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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寒-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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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这么多可能是无辜,至少是还不该死的人!
在刚才的格斗里,他要不伤人只使对方重创而失去战志,那也不难做到;可是他若要剑下留情,就会增加自己的困难和危险,他便宁愿杀人。
是什么令他如此心狠手辣呢?
也许是因为这雨吧!这场鬼雨!刘独峰心中发恨:这身龌龊和肮脏的环境,造成他速战速决的立意,因而不惜杀人。
可是因为怕脏就可以杀人吗?
他心里极端难过,看着发怔的壮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廖六为他披衣,系剑,抹去泥污,张五则为他包扎伤口。
张五和廖六的心情,也都难过,沉重。
刘独峰忽向张五道:“你留在这儿,好好埋葬他们。”旋向廖六道:“你跟我去。”
廖六凛然道:“是。”
张五抗声道:“爷,让我也去,我要手刃那罪魁祸首戚少商!”
刘独峰道:“你身上有伤。你的三位兄长尸首,不能任由在这儿搁着。要是我们没有回来,回去京城,不要再来。”
张五悲声道:“爷——这么多年来,我们几时分开过,求你收回成命,我们一起埋葬三位哥哥,才一起上路,爷”
刘独峰长叹道:“也罢。反正他们是逃不掉的。”在雨中负手俯首,这时候的他,已完全无视于这地方的恶臭污秽。他一生追捕不少大恶元凶,但从未如此沉重沮丧过,仿佛追捕者和被迫捕者,在这天网恢恢的迷雨里,全是被网在同一个噩运中的可怜人。
战斗前,戚少商在息大娘耳畔说的话是:
“战斗一起,你我即走!”
这很不像戚少商的个性!
更不似戚少商口中说出来的话!
然而却是戚少商亲口说的。
息大娘为之愕然。
战局一起,便十分剧烈。
每个人都是拼命,不是拼掉自己的命,便是去拼掉别人的命。
戚少商和息大娘发出了第一次攻击后,却拉着息大娘就跑。
在这混乱而阴黯的场面里,而互相厮杀正如火如茶的进行着,连刘独峰都不会留意戚少商会在黑暗泥泞中退却。
他们一直奔出了好远,到了一个三岔路口,息大娘忽甩开戚少商的手,道:“我来引路。”
他们并肩疾奔,两人都没有说话,这时,雨渐渐小了。
隐约可以瞧见远处有一簇灯火。
有人类群居之处,总会有灯光。
人总爱光明,不喜欢黑暗。
只惜黑暗是无所不在的,人们只能在一起,尽可能多点一两盏灯,来撑起这一角微明。
息大娘心头也有一片阴霾。
戚少商伸手去拉她的手,这一拉,竟没拉着,只听息大娘悠悠地道:“他们不知道怎样了”
戚少商也感觉出来了,道:“你是不是在对我生气?”
息大娘看了看天色。月亮像刚给水淹肿了脸庞,自浮云里缓缓踱了出来。“刘独峰的剑,在这当儿,恐怕不会饶人性命。”
戚少商用手轻轻搭在息大娘肩上:“大娘,我”
息大娘微微一挣,戚少商立即缩了手。
息大娘也觉察到自己这样做,也太明显了一些,于是道:“我是在担心他们的安危。”
戚少商道:“我知道。”
他顿了一顿又道:“你是在生气我临阵脱逃,这是懦夫行为!”
息大娘微一抬目,迅速地看了戚少商一下,心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心意,但又被他的脸上浓烈的沮丧之色震住,上前一步,拉他的手,道,“我知道你这样做是逼不得已,刘独峰的武功太高,我们从二十五人联手一击,也决非其敌。不过,既然只有早死或迟死,那又何必要逃。”
戚少商脸上的沮丧之色转为痛苦的神情。
息大娘上前看他的断臂,关切地问:“伤口痛吗?”又问:“很痛吧?”
戚少商立即摇头。
息大娘道:“刚才的局面,你留在那儿,也没有用,一齐出手,只有在送性命不过,想到他们一群朋友,还有多年旧交,为我们拼命,我实在实在不想走,要死,就一起死,死得也痛快些!”
戚少商道:“他们不是为我死的!”
息大娘不明他所指。
戚少商道:“他们不认识我,可是,高鸡血、赫连公子他们却认识你,他们是因你的情面才来救我。”
息大娘惴然道:“他们是答应我,一定要救你”
戚少商道:“他们是为你效死。”
息大娘说道:“但我却为你不计生死。”
“我知道。”戚少商语气忽然又柔和了起来道:“大娘,我们共历生死,共渡患难,难道我会连这点都不明白么?”
“可是你不高兴?”息大娘问。
“你也不开心;”戚少商道:“这些人因为你的事才来的,结果,我们临阵而逃,他因维护我们而死战。”
“我们留在那儿又会有什么用?”戚少商的声音激动了起来,“我们一定不是刘独峰的敌手,然后被杀的杀了,被抓的抓了,有谁来报仇?”
“打从连云寨遇劫开始,因为我的事情,牵连了不少人,霹雳堂雷门、碎云渊毁诺城,而今是老人家那一帮,还有赫连王府,一个又一个,一群又一群,毁家的毁家,灭门的灭门;”戚少商痛苦地道:“他们为了护我这个早该死的,究竟牺牲了多少人,还要牺牲多少人?!如果我死了,或者被逮回京城,谁来为这些牺牲者报仇?!我怎么对得他住?!”
“我的死生已不重要,我想通了;”戚少商挥拳痛恨地道:“再死多些人,我也要活下去,活下去替他们报仇!”
“这仇,是决不能不报的!”
“为了报仇,”他握着息大娘的手,道:“除了你,我可以牺牲一切,不顾廉耻的活下去!”
“活下去是为了要报仇!”
戚少商道:“所以,刚才我不择手段,与其大家一齐命丧在刘独峰剑下,不如逃生,而且,刘独峰目的在我,我一旦逃走,他或许便无心恋战,所以我逃。”
“我不管了,顾惜朝、黄金麟、文张、鲜于仇、冷呼儿、李福、李慧、冯乱虎、霍乱步、宋乱水、还有这个刘独峰,有朝一日,千刀万剐,我一个也不放!”
逃亡了那么久,戚少商仍未逃出噩运,心中有一股前所未有豪杰式的怨毒。
“我当然明白你的心意。”息大娘微喟道,“一直都是我劝你逃走的,唯有逃得性命,一切才有机会可是,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个英雄,而今真的见你临阵逃亡,心中不知怎的,竟唉,这确是我的不该了!”
“不是的,大娘;”戚少商深情的注视息红泪,道:“你一直希望我强,希望我好,我如今这样子你也难过。”
戚少商眼中闪着仇恨的光芒,仰天道:“只是,我要报仇,所以,我会为达到目的,不惜厚颜独活,为了完成这个心愿,我不但要活下去,还要愉快的活下去,让极不愿意我活下去的人生气、发怒、失去冷静哈哈哈”
息大娘有些惶惑地道:“你变了”想伸手去触摸戚少商的唇,却又不敢。
“我其实没变。”戚少商道:“我只是要用最有效的办法,来打击敌人,要让敌人活得不痛快,不惬意!他们要我受尽苦楚,我偏要活得快快乐乐!”
“我刚才那样对你,你不要记在心里才好。”
“大娘。”戚少商一呼唤这个名字,语气就转为动人肝肠的柔情。
“那些人,我请动他们来帮忙,虽则,他们大部分都是有所求的,可是,他们有些,也对我真的好”息大娘委婉的道:“他们有的人,很喜欢我,江湖中人,相孺以沫,他们纵有所求,也并不过分。”
“我知道他们对你的心意,大娘;”戚少商道:“我见穆四弟的神色,就已明白了七八分。这段日子,我一直不在你身边,你当然应该有你的朋友知交。”
“我就知道你满脑子胡猜着人家的心意;”息大娘白了他一眼,宛然笑道:“我可没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不像你,”她一只手指几乎要捺到他的鼻尖上去,“在外尽是风流韵事,也不见得那些女子为你安危出头伸手!”
戚少商赶快移转了话题:“说来,穆老四不知有没逃得出来?”
他当然不知道穆鸠平因救雷卷,已死在文张和舒自绣的手上。而且,沈边儿和秦晚晴为了掩护雷卷及唐晚词,双双被活生生的烧死。在这个生死存亡临大变的处事中,雷卷竟和戚少商都是采取了同样的态度:
先求活下去!
再图复仇!
两人的做法,不谋而合。
难道英雄与袅雄,在临危落难之际的应对之法,都是这般不顾一切、不择手段?难道当这些人要活下去,都必须要旁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第四十章 鸡血鸭毛
“我要活下去。”
“我要用尽一切办法活下去,还要活得很好。”
“活下去才能够报仇。”
这是此刻戚少商的想法。
人是会变的。但大部分的人都以为自己不会变。其实是应该要变的,当变即变的,只不过有些人是潜移默化的变,有些人是彻头彻面的变,有些人是外形变,有些人在内心变,有些人小事变易大节不变,有些人却毫无原则,只有性情不变。
成长是一种变。
成熟也是一种变。
患难和享乐,永远是变的源头,很少人能在受尽煎熬苦难和享有荣华富贵之后,能够全然不变的。
变也没什么不好,变有时候是必须的。
人是依靠适时而变才能活下去的,一如夏天摇扇、冬天加衣一般自然。
“他们为了我送死,我应该跟他们在一起。”这是息大娘现刻的想法。
她想到雨中搏斗的一群人,就热血贲腾。
她明知戚少商和自己应该逃离,可是,她毕竟是个丽烈的江湖女子,有些人,比谁都知道生命的可贵,比谁都了解逃生的方法,但他们在重要关头,抛头颅、洒热血,将性命作泰山似鸿毛的一掷,决无丝毫珍惜。
这究竟是聪明人,还是笨人?
也许这并不重要。江湖上、武林中、历史里、可歌可泣的事件,往往都是这些人的热血写成的。
戚少商那样一问,息大娘同时也想起了秦晚晴和唐晚词,以及毁诺成中那一干姊妹,戚少商也想起了雷卷、沈边儿和一众连云寨的兄弟。
可是想起了又能怎样?他们仍在逃亡。
逃了那么久,那么远,仍未逃出生天。
“到思恩镇去。”息大娘心里虽然难过,但是她可以肯定一点:
因为临阵脱逃,他们已争取了时机。
争取了与刘独峰拉远距离的时机。
如果善于把握这个时机,甚至可以甩掉刘独峰的追踪。
既然已经有人为这一点作出牺牲,他们就不该平白浪费这个重要的时机。
“思恩镇?”对戚少商而言,思恩镇只是一个市集中心,商人聚集买卖皮货的地方,以及屠宰场所。
“对,思恩镇。”
“为什么要到思恩镇。”
“因为我们约定,高鸡血等人在思恩镇接应,赫连春水也会到思恩镇会集。”
“我跟高鸡血、尤知味、赫连春水他们,以前也曾合作过,一齐对抗过强敌;”息大娘补充道:“我们进退之间,都有一定的默契。”
“可惜,我们从来没有应付过,像刘独峰这样正义、强悍、坚忍而武功高不可测的敌手!”
于是他俩到了思恩镇。
一入思恩镇,他们便听到那种很特殊的犬鸣声。
息大娘当然明白这犬鸣声的意思。
她往犬鸣处走去。
最后来到了“安顺栈”。
犬吠声骤然而止。
息大娘与戚少商互望了一眼。
息大娘点了点头。
戚少商遂举起了手,叩响了门,叫道:“店家,店家。”
开门了。
一个胖子、一个老者、一个年轻人,站在店门。
年轻人掌着灯,灯光映在戚少商和息大娘的脸上。
蓝衫胖子一见到他们,就笑眯眯的打量戚少商一眼,然后又看了六、七眼,再瞪了七、八眼,才在脸上挤满了笑容,道:“大娘,这位就是教赫连小老妖自古多情空遗恨的戚寨主是吗?现在这个模样,我是做生意的,看准你这桩买卖蚀定了老本。”
息大娘冷凝了脸孔,道:“高老板,你让不让我们进去?”
高鸡血涎着笑脸道:“让又怎样?不让又怎样?”
息大娘道:“让就少说废话,不让咱们立即就走!”
高鸡血慢条斯理的道,“我打从老远赶来这儿,累死了四匹马,磨破了三条裤裆,眼巴巴赶到这儿来,刚刚才在楼上收拾了三十来个军兵,十来名衙差,五名高手,一位大捕头,就是等你来;不让你们进来,让谁进来?”
“再说,”高难血用他那条血红的细长舌头,又一敌鼻尖,道:“你们要是不进来,还能往哪儿跑去?前头,据报,那姓顾的新贵,还有那用黄金买的狗官,加上些什么乌鸦、驼背大将军的,已直逼而来,你们能逃到哪儿去?”
“还不止,”息大娘道:“后面跟上来的还有当代捕神刘独峰。”
高鸡血忽然笑不出来了。
他突然收起笑容的时候,连灯火也为之一黯。
他喃喃地道:“陶清他们”
息大娘道:“连花间三杰,罗盘古也凶多吉少了”
高鸡血紧接着问:“赫连小妖呢?”
息大娘道:“未知生死”
高鸡血长叹了一声,退了两步,微微欠身,意即招呼息大娘入内:“我实在不该答允相助你们的!”
他叹了一声又道:“这会使我们‘老头子’一脉全军覆没的!我们原本只是殷实的生意人!”
息大娘并没有立刻进去,道:“所以我要先把实情告诉你;你要是后悔,还来得及!”
高鸡血回头看了看,店里有一处神龛,正在上奉看,神坛上是一位老婆婆的塑像,老婆婆的神态,虽然塑得栩栩如生,但全不似一般供奉神像的容态,倒不似神仙,而直如平凡人“迟了,迟了。”他摊摊手道:“别忘了我已在家慈名位立过誓。”
“这誓约只要我不提,你当着没见到我,也并不算毁约!”息大娘道:“我现在没有了毁诺城,不能给你要的东西,你有充份的理由毁约!”
高鸡血笑了笑,想了想,眯起眼睛,道:“我是生意人。生意人讲究眼光,放长线,钓大鱼,我的眼光一向不差,生意也做得很大。”他指了指息大娘,“你还是息大娘,”又指了指戚少商,“他还是戚少商,”顿了顿,接着:“只要戚少商、息大娘都还活着,谁又知道哪一天又建一座毁诺城,起一座连云寨!”
戚少商忽道:“高老板,你若能助我,他日连云寨重建,你就是我寨的供奉——”
高鸡血连忙摇手道:“谢了免了,你们大寨,讲的是仁义道德、劫富济贫、锄强扶弱、理所当然,我讲的只是钱,可不要跟官府朝廷作对,也不空谈什么志气理想,他日如果还有连云寨,有钱可赚的事,尽可来找我,若无油水可捞,光谈侠义,我可不干!”
戚少商一时为之气结。
高鸡血又堆起机警的笑脸,道:“请进来吧,我们就躲在这儿,躲得过则是最好,否则占着地利,跟刘独峰、顾惜朝。黄金鳞他们打一场硬仗又如何!”
戚少商向那老者一拱手,道:“阁下想必就是与高老板齐名、一时瑜亮的韦掌柜了?”
韦鸭毛道:“不是瑜亮,而是畜牲,他鸡我鸭。他会做生意,搞阴谋;我会打算盘,学人笔迹刻章,如此而已。”他指指那小店伙,道:“别小看他,他就是江湖人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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