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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锁心-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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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我们扔在这儿很放心,在这里没人能伤害我们,当然,他也伤害不到,因为他远在天涯海角。
关于他的消息,我从未打听过,倒是身边的人总会有意无意地说给我听。
他们说,老皇帝让位,太子登基为帝,他是头等功臣,因此他得到了史商封赏。
他们说,他平了南蛮,筑建西原边城,功成名就。
他们还说,整个魏国的女人都心仪于他,但他仍不娶妻。
……
都是他们说。因为来这儿一年,我没见过他一次,他可能是打算跟我们死不相往来了吧?
“夫人,您怎么又带小姐玩这么危险的东西?”倾倾一把起正在我身边玩药草的小孽障,“奴婢只是让您帮忙看一下,您怎么能让她动这些要命的东西?”
啰嗦!我让她住手,她会听话吗?
“娘——抱抱。”小孽障挣扎着想往我身边来。
“小姐,您也真奇怪,都是奴婢在抱您,阿娘抱过您几次?怎么还偏喜欢往她身边凑?”倾倾再次神伤。
“娘——抱抱。”小孽障仍然拽住我的衣袖不松手。
我正在喂蛊,抽不出手推开她,便对倾倾道:“把皓雪放出来给她玩。”皓雪是月革王猎到的一只雪狼幼患,当做礼物送来的,我便给了小孽障做玩具,也省得她刚学会走路就四处乱钻,坏了我满露台的药。
“这怎么行!皓雪是狼,会咬人的!”倾倾到月革来后每天都在大惊小怪。
“没事,它敢再咬一次,我就再喂它一次蛊。”我跟大祭司学蛊术已经半年多,平时闲着无聊都在做这件事。
“小姐,您还是跟奴婢一起玩吧?”
“娘——”这小孽障的脾气倔得很,越哄越不听话。
通常这种时候,我看都不看她一眼。
大概半个时辰后,小孽障便跟小雪狼玩得不亦乐乎了倾倾则跟在她屁股后收拾烂摊子。
喂了一天的蛊,吃饭之前,我习惯带她们到温泉里泡一泡。
我们住在月革王宫西殿的西阁,这是他曾经的住处,这里是月革王宫的最高处,所以每日泡澡都要走挺远的一段路。
每次一回来,倾倾就会喊着明天一定不再去泡,可第二天依然会去。
今天回来得有些晚,进屋时,天色已暗,倾倾忙着去准备饭食,屋里只有我和小孽障,以及皓雪。
我将小东西的头发擦干,然后起身去衣橱里找衣裳。
“唔——”小狼患子突然发出一阵奇怪的叫声。自被我“调教”过两次后,它再不曾用这种声音示人过,此时定是见屋里来了生人。我随意披了条长衫,趴在内室的门口看一眼外间。
小孽障正坐在地上揪着皓雪的尾巴玩,皓雪则立在她身前,对着门外龇牙咧嘴,而门外正站着一个人——一个一年没见的人。
也许是灯光太亮,映着他的眸子闪闪发光。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只是人有点瘦削。不是说他春风得意吗?什么春风能把人吹成这样?
我收回不小心与他碰到的视线,背过身倚在门侧的墙上。他来见小孽障的可能性大过于我,我不便打扰。
“娘——”小孽障被不熟悉的人抱时,只会说这一句。
我没理她的叫喊,仍旧倚在原处。
倒是皓雪比较忠心,唔唔了大半天。
“我是爹爹。”他的声音低且哑。
我是真的没想到他会向小孽障这么介绍自己。
我听得心里五味杂陈。
“娘——”小孽障仍然不屈不侥,并且已有了几分哭意。
直到倾倾进来,外间的杂乱才有所改变。
他们在外间用饭,我在内室整理衣橱。来这儿一年多,我连衣橱里到底放了多少件衣服都不知道,这还是头一次仔细查看。
小孽障通常都是亥时入睡,睡前总要喊几声“娘,抱抱”,许是今天有生人,她乖得很。
因不见外间再有响动,满以为他们都走了,我起身出来,迎头便跌进他那双黑眸之中。
说也奇怪,为什么总是我的视线先躲开?
“过来。”我对仍在他腿边撕咬的皓雪招手。这小畜生一张口就上瘾,不把东西咬坏,它绝不松口,连人话都不听,不管我怎么叫,它就足不理。
倒是他微微抬脚,一把拽下了腿上的小畜生,递给我。
我顿一下后才伸手接过来,因见皓雪的嘴角沾了血渍,我不禁一阵气闷,气这小畜生,也气被这小畜生咬的人。
我把皓雪关回笼子里,转身进屋,见倾倾抱了一床棉被来,正在外间的屏风背后铺床。
“夫人,宫妇前几天送来的那条羊羔毛的被褥在内室的橱里吧?”倾顿从屏风后探头问我。
我不明所以,这些事情向来都是她安排的,现在倒来问我。
“夜里冷,那条可以用上。”倾倾经过我时,低道。
我站在露台门口,他站在屏风旁,两人都默不作声,由着倾倾里里外外地忙活,直到她忙完,离去。我再也站不下去,转身回屋,合上内室的门,人贴到门板上。
他不来,我茫然,他来,我更茫然。当我好不容易从二十多年的大雾中走出来,却发现脚下便是尽头,若是恳崖还好,就算粉身碎骨,也有条路可走,现在倒好,都是墙,寸步难行。
咚——只有一声敲门声。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门,想着他是要跟我说些什么。让我们永远留在月革?或者,他不再来这儿?
我手指微微用力,门扇缓缓打开。
迎面只看到一只大手,以及手上一封皱掉的信,上面写着“桑启”,是阿梓的笔迹。
信中的内容无非向我叙述阿罗的事,对阿罗,从她活过来的那一天起,我就开始慢慢遗忘。不管她是不是参与了我和李卒之间的事,我都对她没有半分怨恨,也许是她对我来说,慢慢地就不再重要了吧?
有时候,活着的人才是容易被遗忘。
我看罢信,折好,放在衣橱的底层,拢一把额前的碎发,仰头看一眼窗外西沉的月儿。
又要一夜无眠了,有他在身边时,时常会这样。
“娘——”不管阴天下雨,还是日头晴好,小孽障每日清晨都会准时来叫醒我。
听到她的叫唤后,我伸手扒开毛被褥的一角,看一眼门口。
只有在我睡不清醒时,才会下意识接住扑过来的小东西,我想她娜天早晨来叫我,目的也是这个吧?小东西并不如大人想的那么简单。
难得见我睡迷糊一次,她便赖在我怀里不走:“爹爹……”她咿咿呀呀的一堆乱语中,爹爹两个字却说得极其清楚。 我胡乱扒拉一把头发,天快亮时才睡,头昏脑涨得很,无心理会她在跟我说些什么。
“既然认了爹,你找他去。”我缩回被褥里,想再继续睡。
“娘,抱抱 ——”她却死命揪住我的头发不放。
这小孽障的倔劲随着年纪增长,越发不好对付。
“倾倾——”因这小孽障快把我的头皮拽碎,我不禁蒙被喊一声倾倾。对武力交锋,我轻易不动手,毕竟我手重,动脾气的一瞬间很可能会失去理智,而失去理智的后果很难想象,所以我从不会对她动手或者动怒,只会不理不睬。 这小孽障的手很狠,拽住了便是死命,除非别人屈服,否则她绝不松手,从这方面来说,她倒有点像他。
像是倾倾来了,又不像,倾倾的手劲没这么大,不可能这么快把我的头发从小孽障那儿夺回来。
“娘——”小孽障好像怕被抱走,扑在我身上,手滑进被褥,拽住我的耳朵不撒手,害我不得不爬起身。
迎面就见他正蹲在我们身边,手里还残存着从小孽障手里抠出来的我的头发。
上次我们三人靠这么近,还是一年多前给小孽障喂药时,这次也是因为她。
“松手。”我试图解开小孽障楼在我颈子上的小手,最终还是他帮忙才能如愿。
或许是觉得靠这么近不好,他抱了小孽障往外间去。
他一走,我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落寞。
我与他,说不上是谁在躲谁,视线相撞时,他从没躲避过,却也是他把我们扔进了这漠北的雪山里。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把我们照顾得很好,无论是小孽障还是我,只要我们想做的、想要的,他的人都能想办法帮我们达成。
像我跟大祭司学制蛊,这就是凡人做不到的,他也帮我达成了。
所以说,做他的家人应该很幸福,至少李城斜享受到了白桑不曾有也不可能有的待遇。
所以我才讨厌他的改变。
等我洗漱完毕后,他已经带着小孽障不知去向,而且之后一连三天都是如此,看来他果真只是来见小孽障的。
既然他不愿见到我,我便躲得远一点——带上蛊坛搬到东阁,那里是月革女祭司们闭关的地方。
东阁与西阁恰相反,西阁在最高处,东阁却在最低处,因冰雪触化的水皆经过此地,这里终年潮湿阴寒,正适合制蛊。
我喜欢这里,不只因它幽静、了无人烟,还因这儿的院户里有一株老桑。她们说它叫白桑,与我同名儿,果真也是同命,生在阴暗处,长在阴暗处,最终的归宿也如斯。
入夜之后,我习惯不掌灯,这会让我多一点安全感,尤其在这阴暗潮湿的地方。
这坛蛊我己经喂了一个月,今夜便是成蛊的期限,所以我不能睡。
月上中天时,我听到院门轻轻响动一声。
虽说这里是戒备森严的月革王宫,但诸事都有万一,我起身隐到桑树背后,在对方走近后,低问一声:“谁?”
“我。”他的声音。
有一刹,我没反应过来,因为不知他所为何来,也就是因为这愣神,毁了我一个月来的辛苦,他竟碰倒了我的蛊坛,我辛苦喂大的蛊虫就这么逃得不知所终。
“明日,我要带尘疏出城一趟。”他道。
就为了这件事?
“想带去哪儿就去,不回来也无所谓。”迟早会是这样,他不会抛弃他的骨肉,但我是他心中永远的刺,恐怕他早就想摆脱了,“说完就出去。”
他却没动。
“不想见到我,还在这儿戳着?难不成是真想我叫你一声大哥?”
我的话像是刺激到了他,他转头看我。
我迎着月,他背着光,所以我看不到他,他却看得清我。
“你走吧。”我不想看他对我如此躲闪。
“明日是父亲的忌日。”他道。
“他的忌日干我何事?”若非他死得早,我还要向他寻仇呢,都是因为他,我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许乱说!”他似乎有些不高兴。
“有句话,我得事先告诉你,他只是你的父亲,而我,什么都没有。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我只有我自己。小孽障你若是想要,也可以带走。”从我记事起,学的第一件事就是无情不义,所以不要妄想把我变成任何一个人,我就是白桑,生在暗处,长在暗处,不见天日的那个白桑,“李城斜是你妹妹,而我,不是。”他大可不必再把对妹妹的宠溺嫁接到我身上,我不需要。
“你不是?”他微微侧身,像是对我的话颇感兴趣。
“对。”我从未承认过我是李城斜。
他没有继续与我争辩,只是缓缓伸过手臂,将我拉过去,紧紧压在他的胸口,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低头吻了下来。
因为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所以我呆呆地看进他那双厉眸……
“现在,承认吗?”他微微抬唇,问一声。
如果我说不承认,他会怎么做?继续?在我俩都已经心知肚明彼此的身份时,他还做得出这种亲密举止吗?
“你在怀疑我做不做得出来?”他微微一笑,像是又变回了我认识的那个讳莫如深、让人猜不透的李卒。
“……”
没错,唇舌纠缠。他果真做得出来,而且不带任何感情。
我终于明白了,他对我的纠结,仅仅是因为我是李城斜,与白桑一点关系也没有。白桑,不过就是他用得顺手的一粒棋子,可以生,可以死,亦可以弃。
他现在就是想跟我说明这一点。
我轻轻推他肩。我承认了,我承认我不如他狠,不如他无情。
“既然承认了,明天你一道去。”他松开我的身子。
我踉跄着退后半步。
本以为他至少有一点点把我当做白桑,原来一点点也没有。
第十四章 不远万里
既成了亲人,此后便是井水不犯河水,他可以来见他的女儿,但别想从我这儿找到他的妹妹。
日子就在这种永无止境的对峙中一点点流逝。
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中原,想不到不过三载,便再次回来。
他把我们放在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最后却在那个地方丢了他的妹妹。
我是被一名月革人劫持到中原的,他以为我是王宫里的女祭司,因为我穿苍女祭司的衣裳。
我没反抗是因为当时正好被麻蛛咬了手指。
进了北关后,我身上的毒才略有缓解,而此时,魏国与胡人正有战争,不方便立即通关回去,也就假作被那月革人挟持,看他意欲何为。
在月革,女祭司的地位几乎与月革王比肩,月革人对她们相当尊敬。由此可见这个劫持我的人定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才敢省险劫持天神的仆人。
从北关一路南下,到了运河渡口,他引我上船。
这是个脑子有点笨的劫匪,进了中原也不懂得要更换汉人的衣裳,而且一日三餐,每餐前都要向我拜礼后才动筷子吃饭,惹得周围人频频侧目。偶尔也会碰上一些地痞无赖上来骚扰,都被这名劫匪打跑。通过他打斗时的射手我可以判断此人的功夫不低,以他招招害命、却招招点到为止来看,这人的身手搞不好不在胡生之下。
我没有逃也许是对的,尤其在我身上的毒药并不那么充裕的情况下。
在船上待了三天后,终于抵达丁他的目的地——榆城。
到了这儿他才开口跟我说第一句话:“天神降福,请祭司救我的妻子。”说这话时,他把手中的弯刀双手奉到我面前。
刀是月革武士的命,交刀便是交命。他劫我原来是想用自己的命来换他妻子的命。
我审视一眼他的弯刀——一把钝刀而已。
“我口渴。”也许是没想到我会说这种话,一时间这人还没听明白我的话。
“拿水来。”
他迟疑着到并台口舀了一碗清水。
我趁机看了一圈眼前这方院子,虽不至于残破,但十分老旧,月革武士的卖命金相当高,应该不至于连个像样的院子都住不上。
“金相公,大夫请来啦?”院门外一名老妇探头打了声招呼。
我这才知道这劫匪姓金。
“是。”他向老妇颔首,遂把碗递给我。
我正打算解下蒙脸的围巾,忽闻身后有响动,便转身去看。手上的井水顺着手腕一直流进袖筒……
虽然面前的人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但我仍能辨认出门口那个拄着拐杖的女人是——蓝絮!
她怎么会在这儿?而且还成了月革人的妻子?
蓝絮起先也并不确定是我,直到我取下遮脸的围巾,她自嘲地笑笑:“想不到死前还能见到故人。”
我看看她的右腿,像是断了,根本不能使力:“谁做的?”
“管他呢,我们这种人难道还会记仇人?”她上下打量我一眼,“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差不多。”我现在就是个活死人。
她给我让路,示意我进屋。
因为没什么旧事可叙,入座后,我便执起她的手把脉,好半天后,才缓缓收回手,静默。她体内的毒气己破心门,神仙也无力回天,我抬眉看她:“要我给你配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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