当时气愤你抛弃小夕，还揍了你一顿呢。难道，吸烟变成了你分手后的习惯吗？”
　　夏羽故意把话说得轻松。
　　归剑明的脸上却依旧没有表情，只淡淡道：“烟能让我冷静。”
　　夏羽顿了顿，又认真地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跟凌夕分手的理由。”
　　“不是说了吗，我喜欢上别人了。”
　　“那个人是谁？”
　　归剑明没有说话。
　　夏羽笑了笑说：“这么拙劣的谎言，我当时居然信了，还为小夕不平揍了你一顿。后来想想，你根本不是这样花心的人。你们分手，问题到底出在哪？”
　　“是我对他没感觉了。”
　　“我不信。”
　　归剑明沉默片刻，扭过头来，平静地道：“夏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关于我的事你知道的也最多。但是，有些事，即使最亲密的朋友也不可能毫无保留地说出来。明白吗？”
　　夏羽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不想告诉你的，你别再追问了。”归剑明轻轻拍了拍夏羽的肩膀，站起身来，回头笑了笑说，“好了，床让给我睡一下。今晚还要赶火车。”
　　“哦，好。”夏羽站起来，跟着他往卧室走，归剑明突然回头说，“对了，把你手机给我。”
　　夏羽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拿出手机递给他。却见归剑明接过手机，从名片夹里直接搜索到程乐的名字，按了删除键。
　　夏羽惊讶地道：“你干嘛删程乐的号？”
　　“你以后别再找他，那样他会不高兴。”归剑明轻轻笑了笑，“这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
　　
　　看着他走进卧室，一脸平静的关上门，夏羽却怔在原地。
　　认识这么多年，夏羽一直以为自己是最了解归剑明的人，可现在才突然发现，其实根本没有人真正的了解归剑明。正如他和李唯都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被抛弃的孤儿，只有归剑明，从来没有为这样的遭遇，有过一句怨言。
　　夏羽不禁想问他，你真的和你所说的一样不爱程乐吗？为什么喝醉的时候还会叫他的名字？甚至到现在，还想着没有你之后，他能继续不受干扰的，开心的生活。甚至连我手机里的号码都删掉？
　　这样的做法，不是在乎他，更胜过在乎自己？
　　很多的问题堵在胸口，打开门，看见裹紧被子睡着的他，夏羽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归剑明被一阵来电铃声吵醒。醒来的时候看见墙上的挂钟已指向一点。或许真的太累了，才会睡这么久。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接起电话，听到的是熟悉的声音，语气很着急的样子——
　　“剑明，听说你要到外地实习了是吗？你在哪？我想见你一面……”
　　“好了，小夕。”归剑明低声打断了他，“我们没有再见的必要。”
　　凌夕却无视了他话里明显的拒绝意味，自顾自说：“你在夏羽那儿对不对？你从窗户往外看，我就在楼下。”
　　归剑明拉开了卧室的窗帘，果然，看见一个人清瘦的背影。
　　“现在还不想见我吗？”凌夕笑着说。
　　沉默片刻，归剑明淡淡道：“好，你上楼吧。”
　　
　　走出卧室，夏羽正好不在，可能去吃午饭了。也好，免得彼此尴尬。
　　归剑明打开了门，就见凌夕跑了上来，扑过来轻轻抱住他，归剑明没有推开，只是沉着脸，直到凌夕放开了他，他才平静地道：“进屋说吧。有些话我想跟你说清楚。
　　“好。”凌夕跟着他走进屋里，顺手带上了门。
　　屋内非常凌乱，客厅地板上铺了个大大的垫子，上面还摆着键盘，电脑就放在一边的桌上，显然夏羽平时就坐地上玩电脑，沙发上还堆了好几件外套。
　　归剑明走到一边，把几件外套拿开，指了指沙发说：“坐吧。”
　　凌夕走过去坐下来，笑着说：“小羽这里还是那么乱啊，这几年也没找到个人管管他吗……”
　　“找我什么事？”归剑明低声打断了他。
　　“呃……”凌夕看着面无表情的归剑明，有些紧张地握了握手指，片刻后，才轻声说，“我想告诉你，我决定跟你一起去A市，我在那边找份工作，然后陪着你……”
　　归剑明突然抬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的？”
　　凌夕怔了怔，“我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归剑明淡淡道，“知道这事的只有小羽和小唯，他们都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不可能告诉你。”
　　凌夕沉默片刻，才小声道：“是我暗中跟着你。前几天T大招聘会的时候，我看见你去A市电视台的招聘点面试，通过了，所以……”
　　“所以，论坛上那些照片也是你发上去的对吗？”
　　凌夕惊讶地道：“我……不知道你的意思。”
　　“我跟程乐从海边回来的那天，我送程乐去地铁站之后，就去了招聘点面试。你说，你那天跟着我，对吗？”
　　凌夕怔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原来你早就回来了，生日那天凌晨给我打电话，还假装自己在国外吗？”归剑明微微笑了笑，目光却变得更加冰冷，“小夕，你变了很多。”
　　凌夕轻轻颤抖着，低下头去，良久后才轻声说：“我是变了没错。我也不想为了你变得这么愚蠢……这些年在国外，我一直很痛苦，我知道你已经不爱我了，可我还是反反复复的想你，我很想回到过去的时候，我们一起住在外面，虽然是租的房子，可是，每天放学都待在一起，你会耐心的给我做饭，还抱着我说，你很庆幸能够遇到我……”凌夕的声音带着哽咽，强忍着眼泪，“我回来那天，一下飞机就跑去找你，却看见你那么温柔的抱着程乐……我很难过，一时冲动才拍下照片……”
　　归剑明冷静地道：“生日那天，你故意抱着我说喜欢，也是因为发现程乐在门外对吗？”
　　凌夕惊讶地看着他，良久后，才终于点了点头，低声问道：“知道我在背后搞鬼，你会更加讨厌我是吗？”
　　归剑明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凌夕抬起头看着他，平静地道：“我想跟你在一起，用尽一切手段都无所谓，反正，我从来都不是好人。直说吧，当年跟你告白的那天我也没喝醉，我就是想在大家面前给你压力，我了解你的性格，你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绝我的。跟你在一起两年，你也早该认清我了对吧？”
　　归剑明笑了笑，低声说，“我也不是好人。所以，你这一套，对我没有用的。”
　　归剑明说完便转身要走，凌夕猛地站起来拉住了他，“剑明，我都不计较你当年的变心，放下自尊回头来找你……”
　　“你以为，当年的事我真的一无所知吗？”归剑明打断了他，回过头来，平静的看着凌夕，“没有捅破真相，是我给你留的最后一点尊严。我不想你在朋友们面前那么难堪。”
　　“你还要说什么？”
　　
　　凌夕紧攥住拳头，红着眼睛看着归剑明，良久后，才轻声说：“过了这么久，我才发现，我最爱的人始终是你。当年对不起你，是我错了，那时候太年轻，根本分不清楚到底爱你还是……他结婚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一点都不难过，可是听说你跟别人在一起，我难受得都快疯了，马上买了机票回来……没错，我是说过很多假话，可现在这几句，没有一个字是假的。这次回来我把什么都赌上了，我跟家里都闹翻了，我输不起的，剑明……”
　　归剑明淡淡地说：“并不是所有后知后觉的人，都有第二次机会。”走到凌夕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夕，我们之间，早就……不可能了。”
　　
　　归剑明转身离开，只剩下凌夕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呆呆地看着满地凌乱的衣物。
　　他突然很怀念很久以前微笑着给自己做饭的归剑明，怀念他说“谢谢你小夕，我很庆幸能够遇到你”的时候温柔的眼睛。
　　可他也终于清楚地意识到，那样的归剑明，只能永远留在回忆里。
　　原来，那些人说的对。分开的时候不痛，回忆，才是最痛。
　　
　　那天下午，归剑明独自坐车回到了孤儿院。
　　这家孤儿院是在郊区，很僻静的位置，周围连个超市都没有，只有一家小卖部卖一些糖果和零食。小时候大家的零用钱很有限，总是舍不得花，夏羽和小唯又特别嘴馋，归剑明就把自己的零用钱全都省下来给他们。在他心里，那两人是他最亲的人，所以他一直想尽心尽力对他们好。
　　后来离开这里去上小学，只有周末的时候能偶尔回来看看老院长。
　　到中学之后，学校周末也要补课，就只能假期才回来。
　　后来有了各自的生活，回来的次数渐渐变少，转眼，孤儿院门前的那棵大榕树，居然那么粗了，小时候一只手臂就能抱住它的，现在居然要伸开双手才能环住。
　　
　　归剑明在树下坐了下来，看着不远处的孩子们在开心的玩耍，年迈的婆婆笑着陪着他们，他也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一个小女孩踢着毽子跑到他面前，说：“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呢。”
　　归剑明沉默了一下，捡起毽子递给她，摸摸她的羊角辫说：“婆婆她，身体还好吗？”
　　小女孩说：“很好啊，每天都出去散步，走好远呢。对了，我们这儿还来了两个新的女老师，长得可漂亮了。”
　　“是吗……”归剑明看向不远处戴着老花镜看报纸的婆婆，不由得微微扬起了唇角。
　　小女孩好奇地道：“哥哥，你以前也是这里的人吗？怎么认识婆婆的？要不我去叫她过来？”
　　归剑明收回目光，低声说：“不了。不用惊动她。我看看就走。乖，你去玩吧。”
　　“哦……”
　　小女孩跑开了，归剑明再次看了一眼这长大的地方，然后转身往另一条岔路走去。
　　
　　那条路通往附近的山上，小时候经常跟夏羽小唯他们一起去爬山。这里不像幼儿园，没有太多娱乐设施，附近的山就成了他们最好的游戏场所，那山上有一片青翠的竹林，比所有电视里见过的还要漂亮。一群人喜欢在里面捉迷藏，归剑明个子最高，每次都被最先找到。
　　过了这片竹林还有一条河，水并不深，夏天的时候一群男孩子在那里游泳，女生们就在远处的上游捉鱼，那条河总是清澈见底，河边的石头甚至能看清上面的纹路。
　　过了小河是一片山坡，老院长的骨灰，就埋在那里。
　　归剑明沿路走到院长的坟前，墓碑上的照片里，老人的笑容依旧温暖如夕。据说他跟他妻子不能生育，所以没有子嗣，于是他们把每一个孩子都当成亲生的一样对待。在孩子们心里，他也就成了最亲的人。
　　想到这里，归剑明再次微笑起来。
　　“院长，我来看您了。”　
　　他轻轻摸着墓碑上老人慈爱的笑脸，缓缓蹲了下来，轻声说，“小唯……您一直担心她那么要强的女孩子会吃亏，幸运的是，她遇到一个对她很好的男朋友，将来她结婚的时候，会来给您敬酒的。”
　　“小羽他还是那样，潇潇洒洒什么都不在乎，没人管他，他也活得轻松自在。”
　　“至于我……我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就要去实习了。”
　　“您放心吧，我们几个……都很好。”
　　“对了，我在学校歌手大赛拿到了冠军，您以前总说我唱歌唱的好，想听我多唱几首，后来上学太忙了，回来的机会变少。以后工作，回来的机会可能会更少了。”
　　“这个奖杯，我就让它……陪着您吧。”
　　归剑明轻轻拨开柔软的草地，把金色的奖杯埋在了老人的坟前。
　　那是他本来打算送给程乐的奖杯，现在既然没有可能送给程乐，那么，留在最亲的人身边，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天下午，归剑明在坟前呆了很久，后来有一群小孩跑过来玩水，他就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不远处嬉闹的孩子，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心情也渐渐沉淀下来。
　　因为讨厌人打扰，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直到天色快黑的时候，他才站了起来，往回走去。拿出手机看到一大堆未接电话和短信，不用猜都知道是夏羽和李唯。
　　他一条一条往下按，夏羽口气很不好，凶巴巴地说：“你死在哪儿了？再不接电话我报警了啊！”李唯说：“小归你在哪啊？我跟夏羽想送你都找不到你人呢！”　
　　归剑明笑了笑，给他们两个一人一条回复。
　　“我走了，不必来送。你很讨厌离别不是吗？我可不想你一个大男生在火车站流眼泪，那样会害我跟你一起丢人。到了给你电话吧。”
　　“一切安好，勿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