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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相思之天下定-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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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侍女面面相觑,一下午她们已经不知道端了多少碗酒酿丸子进来,全都给她摔碎在地,侍女们为难得不行,却不敢拂她半分意思,一个蹲下收拾,一个赶紧跑了出去,遇到转角处的江琮,匆匆施了一礼,“少主。”

“你不在屋里服侍怎么跑出来了?”

“大小姐要吃酒酿丸子。”侍女说着说着就露出委屈的神情。

江琮听了不知怎么的竟有欣喜之意,“她肯吃东西了?”

“倒是都有进食,不过今天不知怎么了,除了酒酿丸子什么都不要,厨房做了一下午,都没有合意的,大小姐不是嫌腻就是嫌淡,每碗只吃一口就全给摔了。”那吃进去的一口还吐了,这句侍女没敢说,偷偷瞄了一眼江琮的脸色,却只见他听得专注。

“是吗,还有没有,我尝一下。”

只一口就吐出来,江琮皱起眉头,“豆沙这东西本来就腻,放多放少都不合适,用花的芯吧,你跟我一起去摘。”

侍女捧一只玉碗跟在他身后接着露水和抽下来的花芯,江琮进厨房时里面的人正在叫苦不迭,直说五侯府里的小姐少爷没有哪个这么难伺候的,江琮冷下脸说一句“滚开”就撩起袖子开始揉面,过来帮忙的人都被赶走,大家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就各自作鸟兽散,在这里闲暇的时间毕竟是少。

江琮端着一碗酒酿丸子走到门外却忽然生出一丝怯意,那一道槛怎么都迈不进去,痴站一会儿后还是叫过一个侍女把碗交给了她,那侍女端着进去,江琮仔细听了许久也不见摔碗声,心底稍稍松一些。

转而那个侍女拿着空碗出来,见他还在吃了一惊,“少主。”

江琮只顾着看碗底,一点都没剩,这下心里不禁松了一些,“这次没有说腻或者淡吗?”

“没有……”

“都吃完了?”

“都……”侍女低着头,偷偷抬起来一看,“吃了……大小姐还要一碗。”

江琮如释重负,“你去吧。”

那侍女急忙跑掉,只是一颗心还没完全放下,屋里就传出来干呕声,江琮发觉自己头脑里竟然应声空白,怔得迈不开步子,等到反应过来时人已在屋内。

江鶦推开铜盆淡淡看了他一眼,眼底除了凉意什么也没有。

江琮醒过神来,忽然大怒道:“不喜欢吃就不要吃了,真是自找苦吃!”

江鶦却弯起嘴角冷冷地笑,“这个味道再过十年我也不会忘,你小时候有一次吵着要吃花,母亲就把花芯抽出来掺在豆沙馅里,做酒酿丸子喂你吃,那些花到不了第二天就都死了,那时你还小,哭了一场,自此以后再也不吃酒酿丸子。这样美妙的滋味我又怎么会不喜欢,我当然要全部吃光。”

侍女端着第二碗进来,在二人僵持的气氛中呆了一下,“大小姐,丸子来了。”

“给我。”江鶦面色自若地接过去在江琮的目光中一勺一勺快速地往嘴里送,每口都是囫囵一嚼就匆匆咽下,嘴里塞得满满也不停下,只是眉头轻轻一皱就整个硬吞下去。

江琮几时见过她这样痴狂失态的一面,站在那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江鶦吃到最后一口还是呛了一下,勉强咽下去后不久就捏着盆沿呕吐,一开始吐便怎么也止不住,直到连黄水都吐出来,这一下吐得胃里空空,等于又前功尽弃,江鶦坐直身子,勉强漱了口,用素巾拭去唇边水渍后缓缓挤出一句话:“你再去给我盛一碗。”

第28节:便从此痴痴长坐,夜夜雨声碎(7)

侍女拿着碗经过江琮身边时他忽然如梦方醒,劈手夺过掷在地上,随着一声碎响江鶦抬起头来,却对他冷冷一笑。

“怎么了,我饿着你要发脾气,现在连吃也不对了?你放心,我不想死,也绝对没有跟自己身体过不去的意思,我只想好好吃,好好睡,谁叫我心里还想着母亲和两个可爱的妹妹,在我们一家团圆之前,我一定要好好地活着。说不定终有一天,我能幸运地亲眼看你们这些无情的人怎么一败涂地。”

江琮气得双唇发白,抬脚将碎碗的瓷片踢出老远,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风从底下灌上来,江琮在崖壁的亭子里缓慢坐下,他一路游荡到这里,而前面已经没有路可走。

回头却更不能够。天下之大,一时居然无处可去,江琮忽然心中盈满悲凉,这悲意传到脸上却忍不住变成了笑,他不想向苍天问个究竟,也不想一个人困在愁闷里,所以即使没有方向还是逼迫自己站了起来。刚走出亭子就有一阵箫乐传来,那般熟悉,并且清清楚楚不是幻觉,这莫非是……江琮心头爬上一阵疑惑,转过身沿着来路往回走去。

穿过折廊、小轩、半亭,在飞鸟栖息的水涧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江鶦?”清冷月光正在那时洒落,转身面对他的却是另一张陌生的脸。

“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吹这支曲子?”

那女子盈盈一笑,朝他袅娜地拜了拜,“小女子苏诘,是跟着荀三爷来的。”打量他一番,又笑道,“您一定是少主。”

江琮见她神态大胆却不放肆,笑容随心所欲中犹自带着雍容华贵,更不要提生了一副让世人惊艳的面孔,这样的女子出现在五侯府一点也不奇怪,怪的是她清楚自己的处境竟还能这样镇定自若。

“苏诘?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小女子今天才来。”苏诘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竹箫,“哎呀,我是不是打扰了少主的雅兴?”

“没什么,你的箫吹得很好,是师从何人?”

苏诘道:“小女子是画舫上讨生活的,要应付客人,自然琴棋书画都要懂一些,不登大雅之堂,让少主见笑。”

“画舫?”江琮半信半疑,瞥一眼她那身碧衫紫裙,心中不由奇怪一个烟花女子,怎能有此的从容气度,“能有你这样的乐姬,依我看那艘画舫一定很有名,不知跟任东篱的无情画舸比起来如何?”

“少主真会开玩笑。”苏诘俏皮一笑。

江琮静静凝视,不知为何竟然觉得她和江鶦的眉眼开始相像起来,甚至有了重叠的迹象。他心里一疼,“我不想听箫了,那东西太凄凉,你会别的吗?”

苏诘微微一福,“如蒙不弃,请在此稍候片刻,我去取拿手些的乐器,然后为少主献技一曲。”

苏诘换好装束再度出来,竟是一身素衫,肤白如雪,衣单力薄。鬓髻如云,松松坠曳。明眸皓齿,眉目生香,朝这位客人一笑,和衣席地跪坐,怀抱月琴,始弹《百鸟》时,不知为何故意换了顺序。

所谓《百鸟》乃是将不同鸟类的特色分别编曲弹奏,韵律复杂迂回,若非绝世琴艺,百种风姿难以尽表。因此开篇多是《雉逐》,再离谱也该是《雀嬉》或《乌啼》。

苏诘反其道而行之,皓腕催动琴弦,竟以《凤鸣》开篇。

如此浩博之势,生生逼催,令人耳目胀痛。

有鸟居丹穴,其名曰凤凰。九苞应灵瑞,五色成文章。

一曲罢停,苏诘抬起脸来望向江琮,只见他听得专注认真,满面温柔之下,轻轻浮着一层哀愁。《凤鸣》弹的唱的什么,江琮已全无印象,便是苏诘那惊世的技艺也无法将这一片忧伤从他心中抹去。夜凉如水,月色光华洗练一般,江琮抬起眼,朦胧中那人似乎正翩然离开,翻飞的衣袂再也不是他所能抓住。

第四章

“我应该放了你吗?”

江琮对着茫茫昏暗,双眼终于忍不住被泪水模糊。手执那晚她遗落下的白玉箫凑到唇边,想要接上那支已然远去的断曲,却发现箫声也是哽咽零落,泣不成音。

第29节:灯影袭人,散音轻唤垂帘挽(1)

第五章灯影袭人,散音轻唤垂帘挽江鶦也听见了那一曲箫。

是谁呢?箫声另一端牵系的人已不是自己当日在长暇寺遇到的那一个,江鶦怔怔抬手触摸脸颊,她想哭想喊,却发现自己竟然流不出一滴眼泪,也许这颗心早在乍闻他死讯的那一刻就已经碎裂,化作一片一片,被风凌乱地吹散。她不肯去死,是为了母亲和妹妹,但她可以杀死自己全部的情感,从今以后再不被撼动分毫。

箫乐戛然而止,江鶦发现原来忽然的安静也能这样突兀,相比起喧哗更叫人心神不安,一时间恍然无措起来,这时听见有人敲门,轻缓柔和却扎实地吓了她一跳。

“郡主,小女子苏诘,是少主差来陪你解闷的。”

音如黄莺,想必是个温婉女子。这些日子来江鶦脾气古怪,阴沉难测,服侍她的婢女只要一言不合,就让她给赶得远远的不敢再出现。

苏诘听里面没有动静,自顾自推门进来,江鶦见她手里捏着一管玉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苏诘坦然迎视,掩唇笑道:“原来屏翰郡主是生作这个模样,世人传得不错,真乃天姿国色。”

江鶦别开目光,苏诘又随意说了些无关痛痒的问候话,见她毫无反应,终于如释重负轻轻一叹:“郡主,秦公子答应过会为你活着回来,你也要为他珍重自己呀。”

江鶦如闻雷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晌才颤声反问:“你说什么?”

“实不相瞒,早前陆公子已经算到仆姑箭君有此命劫,这一假死,正好化去了他和放云裳之间的孽缘,现在天下人都以为四公子折损其一,其实这只是陆公子将计就计,让少辜他化明为暗,保存实力罢了。”

“陆公子?观棋君子陆抉微?”江鶦满心狂喜,紧紧追问,见苏诘笑着点头,一颗心终于慢慢放下来。

苏诘拉着她的手说:“陆公子知道荀令贪慕美女,就施计让我的画舫接近他,顺势被他带回五侯府来告诉你这个消息,让你不要担心,少辜现在只是伤重,需要静养,我们正打算将他送往锦国,那里有锦帝庇护,纵使五侯府也鞭长莫及。”

江鶦懵然点头,忽地一惊,“可是,你们怎么知道我在五侯府?”

“一切都是陆公子算到的,我只是照他交代依计行事。”

江鶦愕然,五侯府又不是寻欢作乐之地,岂是说来就来?一个烟花女子竟敢身犯险境,这份胆魄和对陆抉微的信任实非普通。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父亲是锦国人,母亲是圣国人,而我自小就喜欢出来闯荡。”苏诘笑道,“鶦姑娘,你若是想摆脱五侯府和容王,找一个栖身之所,普天之下非锦国莫属。可是你若是想要真正的自由,恐怕除了你自己谁也不能给你。那些无拘无束的人,没有哪个不是先把心放开,置世俗礼仪于身后的,你若真像风一样,谁又能抓得住你。”

第30节:灯影袭人,散音轻唤垂帘挽(2)

江鶦睁大了眼睛朝苏诘看去,突然觉得她的面目和无数人的重叠了起来,她闭上眼甩去这些杂念,心底忽而明朗,忽而又阴暗更甚以往。

“少辜要我告诉你,他答应过你的事一定记得,你可别再处处忤逆江琮了,这五侯府是个牢笼,而他是掌管钥匙的那个人,你得顺着他的意才能离开。”

“别担心我,我知道要怎么做。”江鶦抬起头来,对苏诘微微一笑,“你呢,荀令会放你走吗?”

“五侯府虽然厉害,只是还不至于困住我苏诘。”苏诘成竹在胸,嫣然一笑,“少辜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鶦姑娘,日后若需要我帮忙,去清晏城外的花神湖,湖心一只朱漆画舫便是我的船。”

那天后江琮就不曾来过,而江鶦也没有踏出房门半步。他们用彼此的固执对阵,谁也不肯先低下头来。

就这样度过了许多难以入眠的夜晚。那些夜里江鶦常常突然惊醒过来,拥被静坐片刻,然后披衣起身,来到窗下发怔。她梦中那片灿烂的阳光,总是被眼前的玲珑月色取代,虽然同样璀璨生辉,却只能让人觉得怅然。蟾月较之于炽阳永远只是虚幻的代称,镜中花水中月,纵然圆满之至也都是虚假,何况如今月还未圆,而牡丹早已经残败,天地间只剩寂寥。江鶦抬头将目光放到尽处也只能看到院墙,那院墙之外的世界,是已经破碎后被风逐渐吹散开去的梦境。

你若真像风一样,谁又能抓得住你,“真正的自由……”江鶦轻念着苏诘那番话,心中忽然起了奇怪的念头。她想出去走走,哪怕只是区区几步。

这间屋子起在崖边,出门走不了数尺便是断崖。江鶦站在边缘,看着自己的足尖,以及足尖外墨黑的万丈深渊,思绪一阵惘然,没有喜怒也没有哀惧,整个胸膛,整个身躯都像被掏空了一样无措。她逐渐被一个执念支配:也许只要再向前迈出一点点,便能逃离这个牢笼,甚至这个尘世,坠入轮回。江鶦轻轻抬起右脚虚晃一下,笑意在唇边无声绽放。

可是你答应过,你要回来陪我过生辰,我也不会对你失信。

抬起的脚慢慢放下,落回原地。相差不过分毫却是生死之隔。江鶦轻叹一声,正要转身回屋,冷不防被人用力一扯摔在地上,她挣扎着想要爬起,那人却紧紧地抱住了她,而且全身都压了上来,江鶦大吃一惊,本能地就要一掌击去,耳畔却传来低低碎泣。江鶦愣住了,那只手悬在半空,无论如何再也打不下去。

“你怎么能发这种傻,我知道你恨我,我让你走!我让你走就是了!”江琮一张脸埋在江鶦胸前发出呜咽的喊声。

江鶦完全惊呆了。记忆之中,哪怕当他还是个孩子时,也不曾这样放肆地哭喊过。

江琮死死抱着怀中仍然温暖的身体,如经历了一场大病忍不住一阵阵地发抖,他断然没想到她能决绝如斯。那细微恬淡的一举一动所带给他的恐惧早已不是言语能够形容。他险些惊叫狂喊,只因为惧怕她失足摔落而生生掐住就要冲出喉咙的声音。许多天了,直到亲自面对可能再也无法挽回的生死永隔,他发现自己其实早已在这场战役中溃不成军。

江鶦心境忽然奇迹般地平和下来,连她都惊异于自己的冷静,“你要……放我走?你肯放我回清晏?你真的愿意让我走?”江鶦冷淡的声音慢慢有了温度,有了一丝颤音,只是这曙光来得太快,沉沉黑夜笼罩的时间又太过漫长,让人半信半疑,深怕绝望再次降临。

第31节:灯影袭人,散音轻唤垂帘挽(3)

“我让你走,我们回家,你要去哪里都可以。”江琮抬起脸来,熟悉的精致脸庞上,却是陌生的脆弱神情。

江鶦怔怔伸出手,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斑斑泪迹,那些被浸湿掉的睫毛划过指节……他真的哭了。

一转眼王府里的荷花参差盛放,这是一座四季园林,不管什么时候都有花草可观赏。晚风中摇曳的菡萏驱逐了烦闷燥热,摆上越州出产的金丝凉椅再端一盅冰糖银耳枣梨羹,神仙也要羡慕这样的日子。

江鶦捧着小盏,心中随时间平静地流失渐渐没了所有的脾气,家里人对她失踪的那些日子也绝口不提。这天傍晚一家人相携出来赏荷,开始都在,说说笑笑了一会儿王妃便回去休息,那对双胞胎不知怎么的说去换衣裳,跑掉了就没再回来,最后只剩下江琮和江鶦坐在水榭里望着晚风中的荷花,彼此都有了乏意。

江鶦坐立难安,终于搁下碗站起来,江琮一直在留意她的一颦一笑,见此情形脱口而出:“不再坐会儿吗?”他记得荷花是江鶦喜欢的为数不多的花之一。

江鶦身形一顿,望回池中,池面正巧吹来一阵清风,荷叶轻翻银浪一样,“我累了。”

“那就撤了吧。”江琮专注于她肯露出来的小半个侧面,仿佛得到了莫大的恩赐。自五侯府回来,他小心翼翼,收敛良多,神志一刻不敢懈怠,留意着她任何细微的变化。江鶦身体早已无大碍,只是变得非常沉默,举手投足,不经意地发怔,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池子太小了,我叫人扩建一番,再种些睡莲,你说好不好?”

江鶦回过头去,背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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