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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军阀史话-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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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欧战爆发)日军与英海军攻青岛正面,久不能下。日本外相与陆公使(宗舆)磋商,拟于中国中立地,由日本陆军从青岛后面上陆作战,使德军前后不能兼顾。陆使以破坏中国中立。拒绝不允。日外相以青岛同是中国领土,中国政府既允由青岛前面进攻,今在青岛后面夹攻,有何分别。且这次只是“假道”,并不是在该地作战,攻下后即行撤退,决不逗留,一再声明。然不待中国政府答应,已自由实行进攻,这是日本的故技。德国不料日军从后面进攻,步兵枪支预备不足,曾由德使馆武官向徐又铮次长密商借步枪两千支,配以子弹。又铮向来崇拜德国,与德国武官亦有友谊,遂以运往山东政府军为名,供给步枪两千支并子弹,陆军段总长不知也。又铮大胆作风,往往如此。
后日本攻下青岛,驻兵于青岛后防不撤,且向民间要粮草,要食物,任意要挟,强迫供应,地方不堪其扰。地方官呼吁之电,雪片飞来,每次电到外部,外部即转送于我。此本非我之职务,非我所应管,由于年少气盛,不管权限问题,以外部既不负责任,推诿于我,我即接受代劳,遂与日使交涉。那知越俎代疱,反代人受过,此则由于少阅历之故也。
我对日使道,当时假道已是通融办法,权宜迁就,今青岛已下,贵国自应照与陆使声明假道之说,即行撤兵;今不撤兵,且骚扰地方,有违前言,应请撤退。最低限度,应撤入青岛。日使答以青岛虽下,或有留驻必要,亦不敢断定,容报政府再复,但久无回音,兵仍不撤。我乃派员实地调查,始知日军攻青岛之时,向各县要粮草等物,县官置之不理,日军即自由行动,因言语不通,时生误会,被打被刺,时有所闻。某县知县名王达者,于日军到时即与日军相约,如需粮株,由县代办,惟须公平交易,故该县独相安无事(后报告总统特召来京,面加嘉奖,不久升任京兆尹)。
时因东海商借日款,银行方面无意再借,章公使商请外相后藤新平斡旋始克告成,因之青岛撤兵问题,即请章公使与后藤外相直接商议。结果,日外相照会章公使,声明三事:一、青岛租借地,俟与德国签定和约后,仍交还中国。二、日本军队撤入青岛或济南,惟留一小部分保护胶济铁路。三、将来交还青岛时,在青岛内,留一日本居留地等因。并称进入济南的日军系暂时性,不久即撤,并没有涉及其它事项。余将原件交与外部,并在国务会议报告。在会议时,对居留地有议论。余以为居留地等于租界,将来收回各国租界时居留地自当同时收回。遂议决复章公使,章使照复日外相,遂有“欣然同意”之语。此是普通辞令,所谓同意,明明指日外相来文之三项。此即青岛撤兵换文之经过。那知后来巴黎和会竟引为攻击之借口,以为承认山东权益,岂非奇谈,真是风马牛不相及也。
民国七年冬,巴黎开(欧战)和平会议,与会者有二十七国,我国亦被邀派代表出席,以外交总长陆徵祥为首席代表,其它代表即派驻外公使施肇基、顾维钧、魏宸组兼任。南方军政府亦要求派代表,政府以对外不应示以分裂,商由军政府派人,政府加以任命,遂以王正廷为代表,一同同发。出发前,总统召集会议,商定应付方针,有关当局与段参战督办(祺瑞)均列席,余亦列席。合肥发言,以此次参战宣布过迟,有名无实,不应多提要求,除收回德奥租界,并取消在中国之权益法权外,拟提议撤消庚子条约驻兵一条,及修订海关税则。至青岛问题,日本一再宣言交还中国,谅不至食言,且看日本有无提议,随机应付,没有确定。众皆无异议,就此决定。
陆代表一行此次由海道赴法,须经过日本。日本政府即通知章公使转达政府,以陆代表经由日本,极表欢迎,俟陆代表过日时,隆重招待,日皇预定由避寒地回京接见等语。政府即转电陆代表,陆代表回电应允,请转日政府。后忽来电以途中受寒致病,属外部电辞日政府接待。政府不知何病不能接受招待,但只好照电章公使请婉向日政府辞谢。日政府深为诧异,但允取消宴会,希望与外相一谈。
陆氏到了下关,日本即派御医往诊,知系受寒,无甚要紧,当派专车接到东京,与日本内田康哉外相,晤谈二十分钟。后陆又来电云密件箱遗失,嘱再速抄一份即寄巴黎使馆,政府始有怀疑。余揣陆氏向来意志薄弱,易于动摇,此次同行者多是青年外交家,尚有南方代表,恐别有用意。及到巴黎,开会后来电谓,关于取消德奥租界,权益法权等项,均顺利通过。至庚子条约事不在本会议应议之事,不能提议。后又来电谓美国总统问中国与日本有无密约,盼速复。余在国务会议发言,陆氏以现任外交总长出席与会,有无密约,外交总长岂有不知,不即答复,反来电问,明明显示内阁不统一,且对阁员有不信任之意,虽未指明,暗中似有对我不满,且对外亦示以国内不一致,我恐这次和会将大有问题。钱总理即说,复他没有密约好了。后来一直没有公电报告,直到拒绝签字之前,由陆氏来电略言,奉职无状,电请处分。钱总理料知事情重大,回明总统,去电慰留,并令签字。余在国务会议未发一言。
章仲和(宗祥)此次请假回国,有人告我说,外边有谣言,说你们与日本接洽,将倒徐拥段,这次章公使回国,即是商讨进行方法。我说这真是无稽之言,从何说起,我们从来没有这种思想。他又说,你不知道吗?吴笈孙秘长(公府秘书长)半壁街有聚会之所,时常密商对付合肥,大约这谣言即从那方面来的。我听他说得有实据,似信非信,不以为意。仲和此次回国,想多休息,避免酬应,故我以天津特一区寓为其居停。
仲和来后三日,即五月四日,东海在公府设午宴为仲和洗尘,有钱总理、陆闰生与我作陪。宴到中间,承宣官告,吴总监(京师警察总监吴炳湘)来电话,天安门外有学生千余人,手执白旗标语,为和会失败,攻击曹总长诸位,请诸位暂留公府,不要出府回家,因学生将要游行。其时巴黎和会,我国代表不签字的消息已传到北京。我听了即向总统说,这次和会,来电报告很少,不知公府方面有无电告。今学生既归咎于我,总是我不孚众望,请总统即行罢免。总统一再慰留,且说学生不明事情,不必介意,即顾钱总理说,打电话令吴总监妥速解散,不许学生游行。席散后,钱总理约到他公事室少坐,即拨电话告吴总监传达命令,闰生先回去。少顷钱总理又电问镜潭(吴炳湘)现在怎样了,吴说正在劝说不许游行,但学生加到约有二千多人了。又等了一回,钱干臣(钱总理号)又电问镜潭,解散了没有?吴答人庞口杂,颇不容易,恐他们定要游行示威,钱说请你多偏劳。有顷,吴总监来电话谓,正在劝说解散之时,香岩(段芝贵,时任卫戍司令)忽要出队弹压,如果香岩出队,即由他去办,我不问了。干臣又电请香岩说,这是地方上的事,不到出兵时候不必出队伍,由镜潭去办,请你不必过问。又等一回,香岩来电话谓照镜潭办法,不能了事,非派队伍出来,吓唬吓唬他们不可。又由吴总监来电话谓,香岩如定要派兵,我即将警察撤回,以后事情,由他负责吧,我不管了。钱总理一面劝吴妥速解散,一面劝段不要出兵,地方上事,应由警察负责,不必派兵弹压。香岩则说,照镜潭办法,不但不能解散学生游行,恐事情扩大更添麻烦。各执一辞,争辩不已。看钱总理两面为难,没有办法,我与仲和说,我们走吧,遂告辞而出。
回家时汽车不经过前门,没有看见学生,到了家门,警察厅派来三四十名警察,队长向我请示。怎样保护法?我说这是你们的事,怎么反来问我?队长说,上头命令“文明对待”,故连警棍都没有带,怎么好呢?我苦笑道,你们看怎么好,即怎么办得啊!警察们即找木板石块之类去堵大门。我家向无警卫,墙不高,门又不坚,正在这时,丁问槎(士源)大踏步而进,见我与仲和在客厅谈话,他说我刚路过东交民巷,学生游行队要进东交民巷,为守兵所阻,即向东而行,人数不少,看来即将到这里来了。他见警察在堵门,他说堵门有何用处?我说,他们奉的命令,是文明对侍,故连警棍都没带。问槎听了大笑道,好个文明对待!正说话间,听得呐喊叫嚣之声,渐渐清晰,问槎说,来了,你们应先躲避,不要吃眼前亏。我即到东面去看家父,见我父呆坐在廊下,有一婢一僮陪侍着。顷刻之间,呐喊之声,越来越近。有顷,见白旅一簇一簇出现墙外,父嘱我躲避,但我房的建筑,是西式一排平列,无处可躲。正在这时,忽有一石块对我父飞掷过来,幸婢将身一挡,打中背脊,肿痛了好几天,若中我病父,即不堪设想了,即扶我父进屋。
我于仓猝间,避入一小房(箱子间),仲和由仆引到地下锅炉房(此屋小而黑)。这箱子间,一面通我妇卧室,一面通两女卧室,都有门可通。我在里面,听了砰然一大声,知道大门已撞倒了,学生蜂涌而入,只听得找曹某打他,他到哪里去了。
后又听得砰砰蹦蹦玻璃碎声,知道门窗玻璃都打碎了。继又听得磁器掷地声,知道客厅书房陈饰的花瓶等物件都摔地而破了。后又打到两女卧室,两女不在室中,即将铁床的杆柱零件,拆作武器,走出了女儿卧房,转到我妇卧房。我妇正锁了房门,独在房中,学生即将铁杆撞开房门,问我在哪里?妇答,他到总统府去吃饭,不知回来没有?他们即将镜框物件等打得稀烂。我妇即说,你们都是文明学生,怎么这样野蛮?我在小室,听得逼真,像很镇定。他们打开抽屉,像在检查信件,一时没有做声,后又倾箱倒箧,将一点首饰等类,用脚踩踏。我想即将破门到小屋来,岂知他们一齐乱嚷,都从窗口跳出去了,这真是奇迹。
又到两亲卧室,将一切器皿打毁,对我双亲承他们没有惊动。打开橱门见有燕窝银耳之类,即取出了匣子摔了满地。我父即说,这是人家送给我的,我还舍不得用,即送给你们好了,何必暴殄天物?他们不理,还是践踏得粉碎而去。后到汽车房,将乘用车捣毁,取了几筒汽油,到客厅书房等处浇上汽油,放火燃烧。顷刻之间。火势上炎,问槎即将老父母扶到院中角落坐下。
仲和在锅炉房,听到上面放火,即跑出来,向后门奔走,被学生包围攒打。他们见仲和穿了晨礼服,认为是我,西服撕破。有一学生,将铁杆向他后脑打了一下,仲和即倒地。问槎向警长说,现在学生已放火伤人,成了现行犯,还能文明对待吗?警长亦不理。适日友中江丑吉闻讯赶到,见仲和倒在地上,他亦认识,即推开学生,将仲和连抱带拖,出了后门,藏在对面油盐店,把门而立,说日本腔的中国话,这是我的朋友,你们要打即打我,我不怕!他虽知自卫之法,亦已受铁杆打伤多处,臂背红肿,经月余才愈。吴总监随即赶到,一声“拿人”令下,首要学生听说,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只抓了跑不及的学生二十余人,送往警察厅。
我仍在小室里,吴总监向我道歉,将全家送到六国饭店。消防队亦赶到,东院一排西式房已将烧尽了,只剩了门房及西院中国式房一小部分,随即救灭。仲和亦由总监派车送入同仁医院,我即到同仁医院,见仲和面色苍白,闭目而睡,状很疲惫狼狈,我没有惊动他。医生告诉我,他全身共受伤大小五十六处,幸没中要害,后脑震动,故致晕倒,等静养两三天后再看。我又回到六国饭店,属部电京奉局速开一专车到天津,接仲和夫人来京。傅沅叔(增湘)总长(教育总长)来慰问,他说我听得消息,即到北大劝说,但已预备出发,阻挡不住,请你原谅,想不到学生竟如此大胆荒唐。府秘书长亦来,我因不满于他,对他很不客气。他问我火烧情形,我说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去看吧。后吴镜潭来,问他带了几个学生?他说:他们听了我汽车喇叭,要紧的学生都已逃光了,等我下令拿人,只剩了二十余个跑不及的学生,我看他们都不是重要的。我说,打人放火的都没有抓到,这些盲从的学生不必为难他们,请都释放了吧。他答应而去。
后我又到医院,因不知仲和伤势情形,即住在医院。仲和夫人来时,已在第二天凌晨了。我虽住医院,亦不敢去看仲和,怕他感触,于伤不利。他夫人告我,若无中江丑吉,仲和之命休矣。我听了凄然,很感中江丑吉之见义勇为,真够朋友。仲和说,有一小记事本,和皮夹钥匙,都放在曹家锅炉里,后都找着了。等仲和伤势渐愈,我才出医院。东海为我安置于团城,团城前有玉佛殿,后有住房十馀间,又有一斜廊通到一亭,下临北海。我即以住房住家眷,家父母已于翌晨送往天津寄住友家。亭名沁春,我即以作书房起坐室,殿前两旁,各有群房十对间,其时部中秘书,恐我有事,每日必来,即于右侧群房为休憩所。左侧群房,公府派一连兵护卫,跟我家仆役厨房等同住一起。
我到团城第二天,合肥即来慰问。此老向不做虚伪的敷衍,他说这次的事,他们本是对我,竟连累了你们,我很不安。又问仲和伤势如何?且说你们不必辞职,看东海如何处置。说了即辞出。我本已预备辞呈,因合肥属不必辞,只好暂搁。后仲和出院,东海安置他于北海北隅之静心斋。时北海尚未开放,静心斋亦有亭树楼阁,古松翠柏,风景宜人,外交部新修理髹漆,以备招待外宾,与团城一苇可通,不必经由外面。东海为我与仲和之安顿,倒是斟酌周到,煞费苦心。
在住团城数天后,东海忽傍晚驾一叶扁舟,由北海登城而上。我适在沁春亭,他直入亭中,时已夕阳西下,清风徐来,他说这里很凉快。又下亭同到前院,经过玉佛殿,说玉佛还是暹罗进贡的。见古松数十株,他说这俗名白皮松,只有北方有,团城特别多。且走且说我留一小舟,在城下北海,可驾游北海。北海鱼种很多,亦可垂钓消遣。又问你带书本来没有?答没有。他说,可送些书来,供你解闷,你有所需,打电话给秘书厅好了。走到北海边,即乘小舟而去。他谈笑如常,对学生事,一字不提,避开现实,真老于世故者也。随即送来一部东三省政书,是此老在东三省政绩奏折,与军机处往来书电很多,木版大本十二册,诚洋洋大观也。后又遣吴笈孙送我及仲和各五万元,一为盖屋,一为养伤。余报告合肥,合肥说,还了他,我们不是可以用金钱收买的。遂送交吴秘书长属代谢总统。后又要为我置买一宅,我亦辞谢。
我在团城头几天,还有学生,手执卷了的白旗,三三五五行走,后来即没有了。北大蔡孑民校长,有简单谈话登于报上,记得有“民亦劳止,迄可小休”之语,亦是劝学生停止之意。我以为学潮已了结了,岂知不多几天,有友来告,学潮又起来了。这次似有背景,且像有组织,有名人在街头演说,不是学生,历数你们种种罪恶,中有一人,你亦相识(姑隐其名),竟抬了棺木在旁,大骂你为亲日派,甚至说你不但想出卖山东,连中国都要给你卖掉。说你签了廿一条还不够,将来必将与日本签中日合并条约呢,你们学生,怕还不知道。还说他有权力,可能杀我,我拼一条命跟他们斗到底,故将棺木预备在此。此人演说即在北大近处,顿时学生来听者数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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